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二楼进了休息室,温治尔倒了杯热水,用手背隔着杯壁试了试温度,觉得水温合适才递过去。
温书瑜接过,催促道:“好啦,你快下去忙吧,不用管我。”
“这么急着我走?”温治尔故作不满。
“免得爸爸找不到你嘛,而且,”她余光瞥见放在桌上的手机,赶紧拿起来晃了晃,“而且我还准备跟葭柠打电话呢,你在这里我怎么打啊。”
“好好好,”温治尔无奈,“我走,我走总行了吧。门口有人守着,有什么事让他跑腿,知道吗。”
“知道啦。”温书瑜应声,低头开始摆弄手机。
门打开,然后又关上了。
她握着手机的手抖了抖,下一秒屏幕上忽然落下一滴水珠。
温书瑜蓦地站起身,径直快步走进一侧的盥洗室,关门锁门飞快地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她直接靠着门蹲下,把脸埋进臂弯里。
攥紧的手指节渐渐青白,肩膀和脊背渐渐颤抖、抽动。
过了会,安静的空间内忽然响起一声没能克制住的抽泣,接着抽噎声愈发频繁地响了起来。
温书瑜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这么蹲着哭了多久,只知道因抽噎太久已经有点缺氧了。
她勉强长舒了口气平复,接着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探手胡乱抽出几张纸捂在脸上,泪眼朦胧地一边抽泣着一边拨出某个号码。
“葭柠——”电话刚一接通,温书瑜就没忍住带着哭腔喊道。
“眠眠?!眠眠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我……”话刚开头就被抽噎打断,她忍不住缩成一团,手用力攥紧纸巾团竭力平静下来。
“别急,不着急,”宋葭柠语气轻柔地安抚,“你慢慢说。”
温书瑜闭着眼深呼吸,眼眶里盈满的泪水又顺着眼睫和脸颊接连滚落下来。
“他,他都知道了……”
……
晚宴结束,温书瑜跟着父母哥哥一起回了家。
她原本害怕自己会瞒不住异样,但可能是害怕担忧到了极点,竟然一次次出奇地镇定,躲过了家人的怀疑。
她假装时也欺骗了自己——把那些话那个场景压在门板后面,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和家人说话谈笑,竭力避免去想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
当然,回到休息室后直到晚宴结束,她也没再下楼一步。
事实证明,逃避有用。
虽然效用也很短暂。
当深夜一个人躺在床上时,那些拼命回避抗拒的事全部钻进了她的脑海。
她裹紧被子,缩在被子底下悄悄流眼泪。
其实,她偶尔也会天真且不切实际地幻想:他可能会喜欢自己吗?
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耐心和照顾,所以常常在想就算还不喜欢,对她是不是也是不同的?
幻想来源于她小小的窃喜——因为家里与他交好的缘故,她可以比其他人更接近他,并且享受这种照顾与亲近,就像晚宴时没有人能得到他青睐,但她却可以和他跳一支舞。
当然,也因为她过去从不缺人喜欢,所以难免有点隐秘的骄傲与自尊。
所以这份感情被人戳破且被人看清,并且听到他笃定地说“没兴趣”时,她不仅难过,而且难堪。
起初她希望时间能倒回并永远停留在那支舞结束的时候,可现在……
她想起夏令营那晚在山顶对着极光许愿的场景,现在看来只觉得可笑。
穹顶是假的,极光也是假的,对着假的东西许愿又怎么会成真呢?
就像他说的一样,“再逼真也是假的”,何况是她基于幻想所期待的“以后”呢?
他对自己的好特殊得再逼真,也不可能是真的。
温书瑜抹掉眼泪,鸵鸟似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现在只想回到没见过他的时候!而且如果可能,她想永远永远也没可能遇见他!
她讨厌那个胡乱抖出自己秘密的施晴,可也埋怨和宋葭柠大意讨论隐私让别人偷听到、并且在今晚面对那人时因为太怂而直接转身跑掉的自己。
好歹应该否认一句,说那人说的都是编造的。
温书瑜恨恨地锤了锤枕头。
房间里是安静的,窗外也是安静的,可是半个夜晚过去,她却依旧没有任何睡意。
流了太多眼泪的眼睛像困了似地充满倦意,她抬手搭在脸上,难过又颓然地轻轻呼吸着。
她这辈子喜欢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以这样丢脸的局面收场。
……
晚宴之后第二天,温书瑜以陪伴因父母出国而不得不独自在家的好朋友为理由,简单收拾了衣服和日用品住到了宋家。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一整天在家人面前强颜欢笑,所以只能想出这个办法,同时也是因为依赖于唯一知情的好朋友的陪伴。
整整三天,温书瑜没有强迫自己开心,整天都恹恹地缩在沙发或者躺椅上。
宋葭柠没有强迫她振作,而是耐心地默默倾听、安慰和支持。
夜晚,两人并排躺着准备一起入睡。
温书瑜睁着眼毫无睡意,“葭柠,你说施晴的表哥会把这件事再告诉别人吗,比如我爸爸,或者我哥哥他们。”
“你放心,他这种人可没那么傻。之前告诉梁……那个人,也肯定是为了亲近巴结,可是告诉别人有什么好处啊,被你爸他们知道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也是哦。”她闷闷应声。
“明天我就打电话骂那个施晴一顿,顺便让她警告她那个表哥。”宋葭柠安慰,“现在可以放心睡觉了吧?别再想这些烦心事了。”
“葭柠,”温书瑜没有闭眼,反而忽然涩然道,“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那么丢脸的时候了。”
“傻不傻,你一辈子才走了多长呀,语气这么老气横秋的。”
她沉默下去,过了会才轻声道:“我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他呢?”
难过和委屈随着尾音飘散在昏暗的房间里。
“那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咱们还不稀罕喜欢呢,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了,你肯定会遇到那个郑重对待你的喜欢,而且也同样喜欢你的人。”
半晌,温书瑜轻轻“嗯”了一声。
手蓦地一热——宋葭柠把手伸过来,安抚地握住了她的。
她鼻子酸了酸,侧身将脸靠在对方肩上,眼泪悄悄沿着眼窝与鼻梁滑下。
“太丢脸了,”她压下心底的酸涩与难过,像说悄悄话那样喃喃,“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几天后,在家人的催促下,温书瑜不得已结束小住回了家。但好在这几天给了她时间调整情绪,让她不至于再那么脆弱和失控。
她打定主意以后都要避开他,然后强迫自己不去想,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与此同时,某个酝酿已久的决定也因此变得越发迫切起来。
温书瑜在某天晚餐时宣布了自己想要出国留学的决定,显而易见的,这在温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不仅不支持她的想法,反而极力反对。
“家庭会议”不欢而散。
温书瑜闷头快步跑上楼,房门“砰”一声利落地合上,客厅里四人面面相觑。
“这……”温治尔头疼地叹道,“现在该怎么办?”
坐在沙发一侧的温朗逸忽然开口:“我先去和眠眠聊一聊。”
“就你?”温跃悻悻地坐回原处,“可别到时候聊完了就立刻被说服了。”
“放心吧,爸。”温朗逸无奈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有你在,我怎么也不可能是第一个被说服的人。”
这之后半个月,出国念书的事成了温家的头等大事与争论的主题。
第一次谈话不欢而散后,几人轮番出动去苦口婆心地劝解,然而这反而给了温书瑜启发,她开始改变策略,各个击破。
“怎么样?”看见温跃从女儿卧室里走出来,赵棠如迫不及待地问道。
温治尔颓然地往沙发上一靠,“看他那表情也知道肯定失败了。”
赵棠如一愣,“真失败了?”
温跃心里还还难受着,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淡然镇定的样子。
他瞥一眼一言不发的大儿子,不冷不热地轻咳一声:“这回我可不是第一个同意的了。”
“你不是第一个同意的有什么用啊!”赵棠如气坏了,“你这最后一道防线没守住更丢人!”
话音落下,客厅里安静了,半晌,温治尔幽幽叹了口气,抬眼环顾一圈,“……那就这样了?”
于是即便大家再不愿意,留学的事也这样被正式敲定下来。
得知结果,温书瑜心里蓦地一轻,就像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被忽然挪开了。
“别高兴得太早,”赵棠如拧眉,“就像你之前说服我们的那样,必须要住在温家在英国购置的房产里,成年前我会安排人照顾你们,同时我们可以常去看你。”
“知道啦!”温书瑜打起精神,头靠在母亲肩上蹭了蹭,“再说了,我也舍不得你们,你们要是能常来看我我肯定很开心。”
由于牵涉到一系列手续,所以这件事很快提上日程。
温书瑜因此而忙碌了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得以被埋藏在心里。她同样也很庆幸没有再见到那个人。
一晃眼到了8月底。
温书瑜每天除了陪伴家人就是缩在房间里和宋葭柠一起练习英语,两人之间默契地对某个人和某些事只字不提。
这天下午,她陪着赵棠如聊了会天,接着就要上楼去看书。
刚起身,外面忽然传来车子行驶和停下的响动。
赵棠如抬眸看了看窗外,“是不是朗逸回来了,张婶,你去看一眼。”
“好的。”
没多久,张婶去而复返,“少爷好像喝了酒,让我帮他取一套替换的衣服。”
温书瑜正好走到楼梯中央,于是开口主动道:“张婶你忙吧,我去帮他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