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分钟之后,本该去公司上班的宫徵羽就回了家,与文乔见了面,问了之前的那个让文乔一头雾水的问题。
文乔没迷糊太久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她也没急着解释,只是有些可笑地说:“难不成你还想一直瞒着婆婆离婚这件事?如果你一定要离婚,那你早晚都要告诉她。”
她没有立刻解释,仿佛就承认了是她跑去告诉了宫太太这个消息。
宫徵羽的脸色更冷了,说出来的话也十分不近人情:“早晚都要告诉她也不该由你来告诉,我会在办完手续之后再告诉她,要结婚时是我通知她,离婚也该由我来通知。”
文乔眼睛很酸,但好像已经没有泪水可以流下来了。
“所以呢?”她垂在身侧的手握着拳,“你是怕她试图阻拦你和我离婚,所以才要瞒着她,等手续办完了再说?”她虽然是在问,但也不需要宫徵羽回答,很快就连连点头道,“一定是这样的,看你的表现就知道了,我真傻,真的,我居然还在幻想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以的苦衷才要和我离婚,你哪里会有什么苦衷,你只是单纯很想抛开我而已。”她裂开嘴笑,“不得不说的是,在还想挽回你的时候,我的确曾经想过走婆婆那条路,让她帮我去劝劝你,毕竟虽然刚开始我嫁给你的时候她不太满意我,但这些年相处下来她对我还可以。可我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我也很疑惑是谁告诉了她这件事,但也只是疑惑,我不想也不必知道了。”
她朝宫徵羽伸出手,盯着他拎着的公文包道:“离婚协议书你肯定带了吧?看你来势汹汹的,肯定是有备而来。”
她还真没猜错。
宫徵羽提着的公文包里,真的放着离婚协议书。
他站在那,仿佛还在消化她的话,久久没有动作。
文乔已经不需要他主动了,她走过去,将公文包抢过来,三两下打开翻出了离婚协议书,挑出她自己拟定的那一份,回到房间里拿了笔,当着他的面签上了她的名字。
“签字吧。”她将签好字的协议书递给宫徵羽,“签了字你就自由了,你就如愿了,我也累了,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既然你心里已经把我当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类女人,也实在没必要再闹得彼此更加难堪了。”
你费尽心思单方面付出去爱一个人,为一个人牺牲,去取悦他,可到头来最让你绝望的也是那个人。
所有的爱都落了空,所有对未来的期盼全都化为灰烬,现实给了文乔一个又一个耳光,让她不得不认清一切,接受一切。
失去此生挚爱固然痛苦,但更痛苦的是连自己也失去了。
到了此时此刻,如果她再不对自己好一点,再不多爱自己一点,也不会有别人来爱她了。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爱自己,还会有谁来爱她呢?
她抬起眼,咬牙切齿了许久,一切情绪终于归于平淡。
她甚为平静地注视着竟然在犹豫的男人,轻声细语道:“签字吧宫徵羽,现在才犹豫已经没意思了,要是你对我还有心,不会出差三个月都不找我,也不会回来之后这么多天都不来见我一次。你一点痕迹都没有,我不能再抱有奢望,你也不必为我几句话或者几滴眼泪产生道德上的亏欠感。我那么难过,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你明知道这些,还提出离婚,这已经代表了所有。我不能也不要再巴着你了,我要离婚,我不能再不要我的自尊了。”
宫徵羽笔直立在那,从刚才开始他就没再说过话,现在也没说话。
他站在那许久,最终还是上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协议书,在签字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真的不要钱?”
文乔直接嗤笑一声。
宫徵羽没再犹豫,握着笔在上面签下了他漂亮得好像音符一样的名字。
当他最后一笔收尾的时候,也代表着他们的婚姻正式结束了。
文乔拿回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指着大门说:“你走吧,三天后是个黄道吉日,早上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祝我们离婚愉快。”
宫徵羽被她赶到了门口,就差一脚踹出门。
他几步退出门外,吃到了她冷冰冰的闭门羹。
并不意外,也没不满。
宫徵羽转过身,望着走廊窗户外明媚的太阳,心中满是阴霾。#####今天离婚了吗?还没有但马上了!
第七章
夜晚很长,长到文乔觉得这就是一辈子。
夜晚很短,短到文乔觉得天亮得太快,快到她根本没准备好清醒。
可她必须清醒过来,如果就此一蹶不振,她只会输得更彻底。
她深呼吸了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衣帽间旁边的房间。
这是一间小型的恒温储藏室,专门用来存放宫徵羽那些名贵的香料。早在三个月多月前他去出差的时候,这里面属于他的那部分就被拿空了,当时她没想那么多,觉得他可能是有用,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大约在那个时候,他就想着回来要和她离婚了。
文乔觉得自己太可笑了,那时送他去机场,竟然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大概在他眼中那时的她就足够愚蠢了吧。想到当时在他过安检之前她试图抱他,被他不着痕迹躲开,她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染了什么他不喜欢的味道,与今日他拿来和她离婚的理由真是不谋而合。
她还真是染上了他不喜欢的味道,却不是因为什么东西,而是因为她这个人都被他不喜了。
文乔缓缓站到一架橱柜前,这是她的柜子,里面整齐摆放着所有宫徵羽送给她的香水。
在他们还很恩爱的时候,宫徵羽创作的所有香水,她总能得到第一瓶也是最特殊的那一瓶。
她面无表情地拉开橱柜的透明玻璃门,目光落在她最喜欢的那一瓶上,将它拿出来,打开盖子放到鼻息间闻了闻,那仿佛天地之初就存在的香气扑鼻而来。
淡淡的清新味道,前调混合着薰衣草、佛手柑、迷迭香和花梨木,中调是天竺葵、茉莉和玫瑰,尾调是零陵香豆、红没药和香草,宫徵羽叫它什么来着?哦对了,他叫它“赤溪玫瑰”。
多好听的名字,他那个时候是怎么说的?他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在她身上得到的灵感。
那个时候他是爱她的,毫无疑问。
他这样的男人,爱从香开始,从灵感开始,不爱也从香结束,从灵感消失结束。
文乔整个拧开了香水瓶的泵头,随意将它丢到一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她盯着漂亮的香水瓶看了许久,面无表情地将它翻转,将里面名贵的液体全都倒在了垃圾桶里。
哗啦啦的声音,是香水落在垃圾桶里的声音,文乔听着,眼睛渐渐失去焦距,面上浮现出几分着迷。
她着迷于倒掉香水时的那个声音。
所以她开始接连不断地倒香水。
她把宫徵羽送给她的所有名贵香水全都倒了,整个恒温储藏室里弥漫着怪异的味道。再好的香水和别的掺和在一起都变得不好了,如果宫徵羽在这,一定会被刺激得鼻子失灵,但文乔却有点沉醉于此。
她笑眯眯地看着那些空了的香水瓶子,感受着充斥在周围的怪味,心里压着的石头好像因此消失不见了。
林荫知道文乔要离婚后就常常安慰她,最近好几天没看见她,也有点担心她,所以就上门问候了。
文乔给她开门的时候,身上还一股怪味。
林荫立刻捂住了鼻子:“你这是怎么了?这是什么味道?怎么那么难闻?”
确切地说不是难闻,而是复杂,复杂到普通人只能用难闻来形容。
文乔表情不变,很冷静地说:“没什么,只是倒了一些香水而已。”
林荫愣了愣,几分钟后她跟着文乔到了储藏室,看见了被糟蹋的香水,别提多心疼了。
“咱能不这么糟蹋好东西吗?”林荫扼腕道,“就算要离婚,就算宫徵羽再不是个东西,可香水是无辜的啊!”林荫蹲下来惋惜地看着一排排空了的香水瓶子,“你是不知道他的香水多贵多畅销吗?这里面还有不少绝版限量版,拿出去卖的话值不少钱呢,你怎么就给倒了呢?”
文乔站在那没说话,林荫一本正经道:“倒掉和卖掉都是处理这些‘棘手’物品的办法,你却选择了最蠢的一种,你自己倒了他能知道吗?他能受到任何影响吗?受伤的还不是你自己!你应该把它挂到网上去卖了,这里面的那些绝版现在可是有市无价,你卖了它既能拿到钱,还能刺激刺激他,这多好。”
再不济也可以让她继承啊……最后这句话林荫没说,怕被文乔打。
文乔双臂环胸立在那沉默许久,好像在仔细思考她话的可行性。
最后她沉吟了一下说:“柜子里还有几瓶没来得及倒……”
林荫眼睛一亮,两人话不多说,用眼神就把彼此的想法领悟了。
JR时尚集团香水部主理人的办公室里,宫徵羽正在吃药。
他吃完感冒药,拿着手帕按在鼻子前面,石阳又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水很烫,但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熏鼻子的。
宫徵羽放下手帕接过水杯,在鼻息间慢慢感受着水蒸气的浸润,石阳站在一边等着收杯子。
等待的间隙石阳也没闲着,尽职尽责汇报道:“哥,昨天你没来,我有件事没能和你说,这件事我觉得打电话说不清楚,所以推到现在告诉你。”
宫徵羽皱起眉,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总是很准,此刻也没让他失望。
“前两天宫太太找过我,问我你最近的情况,我都如实回答了。”石阳偷瞄了宫徵羽一眼,“包括……嗯……包括你要和乔姐离婚的事。”
宫徵羽直接把水杯重重放到了办公桌上,力道之大让里面的白开水溅了出来,滚烫的水洒在他手上,石阳惊呼一声想帮他擦拭,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躲开了他的帮忙。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冷冰冰地说,“为什么要告诉她?谁给你的权利这么做?”
石阳很委屈:“我也不想说啊,我当然知道不能说啊!可是宫太太问得问题太敏感了,她那么聪明,自己就从我的隐瞒里听出蛛丝马迹了。”
宫徵羽沉着脸不说话,他阴着那张气质独特的脸时很吓人,仿佛极度压抑着他的偏执,明明外在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但内里恐怕早就暴躁无比了。
石阳吓得连珠炮似的说:“宫太太问我你和乔姐最近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把要孩子的事情提上议程,我就说你出差了三个月刚回来,没提别的,但哥你走之前自己跟宫太太说这次出差最长一个月的,所以她就问我为什么超了两个月,我噎住了,就那么一下子就被她看出来不对劲了,她逼我,我也没办法啊……”
石阳都快哭了,宫徵羽在他的无措中渐渐冷静下来。
他确实不该怪石阳,他母亲什么样他自己清楚,这从头到尾说白了都是他的错,何必再去怪罪别人。
他按着太阳穴,挥了挥手让石阳出去,石阳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口,到了那又有点担心的没有立刻离开,他冥思苦想半天,还是劝了一句:“哥,宫太太不想让你和乔姐离婚,我也不想,乔姐对你没话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她离婚,我只希望你这么做了之后别后悔,毕竟……”毕竟他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女人会在了解了他本质上的难搞之后,还义无返顾地跟着他,为他付出,爱着他的。
现在那些浅薄的女孩只是看上了他的相貌和才华,亦或是金钱实力,她们根本不知道脱去那些光环之后的宫徵羽是个怎样麻烦的人,这只有文乔和石阳最有感触,石阳不觉得还有谁能比文乔做得更好了,所以他鼓起勇气说了不该由他来说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宫徵羽手撑着头淡淡望着站在门边的石阳,石阳被他那个不轻不重却极具威慑力的眼神骇得哆嗦了一下,不敢再犹豫,立马关门出去了。
他走之后,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宫徵羽看了看办公桌上的文件和开着的电脑,其实他很忙,“幽冥梵音”的后续包装还需要他费心,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这些文件。
他背负的压力没人会懂,文乔不懂,石阳更不可能明白。
他无人可说,也不能说,他能做的只是自己承担,等好的结果到来那一天。
文乔说过,三天后是个黄道吉日,她要在那天和他去民政局办完最后的手续。
令宫徵羽没想到的是,在那天之前,他就被另外一件和她相关的事情震惊到了。
这天石阳抱着笔记本电脑一脸错愕地跑进了他的办公室,指着电脑屏幕道:“哥,你快看这是什么!”
宫徵羽正在看文件,他颦眉抬眸,本想斥责他不敲门就突然闯入,可看到笔记本屏幕上的内容之后,他自己也愣住了。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吧!”石阳震惊地说,“仙境之桥可早就绝版了啊!现在居然有人挂在二手网站上卖!还卖的这么便宜!肯定是骗子!卖假货的!”
宫徵羽皱着眉,虽然他没直言自己的看法,但大约也是这样觉得。
石阳很生气:“要不是我今天想买点别的东西逛起了二手网站,我都不会发现有人敢卖你的A货。气死我了,我一定要举报这个人,仙境之桥在售的时候就不止这个价了,绝版了之后价格就更贵了,这人卖贵点我也就不那么愤怒售假这事儿了,可她居然以两百块钱的廉价出售,这简直是对你的侮辱啊哥!你能忍我都不能忍了!”
宫徵羽想说什么,可石阳太生气了,根本听不进去,他把笔记本放到了宫徵羽的办公桌上,打开对话页面,开始套路香水卖家。
“我得掌握点证据再举报这个人。”他和卖家聊着天,表示自己要买这瓶香水,还问这是真是假,而卖家的回复和她在页面上回复留言的态度一样,百分百是真的,信就下单不信拉倒,石阳咬牙说,“她还挺佛系。”
宫徵羽淡淡地睨了一眼聊天界面,看见了卖家的卡通头像,忽然觉得有点熟悉。
他拉开手臂靠到椅背上,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缓缓握成拳,在他思索那份熟悉来自何处的时候,石阳已经下了单。
“她居然那么肯定是真的!嗨我这小暴脾气,我还就不信了,等我买回来就出个‘店内验货’吓死她,看她到时候还怎么狡辩!虽然现在举报她也能封了她,但我也得让她心服口服!”
石阳比较较真,他喋喋不休地吐槽对方多么嚣张可恶,宫徵羽却没有因为他这类发言感到片刻放松。他始终拧着眉,当石阳开始感叹对方发货之快时,他依然是那样。
直到……直到石阳一脸呆滞地将电脑屏幕合上。
“怎么了。”宫徵羽斜睨着他问。
石阳干笑道:“没、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没做,我得走了。”
他抱着笔记本想跑,却被宫徵羽不咸不淡的两个字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