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佟冉歪头看着上官珒。
“我也羡慕他们。”上官珒说。
“你羡慕他们什么？”
“羡慕他们每天都可以拥有你这么多的时间。”
“嘁，上官先生，你可别小气了。”
“你是我的，我怎么就不能小气了？”他像个赌气的孩子，一双眸子在黑暗里闪烁。
佟冉凑到他耳边，轻轻地道：“正因为我是你的，所以你拥有的是我一辈子的时间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老艺术家
佟冉口中的“一辈子”这三个字像是有魔力，挠得上官珒心头痒痒，他一时没忍住，便倾过身去亲了她一口。
舞台方向传来窃窃的笑声，佟冉捂着脸颊，故作镇定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跑了。上官珒看着她窈窕的背影，默默扬起了嘴角。
那天“盯梢”被发现之后，上官珒开始天天报道。而且他来也不再是空手，每次进门都大包小包，捎着各色的夜宵。
几个小女生被上官珒收买得服服帖帖，时不时要在佟冉面前扮演一回柠檬精。
佟冉调侃上官珒是最帅的外卖小哥，他也不恼，反而更来劲，跑得更勤。渐渐的，佟冉发现上官珒给她带的外卖与别人不一样。别人的外卖都是装在一次性餐盒里的，只有她的外卖是装在保温盒里的。
“为什么我的外卖和别人的不一样？”佟冉问。
“你的是我做的。”
“哈？你做的？”佟冉忙用筷子在保温盒里捣鼓了一圈，确定里面有肉才放心，“上官先生，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没那么挑。”
“我知道你不挑，是我挑。”
“什么意思？”佟冉不解。
“我想给我老婆最好的、营养最均衡也最卫生的夜宵。”
佟冉又被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保温盒里的每一粒米每一滴油都是那么珍贵，因为，那是她爱人的真心啊。
很快，陆远也发现了佟冉的夜宵与大家不一样，当他知道这些夜宵都是上官珒亲手做的时，他感慨连连，直言自己这样没心没肺的手残党可能这辈子都追不到女神级的人物了，众人轰笑。
……
彩排虽辛苦，但在上官珒的陪伴下，日子过得也算幸福。
A大的文化交流节如期而至，活动当天，观众比佟冉想象得还要多，不过，上官珒却因为公司临时有事没能来现场。
佟冉接到电话时有些失望，上官珒安慰她：“我每天都看你们彩排，精华早已在我心中。”
“精华是什么呀？”
“精华是你们的努力。”
上官珒这嘴，最是暖人心的鬼。
佟冉放下手机，正准备去后台，忽的看到观众席走来一个耄耋老人，老人头发花白，步履蹒跚，全靠身边的中年女士搀扶着，才走得稳当。
是江高！
佟冉心头一跳，顿时有些惶恐。
江高是京剧界鼎鼎有名的老艺术家，是哪怕师傅卞应宗见了都要尊一声“师傅”的祖师级人物。佟冉没想到，这次的活动能吸引江高这样的前辈前来观看，惶恐之后，又有点受宠若惊。她赶紧回想了一下他们的节目，心里暗暗希望能得到老前辈的认可。
佟冉他们的节目是压轴，她真怕江高和那位中年女士中途会走掉，好在，他们两个很耐心地坐到了最后。
京剧演员和歌剧演员同时上台的那瞬间，佟冉几乎屏住了呼吸，她时不时瞧一眼台上，又时不时看一眼江高，像个交了卷等出成绩的孩子。
不过，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江高的侧影，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所以，她无法窥探江高老前辈的情绪。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京剧的四项基本功
节目上演了半个小时多，结束的时候，佟冉再次把目光投向江高，她看到江高老前辈正随着众人一起颤巍巍地鼓掌。
她想，这应该就是认可的意思吧。
佟冉松了一口气，正思忖着要不要主动上前去和江高老前辈打个招呼，就见一直跟在江高身边的中年女人朝她走了过来。
女人妆容精致，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京剧人特有的英气，佟冉直觉她肯定也学过戏。
“佟小姐是嘛？”
“是，我是佟冉。”
“你好，我是江映雪，那位是我的父亲江高。”江映雪指着江高的方向，“今天，我和我父亲受到A大校长的邀请，过来观看校庆演出，最后压轴的节目让我父亲略感意外，他听闻这节目是你一手策划，想与你交流一下意见，不知道你是否有时间。”
“当然有时间。”
“好。那耽误你几分钟，这边请。”江映雪比了个请的手势。
佟冉跟着江映雪，虽然江映雪语气态度皆随和，可是，她的心里却莫名没有底，她不知道江高老前辈这所谓的“意外”，究竟是偏惊喜的意外还是偏惊吓的意外。
江高在休息室，佟冉一进门，就看到A大的校长也在，两人正聊着什么，见到佟冉，校长起身，冲佟冉点了点头。
“江老，你等的人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江高应允后，校长就离开了，休息室只剩下了佟冉和江高江映雪父女，江映雪推了张椅子给佟冉，请她坐下。
“谢谢。”佟冉说。
江映雪微微一笑。
“你是佟冉？”江高出声，他上了年纪，声音已经失去了往日洪亮，可却仍然自带威严。
“是的江老。”
“一眨眼，长大了。”
佟冉一怔，听这话，江高好像见过她。
“江老……”
“我见过你，你一定没有印象，那时候，你母亲佟明艳还没去世，你还很小很小。”江高的目光打量着佟冉，“你很像你母亲。”
“您认识我母亲？”
“我不止认识你母亲，还认识你师傅卞应宗。他们两个都是优秀的京剧人……”江高轻叹了一口气，“可惜，都是薄命之人。”
佟冉不出声，心里暗暗泛起一阵酸涩。
“不过，有你继承他们的事业，他们在天上也算有个慰藉。”江高的寒暄似乎到此结束了，他开始转入正题，“你学戏多少年了？”
“二十年。”
“既然已经有二十年了，那你可知，京剧表演的四项基本功是什么？”
佟冉内心生疑，她知道江高突然考她，定是有用意的，可他用这么简单的问题考她，又能有什么用意？
“唱、念、做、打，是京剧的四项基本功。”
“是的，唱、念、做、打是京剧的四项基本功，任何一个学京剧的人都知道，那你觉得，今天的表演，你可有将基本功做好？”江高提高了声调，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休息室的气氛瞬间变了。
佟冉被老先生的气场震得不敢说话，她偷偷瞧了一眼江映雪，江映雪将她这个眼神理解为求助，她走到江高身边，轻轻地拍了一下江高的后背。
“爸爸，别这样，吓着人家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创新是什么
江映雪的温声提醒起了作用，江高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严苛，随即缓和了神色。
“佟小姐，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就今天的表演提出一点自己的意见。”
“江老，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尽管说，能得到您的建议是我的荣幸。”佟冉很真诚地道。
“既然这样，那我便直说了。”江高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褚校长邀我来时说过，今天有一个特别的京剧节目，我是被他那‘特别’二字吸引过来的，我原以为是什么京剧创新节目，结果……”
江高顿了一下，这一顿顿得佟冉越发不安。
“结果……也的确是个京剧创新节目，但佟小姐，你觉得创新是什么？”
“我……”佟冉语塞。
对于一门艺术来说，创新是个宽泛的大概念，怎么定义，因人而异，因时而变，根本没有办法确切地回答。
“你无法回答，对吗？”
佟冉点点头。
“是的，我也无法回答，可我知道，对于京剧这门艺术而言，任何创新，都应该基于京剧最基本的东西，这最基本的，就是京剧的唱念做打。可今天的节目，你想一想，有没有做到？”
佟冉回想了一下，今天的节目是京剧与歌剧的对唱，几位京剧演员穿着长衫，站在话筒前维持着与歌剧演员“对话”的姿态，所以整个过程中，京剧的基本功只做到了唱与念。
“京剧与歌剧对唱，创意不错。歌剧的《卡门》与京剧的《铡美案》，歌剧的《蝴蝶夫人》与京剧的《甘露寺》两相呼应，唱得也非常好，可是佟小姐，你在追求感官的有趣和编排的独特之外，是不是忽略了京剧最基本的东西？”
佟冉哑口无言，在这一点上，她无可辩驳。
“京剧就得有唱，有对白，有舞，有武打，它本身是一门高度综合性的艺术，任何改编，都不能改变它的综合性！年轻人啊，无论你入行多少年，我都希望，你不要忘记最基础的，忘记你入行的时候你师傅最早教你的！”江高说着，语调不自觉地又高了。
佟冉知道江高说得都有道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委屈，她从未忘记过师傅的教诲，忘记过京剧的基本。
“京剧艺术可以去丰富，但绝对不能去颠覆！你可懂？”
“是，江老，日后，我一定谨记您的教导。”
江高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江映雪赶紧上前制止：“好了爸爸，佟小姐是明白人，你说这么多足够了。”
“我是为她好。”
“我知道我知道，您肯定是为她好，可那也足够了。”江映雪笑着转身，温柔地拍了拍佟冉的肩膀，颇有几分圆场之意，“佟小姐，你可千万不要介意，我爸年纪大了，你知道的，上了年纪的人，话都比较多，都比较爱说教。”
“我当然不介意。”
“那就好那就好。”江映雪凑到佟冉耳边，轻声说，“我也是学京剧的，你都不知道，我从小被他念叨到大，就算是现在，还每天都念我，可烦了。”
佟冉笑了：“这是福气。”
“见你笑，我就放心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移步而不换形
江映雪走的时候，与佟冉相互交换了名片，说是将来有机会一起合作。佟冉收好名片，回到礼堂。
陆远他们都很满意今天的演出，商量着要去聚餐庆祝，佟冉不想泼他们冷水，推脱自己还有事情，没有一同前往。陆远他们走后，她一个人去了礼堂。
礼堂空无一人，保洁阿姨已经打扫过了，很安静也很干净。她一个人走到最前排的观众席，挑了中间的位置坐下，呆呆地望着舞台，她的眼前，不断回闪着刚才舞台上的一幕幕，很清晰，可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陆远他们的欣喜和江高的不满叠加在一起，搅得她很头痛。
京剧的发展创新之路，到底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