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天亮得早。
孟青一般五点钟起床,人的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尽管昨夜睡得不怎么好,她五点钟仍旧准时睁开了眼睛。
夏日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淡影,一室寂静。
孟青微微转头。
身旁的陆季惟还在睡,呼吸均匀。男人五官俊朗,沉睡时轮廓线条异常柔和。
陆栩长得像爸爸。
眉眼鼻子无一不像。
想起儿子,孟青盯着他多看了几秒。
起床后,看了一小时的专业书。
六点半,她开始做早餐。
陆季惟会做饭,偶尔不想去外面吃,他就自己弄点吃的,因此厨房的冰箱里什么都有。
七点钟,床上的人听着闹铃声响悠悠醒来,又躺了会儿,他才捏了捏鼻梁起身下床,在衣柜随意挑了套短袖短裤套上,手插兜懒洋洋地从房间出来,凌乱的头发顶在头上,颇有几分少年时期的样子。
他做父亲的时候,还非常年轻,现在看,依然很年轻,身上有种其他成熟男人身上没有的少年感。走在大街上,估计没人相信他是个六岁孩子的爸爸。
客厅里,孟青做好早餐,正在和儿子视频。陆栩小朋友聪明机智,一眼就认出妈妈身后墙上的那幅画是爸爸家的。
小少年嘟起嘴,“妈妈,你怎么去爸爸那里了?”
瞧瞧。
这是亲儿子应该说的话吗?
陆季惟原本准备去洗漱,听见这话调转脚步朝这边走过来,孟青瞥了他眼,男人把手搭上她的肩膀,俯身将她搂住,英俊的脸庞和她一起出现在手机右上角的小屏幕里。
大屏幕里是儿子白净可爱的脸蛋,嘴角沾着果酱。
他瞧着,逗小朋友,“你妈是我老婆,来我这儿不是很正常吗?”
陆栩还在生他气,小脸一扭,“马上就不是了。我和妈妈商量好了,她和你离婚,带着我和奶奶一起改嫁。”
陆总笑意不减,转头问孩子妈,“什么时候商量好的,怎么没通知我一声?”
孟青没理。
陆栩插嘴,“我们昨天刚商量的。爸爸,以后你一个人,祝你幸福。”
“好了小宝,快点吃早餐。”孟青打断他。
陆栩:“妈妈,你的脸不要和爸爸靠在一起,快点叫他走开,我只想看见你。”
闻言,他爸不仅没有自觉走开,反而偏头在他妈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陆栩当即就炸了,握紧小拳头,捶桌呐喊:“不许爸爸亲妈妈!不许!不许!不许!”
孟青把他爸脸推开,小少年才稍微冷静。
下秒,陆栩又看到他爸亲他妈。
他再次爆炸,“妈妈,你快躲开!不要让爸爸亲你!不许他亲你!”
孟青叮嘱他好好吃饭,切断视频。
她看向身旁的男人:“你老逗他干嘛?”
“好玩儿。”
“儿子对你有敌意,你觉得很好玩?”
他不以为意,“我儿子我有数,他其实很爱我,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
吃完早餐,孟青收拾东西回S市。
陆季惟回屋换了身正装,领带也系上了,精英气质尽显,通常参加正式的会议,或是见什么比较重要的人物,他才会穿得这么正式。
他一边整理袖扣,一边解释了句,“今天有个很重要的招标会,本来应该昨天开,临时改的,不是故意爽陆栩约。”
孟青:“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陆季惟:“我跟他说,这小子要能听得懂啊?”
她想了想,“那你看什么有时候时间,带他去玩儿一次。”又说:“你已经连续爽约他三次,这样他以后哪还会相信你说的话。”
他啧一声:“你跟我妈越来越像了。”
提到婆婆,孟青问他:“你是不是把妈拉进黑名单了?”
他说是。
孟青:“这有点过分。”
他不怎么在意,“你不懂,总之我们俩的事儿你别管了。”
孟青没有想管他。
她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给孩子做坏榜样。”
他笑了下,没说话。
楼下,小林在等着。
陆季惟让他送孟青去车站,他自己开另一辆车去公司。
他喜欢车,时常换新,陆栩和他爸爸一模一样,对玩具汽车生来有种迷恋,而且非常容易喜新厌旧。他奶奶定期就要把被他打入冷宫、价值不菲的玩具车处理掉,孟青小时候的日子比较艰苦,对这一家人奢侈的行为颇不赞同。
她试图纠正儿子喜新厌旧的恶习,陆栩小朋友搬出父亲:“爸爸也喜欢买车,还比我的贵,妈妈你为什么就只说小宝,不说爸爸?”
孟青教育他:“爸爸的车是自己挣钱买的,你的不是。”
陆栩叹口气,苦恼地道:“其实我也跟爸爸说了,让他不要给我买车,可是他非不听,每次惹我生气,就买车哄我,我不收吧,就是不给他面子,妈妈,我太难了。你要怪就怪爸爸吧,不是小宝的错。”
孟青一直没找到机会和陆季惟说这件事,小林打开车门,她上车之前,对他道:“陆季惟,你这回不要再给小宝买玩具车了。”
男人挑眉,似不解。
她说:“物质带来的幸福感只是暂时的,他需要的不是玩具。”
第5章
正午,动车抵达S市。
孟青没回家,直接去了公司。
她不过出差一天,技术部的一帮大老爷们儿见到她就跟见到天神似的,嗷嗷喊道:“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你不在,我们真的是群龙无首,六神无主!”
说话的是一组的技术员周涛,平时最会活跃气氛。
他这说法,得到全体技术员的一致赞同。
在男性力量占主导地位的编程这行,一个女人,能得到下属集体的尊重和认可,让实习生宋晓净非常好奇,这个孟经理有多强大的能力?
她刚来一周,和部门同事已经相处得非常和谐。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问坐在她左手边的周涛,“为什么公司里的人都叫孟经理孟神啊?”
她右手边的部草李想插话道:“那当然是因为她是像天神一样的存在,我们才叫她神。”
周涛拿橘子丢他,“晓净问我,你插什么嘴?”
李想接住,反手扔回去,“我是老大嫡亲的弟子,当然比你这个过继来的有资格回答。”
周涛:“滚你妈,老大说了一视同仁。”
宋晓净听得一头雾水,“你们不要吵了,什么嫡亲过继?”
见周涛没吱声,李想娓娓道来:“我们这个技术部吧,它原来有两个组,也有两个负责人。现在的老大,也就是孟神,她刚来盛元的时候,就是一普通技术员,不过人家专业,而且技术大牛,半年就升上二组组长。咱们技术部前任老大,负责整个部门项目,特别爱打压技术比他好的技术员,孟神又是一介女流,他就特看不惯她,处处帮衬一组,孟神在他手下被压迫了三四年,然而二组的业绩一路凯歌,甩了一组不止十条八条街,自然就受领导重视啊,在技术部也有威信。前任老大可能觉得不受领导重视,没有发展空间,半年前带着一组一大半儿技术员弃巢而去,自立门户。”他点点周涛:“这个是没走的。后来孟神临危受命,接任老大的位置,两组也并一组,相亲相爱,愉快玩耍。”
宋晓净问:“那孟经理到底有多厉害?”
李想忙着吃饭:“周涛,你来。”
周涛就说:“孟神的英雄事迹很多,我说个最有名的吧。”
他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那是孟神刚到公司没多久的事儿。当时我们公司和一家电脑芯片设计公司有合作,成立了一个技术专项小组,正好一款新设计的样片出来了,要移植操作系统,整个技术小组的人忙了好几天,一直没有进展,因为系统刚跑几分钟就跪了。”
“然后呢?”
宋晓净津津有味听着。
周涛端起汤碗喝了口,接着道:“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我们的孟神端着盒饭出现了。”他啧啧,绘声绘色道:“当时她在旁边看了会儿,然后放下盒饭,走到打印机前,啪啪打印了几百页二进制文件,用编辑器打开,显示成十六进制的数字。”他感叹:“整整几百页的数字啊,她就像天神一般站在那里读这些十六进制数,一边读还一边把它重新翻译成汇编,再翻译成c代码。没多久她就找到问题,是一条指令让编译器翻译错了,恰好芯片不支持这个指令。她重新编写了部分代码,嘿,一次就成功了,神不神?”
宋晓净赞叹:“厉害了!”
李想吃饱喝足,舌尖剔剔牙,“孟神就是那时候开始展露锋芒的。按理说,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公司,但是她要照顾她儿子,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也不能经常加班出差,就在我们这儿待着了。”
宋晓净惊讶,“孟经理结婚了?”
李想笑,“不仅结婚,儿子都快上小学了。”
“看不出来啊”宋晓净喃喃,“孟经理看着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周涛说:“人家结婚早,毕业就结婚生子。”
三人围着小圆餐桌说说笑笑,气氛愉快。
李想笑的时候,挑着眉梢往隔壁桌的小郑这边瞧了眼。
小郑低头啃排骨没看见,和她一起的琳达注意到,问:“你是不是和李想闹什么矛盾了?”
小郑:“我和他能闹什么矛盾?”
“他刚刚看你了。”
小郑大惊:“他怎么看我的?”
琳达挑眉,模仿了一下李想的表情。
小郑偷偷往暗恋对象的方向看了眼。
那逼和宋晓净笑得不要太开心。
她气个半死。
董泽在办公室改版来得晚了些,食堂几乎没有空座,他端着盘子四下张望,寻找坐处。
小郑向他招手,甜甜喊道:“董泽,这边有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