陶思眠觉得这老总有点意思,也不兜圈子:“南方系法人是黎嘉洲,但最大股东和实际控制人是我。”
对方老总惊诧到差点摔了杯子,急忙放茶几上,站起来朝陶思眠连连抱歉。
挖人挖到老板了,也着实对不住。
只是那人也没想通,黎嘉洲当初搞走陶二婶收购南方系搞出那么大动静背那么大骂名,结果现在都是给别人做嫁衣?
对方老总回到自己公司后,和心腹高管讨论这个问题。
心腹道:“我也是好奇,上次开会碰到问过黎总。”
老总问:“黎总怎么说。”
心腹道:“黎总说他妻管严。”
老总和心腹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
交大也给陶思眠发了一封函,邀请她回去念MBA,或者直接在新传当客座讲师。
陶思眠拒绝了。
交大老师又打来电话,陶思眠态度温和地拒绝了。
交大相关老师找来南方系,无巧不成书,就是当初因为陶思眠在校刊上发了宋文信讣告要给陶思眠处分的老师。
不知道有没有校领导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陶思眠隐藏情绪的能力素来好,况且现在确实无波无澜。
老师简单给陶思眠介绍了一下情况,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当时的事确实是情况推到了那一步,老师也是迫不得已,但当时归当时,现在归现在,高中学历挂在百科上总归不好看,就算是面子工程也是好的。”
老师道:“交大在A市就是第一,老牌名校,MBA的名额只要放出去就有很多企业家抢破头想要。”
老师软硬兼施:“交大也是考虑到您曾经是交大的学生,黎总也是,傅教授和你们的关系也好。”
薄薄几页纸,陶思眠认真看了许久。
老师期盼地望着陶思眠。
陶思眠把几页纸放在桌上,勾了勾唇角,语气不温不火。
“我并不觉得是污点或者丢面子,只是一个烙印,反而可以提醒我当时的赤诚和真心。”
“如果我真的回去了,那我镀金的本质和其他人差不了多少。”
“我没有怪过你们,所以您不用紧张,”陶思眠起身给老师倒茶,老师受宠若惊,陶思眠接着道,“您以后不用给我打电话也不用给我发短信,不论什么时候,我的回答和结果都是一样的。”
其实仔细想想,陶思眠很感谢撕学籍那一刻。
因为她是从那一刻开始,真正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在乎的是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老师也不好再开口,道了打扰匆匆离开。
陶思眠送走老师后,去阳台吹了会儿风,然后折身去顶楼找黎嘉洲。
“我们去个地方吧。”她说。
“我打完电话。”黎嘉洲捂住手机朝陶思眠小声道,陶思眠点点头,乖巧等在他旁边,黎嘉洲语速明显比之前快了不少,很快就挂掉了。
陶思眠没说去哪,黎嘉洲把车开到了宋文信家。
夏天天气好,阳光从树叶间隙落到地上,影子随着风轻轻摇晃,安静又温情。
陶思眠和黎嘉洲敲了好一会儿门,门才打开。
宋奶奶佝偻着身体站在门后:“请问你们找谁。”
陶思眠和黎嘉洲没说话。
几个月不见,宋奶奶好像老得更厉害了。
宋奶奶道:“孩他妈带小宝去学画画了,孩他爸出去买面条了。”
黎嘉洲和陶思眠不知怎么回答。
宋奶奶抬头盯着陶思眠和黎嘉洲看了几秒:“我怎么觉得你们这么眼熟,”看两个孩子不像坏人,手里还拎着礼盒,宋奶奶侧身,“快进来,你们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
陶思眠和黎嘉洲进去,饭桌上还有中午吃剩的拔丝山药。
“我们是来看您的,身体还好吗?”陶思眠扶着宋奶奶坐在了沙发上。
“半截身身埋黄土,没什么好不好,能吃能睡就多活一天,”宋奶奶牙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问他们,“你们要喝水不咧?”
陶思眠赶忙让宋奶奶坐下:“我们自己去倒。”
宋奶奶还没指路,黎嘉洲轻车熟路找到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水。
“你们来过我家,”宋奶奶完全记不起来,开始猜,“你们是街道办事处刚来没多久的大学生?”
陶思眠和黎嘉洲摇头。
宋奶奶继续猜:“是隔壁远方二表姑家的女儿和女婿?”
陶思眠和黎嘉洲摇头。
宋奶奶动作很慢地顺了顺头发:“是我帮助过的学生吗?”
陶思眠和黎嘉洲没有否认,宋奶奶高兴地问他们吃饭没,要不要吃拔丝山药,问他们在哪个大学,黎嘉洲说:“交大。”
宋奶奶更开心了:“交大好,小宝说他以后也要考交大。”
小宝是宋爸爸和宋妈妈在宋文信出事之后收养的小孩。
陶思眠和黎嘉洲都知道,宋奶奶是从宋文信出事之后开始老得这么快,但刚刚宋奶奶把她现在仅能想到的几个身份猜遍了,都没想到宋文信,甚至黎嘉洲提交大,她也没提宋文信。
好像把这个人忘得彻彻底底。
两人心里一时间白感杂陈。
陶思眠和黎嘉洲没等到宋爸爸和宋妈妈回家起身告辞,路过宋文信房间时,陶思眠很快地朝里面看了一眼。
原本墙上挂着的宋文信的照片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孩子喜欢的动画海报。
宋文信喜欢的一些莫比乌斯模型也没有了,变成了小孩子喜欢的卡通玩偶。
就连宋文信风格的单色被套都换成了小孩子偏爱的小猪佩奇一家。
宋文信生活的痕迹好像彻底被抹掉。
风轻拂在脸上,宋奶奶让他们小心一点,却没有追着他们要给他们送拔丝山药。
陶思眠莫名有些惘然,出了门道:“好像前尘往事。”
陶思眠迎着风,问黎嘉洲:“你说,你以后老了会忘记我吗?”
“这是一个可能性太广的未知命题,”黎嘉洲说,“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陶思眠坐上副驾驶,忽然道:“你带我去个地方陪我做件事吧。”
这次,黎嘉洲没猜出目的地。
陶思眠在手机上搜索关键词,和黎嘉洲换了驾驶座,然后把车开到了纹身馆。
黎嘉洲不明所以。
陶思眠带着黎嘉洲进去,老板看两人手上的表就是一套房,热情招待:“需要纹什么样式,我们店里有很多活好的师傅。”
陶思眠拿起桌上的标记笔,伸出右手腕,在垂直动脉的位置颤颤巍巍写了一行字母。
lijiazhou。
老板犹豫:“这儿皮太薄了,而且是动脉,可能不好纹,不然换一面,手背这面没那么痛。”
“就这,”陶思眠话不多,“有生命危险吗?”
“生命危险是没有,”老板不死心,劝道,“真的痛,特别痛,而且还没法打麻药。”
“不纹,”黎嘉洲心疼,“不纹了,”说着他就把陶思眠朝店外拉,“你不会忘了我的。”
老板跟着劝:“你男朋友叫你不纹就别纹了,感情和谐最重要,不要拘泥于形式。”
可陶思眠是个偏执狂,仍旧偏执地纹了上去。
老板亲自动手。
整个过程,老板背上的衣服都汗湿了。
陶思眠眉毛都没皱一下。
黎嘉洲心疼到不行。
车内灯光昏黄,陶思眠调亮一些,在光线下满意地看成果。
她皮肤白皙,手腕处血管明显,薄而白,带着脆弱的透明感。
一行字母花体漂亮,宛如一个漂亮的装饰盘在她的手腕上。
“好看吗?”陶思眠献宝一样在黎嘉洲面前晃。
黎嘉洲没说话,牵过她的手腕吻在了字母纹的地方。
黎嘉洲吻得很轻,很珍视。
陶思眠纤细的手穿过黎嘉洲的黑发,感慨道:“以前上中学的时候,那些早恋的情侣可喜欢纹身,我当时还和许意菱讨论过这个问题,我那时候觉得这种行为中二又沙雕,许意菱说这是爱情,这是初恋,是想把自己的全部世界都给对方。”
陶思眠有点小欢喜:“现在我好像明白这种感觉了。”
黎嘉洲没说话,只是亲她的腕。
黎嘉洲是想纹的,陶思眠不让。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纹吗?”陶思眠考男朋友。
黎嘉洲不知道。
陶思眠头头是道:“你好歹是南方系门面,不能太妻管严,会被人欺负,而且我自私啊。”
陶思眠想了想:“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做饭什么时间安排家政,在哪里交保险费哪里交物业费哪里做什么,所以我就想啊,以后让我先忘记你,先走,这样你就可以井井有条给我操办所有事情,春天还给我买好看的花送到墓碑。”
陶思眠说着说着又惆怅起来:“完蛋,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死怎么办?”
黎嘉洲把陶思眠拥在怀里:“那就多运动,多锻炼,注意身体,我出差或者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
“生命在于静止,我已经很久没运动了。”陶思眠纠结。
出现场就已经很累了,她回到家恨不得把人长在沙发和床上,哪儿还有时间运动。
黎嘉洲循循善诱:“运动可以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