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过来吧,有人找你。”
宋初亭还没反应过来,手肘突然被舍管阿姨的大手拉住了,“走吧,在外面。”
宋初亭愣了两秒,不知道是谁,猜想可能是老师,或者校长?教导主任?或者又要找她谈话之类——宋初亭有些倦怠地下楼。
可是下到宿舍门口后,阿姨并没有停,而是继续往前,搀扶着宋初亭前进。
今天下了雪,地面有些湿滑难走。
宋初亭在宿舍里几乎就没出去过,她对操场并不熟悉,一步一步走得很紧张。
但是舍管阿姨语气虽尖厉,扶着她却格外小心,稳稳地往外。
“阿姨,我们到底去哪啊?谁找我啊?”
舍管阿姨说:“我也不知道,你们刘老师让我把你送到校门口。”
宋初亭又问几句,没再说话了。
宿舍楼离校门口是有一段距离的,约摸十分钟后,宋初亭上了一个小上坡,应该是到校门口,站定了。她听见电子大门打开的声音。
好冷啊。
一阵风吹过,宋初亭不禁抱紧手臂。
今天有小雪,这一路走来,宋初亭感觉自己头顶落满了细碎的雪花,慢慢融化,她伸手弹了弹。
“就是这了,小心,一个人能站稳吧?”
宋初亭点头。
舍管阿姨说话换了个方向,问:“您好,是您给刘老师打的电话吗?说找宋初亭对吧。”
宋初亭也很好奇,顺着方向仰起头。
“是的,谢谢您。”
这道声音随着风雪缓缓落入耳中。
低沉,沙哑,有着沙沙的浑厚质感。
有些熟悉。
宋初亭握着盲杖的手,却猛的攥紧了,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半步,脸色苍白,说不出话。
“天冷,您先回去吧,我要跟她多谈一会。”
男人又道。
“好的好的!也行,到时候打电话就行!”舍管阿姨说。
舍管阿姨脚步远去了。
宋初亭站在风雪中,裹紧厚厚的大衣,另一只缩在口袋里的手还在发抖。过了几秒,她感觉男人往前走了两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笼罩着她。
宋初亭心跳得极快。
“宋小姐。”
男人语气还算温和,客气,低下头,淡淡的气息落在她脸上。
宋初亭心一哆嗦,又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发抖。
她想到了天亮前的那个梦——
那双狼一般锐利狠戾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猝不及防开文了,再不开文就立春了,存稿十来章,一起加油,一起过年。细水长流,慢慢甜,感谢支持。前五章都有红包。祝新春大吉~
第二章
“你想干什么…”宋初亭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却没有说话。
宋初亭再次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戒备。
天气冷极,宋初亭身体都要被冻僵了。
“宋小姐,这里是风口,我们换个地方吧,我有重要的事情。”男人语气平淡冷漠,其中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
冷风呼啸,宋初亭并没有听出来,她摇了摇头,坚决道:“不。”
“那上车谈?就在旁边。”
男人说着,又往她面前走近,一只大手扶过了她手臂。
“不要…”
“走开…”
宋初亭如触电般猛地甩开那只手,往后迅速退去,可是她看不见,根本看不见后面是什么,脚后跟好像踩到几块碎冰,她一个趔趄,身体不稳,往后倒去。
“啊——”宋初亭一痛,盲杖咣当一声摔落,双手撑在地上,刺骨的寒。
“宋小姐,我没有恶意。”
男人似乎很低地叹了口气,要将她扶起来。
“走开…”
宋初亭再也无法忍受,她手一抓,碰到一团脏兮兮的雪,几乎想也不想,抓起来,往声音发出的方向丢去。
“……”
世界好像安静了几秒。
宋初亭知道她打中了,她听见他隐忍的吸气声,还有伸手将雪擦去的声音。
气氛微微凝滞。
一瞬后,一双结实的手臂突然箍住她的腰,宋初亭还没有反应过来,脚下猛地悬空,被男人一把扛起,动作并不温柔,但也不算粗鲁,就像是对待不听话的小孩子;她看不见,只感觉头脑一转,紧接着,被人一把塞进车里。
车门迅速关上,风雪被关在外面,车里很暖很暖,宋初亭却愈发觉得不安了,她坐在座椅上,用力地抱紧手臂,抿紧了嘴唇。
说到底,一直以来,她都有点怕他。而那件事以后,更是非常非常怕他。
“是你父亲托我来的。”几分钟后,男人坐到前排,将车门关上,开了口。
宋初亭豁然抬起头。
“你父亲知道你眼睛看不见了,他写信给我,拜托我帮他办最后这一件事,带你去看医生。”他语调平缓,没有起伏。
宋初亭嘴唇翕动,瞪大了空洞的眼睛,眼睫颤了颤。
“我答应了他,后天周六,你应该没课吧?你这两天回去收拾下身份证,后天早上九点我来接你。”
“你之前的情况怎么样?在哪家医院?病历有的话也带上。”
男人声音低低淡淡,说完这一句,见宋初亭始终不回应,一顿,也不再说了。
“好了,就是这件事。”
——“我送你回去?”
“我爸…”宋初亭终于开口了,“我爸…我爸他怎么样了?他在…他在那里过得好吗?”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起先语气还勉强平静,但是说到后半句,怎么都忍不住了,喉头募地发酸,声音也带上颤抖。
“……”
男人似乎被她的哭泣惊了一下。
沉默几秒。
“你还是先考虑治眼睛吧,你父亲很担心你。”他并没有正面回答。
宋初亭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问题太蠢了。也是啊,在那种地方怎么会好呢?还怎么好呢?
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我能不能…再去看他啊?”
“……”
这次的沉默更久了,她听见咔哒一声,好像是打火机点燃香烟的声音,车窗开了,有一丝冷风钻进来,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可以。”
“什么时候!”宋初亭激动道。
“前一天。”
“前一天——?什么前一天?” 宋初亭说罢,心里突然就明白了,她以前好像也看过——就算是死刑犯,行刑的前一天,也是可以见到家人的。
还有十三天。
宋初亭想到今天的报时,心里一时揪得更紧,她突然不想再见父亲了,最后永远不要,永远不要见!
宋初亭捂紧了嘴唇,身体却再也忍不住地,开始轻轻地发抖。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可是就是压抑不住啊,用力地想把泪水吞咽回去,最后却发出小兽一样呜咽的声音。
隐约间,宋初亭好像听见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男人离开了,她的哭这才放肆了一点。
直到一刻钟后,车门再次被打开。
宋初亭眼泪还没有收回去,用力地吸吸鼻子。
“别哭了,再哭对眼睛不好。”男人语气竟比往日温和一点点,“时间也差不多,回去吧。”
一只温热的纸杯被塞到她的手中,还带着裹有塑料薄膜的吸管。
宋初亭愣了一下,闻到一缕柔软清甜的奶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宋小姐。”
他将热牛奶递给她,语气却与温热的牛奶不同,十分无情,从头顶上落下来,夹杂着浓烈的烟草气息: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从车里出来,宋初亭脑海里一直反复回荡着这句话。她没有喝那杯牛奶,也不知道垃圾箱在哪,就那么捧着。
对方已经让传达室打过电话,他进不去学校,只能让老师过来接她。
宋初亭听见校门口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应该是接自己的老师来了,她沉默两秒,突然问:“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