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那我先走了,您看我明天几点过来比较好?”章淑梅心想反正姜未也听不懂,只和秦赐一人交流。
秦赐扶着姜未的轮椅,“明天七点半,太太如果还在睡觉,就等她起来。”
章淑梅点点头,下楼离开。
秦赐推着姜未来到床边。
这张床很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房间的装饰非常女性化,精致粉嫩的床单被套,床边笼罩着的奶白色纱罩,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感觉不到男人的痕迹。
秦赐把姜未抱到床上,为她盖上一层薄被,再调好房间温度和灯光,照例对她说了声晚安。
他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姜未叫住他。
秦赐站在床脚看着她:“怎么?”
“你去干嘛?”
秦赐说:“我准备去处理一下工作,然后洗澡睡觉,你如果有需要,按这个铃,我过来帮你。”
现在姜未的手臂稍有恢复,可以做简单的动作。
他说得那么坦荡自然,态度堪称温和,这反而叫姜未不知该怎么开口。
或许,秦赐的意思是等他处理完工作,洗完澡,然后到这里来睡觉?
在医院的时候不得不分床睡觉,这还可以理解,如果回到自己家里,两夫妻还要分开睡的话,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何况,秦赐留了灯,应该是待会儿要回来睡觉的意思吧?
这样想着,姜未稍稍放心:“没事,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她的下巴抵在被子上,闭上眼,地上的暖黄光线让她的脸看上去很柔和,颊边一层阴影,脸看上去很小,虽然骨相在那里,还是明显比从前瘦削很多。
秦赐站在远处,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直到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这才轻声离开。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姜未缓缓地睁开眼睛。
呼——
刚才秦赐盯着她看的时候,姜未一直都感觉到。
虽然秦赐是她最亲近的人,而且她对他印象很好,颇为依赖,但动物的本能却让姜未感到紧张。
每次被秦赐用这种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时,她都想要蜷缩起手脚,躲到让人看不见的地方去。
姜未百无聊赖地睁着眼打量这个房间。
在洗澡前她有些困,结果被章阿姨的大嗓门震精神了,她现在不止不困,反而对周遭的环境充满了无穷的好奇心。
她就像是一个初生婴儿,用崭新的双眼探究这个世界,这个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曾经使用过的,这张床、这层被、桌上的水杯、飘窗外面的风景……
只要一想到这些东西都携带着她的过去,可能让她恢复记忆,姜未就亢奋到不行。
可惜现在她还不能随意移动,只能望梅止渴,看看能不能记起什么。
在距离不远的桌子上立着一只白色台钟,时间十点,门口没有一点声音。
那台钟上的时间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动态,姜未盯着时间移动,不知不觉睡着了。
半夜醒来,姜未口干舌燥,很想喝水,并且发现自己身边空空如也。
秦赐并没有过来睡觉。
台钟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五点了。
周遭安静,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窗外有稀疏的鸟叫声,预示着天明即将到来。
姜未独自躺在床上,忽然感觉被一阵莫大的孤独席卷,仿佛这世间只有她一人踽踽独行。
别说她只是失忆,并没有摔坏脑子,影响智商,即便是再蠢笨粗心的人,也能感觉到不对劲。
秦赐是她的丈夫,细心体贴,滴水不漏,唯独不跟她亲近。
很多时候的表现,未免绅士得太过头了。
当然,姜未虽然记不起和秦赐的任何点滴记忆,他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但她仍然想要多与他接触,尽快恢复正常的生活状态。
想起刚才进门前自己看到的那个黑影,她仍然心有警惕,尽管秦赐告诉她这里的安保有多么严密,可她忘不了那一刻的心惊。
她没有记忆,也没有健康灵活的身体,除了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却不知那危险来自哪里。
在昏暗暗,只有一丝光源陪伴的房间里,如果真的突然蹦出个人,姜未甚至都无法自救。
床被柔软,温度适宜,可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她希望秦赐在她身边。
快要天亮,姜未已经睡意全无,她漫无目的地在视线允许的范围内四下张望,沿着被子,缓缓的活动手臂,希望能早点康复。
她慢慢挪动手臂往上,感觉比昨天更好了一些,她松了口气,松开手指。
刚好碰到床头。
手指接触的那一处,被冷气吹得冰冰凉凉,触感粗糙,有些怪异的凸起。
姜未侧仰着头,望向那里,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那是什么。
在香槟金的床头上,有一处细小的起伏,与周围大面积的光滑比起来显得十分突兀。
不像是被尖锐的东西划到的,反而有点像是……人或者某种动物的齿痕。
第5章
早上八点,姜未终于见到“失踪”一整夜的秦赐。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深色领带,看上去精神很好,眼下毫无疲倦的痕迹,看来他昨晚睡得不错。
半小时之前,章淑梅来到秦家别墅,那时候秦赐已经起床,出门跑完几圈回来。
章淑梅帮姜未起床,梳洗打扮整齐,经由电梯,推她来到一楼小餐厅,这才去厨房准备早餐。
在餐桌上,姜未坐在秦赐身边,她对他露出微笑:“早上好。”
“早,”秦赐整了整领结,“昨晚睡得这么样?”
他这么问,多半是看到她眼下的青色了。
姜未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对他说:“睡得一般,你昨天晚上在哪里睡的?”
“我工作到很晚,睡在侧卧。”他的语气相当自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姜未“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是一段长达十分钟的沉默,彼此都没有什么话题可聊。
秦赐手握着一只平板,写写划划,像是在做笔记,或者看新闻,中途他接了一个工作相关的电话,语气严肃,好像立刻变了一个人。
挂上电话,秦赐站起身来,对姜未说:“我有点事得立刻去公司,下午会有人来接你去医院复诊,章阿姨会负责你的一日三餐。”
姜未点点头,自下而上地仰视他:“那你呢,晚上什么时候下班?”
秦赐说:“六点左右,如果有特殊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我没有电话。”她的电话在车祸中已经摔得粉碎。
秦赐这才想起来:“抱歉,是我疏忽了,下午配好手机给你送过来。”
这时候,章阿姨恰好端着早餐过来,她看秦赐要走,殷勤地问:“秦先生,早餐已经做好了。”
秦赐看都没看,冷淡而客套地说:“我去上班了,你照顾好我太太。”
章阿姨忙不迭地答应了。
等秦赐走后,章淑梅又开始感慨:“太太好福气啊,先生对你这么好,早上起得比老婆还早,我家那个老东西,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的。”
不管是中国还是美国的阿姨,日常都习惯抱怨自己的老公。
姜未听得好笑,却不作声。
早餐是青菜粥加一节水煮玉米,颜色寡淡,健康到让人毫无胃口。
看来,秦赐是已经提点过章阿姨了,她才会奉上这样一份属于素食主义者的早餐。
姜未捏起小勺,喝了口粥,味道其实还不错,只是如果有些肉就更好了。
她想过,要不要和秦赐谈谈这个问题。
但又怕现在吃肉,等到以后恢复记忆了,会产生自相矛盾的心理。
她不知道,从前自己吃素的决心到底有多坚决,如果现在改变,算不算是一种背叛?
姜未低头喝粥,忽然听见椅子被拉动的声响。
她抬起头,发现章淑梅已经坐在刚才秦赐的位置上,大大咧咧地享用早餐,喝粥时,还发出很大的声响。
发现姜未在看她,章淑梅稍稍有些心虚。
但姜未的眼神清明澄澈,不带任何杂念和情绪,仿佛只是好奇她的举动,章淑梅咧嘴一笑:“扔了也是浪费嘛,太太你说对不对?”
她语气如此自如,仿佛理所应当,连姜未都被她短暂的说服一秒。
当然,浪费可耻,就算章淑梅不主动坐下来,姜未也会邀请她一起吃早餐。
令姜未感到惊奇的是姜淑梅的态度,比起先前对秦赐的拘谨,这会儿未免太过放松了。
她并不介意和姜淑梅同桌吃饭,可对方动静实在太大,姜未很快就没了食欲。
那节玉米她没吃,姜淑梅要了过去,几下就啃完了。
吃完早餐,章淑梅推着姜未到小区里转了一圈,一路上,还是章淑梅负责说,姜未负责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她精神恹恹的,天气闷热,她长衣长裤,闷出一身薄汗,有些不舒服。
“推我回去吧。”姜未说。
章淑梅好像对这别墅区很感兴趣,一直东张西望,听姜未这么说,也不掉头,反倒继续向前,在长着一排紫藤的路口转弯。
她说话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子:“太太,我们抄近道,顺便看看风景。”
姜未闭上眼睛,随她去了。
她这样温和,愈发让章淑梅觉得她很好摆弄,在小道上不时地停下来拍照,不亦乐乎。
要知道,这里可是Z市寸土寸金的地界,要不是来帮佣,哪有进来的机会?
家政公司的那些同事知道姜淑梅在这里做事,事情轻松,薪水也高,主人家还和气,都羡慕得很,说她走大运了。
途中,章淑梅碰见一个熟人,也是在这里做保姆的,俩人亲热地聊上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