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就坐在灯下,倚着靠椅,双腿舒展伸直,偏垂着头翻看手里的一本杂志。
他的眼镜被镀上一层细碎的金光,架在鼻梁上,与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郑书意一时没有出声打破这油画般一幕。
直到风动,时宴视线离开杂志,抬眼看过来,郑书意的长发正好被风吹起。
两人的目光遥遥交错。
她从大门走进来时,夜里寒气重,鼻尖被冻得红红的。
两人视线对上,郑书意上前一步,撩着头发,开口道:“时总,我来拿东西。”
时宴抬下巴,示意她自己去桌子那边拿。
郑书意立刻转身走过去。
她眼眸转动,心里许多想法翻涌,而时宴的视线从她背影上淡淡扫过,终是合上了杂志。
那枚塑料珍珠耳环就摆在一张置物桌上,在夜色里依然淡淡地发光。
郑书意伸手时,余光看见桌后的柜子上有一堆她很眼熟的东西。
她多看了两眼,似乎有些不相信。
时宴家里竟然有几张宋乐岚的音乐专辑?
虽然宋乐岚确实很红很红,是话语乐坛殿堂级的流行女歌手,但她今年也四十几岁了,看起来完全不像时宴的音乐品味。
郑书意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时宴,却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
“……”
片刻莫名其妙的沉默后,郑书意没有躲避她的目光,并且无比自然地挑起话题,“时总,你喜欢宋乐岚呀?”
不管他的品味为什么和他本人的气质格格不入,反正找到切入点使劲聊就行了。
时宴往柜子那里瞥了一眼,还没应答,郑书意便又说道:“好巧,我超级喜欢她的,你收藏的这些专辑我都有诶。”
她说着说着便往他面前走,双眼弯成月牙,“你最喜欢她哪首歌啊?”
在郑书意离时宴只有一步之遥时,突然听到某个房间传来一阵响动。
郑书意一惊,没想到这个房子里还有其他人。
同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身旁的沙发上,放着一件白色羊绒大衣。
旁边是一个黑色的女包和鹅黄色的围巾。
来自女人的第六感瞬间席卷了郑书意的大脑,所有意向都指向一个结果。
这房子里有女人。
年轻女人。
时宴的女朋友。
绝了,绝了。
郑书意脑子里上千只蜜蜂同时嗡嗡嗡地叫出来。
有女朋友早说啊!
而且有女朋友就算了,她还专撞到人家二人世界的时候进来,回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一种自己要被撕的感觉,郑书意的脸腾地涨红,抓起自己的耳环便准备撤退:“那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时宴靠在桌边,白衬衫因背脊微躬而多了几道褶皱,他目光垂下来,打量着郑书意的表情,“这就走了?”
“太晚了不打扰了。”郑书意朝他点点头,转身就走。
但是走到门边时,她皱了皱眉,心底的涟漪难以平复。
她前段时间付出的沉没成本就算了,若真的是有女朋友的,那她岂不是必须中断计划了。
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也很难死心。
所以本来已经伸手准备开门了,她心念一动,干脆改为扶住门。
随后,她慢悠悠地回头,看着还在客厅的时宴。
时宴发现她没走,也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那个……”
郑书意脸上的红晕未消散,连声音也便软了许多,听起来似乎即将说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我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些不方便的事情,能不能问您女朋友借一点东西?”
时宴抬眉梢:“我女朋友?”
他的回答似是而非,郑书意当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房间里那位,不是您女朋女吗?”
她看着那房间,紧张感竟然胜过她当初第一份工作的面试。
时宴顺着郑书意的意思,回头往房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时,极轻地哂笑一声。
“不是。”
“……”
郑书意浑身都松了下来,手心却依然发烫,喃喃自语:“那就好……”
吓死了。
时宴骤然抬眼,视线在她脸上逡巡。
闪烁的眼神,涨红的脸,还有这句别有意味的“那就好”,她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时宴低头,漫不经心地解着袖口。
“哦?好在哪里?”
郑书意:?
我怕我被撕啊你说好什么好?
“就……免得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产生什么误会?”
郑书意抬眼,见时宴盯着她看,表情严肃得像开会,可是那语气,她怎么听都觉得有些轻佻。
她的声音弱了下来,不是做戏,而是真的感觉这种情况很尴尬。
“误会……”
郑书意终究没能说出口。
垂着眼睛,眼眸转动,慌得耳根泛红。
时宴松了袖口,手放回裤边,靠着桌边,浑身透露着松弛的状态,好整以暇地看着郑书意。
“哦,我外甥女就不会误会了吗?”
哦,外甥女啊。
郑书意松了口气。
等等,外甥女?!
这个称呼像刺一样扎进郑书意的脑子里,刺破所有别有用心的想法,一瞬间,天灵盖发麻,脚底发酸,指尖都蜷缩,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让她走。
要是这个时候撞见那个小三,那还玩儿什么?!
与此同时,房间里响起脚步声。
郑书意没有余力思考回答时宴的问题,甚至想时间倒转一个小时,她打死也不来这里!
“对、对!您外甥女误会就不好了,那我先走了。”突如其来的慌乱,让郑书意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奇怪,“您早点休息。”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已经走了出去,顺带还留了一股力把门带上。
“砰”得一声,落荒而逃的身影消失,一室归为安静。
秦时月从书房里走出来,探头探脑:“谁来了啊?我怎么听见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时宴收回目光,转身回到阳台。
秦时月见他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忙不迭凑上去,“谁呀?女朋友呀?”
时宴坐到椅子上,捞起那本没看完的杂志,同时凉凉地瞥了秦时月一眼。
秦时月顿时收声。
她慢慢蹲下来,讨好地看着时宴。
“我想过了,要不我还是先不去上班吧,我去国外游学?”
“游学?”时宴眼睛都不抬一下,语气冷漠到极度,“你也配得上这两个字?”
秦时月:“……”
她就不明白了,人为什么一定要努力?
从初中起,秦时月就有一个认知——她家里的钱三辈子都花不完。
全家都努力赚钱,那总要有一个人来花钱啊,很明显她就是那个人选啊。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浪完了高中,化学公式没背下来几首,对化妆品成分的了解倒是胜过化学老师。
成绩自然也是不够看的,家里人当时确实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花了大力气把她送进外国一所名牌大学镀镀金。
只是今年,她差点毕不了业。
这个“差点”不是指她的成绩差点,而是她找枪手被校方发现。
学校的坚持和时家关系的斡旋交锋许久,终于让她堪堪拿了学位证。
但这一次,连向来溺爱她的秦孝明都黑了脸。
时宴倒是没说什么,秦时月也算悄悄松了口气。
毕竟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时宴。
谁知没隔几天,时宴那边直接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让她进入《财经周刊》工作。
到那个时候,秦时月才明白,她的所作所为真的触到了时宴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