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胜换了辆奔驰, 远远看见欧阳姗姗, 按着喇叭驶过来,俩人在车窗内外相视而笑, 欧阳姗姗抬手给了他一个飞吻。
坐上副驾驶,绑上安全带, 欧阳姗姗侧身在李景胜脸上印下一吻,俩人抵着头亲热了会儿,就开车去了陈金芝那儿。
陈金芝跟马东正式领了结婚证, 婚前协议写了十几页纸, 李景胜帮着找了律师拟的。
之前马东儿子马强的态度十分强硬,欧阳姗姗跟李景胜闹翻那阵,更是一副绝无可能的样子,待到李氏夫妇和好,欧阳姗姗升至分公司总经理, 这才模棱两可的松了口。
领完结婚证,正式成为一家人之后,马强也热络了许多,毕竟有李景胜这样的亲戚,对他的人脉圈来说,无疑于提高了整整一个档次。
欧阳姗姗对这些十分看得开,人情冷暖,踩底捧高,实在太过常见,平常心对待,看破不说破。
对她来说,只要陈金芝晚年安稳,有个老伴,比什么都强,老有所依,更要老有所伴。
夫妻两个到得时候,刚好赶上吃晚饭,陈金芝做了满满一桌家常菜,还自己卤了一只酱鸭。
欧阳姗姗撑着筷子看着自个老娘,头发利利索索挽起来,穿了件紫红色的圆领毛衣,一条休闲裤,笑声爽朗,招呼着李景胜吃这吃那。
眼眶里突然就沁上眼泪,欧阳姗姗假装咳嗽,用袖子轻轻抹去。
餐桌下,李景胜伸出手,按在欧阳姗姗的腿上,拍了拍,欧阳姗姗任何的感情波动,他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夫妻两个在餐桌下扣着手指,缠着眼神交流,欧阳姗姗知道李景胜在给她承诺,今生今世,都不再让她承受童年那样的苦楚。
眼泪又要涌出来,她逼回去,在李景胜耳边低语,“谢谢。”
“我们是一家人,不需要谢。”
陈金芝大嗓门,喊他们开饭,一碗碗菜端上来,酱鸭、糖醋排骨、红烧鱼、丝瓜炒蛋、清炒墨鱼、香菇菜心,还有一整锅筒骨萝卜汤。
席间陈金芝一直叽叽喳喳,东家长西家短的,欧阳姗姗以为她会提孩子的事,催他们早点要孩子,可谁知她竟一字未提。
欧阳姗姗半喜半忧,喜得是自己的老娘也能有通情达理,体恤女人的一天,忧得是原来母爱不可以改变一个人,但经济地位可以。
吃完饭欧阳姗姗去厨房洗碗,陈金芝跟进来,欧阳姗姗看她似乎有话对自己说,也不开口询问,她老娘的性子她最了解,要说得肯定会说明白,她憋不得。
“听说王雪柔去海南了?带着王英姿一起?”
欧阳姗姗无奈地看了一眼她,她本来估摸着也是问这个,“是啊,去那边买了一套小公寓,靠海的地方风景好,也算是个好地方。”
陈金芝拍拍胸口,人老了,行为举止会越来越接近婴童,“那就好,在眼跟前晃悠,总不能担保哪天又出个幺蛾子。”
欧阳姗姗把手上的水甩干,回身很认真地看着陈金芝,“妈,景胜不会了,这次我相信他,你这话别再说了,即便只在我跟前,也别再说了。”
陈金芝摇摇头,叹口气,“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养女儿有啥用,还不是向着外人了。”
欧阳姗姗本想怼她一句,“你伸手问人家拿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话?”想想还是作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景胜拉着欧阳姗姗从陈金芝那儿出来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小区门口的马路上有几只野猫结伴而过,看见李景胜,对着他叫唤了几声,便悠哉悠哉地跑远。
九点过后的早春夜晚,寒凉似水,李景胜把外套敞开,把欧阳姗姗裹进怀里,两个人都不说话,散着步往停车的方向走。
汽车很快发动起来,李景胜却没急着踩下油门,他偏头去看副驾驶座上的欧阳姗姗,有些犹豫又有些坚定,“我们还是再去孤儿院看看有没有合适领养的?”
欧阳姗姗知道李景胜这个口开得不容易,谁不想有亲生的骨肉,但老天不肯再给一次机会的话,他还是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她也一样。
无关痛痒的决定,可以讨论许久。但真正的决断,却坠地无声。那天短暂的交谈之后,李景胜每周都会排出一天周末,带着欧阳姗姗去上海的几家孤儿院探望。
可是真不如他们想象中的简单,他们甚至连性别都没办法统一意见,李景胜想要女儿,欧阳姗姗想要儿子。
说来也是奇怪,欧阳姗姗一直以为李景胜会希望收养一个男孩,毕竟他家大业大,总要有人继承衣钵,可李景胜似乎觉得,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让他不知道如何教养。
谁都不肯退让,可谁都是为了对方着想,一个个讨论无果的夜晚,都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床上运动作为结束,欧阳姗姗每每被他无赖的抵在床上,都会气得整整一天不理他。
欧阳姗姗发现异样是五月末的一天清晨,夫妻俩已经跑遍了上海的每一家孤儿院,孩子们的笑脸每张都很可爱,但他们总缺了那么一点感觉,那种感觉叫做眼缘。
许是好几周工作日加周末的连日奔波,欧阳姗姗总觉得恶心泛酸水,她以为是胃出了问题,约了医生周末去做胃镜。
李景胜那天临时有事,他嘱咐了欧阳姗姗好几次,做胃镜很遭罪,让她在医院一定要等到他办完事过来陪她。
欧阳姗姗起初还很听话,但是久等也不见他人影,枯坐着实在无聊,便拿了号子先去排队。
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她,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一个人进去做,谁知在门口遇见了前一位刚刚做完的患者,一只手捂着腹部,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脸色苍白,嘴唇微微抖动。
欧阳姗姗着实被吓到,她进去告诉医生,先暂时不做了,还是先去门诊看看医生能不能给配点药缓解一下。
门诊医生不是她来预约时候的男医生,今天换了个女的坐班,年纪看着挺大,短发,圆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没什么表情,听完欧阳姗姗的描述,有些不高兴。
“结婚没?”
“结了。”
“有没有在避孕?”
“没有。”
“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四月二十八号。”
医生从眼镜上方探出眼神来瞪她,“有没有常识?这种情况胃不舒服,要先排除怀孕可能。”
说完开了张检查单,丢给她,“去,一楼缴费,二楼尿检。”
欧阳姗姗张了张嘴,她确实只是胃不舒服,可李景胜这个情况,她不愿意跟一个陌生的医生提一字半句,于是默默拿上检查单,交了费,去卫生间取了尿样拿到二楼取样处。
检查结果要去一楼大厅的取单机拿,偏巧欧阳姗姗下去的时候,取单机卡纸,她去服务台找人修理,服务台正被一堆人围着,似乎是医.闹,乱哄哄的,十分混乱。
正不知如何是好,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自己男人,眼角含着笑,“在这儿看热闹呢?”
欧阳姗姗撇撇嘴,“哪有?取单机坏了,我拿不了化验单,想来服务台找人修,不过看情况,这会儿应该是没空管我了。”
李景胜撸了撸袖子,“里面就是个打印机,构造很简单,走吧,老公给你修。”
欧阳姗姗跟着李景胜,看他三下五除二地把取单机给拆了壳,里面的卡纸一点点拉出来,又把搅碎的碎纸沫清理干净。
抽纸盒退回去,外壳重新装好,按下启动键,取单机“哗啦啦”吐出一堆检查报告,欧阳姗姗在里面翻了翻,找到自己的,朝李景胜挥了挥,“找到了,陪我去医生那儿吧。”
李景胜问她,“做得是什么检查?”
欧阳姗姗有些不好意思,“孕检。医生说要先排除是否怀孕才能检查胃。”
李景胜愣了愣,看着欧阳姗姗手上的检查报告,他以为她已经看过了,“阴性”两个字太过刺眼,他不想再看一遍。
到了医生那儿,前面还有个在看病,他们耐着性子等了会儿,才轮到他们。
欧阳姗姗在医生面前的凳子上坐下,把检查报告递给她。
医生只是扫了一眼,又把报告推回给她,“多大的人了?自己怀孕不知道?还胃不好?胃不好能每天准时准点泛酸水?没避孕的你不往怀孕那块儿想?你刚刚要是做了胃镜,这孩子都留不住。”
医生说完,抬头扫了他俩一眼,坐在跟前的妻子样子柔顺,身后的丈夫沉稳严肃,看着都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于是她仔细回忆了回忆,好像没说什么重话,于是奇怪地问道:“你俩怎么眼眶红成这样?”
第79章 番外
李心圆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 白天一直都是外婆带着,跟外婆感情特别好, 两岁多会表达简单句式之后,时常搂着外婆偷偷告状。
“爸爸喜欢亲妈妈,不亲小宝宝。”
陈金芝已经过完六十大寿,偶尔会童心大发, 在孙女口中探听探听女儿女婿的私事。
“爸爸妈妈谁管钱?”
“宝宝管钱。”
童言无忌, 有时候又不太作数,所以也就权当个乐子。
“外婆,宝宝喜欢睡爸爸妈妈中间。”
陈金芝有点奇怪, “爸爸妈妈不让你睡中间吗?”
“晚上宝宝睡在中间, 早上起床宝宝一个人睡在床边边上。”
陈金芝偶尔也会担心李景胜是否还想要个儿子,偶尔在欧阳姗姗面前提个一嘴, 总被她一言带过。
她跟李景胜都觉得,老天能把小心圆赐给他们, 已经是最大的幸福,绝不敢再奢求其他。
周末夫妻俩个带着小心圆去上海动物园玩,上海动物园年代有些久, 动物不太多, 一家三口坐着游览车,慢慢悠悠到处参观。
中途有只豹子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扒着车窗玻璃问他们要吃得。
伸着爪子对着他们,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动物园的饲养动物早被驯服没了野性, 可饶是这样,还是把小心圆吓得够呛。
瘪着小嘴,眼里汪着一泡眼泪,要掉不掉的,把李景胜和欧阳姗姗看得心疼,李景胜把小姑娘从欧阳姗姗怀里接过去,给她擦眼泪,“我的小丫头吓坏了,不害怕,有窗户拦着呢,它进不来。”
小姑娘继续瘪嘴,李景胜亲亲她的小脸蛋,“我们小心圆不害怕,爸爸在这儿呢。”
“爸爸还要保护妈妈的。”
李景胜笑了,小棉袄太贴心,他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互生坏心,“小心圆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小眼珠咕噜噜转了好几圈,脆生生的童声响起来,“都喜欢!”
小孩子总是长得特别快,一天一个样,讲话又奶声奶气的,特别可爱,欧阳姗姗总喜欢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牵出去玩。
他们搬了新房子,李景胜在老法租界的地头买了栋老洋房,价格特别离谱,但地段清幽,等闲没有外人进来,李景胜几乎花光了手头和公司的所有现金,装修完带欧阳姗姗来看得时候,看她喜欢得两眼发光的样子,他就觉得花再多的钱都是值得的。
他的生意已经彻底盘活了,需要他亲自出席和谈判的场合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幕后的操盘手。
因为项目渐多,他已进入合作方主动示好,自动上门的阶段,光是手上在跟进的几个案子,带来的收益就不可小觑。
存款金额和股票余额已经带不给他任何刺激,名下的物业和产业越来越多,他却只想推掉所有的应酬,回家陪老婆女儿。
欧阳姗姗产假放完就去上班了,工作一如既往的忙碌,她白天把女儿送到陈金芝那儿,下班后顺路去接回家。
因为换的别墅面积太大,她让陈金芝帮她找了一个以前的街坊邻居,五十岁出头,手脚麻利,因为儿子要讨媳妇,所以想出来赚点钱。
欧阳姗姗想着都是老熟人,放心些,毕竟家里那些花瓶壁画什么的,还算值钱。
保姆来了之后,她明显轻松不少,晚上回家有现成的晚饭吃,家里卫生也已打扫干净。
姗姗偶尔会带着小姑娘,给她扎两个小揪揪,站在花园外侧的小路上等他,小姑娘喜欢花花草草的,欧阳姗姗在小路上搭了几个花架子,种了许多牵牛花。
春天的时候,牵牛花会爬满架子,长出喇叭形状的花骨朵,粉色的、蓝色的,十分漂亮,小姑娘爱不释手,会用认识的仅有的几个数字去数,“1、2、5、6。”
有一次爸爸回家的早,小姑娘正撅着小屁股在看小蚂蚁,欧阳姗姗拍拍她的脑袋,“李心圆,快看那是谁?”
小心圆一脸不耐烦,很随意的抬眼瞅了一眼李景胜,答道:“那不是你老公吗?”
夫妻俩个哭笑不得,小丫头片子人小鬼大,脑袋瓜里的想法他们都跟不上。
别墅区特别安静,小姑娘不肯回家,一定要蹲在那儿看小蚂蚁,小蚂蚁排着一列长长的队伍,很认真地在搬运一只甲虫的尸体。
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李景胜和欧阳姗姗也不去催她,由着她研究蚂蚁,夫妻俩个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下,只觉得老天太过恩赐,幸福的时光实在美好。
秋天来到的时候,李心圆成为了一名幼儿园的小班学生,第一天上学,李景胜跟欧阳姗姗一块儿去送她,因为对幼儿园的好奇,她背着小书包,甩着小马尾,雄赳赳气昂昂地自己走进了学校,连个头都没回。
欧阳姗姗忍不住就抹了眼泪,李景胜心里也不好受,小小的人儿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欧阳姗姗突然感觉到了分离焦虑症,她问李景胜:“将来等小丫头长大了,嫁人了,你说我们得多失落。”
李景胜摸摸她的头发,安慰她,“没关系,这不是还有老公陪着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