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陆决竟然没有不耐烦,好声好气地一一回答了。
乖巧的程度让沈音音怀疑他是不是鬼上身。
最后,爷爷边看报纸边问:“我们音音在你们家乖吧,没惹麻烦吧?”
原本就是一句客套话。
谁想到,陆决还真不按套路来,他吃完最后一个馄炖,一本正经道:“不太乖,经常给我惹麻烦。”
沈音音差点没呛到。
当着本人的面告小状?还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吃完早餐,背上小包出门,沈音音一把拉住他:“我什么时候给你惹麻烦了?”
陆决嗤笑一声:“害我在校门口等你一小时,还专程给你送书包,不算惹麻烦?”
这……无言以对。
沈音音认真站在原地反思三秒。
忽然,她背着的小书包被陆决拎起,他就像是提着一只鸟笼子那样带着她往前走。
“干嘛?”
“不是要带我去玩好玩的?”陆决懒洋洋地说。
沈音音看着他,嗫嚅着说:“玩了好玩的,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他轻飘飘回答:“看情况吧……”
这个二世祖!
许之航给他取的外号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
小镇上活动的区域小,不用开车,沈音音带陆决步行到家附近的一个公园。
这里从前是个小型游乐场,后来生意不景气,老板就把大部分游乐设备取消掉了,现在变成了公老年人和小孩玩乐的地方。
陆决看见公园入口,一个老年人正在摔着鞭子抽陀螺,动静响彻天际。
他不动了,皱眉道:“你别告诉我要带我玩这个。”
满脸都写着抗拒。
沈音音忍不住笑,轻轻拉着他的衣袖,带他绕过那个老人,“当然不是啦,玩更好玩的!”
陆决看了眼被她碰到的地方。
虽然隔着衣服,却仿佛是没有阻隔地,将她的温度传达到皮肤上。
在寒冬的冷风里,异样温暖。
他面上僵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走。
穿过假山和一条小径,他们来到一处拱形通道前,白墙黛瓦,墙上生长着不知名的植物。
沈音音停在这里,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眼里含笑。
“什么意思?”陆决挑眉。
“带你看个超有意思的。”沈音音站在通道前,将硬币捏在手里,紧张地找好角度,用巧劲将硬币顺着拱形门的下方甩上去。
硬币顺着力度直上,却在到达最上方的时候啪嗒掉下来。
?
玩我呢?
沈音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捡起硬币,不服气地又扔了一次。
同样的,还是刚到顶点就后继无力,还差点砸到沈音音头上。
旁边一声轻笑。
沈音音正郁闷着,还被陆决嘲笑,就像一只试图争地盘失败的野猫,恹恹地蹲到一旁,表情颓废。
好失败哦。
丢死人了。
她沉默不语地拔着地上的野草,悄白的耳朵红红的,不知是被风吹红的,还是因为窘迫。
“笨死了。”陆决弯腰,捡起地上的硬币。
沈音音小脸鼓鼓的:“难道你会吗?”
“我当然会了,”少年表情倨傲又得意,“我是谁啊?”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世界最臭屁的二世祖!
陆决扬了扬下巴,示意沈音音让位,她憋屈地挪着小步到一边,不服气地看着他。
他无视沈音音的目光,不慌不忙,将硬币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找好角度,毫不犹豫地扬出去。
一道银光闪过。
那枚硬币好像被磁石黏在灰白色墙壁上,绕了一圈,回到起点,很快又绕了另一圈,发出悦耳的一声轻响,很有质感。
沈音音看得眼花缭乱,数不清硬币到底绕了几圈,它终于停下,落在她脚边,摇摇晃晃地停下。
这个二世祖嚣张归嚣张,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惊喜,又尴尬,气呼呼地伸出腿,将硬币踢走。
“技不如人就发脾气啊?”陆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总欺负我,我都没跟你发脾气。”
沈音音眨眨眼睛。
她没听错吧?
谁欺负啊到底……
“明明是你欺负我。”刚才还给她脸色瞧。
陆决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谁欺负谁都无所谓了,你不是都要走了吗?”
沈音音心里突然震了一下。
他果然是知道了……
“我还没有说……”她有些艰难地开口。
“呵,你这个人,最他妈心软了。”陆决说。
沈音音感觉自己完全被他看透,毫无任何辩驳余地,她低着头,把鞋带解开,又重新系好。
陆决靠在墙边,有些斑驳脱落,但他并不在意。
“哪里?”
“我妈老家。”
顿了顿,陆决微微点头:“已经想好了?”
沈音音不说话。
她好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两边都是想要的,可她必须放弃一个。
没有最优解。
陆决忽然说:“你走了,我妈会很舍不得你的,还有……陆西瓜。”
印象中,这是陆决第一次承认狗叫这个名字。
可这让沈音音更难过了。
她埋头,红着眼睛祸害身边的小花小草,弄得手上都是泥巴,陆决看不下去了,他蹲下来拉住她的手腕,“好了,别闹了。”
他把沈音音拽起来,让她在面前站好。
“看着我。”他沉声发话。
沈音音从他的篮球鞋,移到灰色的长裤上,再是他穿的黑色卫衣,奇怪,这么冷的天,他怎么还穿这么少?
她问:“你穿毛衣了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
“什么颜色的?”
陆决把卫衣领口往下拉了一点,沈音音看到那熟悉的灰色……
她疑惑道:“是郑阿姨织给你的?”
“不然呢?”
“可是你还没把尺码告诉我……”
陆决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直接告诉她了。”
沈音音摸着自己脖子上同样颜色,同样材质的围巾,心中豁然开朗:“你放下了……”
所以他才会知道她的选择。
沈音音忽然懂了。
他们是那么相似……
要么针锋相对,互相排斥。
要么,无可救药的彼此吸引。
沈音音忽然忍不住眼泪,她无助地摇着陆决的胳膊:“我该怎么办呀……”
留下来。
既然舍不得就留下来。
陆决心中的话几欲宣之于口,却又忍住,他还是不够豁达,没办法承受被拒绝的痛苦。
他只能笨拙而沉默的替她擦眼泪,他知道沈音音已经下定决心。
她看似那么柔弱,关键时刻却比谁都坚决,否则怎么敢一次次挡在他面前?
“我真的好喜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