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月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道:“时辰清明节回家, 是……”
“祭奠她的母亲。”谢云持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 回答道,“她每年清明节和她母亲的忌日, 无论多忙都会赶回来的。”
果然是这样。
她又笑了笑:“你跟时辰关系很好,还挺难得的。”
纪明月已经足够委婉了。
就按照谢云持和时辰家里这复杂又复杂的关系,他们两个没有天天拎着棍子对打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纪明月又忍不住想了想——
话说, 谢云持这样的人,会拎着棍子打架吗?
“怎么, 是觉得我们俩得天天打架才正常吗?”
?
这人怎么回事,跟长在她脑子里一样?
谢云持语气无波无澜:“很不幸, 你的表情已经把你想说的话都写出来了。”
他稍顿, “辰辰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她十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 之后你也知道, 我妈妈就带着我来了时家。所以她一开始的确不太喜欢我, 但后来便接纳了我们。”
纪明月没再说话。
谢云持的描述很云淡风轻,像这些都不是什么太值得反复提起的事情一般。
但她随便代入了一下。
如果她妈妈刚去世, 父亲就接了私生子和私生子的妈妈进门,那她估计……
拎的就不是棍子了。
更不要说像时辰那样一口一个“哥哥”了。
想必谢云持一定是对时辰很好,真的像个哥哥一样, 时辰才肯接纳他的吧。
明明其实他也是个受害者而已。
他也是个,从小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还为了生病的养父拼了命地打工赚钱,知道了生父也不被承认不被接纳的,受害者而已。
——随便一想就知道多艰难多值得委屈的事情,他偏偏讲起来如同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贯的温柔和煦。
他甚至还在说别人有多么不容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自己生来顺风顺水。
纪明月莫名就有些难过。
她很喜欢温柔的人,她一直觉得温柔才是人世间最大的宝藏。
可她从来没见过像谢云持这样,打从骨子里就温柔的人。
温柔,而有力量。
“谢云持,”纪明月吸了吸气,缓和了一下语气,“你这些年……过得辛苦吗?”
平稳前进的车子里安静良久。
好半天,纪明月才听见她最喜欢的那道声音。
语速很慢,语气很淡,却带着点点笑意。
“说是辛苦,不如说是能看见希望。”
——那一瞬间,纪明月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间看到了一些东西。
看到了,跳动的光。
-
定的餐厅距离并不远。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已经有几个项目组里的人先到了,等在了餐厅门口。
谢云持刚把车停在路边,等在门口的向幼已经“哒哒哒”地跑了过来,扒着纪明月这边的车窗,冲着谢云持挥了挥手:“谢总好,谢谢您送猫猫过来!”
“……”
纪明月琢磨了一下,如果向幼身后有一条尾巴的话,这时候肯定摇得特别欢快。
谢云持轻笑了笑。
向幼却还不停:“以后如果有类似的状况,也要麻烦谢总了。哎哟我们猫猫啊,她连个车都没有,跟我们聚个餐麻烦死了。”
?
纪明月惊呆了。
她没车怎么了,她怎么就麻烦死了?!
纪明月忍不住侧目瞥了一眼谢云持。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谢云持的表情一如既往,但她总隐约觉得,他身上一种名为愉悦的气息好像浓了那么一点。
向幼看了看纪明月:“行了猫猫,谢总都把你送到这里了,你还不下车啊?”
纪明月觉得自己都要被气笑了。
你自己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她赶苍蝇似地朝着向幼挥了挥手,示意她走远一点。
纪明月朝着谢云持道了声谢,下了车。
谢云持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面带笑容地看着向幼挽着纪明月的胳膊往餐厅门口走。
女孩子的背影窈窕,走路摇曳生辉,是移动的吸睛体。
她在听旁边的向幼说什么,然后侧过脸笑了笑。
谢云持也不由得跟着扬了扬唇,正准备启动车子离开,就发现前面已经走出一小段距离的女孩子突然转了头,看了他一眼。
她抽出来向幼挽着的胳膊,跟向幼说了什么,然后……
回身,向自己走了过来。
她走的速度很快,已经近乎小跑了。
只是一小会儿的工夫,谢云持就听见了自己车窗被扣响的声音。
他顿了顿,降下来车窗。
纪明月那明若星辰的脸上满是笑意,就连眸子都熠熠生辉。
“谢云持,你回去路上小心一点哦。”
说完,纪明月就又冲着谢云持挥了挥手,转身向前跑开。
谢云持一愣。
他着实没想到纪明月回来就是为了和他说一句这个。
纪明月可能自己都察觉不到,她身上总是带着不经意的温暖。
一摄取到,就再也不想离开。
他又想起来刚才纪明月问他的那个问题——
“你这些年过得辛苦吗?”
其实那些都习惯了的,最辛苦的是看不到她,也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更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一天,他还能站在她身边。
高三毕业时,得知纪明月要出国的那天,谢云持默默地在网上查了一下飞机票的价格。
然后,除了一下他最多同时打四份工时可以赚到的钱。
他想,他可以在大学里多努努力拿奖学金,少吃一点,再咬咬牙多做一份兼职,然后没准一年就可以去那个遥远的地方看她一次。
然后他又忍不住想,万一等他好不容易攒够了钱,纪明月并不想看见自己怎么办。
其实那也没关系,他能远远地看见她一眼也行。
就又充满了电,浑身力量。
便又可以像现在一样,看见希望。
-
餐厅的包间里,纪明月不出意外地受到了大家清一色的质问。
实在是这状况和场面让人不可能不好奇,但是好奇了更不可能也不敢去问谢云持,而现在,另一个当事人就坐在这里。
——不乘机追问一番,简直要误了这天赐良缘啊。
“猫猫,”张嘉荣率先开口,“你跟谢总很熟悉吗?”
纪明月思索了一番:“高中校友。”
“哇哦~!”包间里的人众口同声。
桑修远飞快接力:“猫猫,谢总高中时是不是就和你关系不错?”
“……不算很熟。”
那就是从高中起便很熟了!
包间里的人继续默契:“哇哦~~!”
谭贞的嘴角都快扯到天上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了什么惊天巨奖:“猫猫,谢总是不是对你还挺好的?”
“……”她挺诚实,“是还不错。”
那就是超超超级好了!!
包间里的再齐齐:“哇哦~~~!”
纪明月:“……”
所以他们这到底是脑补了什么东西?怎么越听越觉得可怕?
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唯有坐在角落的白桃,神色愈来愈僵硬难看,她的下唇都快被自己给咬破了。
本来笑意满面的向幼瞥到了白桃的神色,转了转眼珠子,“无意”地问道:“白桃,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呀?”
白桃使劲抿了抿唇,勉强笑道:“听前辈们聊天挺开心的。”
柯原接话道:“真的吗?我怎么看你表情不是特别好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