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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之隔_分节阅读_第1节
小说作者:殷寻   内容大小:691 KB  下载:一门之隔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10-21 12: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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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门之隔   作者:殷寻   简介:   你和我一门之隔,推开,也许是真相,也许是万丈深渊…… 第1章 前序   2013年,冬。   入夜后的南城下了雪,全城交通瘫痪,车尾灯在雪色里聚成了汪洋,连着急促的鸣笛声一并蜿蜒出城。   秦宿开着车一路绕到封城高速,沿着辅路顶着风雪疾行。雪蒙上了霓虹,直到城外,唯一一点城市的光亮都在雪夜中偃旗息鼓了。   别墅区依山而建,打远看过去一幢幢别墅鳞次栉比。亮灯的极少,只有零星几窗的灯影淹匿在远近交黑魆魆的屋影间。   秦宿穿过别墅群间的小路直达山顶,车行过后是长长的车辙子印。到地后,车子也没入库,一个刹车停在别墅外,车轮在雪地上打了个滑。   52号别墅,远离别墅群,僻静。   秦宿下了车,抬头瞅了一眼。没亮灯,只有门前灯是点着的,只映亮眼前巴掌大点的空间。他裹紧大衣几步上前,雪簌簌而落,很快将他的脚印覆盖,掩了踪影。   房门没锁,一楼却没人,偌大的别墅陷在异常的寂静之中。秦宿掸净大衣的雪,顺着一侧的楼梯上了二楼。   走廊也是拖了长长的暗影,直到尽头的房间,有微弱的光从虚掩着的门缝里挤出来,斜斜地切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秦宿没由来地攀升一种不好的预感,促使他的脚步转轻,小心翼翼到了房门前,手轻搭门把手,一点点推开房门。   眼前有闪烁的光,来自墙壁上的投影。   投影里是一堂讲座,镜头给到台上时,有一中年女子在抱着一男子嚎啕痛哭,男子任由她在怀里哭,风度翩翩,对着台下说,“精神分析师或者心理咨询师自我防御机制一旦崩塌就能导致反移情,这是咨询师意识之外的无意识冲突、态度和动机。无法了解自己,这不单单会发生在咨询者身上,有时候就连咨询师也会陷入这个怪圈。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在治疗过程中需要录像或者录音的原因,一旦反移情发生,咨询师可以通过影像资料来自我分析反省,达到澄清反移情出现的因素 。”   台下有人问,“沈教授,咨询师也是人,是人就有情绪,除非催眠,否则怎么可能有十足把握控制七情六欲?”   男子在台上沉吟片刻,然后看着台下,“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控制……”   秦宿猛地觉着屋子里不对劲!   目光陡然一转,落在靠近书架那排的椅子上。椅子于书桌后,背对着他,冲着窗子的方向,窗外的光被厚重的天鹅绒落地窗帘遮住,使得那一角尽数陷在黑暗里,唯独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在投影隐隐的光亮下显得僵白。   “沈序?”秦宿压低了嗓音。   没应声,依旧背对着他坐着。   秦宿觉得后背嗖嗖泛凉,无暇再去关注投影里的讲座,一步步上前,绕过书桌站在椅子背后。   椅子上的人丝毫反应都没有。   秦宿伸手,缓缓将椅子转过来……   竟是个假人坐在椅子上。   头微斜靠着椅背,睁着眼,脸上还架着眼镜,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手垂放椅下。   这假人做得跟投影讲台上的那张脸很像。   明明不该有什么,秦宿了解他平时喜欢恶作剧,可就有那么一丝异样蜿蜒而生,就像刚刚一闪而过的预感。   秦宿仔细打量着这假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它搭在扶手上的手,食指朝下曲,其他四指平放。   他顺着食指方向往斜下方看……   是陷入黑暗的桌角,隐约像是有什么东西。秦宿伸手去够,是个手机。   拾起,屏幕一亮,直接进到信息界面。   有一条讯息:我们都在沙漠,白色骆驼朝我走来,你还在原地吧,因为你绝对想不到……   不是一句完整的话,却发了出去。   还有通未接来电。   显示:秦兄 第2章 一句奇怪的话   岑词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   窗外悬着一牙月,月色惨白,掩在层层叠叠的阴云里,周遭跟泼了墨似的黑。她没有拉窗帘睡觉的习惯,所以电话那头在说“岑医生,闵薇薇是你的病人吧”时,她瞅着一窗之隔的茫茫夜色,心想,真是个不安的夜。   出了单元门,岑词打了个寒颤。   初冬的南城气温并不友善,风一过,扫得人脸生疼,幸存在小区清洁员扫帚下的枯叶却逃不过风卷的命运,哗啦啦摩擦着地面,像是被强行拖走的残肢。   她拢了长发紧了一下大衣,临上车前又停顿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静寂的小区陷入大片的浓黑里,借着大门口墙灯昏暗的光晕能看见空气里浮游着丝缕未散的雾气,人世间的烟火气还没醒,灯光大亮的是保安室,身穿棉大衣的小保安窝在椅子上双手插袖,脸近乎都要埋进衣领里打盹儿。   一切看上去都稀疏平常。   岑词转眼瞅向夜空。   那月就像是有人在黑色幕布上随手画上了一笔似的,似钩。   下弦月。   车门关上的瞬间,岑词冷不丁想起莎士比亚的一句话——   凡是过去,皆为序曲。   **   “我没杀他。”   审讯室里,闵薇薇低垂着脸。头上悬着刺眼的光,她的整张脸被罩在阴影下。很快她又抬头,补上了句,“而且,我压根就不认识他。”   闵薇薇,风头正盛的节目主持人,漂亮又风趣,惹得不少宅男们的喜爱。岂料就在傍晚时分她突然性情大变,持刀企图杀害其未婚夫周军,连捅两刀都朝着要害部位招呼,家里血流成河,住家保姆吓得魂掉赶忙报警。   此时此刻,周军被送往医院抢救,而向来在电视上露面最多的闵薇薇被拘留审讯。   铁证如山,有人有物,所以闵薇薇上述那番话就跟隔靴搔痒似的,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很有诚心地为自己辩白,连借口都听着荒诞,由此审讯的警员皱了眉头,语调提高,“还说不认识?不认识他你住人家里?不认识他你拿刀子捅他?你看你自己衣服,上头还沾着受害者的血呢!”   闵薇薇低头瞧着衣襟,沾了喷射状血点,密密的一片。她眉头拧在了一起,好半天抬眼,一脸的疑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刑侦队队长裴陆叉着腰隔着单向玻璃看着一脸无辜的闵薇薇和拼命压着脾气的同事,稍许转过身,在烟灰缸里摁灭手里的烟头,拇指和食指一点点将烟头碾碎,“岑医生,你怎么看?”   岑词没答话,始终在翻看警方递上来的资料,五分钟前她刚到,大衣上的寒气都似乎未散。   裴陆也没催她回话,手搭放两边,“据现场的同事反映,当时闵薇薇就站在受伤的周军身边,神情很木讷,直到被带上警车她才开口说话,却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他顿了顿打量岑词的反应,一般人听到这话十有八九都会问上句:什么奇怪的话?再或者给出个询问或者你继续说的表情。   然而岑词仍旧头也没抬,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裴陆抬手蹭了蹭鼻子,一时间觉得挺掉链子的,清清嗓子给自己搭了台阶,“她跟警方说,我不是我。”   “保姆亲眼看见闵薇薇伤人?”岑词抬头,没迎合裴陆的问题,却冷不丁问了这么句话。   裴陆觉得这姑娘的反应真是……处处让他意外啊。   她在闵薇薇的人物关系谱里占据重要位置,是闵薇薇的心理辅导师,后来再查下去,发现这个岑词来头还不小,一手创办了名为“门”的精神会所,被业内称为“巫师级”精神分析师。   但关于岑词这个人,外界也有不少声音出来:性情寡淡,又很不合群,很少参加业内学术会议,也不爱参与学术讨论,自有一套处理精神类疾病的方式方法,“门”会所每周只接待三名来访者,规矩又怪又多,却挡不住“门”会所日益攀升的口碑。   裴陆在没见着岑词之前,想着该是个上了岁数的,毕竟从事心理这行的阅历和年岁挂等号,见着岑词之后……   他第一时间调过来同事堆在桌上的档案,岑词,女,26岁。   又往后翻了几页资料,看完后,对这姑娘简直是刮目相看。   年轻。   漂亮是漂亮,但很是清冷,眉眼淡凉,让你一时间无法判断她的立场。   如果不是看了资料,他必定会凭着这年龄和长相认定她是行业混子,搞心理的不是应该长得喜庆点吗?   见岑词盯着自己,裴陆清清嗓子回应,“住家保姆听见动静下楼之后,正好看见闵薇薇手持水果刀捅了周军第二刀。岑医生,周军的别墅就是第一现场,据保姆交代,案发时一楼大厅就只有闵薇薇和周军两人,经现场排查,案发时的确没有第四人的痕迹。”   岑词明白裴陆的意思,走到镜子前看着闵薇薇,沉默。   往往大半夜接到电话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见到闵薇薇不是在诊疗室,而是在警局。   裴陆在岑词的身后站定,双手插兜,“另外,闵薇薇在审讯过程里说,她一直很听你的话。”   这一次岑词如他所愿有了反应,她转过身来,目光清冷得打量了他一番,爱穿夹克衫,性情自由又硬朗,单眼皮似含笑,眼锋却犀利,是个久经沙场的硬角色。   裴陆心想,可终于有反应了,我还真怕你没反应油盐不进。   “一个月前,南城破获了起最大古董走私案,犯罪分子被抓获的时候死活不肯吐口赃物的下落,听说岑医生只是跟对方说了几句话,对方乖乖交待赃物的藏处。精神分析就是催眠吧?可瞧着岑医生又不像是催眠那么简单,外边都说岑医生的治疗手段剑走偏锋,我实在是好奇得很。”   那件古董走私案当时不是他负责,也是看过资料才知道当中内情。当时岑词进审讯室前要求警方关闭所有摄像、监听和录音设备。所有人都听不清岑词进去后跟罪犯说了什么,因为她是背对着玻璃那面,警方只能看见罪犯的表情。她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有一分钟的光景,罪犯离奇地面露恐惧,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交代了一切。   当然,此案还有后续。   罪犯在坦白后的第二天意外身亡,经鉴定是心源性猝死。虽说经警方调查那名罪犯在走私过程里是背了人命的,这么一死怎么看着都有点报应的意思,但是身亡来得太突然总会叫人怀疑。   警方找过岑词问话,岑词说,解决问题是要先发现弱点,他杀过人的秘密在我这藏不住,但不意味着我就操控了他的死亡,法医不是也鉴定过他有心脏病病史吗。   亦正亦邪难以捉摸,这是上起案件中局里对岑词的评价,或许,也是因为她治疗手段奇怪不走寻常路,才被封了个“巫师”称号。   不想时隔短短一个月,她又扯进了案子里。   岑词直逼裴陆的目光,答非所问,“裴队如果咬死了我有罪,那我现在应该待在审讯室里,而不是被当成顾问站在镜子后头。”   裴陆笑了,“眼睛挺毒啊。你的情况特殊,一方面要以顾问身份协助我们警方办案,一方面也要以被怀疑人身份配合警方调查。我这个人只信证据,不会冤枉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坏人。”   岑词面色平静,眼里无波无澜的,“我配合你们的调查,另外,我需要跟闵薇薇谈谈。”   “没问题。”裴陆细细揣摩她的性格,既被当成顾问又被怀疑,搁寻常姑娘早就激动地先为自己辩护了,甚至会翻脸,这个岑词倒是有点意思。   临出门前岑词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   裴陆自认为从警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倒是被她这么冷不丁一眼瞅过来竟打了个激灵。这做心理的不是应该抚慰人心吗,怎么眼神就跟冰锥子似的?   “裴队。”岑词的声音听着倒是温和,“纠正一句,催眠的确是精神治疗过程中的手段,但精神治疗的方式方法不只局限于催眠,所以就算剑走偏锋也正常。另外,做警察的难免焦虑,适当焦虑能够激奋进,可是过度焦虑就成了远忧,早晚会出问题。平时调整心情,安眠药少吃,人的神经就跟你的朋友一样,你不爱惜它,它也不会爱惜你,必要时可以约心理医生谈谈。”   从进屋到现在,这是她说的最多的话,裴陆听在耳朵里心里有点别扭,总觉得像是在人家专家面前耍大刀,又生出说不出尴尬来。   便连连道谢。   等岑词跟着手下离开房间后裴陆才反应过来,谁啊?谁焦虑了?他年轻有为刚毅猛如虎的怎么焦虑了……   那个……关于他焦虑的事儿,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3章 你相信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你吗   “岑医生,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吧。同样的道理,如果有一把量子枪,扳机是量子叠加状态,触发扳机的条件是原子衰变,那么每次扳机扣下之前,你就有50%存活的概率,于是现实分裂成两个宇宙,其中一个宇宙你被枪杀,但在另一个宇宙里你那把量子枪没开火。所以从多元宇宙的角度来看,一个人永远无法完成自杀,因为你的意识一旦开始存在就不会消失,永远都有一个你在另一个世界里。”   湛小野坐在诊疗室的躺椅上,双腿蜷起环抱,下巴抵着膝盖,说上述话的时候他没抬头看岑词,眼角耷拉着瞅着墙角。挺漂亮一大男孩,但大半张脸都被帽衫的帽子给挡住了。   刚19岁的湛小野是岑词的患者,风华正茂的年龄却被鉴定出妄想症,家人带着他辗转了好几家心理诊所和精神疗养院,效果甚微。   岑词初次见到湛小野时,他管自己叫“戴帽子的猫”,并且很认真地跟岑词强调自己并不是湛小野。   “一天晚上,有个人突然把他的帽子戴我头上了,然后我就变成了一只猫。”   湛小野是这么解释的,然后又压低了声音,盯着岑词高深莫测地补上一句话,“那个给我戴帽子的人,就是我!”   最开始岑词以为他是说那人跟他长得一样,但湛小野摇头强调,“不是长得一样,他就是我,为了只有一个我,他把我变成了猫。”   精神世界虚实不定,岑词接触过这类的患者不少,她推翻了之前心理医生对湛小野的诊断,判定他为恐惧症。他平时思维敏捷,挖到最底根的是恐惧帽子和黑夜,至于他口中的“我”和“戴帽子的猫”无非都是他对某种情形或物体恐惧的外衣。   在经过一个疗程后,湛小野开始出现“抗力”,这是患者在接受精神治疗一段时间后很常见的反应,表现形式为不配合甚至不相信精神分析师所设定的情景,而湛小野是用更高级的方式来诠释他的“抗力”。   薛定谔的猫是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提出的量子力学思维实验,湛小野提到的“量子自杀”也是量子学中的一个思维实验,由薛定谔猫实验推广得出的。   大体就是诠释平行世界里,当你死亡时你的意识会在另一个世界复活并且生存,换句话说就是我们可以无限循环下去,也就是意识上的永生,所以又被叫做量子永生。   经过几次治疗了解,湛小野在物理学方面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兴趣,所以能说出这番话岑词并不感到奇怪,但她很清楚湛小野想表达的是另一层意思。   果不其然,他再一次复述了上次治疗时的观点,“另一个世界的我跑到了我的现实生活里来了,那怎么办?就只能让我变得不是我了呗。”   整个过程里岑词只是聆听,湛小野表达完观点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眼看她,“岑医生,如果另一个我来找你,你会不会把他当成是我?”   岑词抵靠着办公桌而站,对上湛小野似惶似恐的眼睛,“不会,我能认出你俩谁是谁。”   “真的?你保证?”   “真的,保证。”   湛小野似乎松了口气,然后倒头一躺。岑词就任由他去了,伸手按了桌上的节拍器,很快,湛小野就阖眼沉沉睡去了。   出现抗力的患者不宜强行治疗,尤其是湛小野情绪十分敏感,刻意引导话题只会引起他的警觉,适得其反。心理治疗堪比一场最精密的神经手术,不管是心理咨询师还是精神分析师都要对患者有足够的了解。   但精神分析师跟寻常心理咨询师还有所不同,寻常心理咨询师基本上就是为伤口消毒杀菌,而精神分析师是要仔细研究伤口的形成再进行精心缝合,所以用在同一个患者身上的时间就较长。   岑词去茶水间倒水的时候想着湛小野说的话:另一个世界的我跑到了我的现实生活里来了……   这话跟闵薇薇对警方说的那句“我不是我”意思差不多。   但只是差不多。   同样是岑词的患者,她很清楚闵薇薇和湛小野两人所遭受的精神病疾大相径庭。   为什么这么说?岑词在没见到闵薇薇之前无法得出定论。   能肯定的是,闵薇薇的另一句“我一直很听岑医生的话”的确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哪怕闵薇薇有可能的意思是,她在治疗上很听医生的话,可落在警方眼里许就成了“操控”,作为顾问的她前提角色成了嫌疑人。为此她调整了工作时间,在保证所接手的个案能正常就诊外,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了警方。   经过调查警方并没发现她的端倪,所谓“操控”也没有确凿证据,裴陆领着人带着搜查令在她会所里一顿翻,查不出什么来。末了裴陆跟她说,“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周军被送到监护室的情况不乐观,闵薇薇那两刀都在要害上,犯罪性质恶劣,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岑词没多说什么,表示理解。   或许是她太配合了,弄得裴陆反而不好意思,清清嗓子又道,“改天我也来坐坐。”   坐坐?   这话倒是让岑词不解,稍许后说,“门会所的规矩裴队都了解,目前我没有名额接咨客,裴队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推荐其他医生给你。”   裴陆一愣,紧跟着听见身边的手下忍不住笑了,顿觉尴尬,他清清嗓子,“那个……不急,回头再说,再说哈。”   裴陆那个人……   照理说还没放开对她的怀疑。   岑词这么想,也是这么认定的,否则说了那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手指被烫了一下,跟着有手伸过来揿下饮水机热水键,助理羊小桃焦急问,“岑医生,有没有烫伤?”   杯子里的水满了,沿着杯身流进隔水层里,哗啦啦的闷响。岑词收回手,没回答羊小桃的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杯面,热气在浮游,丝丝缕缕的,剪不断扯不断的。   手指火辣辣的,岑词抬手,食指红了,被烫的。可不知怎的,食指冷不丁冒了血,汩汩而流,紧接着是拇指、无名指……最后是整个手掌。   湛小野的话神出鬼没地游离在耳边:岑医生,你相信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你吗……   岑词猛地一闭眼,再睁眼时,整只手干干净净,哪还有半点血的影子? 第4章 不请自来的男人   羊小桃被她看似异常的反应吓了一跳,在旁咋咋呼呼,“呀!都烫红了!我给你拿冰块!”   岑词赶忙阻了她,被吵得脑仁生疼,也不知道当初自己怎么就一念之仁招了这个姑娘,净是给自己原本可以安静祥和的生活和工作空间埋了枚时不时炸上一炸的雷管。   羊小桃赶紧噤了声,岑医生怕吵她是知道的,就是每次都不长记性。换了杯温水,将水杯旁的水渍擦干净,递到她跟前小心翼翼说,“岑医生,有位姓秦的先生在会客室等你呢。”   岑词接过杯子说,“湛小野已经是这周第三位患者了,之后也没名额,让他回吧。”   “他说他不是咨客。”   岑词打量了一眼羊小桃,“对方长得帅吧。”说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嗯可帅了,身材好个子又高……”羊小桃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声音越来越小。   岑词喝光了水,将水杯往水池里一放,抽了纸巾擦了嘴角,手指一攥纸巾成团被扔进垃圾桶,“你是我的助理,别为了一张皮囊坏了会所的规矩。”   羊小桃急急解释,“我也不是因为他长得帅才帮着传话的,我就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点……”   岑词转头看她。   羊小桃说,“他说他是闵薇薇的前男友。”   **   门会所成立以来,会客室就如同摆设般存在,因为岑词从不在会客室面见咨客和其家属,而且岑词手中能预约的名额少之又少,都是在确保病患康复无疑时才会放出新的预约名额,然后得到名额的咨客会直接约在诊疗室。   所以当岑词听见风铃声时脚步顿了一下,在门口停了数秒后,手搭在门把手上一拧,会客室的门开了。   午后的阳光不错,再加上前一晚下了初雪,雪衬着光更是耀眼。门会所选址在一幢独立私墅,会客室的落地窗子外就是庭院,可见被白雪压了枝头的云松和宛若水洗的碧蓝天空。   窗前站着个男人,穿着藏蓝色立领羊绒大衣,跟羊小桃形容的一样,风姿伟岸,背影挺拔的,与窗外皑皑白雪和笔挺云松相衬,就似人在画中。   他在拨弄窗旁的风铃,阳光穿过他高抬的手掌,手形漂亮,指骨干净修长。岑词记得这串风铃,是她从川蜀之地带回来的,后来就被羊小桃挂进会客室,轻悠悠的声响倒是好听。   当然,风铃也没被大力拨弄,就被那只手轻轻一碰,如湖面被点了涟漪,圈圈散开。   岑词觉得,手指干净的男人整体都会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果不其然,男人转过身的时候,她心说,嗯,是挺帅。   眉眼俊朗,很温和,大衣的扣子没系敞着怀,腿老长。   只是……   见岑词进来,他主动上前,“岑医生你好,我是秦勋。”   秦勋?   岑词朝他一伸手。   两手相握时,她在脑子里努力搜索所有跟闵薇薇相关的人名,甚至仔细过了一遍在为闵薇薇治疗期间她有可能无意间提到的人。   结果,无果。   此人看上去很有礼数,眼里也没那么多功于心计,骨子优雅眼里也很优雅,就一个问题,打哪儿冒出来的?   彼此落座后岑词开门见山,“闵薇薇从没没提过她有前男友。”   还有句话是她压着没说的,当初在治疗过程中闵薇薇表示周军是她的初恋,两人的爱情可谓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秦勋微笑,“很短暂的相处,之后她跟了周军。”   岑词从这话里听出端倪,“你的意思是,她甩了你?”   “算是吧。”   岑词略感疑惑,上下打量了秦勋。他于她对面的沙发上坐,背后是大片的光亮,他的脸陷在光影里,衬得眉眼含蓄从容。再看他的着装,有品位有格调,看着是个对生活很有品质追求的男人。   被甩?   她见过周军,单从样貌上看,秦勋甩出周军不知多少条街,周军是典型的小鼻子小眼,用“其貌不扬”来形容都算是抬爱。   但周军有钱,早年家里就是做进出口贸易发财的,到了周军这代积累了丰厚的家底,周军顶着富二代的头衔在国外镀了一层金,回国后混迹各大名利场所,生意场上如鱼得水。   秦勋稳稳迎上她打量的目光,解释,“我平时工作很忙。”   岑词闻言后做恍悟状,工作忙,嗯,倒是个挺合理的分手理由。闵薇薇是对情感挺依赖的女人,周军趁人之危鞍前马后赢得美人在怀也有迹可循了。   那周军的财富会不会也是拔得头筹的原因?   岑词自认为挺了解闵薇薇的了,不成想感情生活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她看着秦勋……从他的衣着品味来看,也像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   “秦先生如果是来问闵薇薇的情况,恐怕是白跑一趟了,一来闵薇薇是我的客户,她的隐私我不能泄露;二来,她目前的状况警方最了解。”   秦勋略作沉默,然后摸出烟盒,抬眼看着岑词,“介意吗?”   “介意。”岑词很不可爱地说,“我们这禁止吸烟。”   “抱歉。”秦勋又将烟盒揣回去,极好的教养。   讲真,岑词对他并不讨厌,相反,她不是很喜欢周军。   “是这样,”秦勋开口,“岑医生,我今天来是想知道闵薇薇为什么要杀周军。”   也挺开门见山的,但这个问题……岑词反问,“秦先生去过警局?”   “没有。”   “没去过警局,第一时间来找我,秦先生认为我指使闵薇薇这么做?”   “岑医生太敏感了。”秦勋意外地说了这么句话,他的目光沉稳,始终平心静气的,“我想,如果能知道闵薇薇杀人的心理动机,那么也许就能找到当初她突然离开我的原因。”   “突然离开你?”岑词微微蹙眉,“情人间的分手跟婚姻里的出轨一样,不会没有预兆,秦先生也说了,工作忙,没时间陪女朋友,那么被人挖了墙角也没什么理解不了的吧?”   “不,就是突然离开,之前没有任何预兆。”秦勋盯着岑词,一字一句补充说,“就好比你前一天还跟你的男朋友爱得死去活来,后一天就转头不认识他了。” 第5章 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岑词闻言这话,不知怎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再看秦勋的眼睛,笃定光亮。打从一进门开始,他眼里的光就柔和无害,看着就是个很温暖的男子,可从这一刻起她觉得,秦勋并不像是看上去那么没有攻击力。   秦勋接着说,“岑医生,我不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周军之前并没有在闵薇薇的生活里出现过,关于这点我很肯定。我和闵薇薇之间没有谁提出分手一说,她就突然爱上了周军,而且,不再认识我了。”   “也许,是她不想再跟过去的人和事搭上关系。”岑词没意外,“例如假装不认识,这也是忘却前尘的办法。”   秦勋笑了,“不少人都知道岑医生这里不好进,我来浪费岑医生的时间,难道就想跟你诉苦我是怎么被抛弃的?”   话音刚落,羊小桃敲了两下门进来了,将泡好的花茶倒了两杯,放下后不着痕迹地看了秦勋一眼,会客室的门没关实,她正好听到那么一耳朵,心想着这么帅的人被甩了?闵薇薇还真是品味奇葩啊。   秦勋跟羊小桃道了声谢,羊小桃顿时脸红了,客套了两句赶忙退出会客室。   岑词没工夫理会羊小桃的心花怒放,她沉吟片刻,抬眼看秦勋,“也就是说,你在闵薇薇眼里就是个陌生人?”   秦勋说得对,谁也不会无聊到跑进心理诊所来说一起不痛不痒……呃,从他的神情言语中不难看出这是一段并不深刻的失恋。他所深究的,也许就是闵薇薇反常的原因。   “是,关于我跟她的过往,她所有的都不记得了。”   岑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在秦勋的口中,她听到的是一个不一样的闵薇薇,至于前情后续,也许只有见着闵薇薇本人才能明白。   想了想,问他,“有以前的照片吗?合照之类的。”   “没有。”秦勋回答得很干脆,见岑词面露疑色,又道,“刚刚我也说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   瞧样子真就是来找答案而并非寻回旧爱了。   “岑医生,”秦勋又道,“我想见一眼闵薇薇,我知道警方会安排你跟闵薇薇见面。”   “有件事很好奇。”岑词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闵薇薇在我这治疗了一个季度,这期间你完全可以找她问个明白,但她没提过你而我也没见过你,倒是周军来接送她很多次,所以,我凭什么相信你?”   秦勋笑了,他发现岑词这个姑娘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语气听着不急不忙的,但实际上心里自有小九九,不会被别人的思维牵着走。   他说,“你不知道我,所以就算我痴缠了闵薇薇她也不会跟你说,岑医生,你就当我心里不服气吧,另外……”   他起身掏出名片,递到她跟前,“我不是个骗子,放心。”   岑词接过名片一瞧,有质感,上头写有“蓝广传媒”,然后是他的名字,职位是合伙人、总经理,再下面就是一个电话。   没有花式头衔,没有微/信号、邮箱之类的信息,干净得就跟他给别人的感觉。   她不了解他们圈子里的情况,单从他这么从容大方的行为举止来看,他的意思很明确,一来,他没必要撒谎;二来,不论是从样貌还是财力,他都是有本事跟周军争一争的,所以心里不服气也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更重要的是,”秦勋没回沙发上坐,居高临下看着她,“我相信岑医生很好奇闵薇薇的情况,甚至是她没说出来的过往,这些,我都可以帮你。”   岑词抬眼看他。   他眼里似含笑,又像是有邀请,本就是一双温和的眼,怎么看事情就能一针见血呢?   隔了许久,岑词冷不丁问了句,“秦先生,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   关于周军被刺,闵薇薇给警方的理由是:我只看见他浑身是血……是,当时我手里有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刀子会在我手里,总之我没杀他。   她还是一口咬定周军这个人在她眼里就是个陌生人,面对裴陆的审讯,她说得干脆,“我会看上他?未婚夫?裴队你别开玩笑了。”   关于她跟周军的来往走动也不是没有见证人的,除了岑词和住家保姆外,像是周军的朋友和家人都能证明两人的关系。还有周军住所里闵薇薇的生活用品、以及两人在各地旅行时的亲昵照片。   证据摆到闵薇薇面前时,她还是那句话,“我说了,这不是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清楚。”   岑词按照警方规定时间来见闵薇薇的时候,身边跟着秦勋。放行之前裴对着秦勋好一番打量,岑词拢了一下头发,清清嗓子说,“他是我助理。”   裴陆双手交叉于胸前,“助理?上次我去的时候没瞧见男助理。”   “我出差刚回来,你好裴队。”秦勋朝着裴陆一伸手。   裴陆伸手与他相握,客套是有,重新估量的成分更多,这次打量的时间更长,只觉得眼前这男人眉间笃定眼里磊落,气质温文尔雅,助理?   秦勋倒是大大方方,任由裴陆的目光跟伽马射线似的来回来在他身上穿。   两人转身离开后,有手下凑到裴陆跟前,朝着秦勋的背影一扬下巴,“长这么帅,岑医生这是找助理还是找代言人呢?”   裴陆拎出根烟叼在嘴里,哼笑,“她说他是助理你就信?”   “啊?”手下愣了一下,好半天啧啧了两声,“可惜了。”   “可惜什么?”   手下状若惋惜,摇摇头,“白瞎这张脸了,卷进这么个糟心的案子里。”   裴陆越品这话越觉着不对劲,手夹起烟,抬手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子,“我不帅吗!”   在进屋见闵薇薇的前几秒钟,秦勋笑着压低嗓音对岑词说,“你觉得裴队相信我是你助理吗?”   “不相信。”岑词说得十分直接,“因为我在撒谎的时候做了多余动作。”   “所以有时候人很奇怪,明知道问题出在哪还会频频在一个问题上栽跟头,岑医生,你说这是惰性中的明知故犯还是人性里的自我逃避?”   岑词的手搭在门把手上,“都不是,只能说明我不擅长撒谎,又或者我是个演技很差的精神分析师。”话毕拧开门把手进了屋。   秦勋跟在她身后,笑了笑。 第6章 她不是精神分裂   闵薇薇的状态不是很好,甚至可以用很糟糕来形容。面对裴陆的时候她尚且能扛,等见到岑词后整个人就垮下来了,死死攥着岑词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都泛白。   还是在审讯室里,在没被证实是精神问题以前,岑词对闵薇薇的询问工作只能在这里进行。   灯光大亮,映她脸色苍白,不过才两天的光景,她看上去形容枯槁。   除了律师,岑词成了闵薇薇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没等岑词开口,她眼泪就一下子冲出来了,说,“他们说我杀人,杀那个叫周军的男人,可是、可是我压根就不认识他啊!岑医生,你是清楚我的,我从来就没交过男朋友啊,更别提有未婚夫了!”“   岑词也以为自己是最清楚闵薇薇的……   “闵薇薇,你认识他吗?”她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秦勋。   闵薇薇抬眼看了看秦勋,摇摇头,然后死死攥着岑词的手,“你一定要为我作证啊。”   **   汤图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岑词正在翻看闵薇薇过往的诊疗资料。   闵薇薇的事瞒不住,红人的身份,平时就有狗仔队守着盯着的,一点风吹草动都恨不得掀起血雨腥风,更别提突发捅伤人事件。   “听羊小桃说诊所外面围了不少记者,我刚才打了几遍诊所电话,占线啊,咱们诊所开业那天都没这么热闹呢。”汤图的嗓音脆生生的,背景有海浪声。   “门”会所的前身原本是家名不见经传的心理诊所,汤图是原始股东之一,后来汤图说服岑词技术入股。   起了这么个名字,源于当初她俩正在逛家具城给诊所选门板。   岑词说,就叫门吧。   站在门外迷茫,推开门,明朗。   寓意还不错,汤图举双手双脚的赞成,诊所由此更名。   汤图跟岑词同龄,性情上怎么说呢,就是一眼眶挺高的姑娘,一般人瞧不上,唯独就能把岑词放在眼里。   用汤图的话说就是,这人与人相处吧不信磁场还真不成,有的人怎么处都处不熟,有的人只见了一面就无话不谈,岑词,我觉得你这个人特别特别的好,咱俩真是一见如故。   特别特别的好?   岑词并不认为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很合适,毕竟她在同行里没什么谈得来的朋友。   至于一见如故倒是贴切。   两人是在一次心理学研讨会上认识的,那是岑词参加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学术研讨会。岑词觉得汤图穿得不伦不类的不像个心理咨询师,汤图觉得岑词性子冷冷淡淡的不像个心理咨询师。   两个都不像心理咨询师的人一拍即合,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外也成了工作搭档。   许是两人真是八字太合,找上“门”的患者络绎不绝,口碑很快就打出去了,再后来汤图家里急需钱,她就变现了股份替家里填窟窿。岑词念着交情,始终不肯将汤图从股东名单里剔出去,她说,就当这笔钱是诊所借你的,没有你就没有“门”,你退出诊所算怎么回事。   汤图就笑骂她不是个生意人,这算盘打得一塌糊涂。   岑词淡淡回应,我从来就没当自己是个生意人。   外冷内热,汤图了解岑词。   挑剔义气,岑词明白汤图。   岑词按了内线,要羊小桃端杯咖啡进来,手机搁在办公桌一角,也开着免提,聊天的同时也没耽误岑词看文件。   她说,“没错,咱们诊所现如今的名气更上一层楼,所以,你还打算死守着你的惊鸿一瞥不回来围观是吗?”   汤图去外地了。   最开始是为公事,后来在海滩上惊鸿一瞥到了枚帅哥,从那刻起,她在外地的性质就变了,公事处理完,人就成天往海滩上一躺,守株待兔。   一晃七天过去了。   汤图在电话那头笑,“我这不就是在遥祝吗。”   岑词一撇嘴。   “言归正传啊。”汤图在手机那头清清嗓子,“你确定之前没得罪过闵薇薇吗,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她纯心故意似的,现在好了,屎盆子都扣你脑袋上了,现在网上把你说得可邪乎了,什么操纵意识犯罪什么的。”   “嘴长在别人脸上,想怎么说我也管不了。”岑词并不被流言蜚语所扰,将手里的文件一合,“至于闵薇薇,她没说谎。”   这件事并没对外界公开,所以网上所搜集到的都是一知半解的内容,但对于吃瓜群众和部分刷流量赚利益的媒体人来说已经足够。   如此一来,网上沸腾了两种观点。   一种是闵薇薇有意逃避法律,伤了人便编了个理由,反正心理问题也是云里雾里的,说能真正说得清楚?   另一种是呼声最高的,就像汤图所说,不少人在怀疑岑词对闵薇薇进行意识操控,至于为什么要借闵薇薇的手伤人,这背后说不定是另有隐情。   “你的意思是,她真不记得周军了?”汤图惊讶。   “是。”岑词语气稍显沉重,“疗养院那边给出的结论是精神分裂。”   汤图沉默了稍许,说,“不管是出于朋友还是股东立场,我都觉得现如今闵薇薇被疗养院接手挺好的。不想让咱们诊所名誉受损是其次,主要是不能让你在这件事上背锅。”   “可她不是精神分裂。”岑词强调。   汤图叹了口气,“那你有办法证明吗?”   岑词静默了一小会儿,说,“这件事总要查明白的,不是吗?”   羊小桃端着咖啡进来正巧听了一耳朵,咖啡杯往桌上一放,看着岑词语气不满的,“岑医生,那个叫裴陆的就是在怀疑你呢,要不然干嘛让疗养院接手闵薇薇?要我说你就别管了,网上的声音太难听了,而且我越想越觉得这就是闵薇薇在推卸责任,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记得周军了?”   岑词闻言后笑了,反问羊小桃,“你不怀疑我吗?也许真是我/操纵闵薇薇的意识呢?”   “我相信岑医生有这本事,但是,我更相信你的为人!”羊小桃挺胸昂首愤慨激昂的,“我现在就披着马甲在网上跟那些喷子对骂呢!反正有人说你坏话我肯定不饶他!”   “没必要——”   “有必要,你什么都不解释,别人就会越描越黑!”羊小桃摩拳擦掌的,“我觉得趁记者们都在,你就跟他们说清楚。”   岑词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的,把她打发走后,手机那头的汤图笑说,“我一直觉得你对羊小桃不是很好,没想到这丫头对你还忠心耿耿的呢。”   岑词也是没想到羊小桃能这么为自己打抱不平,她性子冷淡,除了汤图,自己好像就没对谁掏过真心。   她是个从事心理的,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人相处,这件事说出来倒是挺可笑。   “其实羊小桃说得也对,这件事你其实是可以澄清一下的。”   岑词想都没想,回得干脆,“我只要对闵薇薇负责就行,没必要对别人解释什么。   汤图在那头扑哧笑了,“一猜你就能这么说,知道你讨厌面对镜头,你要是真能对着记者把自己摘干净了,那还真不是我认识的岑词。得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别委屈自己。”   岑词闻言“嗯”了一声,虽没再多说什么,心口却泛着暖了。   汤图是个性格干脆的姑娘,话一旦这么吐口,那她就绝不会再磨磨唧唧说些车轱辘话了,只是在临挂电话前问了句,“羊小桃说的裴陆是谁?” 第7章 重要的事得慢慢聊   门会所这两天可谓是“风头大盛”,有关精神分析师操控意识一说也频频登上热搜。   还差一个解释。   但总不见这个解释,记者打通门会所的电话,给出的答复是:不好意思,负责人不在。   负责人不在只是托词,因为门会所还在正常营业。作为门会所里唯一一位打杂加助理的羊小桃,在得以岑词面对大风大浪不为所动的“感召”下也顿悟了,少了急躁和不安,多了淡定和坦然。   就像岑词说的,所有的罪名都是大家意淫出来的,连警方都没定我的罪呢,我需要跟外面解释什么?   羊小桃怕是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岑词。   明明是弱小女子,却能活出条汉子的心胸和沉稳来。相比汤图的开朗随和,岑词给人的距离感其实很不适合做精神分析师,最起码羊小桃如果是患者的话宁可去找汤图做心理辅导。   可岑词身上就有那么一种吸引力,似深谷幽兰,淡凉风清又自带芬芳。不可亲近,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近。   这些日子岑词都是警局和疗养院两头跑。   裴陆没有放松她这条线,三天两头的问话总是有的,而疗养院给出的结论又不是岑词所能接受的,所以总会尽可能的去面见闵薇薇。   几天下来,事情并没太多进展,唯一欣慰的消息就是,周军从重症监护室里推出来了,脱离危险。   岑词接到这个消息时是晚上八点。   许是也因为这个消息,等她到了门会所没再瞧见记者的影子。   进门前她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那轮弦月,跟钩子似的,银亮银亮的,两角锋利陷入夜幕里,就像是要往人心里戳似的。   羊小桃还没下班,见岑词回来了,朝着会客室的方向努嘴示意了一下。她顺着羊小桃的视线扫了一眼过去,说了句知道了,便让羊小桃下班了。   秦勋能在会客室出现,岑词并不意外,所以推门进来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时也没太大反应,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能等这么长时间,据羊小桃的意思是,他六点左右就来了诊所。   会客厅点着的灯是暖光,在这样一个萧索的冬夜里就显得温暖。秦勋安静地坐在那翻看杂志,穿了件米色毛衫,沙发扶手旁搭着他的羊绒大衣。他看着不像是在等人,更像是这里的主人,静候一场冬雪降临。   听见动静他抬头,见是岑词,微微一笑。   不疾不徐。   这般风骨岑词倒是挺喜欢。   岑词进门后没急着坐,走到茶水区倒了两杯茶,也没开口说什么。等她端着茶在秦勋对面坐下后,他将杂志阖上放到一旁,轻声说,“这些天你一直都在躲我。”   岑词将其中一杯茶放在杯垫上,推到秦勋面前,“秦先生会错意了,我只是不想见你。”   秦勋似乎被她逗笑,“有区别吗?好像都有把我看成是洪水野兽的意思。”   岑词抬眼看他,“有区别。我躲你,那是因为有可能我做了亏心事,但我不想见你,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在不坦诚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不坦诚?”秦勋微微挑眉,不解。   “你不是闵薇薇的前男友。”岑词直截了当。   记不记得是一回事儿,认不认得又是另外一回事儿。那天在警局的时候,闵薇薇只是扫了一眼秦勋然后摇头。一个人在面对自身利益受损的情况下,面对陌生人可不就是这种反应?哪怕对方貌若潘安也没心思多加关注。   如果真像秦勋所说他们两人有过一段情,那闵薇薇总会对他有些迟疑的才是。   原本,闵薇薇的状况对于秦勋是否撒谎一事做不了任何参考,毕竟她也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认识周军。可就在那天,闵薇薇出现了些状况。   那天,闵薇薇在见到岑词时泪眼朦胧,称她并不认识周军,更不会企图杀害周军,可没过一会儿,闵薇薇突然又说,我看见周军全身是血躺在地上,我很害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岑词对闵薇薇的说辞敏感,问她,你知道周军是谁?   闵薇薇红着眼说,他是我未婚夫啊,岑医生你是怎么了?   ……   秦勋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反问,“事到如今,你还认为闵薇薇的话可信吗?”   岑词噎了一下。   闵薇薇目前的状况更偏向于人格失调分裂,上一秒不认识周军,下一秒又知道周军是自己的未婚夫,两种状况交替出现,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她不承认自己伤害了周军。   岑词后来又见了闵薇薇几次,她都是这种状况。   所以秦勋说得没错,这个时候不管闵薇薇记不记得他,都已经成了件无法判定的事。   “目前来看,闵薇薇的情况很复杂,所以秦先生,我现在给不了你任何答案。”岑词避开“是与不是”的话题,“秦先生如果是出于旧情,那可以去疗养院探望闵薇薇,如果是纠结因由,倒不如跟我说说你俩的过往。”   秦勋闻言笑了,“岑医生还是不相信我啊。”   “你我认识时间不长,我又没从闵薇薇那得到证实,不相信你很正常吧?”岑词反问。   秦勋未恼,“你有戒备我能理解。”他起了身,抄起沙发扶手上的羊绒大衣,“走吧。”   走?   岑词不解。   “越是重要的事就越要慢慢聊。”秦勋逆着窗外月光而站,眉宇就平添了几分柔和,“再说了,上门都是客,我又等了这么久,岑医生总得请吃饭表示一下吧。”   **   航班抵达南城的时候已是晚九点了。   汤图开了手机网络就接到羊小桃的微/信,告知车子停在P2,南侧入口535号,并附了个位置图。   南城机场年初刚扩建完毕,面积是原来的三倍,不但吸纳了大量的商铺入驻,而且功能区的分化也更是规则。地上一改动,地下停车区也跟着动,进出口多了,方便交通。但如果对于方向感极差的人来说,如果不牢牢记住停车的位置,那找起来就成了耗时耗力的事。   汤图是个方向感很敏感的人,用羊小桃的话说就是蒙着眼睛都能辨出东南西北来,所以找车位对她来说是小事一桩,再不济还有车位查询仪器。当然,不管是什么APP,遇上岑词都是白搭。   岑词跟汤图正相反,平时看着特理智的人,一遇到找路的事就犯糊涂,迷路这种事在她身上屡见不鲜。汤图走到电梯前就在想,找车此等活如果落岑词身上,她准疯不可。所以羊小桃这姑娘也是聪明,真要是岑词出差回来,她宁可去接一趟,也不敢把车提前停好任岑词找去。   等电梯下停车场的加上汤图共有三人,那一男一女应该是对情侣,亲亲腻腻的,看得汤图心中直感慨,这真是有情饮水暖,秀恩爱秀的旁若无人啊。   隐隐传来嘈杂声和脚步声。电梯门开了,汤图也没左顾右瞧直接跟着前两位腻歪人的进了电梯。   还没等电梯门关严,一把刀子朝着两门之间的缝隙就插进来。汤图是最后进电梯的,自然离门最近,按了电梯键后就面朝电梯门站立。突发情况出现时,那把刀子的刀尖就离汤图的眉心就只有三四厘米远,身后的女孩子吓得一声尖叫。   电梯门开了,刀子的主人冲了进来。汤图僵在原地没动弹,目光能及的就是一西装革履的男人,但穿得不周正,领带歪了,大衣里头的衬衫扣子扯开了大半,一脑门子汗,呼吸急促。   听见尖叫声,男人手里的刀子朝那女人一指,气急败坏地低吼,“闭嘴,不准叫!”   那女孩噤若寒蝉,女孩的男伴怎么说都能算得上是堂堂七尺男儿,结果腿一软噗通跪地上,连连道,“别别别,大哥,有事好商量,别杀我们……”   “给我闭嘴!听不见吗!”持刀男子看上去更狂躁,另只手拼命按电梯键。   电梯门缓缓关上,汤图借着一线缝隙瞧见朝着这边跑过来几个人,带头的是个穿深色夹克衫的男人,身形挺拔,挺帅,冲上来就要按电梯,还是晚了一步,气得他骂了句妈的,喝了一嗓子,“楼梯!” 第8章 上门都是客   两小时前裴陆接到报警电话,一男子携带利器于大街上,情绪看着十分激动,遇上阻拦者,他挥刀示意,有伤人倾向。他带着手下迅速出警,不想那男子已逃离现场,一路追踪竟到了机场。   如果是危险分子,那暴露在机场这种人流量大的场所更是危险。   带着手下冲到地下停车场时,裴陆在心里已经做好了人去楼空的准备,甚至在下楼梯的时候就在想,一旦对方人跑了,他要从哪个口追最稳妥。   结果看到了令他惊讶的一幕。   电梯门始终没关上,两门之间搁置了一个橡胶路锥,等同于阻断了楼上的人想下来。   持刀者没跑,竟蹲在地上,埋着脸抱着头肩膀直抖的,刀子扔在地上,离脚边能有半米远。   陪他一同蹲着的还有个女人。   穿着米色大衣,短发,五官挺飒,蹲着的时候衣摆一直遮到小腿,穿了双平跟绒毛鞋,露出脚踝,裴陆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脚踝骨凉飕飕的。   她不知道在跟持刀者说什么,声音很低柔,时不时还拍拍他的肩膀。她身后那俩人的状态就不怎么好了,男的似乎腿软站不稳,女的也是一脸害怕,但还是搀着那男的,骂出口的声音还颤着,“你行不行了……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裴陆给了手下一个眼神,两名手下迅速对那对男女进行隔离,另一位手下小心上前想要先夺走刀子。   可没等靠前,蹲着的女人抬头,做出了个阻止的手势。   裴陆微微一怔,手下扭头看了他一眼,等着做指示。裴陆不知那女人是什么身份,而且还是在持刀者的身边,也不敢轻举妄动,便示意手下暂停等待。   顺带的,他打量着对面的女人,多少有点印象,刚刚持刀者闯进电梯时,他从即将关阖的门缝里看见了她的脸。   这么一来,电梯门间的路锥就好解释了,看来也是她放上去的,既保护好了现场,又阻止更多人牵连其中,遇事挺沉着冷静的。   双方僵持了些许时间,被吓得不轻的那两人已被带回车上协助调查。裴陆始终保持警惕,持刀者是个什么情况他不得而知,但刀子就在那人伸手能及的位置,始终是个隐患。   突然,持刀者站了起来。   裴陆条件反射拔枪厉喝,“不准动!”   持刀者一时间僵在原地,怔怔地看了裴陆少许,似乎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紧跟着脸色就变了,手一抖,猛地朝前一伸——   裴陆反应迅速,冲上去一脚踢走刀子,腾出手将旁边的女人推开,下一秒将持刀者制服,手下紧跟其后。   过程有惊无险,至少没发生挟持人质事件。   不过话说……那姑娘算是人质吗?   等持刀者被手下带走,裴陆这才发现自己手重了,刚刚那一推是好意,没成想能把她给推倒。   上前扶的时候,她没伸手,就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眼睛挺亮的,“警察?还是黑社会的?”   裴陆被逗笑了,俯身拉她起来,“你见过这么一脸正气的黑社会吗?”   她抿嘴一笑。   “不好意思,刚才情急之下没收住手劲。”裴陆道了歉,“你没事吧?”   “嗨,没事,警察同志也是心系群众嘛。”   “感谢理解。”裴陆言归正传,“刚刚在电梯里有没有受到伤害?”   她摇头,“持刀者没有伤人的意图,除非把他惹急了。”   “你是从事谈判工作的?”裴陆想到刚刚那幕。   “从事心理研究。”   裴陆微微一愣,稍许说,“很感谢你的协助,另外,还得麻烦你跟我们回趟警局做个笔录。”   “没问题。”   “女士怎么称呼?”   “汤图。”   **   上门都是客不假,但客人还真不客气。   秦勋选了家餐厅,月初新开的,位于南城商圈高厦的顶层,人均消费全城最高。换来的是观景位上的无限风光,尤其是入夜,放眼就能将大半个南城霓虹尽收眼底。   南城环山,近几年山景开发得不错,引得不少外资纷纷砸进来建度假村,尤其是入了冬,北山可滑雪,东山沿着车行小路就能入了温泉小镇。   泡温泉在南城有上百年的传统了,有人说长寿山长寿山,长寿山下长寿城,说的就是南城。南城的饮水都以山泉水为主,温泉也是山脉泉眼,不管年老年少的跑到山上去泡一泡总是舒坦。   近几年温泉加大开发,东山脚下劈出山街来,成了著名的温泉圣地,红墙灰瓦,一水的清雅里多了跳跃的艳丽,慕名而来的游客不少。还有专门来拍雪景的年轻人,一度让这一脉山泉成了网红打卡之地。   南城爱下雪,从入冬到打春,大雪小雪总是不断,因此最绝的美景当属冬梅和早樱盛开时,温泉之外是簌簌飞雪,再远处就是一片片的嫣红。   市区里是霓虹当道,就跟一带银河似的蜿蜒伸远,只可惜了月光,清冷寡淡,只源于那弯几乎湮没夜幕里的弦月。   传言说,下弦月不详,岑词从不相信命理之说,可下弦月出现的那一刻,她就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悄然发生变化。   不,确切说是对面男人出现的那一刻,他似乎是为闵薇薇而来,可又没那么简单。   能选在这种地方,像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可秦勋落座后也没开门见山,反倒更像是名食客,真真的要尝尝新餐厅的口味。   岑词觉得自己原本也不需要对他交代什么,反而是他该解释一句,既然她是问心无愧的那个,所以也就不急着催,哪怕最后就是吃顿饭也无所谓。   前菜撤去,主菜还没上的时候秦勋终于提正事了,“闵薇薇是记忆上出了问题吧?”   这么一针见血倒是让岑词有些许的措手不及,毕竟现在所有人认定闵薇薇是典型的精神疾病。   她思量着怎么开口,所以没第一时间回话。倒是秦勋,问了这话后也不像是迫切知道答案,意外问她句,“记忆这个东西,岑医生觉得可靠吗?”   岑词一愣,微微皱眉,“你什么意思?”   “或者换句话说,岑医生相信自己的记忆吗?”   “当然。”   秦勋闻言笑了,倒了两杯红酒,一杯推到她面前,“这么肯定?”   岑词没碰酒,反问,“难道秦先生不相信自己的记忆?”   “事无绝对,这就好比眼见未必是事实,记在脑子里的事也未必就是真实发生过的。”秦勋四两拨千斤回了她的话,端起酒杯轻轻晃了一晃,接着说,“岑医生有没有过这种时候,会对某一场景或者人很熟悉,但事实上你从没经历过那个场景,也不认识那个人。”   岑词没碰酒,神情挺淡然,“既视感,这种情况基本上人人都经历过吧。”   秦勋微笑,“用你们的专业解释一下呢?”   主餐上桌了。   岑词点了一小份的惠灵顿牛排,刚上桌就能闻得到百里香混合蘑菇的香气。不紧不慢地拿了刀叉,切了一小块入口,稍许微微点头,顺了酒杯抿了一口酒。   “牛脊肉可以再新鲜一些,不过好在被百合香把味道提升了一个层次。”她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高脚杯的杯脖,轻轻转动,里面的酒微微晃动,有红色涟漪的光亮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秦勋看了一眼她的动作,目光微微一沉。   “既视感,说白了就是对没发生过的现象或场景在某一时刻发生了感觉熟悉,这种现象在我们心理学上讲,就是人的知觉和记忆产生直接联系,并且相互作用由此产生了一种作用力。”   岑词看着酒杯里晃动的红色波澜,继续说,“记忆是我们通过对事物的视觉而进行分辨的能力,而我们的知觉就是对事物或人的感觉。大脑会及时反应某种熟悉场景所产生的记忆,反馈到大脑,大脑的各个分支记忆再进行组合,就会产生熟悉感。而大脑皮层也具有反射弧,一旦被触动,就会调动大脑皮层中的反射信号,再将这种信号传达给记忆,就会有相同情景的展现,这也是我们常说的‘似曾相识’的由来。”   说完这些,她这才抬眼看着秦勋,“不知道我这么说,在秦先生看来算不算是通俗易懂。”   “岑医生高估我们圈外人的理解力了,不过……”秦勋放下杯子,身子靠椅背上一倚,“幸好我认识位朋友,他从事记忆课题研究,所以我听岑医生的这大段话倒也是能理解。因为凑巧的是,我那位朋友做的就是知觉与记忆。”   这倒是让岑词没想到,微微一愣,问,“你朋友研究知觉与记忆?”   秦旭笑着点头。   “你朋友怎么称呼?”   “沈序。”   沈序……岑词轻喃,这个名字从舌尖滑过时,竟像是冷不丁从她心头凛过一道子似的。   秦旭盯着她,“岑医生知道沈序?”   岑词摇头。   “那真是遗憾,如果他还在,说不定跟岑医生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岑词狐疑,“如果他还在?”   秦勋垂眼,神情微沉。   “这个人……”   “他失踪了。”秦勋抬眼看着她,语气缓慢低沉。   岑词看着秦勋的眼睛,他目光里像是藏了一种异样的东西,暗深幽长,是股子力量,能把人生生扯进去,再也出不来。   “失踪?”   秦勋还在盯着她,沉默,跟平时温文尔雅有些不同。   这种注视令岑词很不舒服,弄得就好像是她把这人弄丢了似的,刚要开口,就见秦勋说话了,“闵薇薇压根就不是精神问题吧?” 第9章 对岑医生更感兴趣   这次换岑词打量他了。   “岑医生你要知道,在闵薇薇这件事上我没有敌意。”秦勋说得诚恳,“说白了,我只想知道她的情况。”   “那秦先生也应该说实话才行吧。”   秦勋笑了。   岑词擦了擦嘴,看着他没再说话。秦勋放下酒杯,“好吧,我的确不是闵薇薇的前男友。”   闵薇薇是名人,刺伤未婚夫一事当晚就传开了,用秦勋的话说就是,他一早就得知了消息,并且第一时间找上闵薇薇的心理辅导师岑词。   “相比闵薇薇,我对这件事、尤其是对岑医生更感兴趣。”   毕竟在大众甚至是警方眼里她亦正亦邪,尤其作为闵薇薇较为信任的人,她又在这次案件里扮演什么角色?   岑词闻言他的解释后没恼,只是很心平气和地问他,“秦先生是闲得慌吗?”   “不闲,更多的是想参与其中。”秦勋微微一笑,“或者,岑医生听听我的分析?”   岑词倒是没反对。   秦勋慢悠悠喝着酒,接下来的话不多,却成功地让岑词另眼相看了。“闵薇薇的精神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她的记忆,换句话说就是,有人动了她的记忆。”   岑词看了他半晌,没接秦勋的话,反倒说,“既然你承认不是闵薇薇的前男友,说明你就是个局外人,同时你也不是从事心理行业,换言之就是个圈外人。一个局外人加圈外人跑过来跟我说,想参与其中?秦先生,换做你是我的话,会相信吗?”   秦勋打量着她,稍许低笑。   岑词不解他的反应。   “不少人都说岑医生不好相处,今天算是领教了。”秦勋从容,没怒没恼,“确切地说是合作。岑医生,说白了我只想替朋友完成心愿,我想,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第一时间跑来岑医生。另外,这件事万一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作为局外人的我跟你配合,恰恰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番理由听着似乎顺耳多了,至少让岑词有了迟疑。   餐桌上陷入沉默。   少许,有手机铃响起。   岑词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陌生号。   **   “简单来说,段意应该是患有躁狂症和强迫性神经症,其实当时他没有伤人的打算,只是在情绪上无法控制。有关病因的形成,还需要进一步了解才行。”   警局里,汤图向裴陆就之前机场男子意图伤人事件发表了简单的看法。   持刀男子叫段意,当时冲进电梯的时候汤图看得仔细,这人的情绪整个都不对劲,可要说他是冲着伤人去的也不像,眼里没杀意,有的只是焦躁紧张,就像头困兽似的意图挣脱牢笼。   “所以当时我赶到的时候,你其实是在安抚他的情绪?”裴陆问。   汤图点头,“我是心理咨询师,面对这类患者多少还是有办法。但在这期间不能受外界干扰,否则患者的情绪会再次反复,急情之下就有可能发生伤人事件了。”   当时刀子已经被段意扔了,虽说离脚边不远,实际上可伤人几率为零,可当裴陆拔枪相对时,情况就不一样了,在段意眼里那是威胁将至,势必要做出反扑。   所以裴陆一听汤图这么说,想到当时的那个场景,心理上多少有些过不去,更别提还扭伤了人家姑娘的脚。   汤图抬手在裴陆眼前晃了晃,裴陆回过神。汤图笑道,“你可别内疚了,当时情况紧急,而且你当时也不知道段意的精神状况啊。”   ……   岑词赶到警局,一眼瞧见汤图的时候,她正跟一男子相聊甚欢。看见她后,汤图朝着她这边招招手,男子转头也瞧见了她,微微一笑。   岑词微怔,是裴陆。   刚刚电话是警局打来的,没说详细情况,只是叫她来警局提人。往警局赶的时候她就在担心,是不是汤图惹上什么麻烦。汤图是个特别爱管闲事的姑娘,平时总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只要汤图在外面晃荡,岑词的一颗心就吊着,生怕她哪天被什么事给牵扯进去。   结果,终于在警局相见了。   对此,汤图觉得还有点小题大做,裴陆解释说这是必要想程序。   岑词了解情况后办了手续,裴陆似认真似玩笑地同她说,“先是你,然后是你们诊所的另一位股东,看来,我跟门会所还真有缘啊。”   **   “闵薇薇的精神肯定没问题,是有人改了她的记忆。”   接到汤图后两人没回诊所,直奔了岑词家。   岑词家远离南城市的热闹,位于新城区的范围,入了夜就安静得很。南城市的建筑都是依山而建,本就是一座山城,但源于气候好又安逸适合定居,不少人拖家带口丰富了南城的常住人口,再加上旅游的开发,近几年的新楼盘越来越多,所以就人为的分了新老城区。   新城区地势高,相当于蜿蜒而上的生活区,所以每到入夜,从新城区的方向往下看,就能瞧见老城区那一片片的灯海。   汤图之前住老城区,自打门会所成立后她就搬来了新城区,也恰巧岑词对面屋的业主卖房子,汤图干脆利落的把老房子一卖,跟岑词做了邻居。   汤图的意思是方便彼此照应,可岑词觉得汤图更适合老城区的氛围,她爱热闹,搬来新城区,少了花花绿绿的夜生活太过寂寞。   其实岑词觉得自己不用人陪,对她来说,安静才是享受生活的最佳方式。   岑词用茶簋煮了一大壶山茶,氤氤热气,淡淡茶香,温暖了南城的寒夜。盛了茶,岑词就闵薇薇目前的情况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相比之前的通话,她这次的态度更明确。   只是岑词光顾着低头凝思,并没发现汤图持杯的手微微一滞,继而放下杯子,问她,“你说有人改了她的记忆……是什么意思?”   岑词闻言抬眼看她,多少有点奇怪,“你是在问我专业上的问题?”   汤图笑得有些尴尬,“那个……你是指闵薇薇的记忆被篡改了?” 第10章 萍水相逢的缘分   岑词没说话,抱着茶杯走到落地窗前,玻璃上印出她微微蹙眉的模样,玻璃窗外是沉沉夜幕,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熙攘。   汤图呷着茶,心思不在这杯茶上,所以也品不出茶香来。“朝夕相处的未婚夫,说捅一刀就给捅一刀,然后扭脸说不认识,我觉得相比你这个心理医生,她更适合去直面犯罪专家。记忆被篡改的可能性太小了,毕竟她是你的客户,她有异常,凭你的本事不会发现不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冷不丁想起一种可能来,迟疑,“除非……”   “除非闵薇薇在找上我之前,她的记忆就被人动过了。”岑词转过身,轻声说。   这也是汤图刚刚想到的可能性。   如果闵薇薇确定就是记忆问题,那她的记忆什么时候出的问题?一个人的记忆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异常,除非受到外界或自身生理变化的影响。   但这种只会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跟被篡改不同。   篡改,只能是人为。   岑词说,“篡改记忆的前提是接受催眠,我不知道闵薇薇是在什么情况下接受的催眠,她在我这诊疗期间并没有发生记忆缺失或混乱的状况,直到她对着未婚夫挥刀相向。这就像极了她脑中深埋着的催眠指令被激活,导致她的记忆被更改。”   汤图看着她,“你确定这一点?”   “确定。”岑词肯定,“我在疗养院的时候给闵薇薇做了一次催眠,发现的确是有人给她下了催眠指令。”   她走过来坐下,眉头微皱,“可是,我找不到解码。”   催眠的方式有很多,可以利用言语,也可以通过药物,能直接催眠,也能间接催眠。催眠师在为个案催眠时,埋下指令的同时也会留下解除指令的密码,也就是解码,这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催眠过程。   “你说……”岑词冷不丁抬眼盯着汤图,“有没有可能存在没有解码的情况?”   汤图一怔,稍许说,“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吧,这是涉及到心理师的职业操守问题啊。”   岑词蜷腿,双臂环抱,沉思了许久,喃喃自语,“如果对方就是没有职业操守呢……”   声音很低,汤图在这边却也能听得清,她端起茶杯,却喝不进去又放下,往沙发靠背一倚,轻声说,“闵薇薇是名人,常年出于精神压力大的状态,在你之前还看过心理咨询师很正常,哪怕接受过催眠也不能证明她的记忆被人篡改过。小词,我觉得这件事是你想多了,可能真相很简单。”   岑词盯着茶簋不语。   茶又煮开了一茬,她始终没动,汤图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探身舀了茶水出来。好半天岑词才开口说,“闵薇薇是我的客户,总不能模棱两可的过去,否则也砸了门会所的招牌。”   “这倒是,但现在闵薇薇的未婚夫还没醒,我们所能了解到的还是比较片面,还是等他醒了吧。”汤图没再多加规劝,先是顺着她的话提出了建议。   但汤图又是了解岑词的人,生怕她在这件事上越钻越深,下一句便转了话题。   “那个叫秦勋的,长挺帅啊。”   岑词的心思还在闵薇薇身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挺帅。”   “那你怎么想的?想让他参与吗?”汤图问完又马上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觉得这件事吧,参与的人越少越好,别管他的理由有多充分,毕竟是个外人。”   岑词想了想,嗯了一声,多余的话没说。   虽然喝了酒,但秦勋还是充分发挥了绅士品格,喊了代驾一路将她送到警局,再耐心等待送她们回家。等他离开后,没等汤图问,岑词就把秦勋的情况及其目的交代清楚了。   汤图转了轻松的话题,笑,“说不定接近你有其他目的呢。”   岑词不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汤图说。   岑词没料她会这么说,怔愣了少许反应过来,神情就不自在了,“瞎说什么呢,我跟他充其量就算是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呀……”汤图坏笑,“缘分这玩意不都是从萍水相逢开始的?”   岑词瞪了她一眼。   “哎,”汤图抱着茶杯起身到她身旁坐下,清清嗓子,“那个……原来带我回警局的就是裴陆啊。”   这话题转的……   “嗯。”   “那你觉得他帅吗?”汤图追问,“又或者说,你觉得他和那位秦先生比,谁更帅?”   “两个人两种风格,不一样……”说到这,岑词扭头看她,笑,“你又是几个意思?”   汤图一脸的高深莫测,往她肩上一靠,“所以我刚才就说啊,有时候萍水相逢就是缘分的开始。”   岑词挑眉,“又犯花痴了。”   汤图嘻嘻哈哈的,坐直,“你说这世上的事儿巧不巧,我前些日子不是守株待兔了吗。”   岑词反应快,愕然,“裴陆就是那只兔子?”   “别这么说我家裴裴。”汤图娇滴滴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感叹,“真是一眼见到自难忘,二眼见到想拥有,这可真是神仙缘分呢。”   岑词也心生叹意,这种事也是活久见啊。出个差,闲得无聊的功夫一个蓦然回首,冷不丁发现个俊儿郎,思之念之想之,甚至推了归期,就为了再见这俊儿郎一眼,结果没能如意。岂料山水有相逢,兜兜转转竟又有了第二次交集。   裴裴……   岑词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真的假的啊,你对人家自难忘,人家未必领你的情。”   汤图闻言放下茶杯,转过身一本正经地看着岑词。   岑词见状,身子往后一蹭,“你要干嘛?”   汤图问,“你说,裴陆那种人好追吗?你觉得我要是追他的话,他能同意吗?”   这……   岑词有点为难,“你问我啊?”   她跟裴陆又不熟……   “女追男隔层纱,应该……不难吧。”   汤图还真认真去想了,想了半天又问岑词,“我该怎么追他好呢,他是做警察的,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总不能我时不时逮几个小偷给他送去吧……”   岑词对她叹为观止,“你这想法也是没谁了。”   汤图又是一声叹,拍了拍岑词的肩膀,“问你也没用,也不见你去喜欢谁。”   “我喜欢你。”岑词没好气,推了她一把,“就像你多有经验似的,半斤八两的话就别说了。另外我问你,你是真喜欢他?才见了两面而已。”   “喜欢一个人跟见面多少次没关系,爱情往往就是一见钟情。”汤图往沙发上一靠,笑得陶醉,“他可真迷人,你都没看见,他拔枪的时候可帅了。”   岑词及时地泼了一盆冷水给她,“警察的女朋友可不好当啊,你爸妈就你这么一个独苗,允许你跟他在一起才怪呢。”   “做警察的更需要爱心关怀嘛,至于我爸妈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汤图想得开,“能长相厮守的前提是先把他追到手。”   岑词无语,“你先确定人家是不是单身吧。” 第11章 我有些想你了   入了夜的南城像是拥有两个面孔的少女,一面安静一面活泼。老城区的熙攘影响不到新城区的安静,新城区的霓虹绕不到老城区的繁华。   秦勋目光能及的是老城区的万千灯火,只是所处楼层高,隔着落地窗也顺带的能瞧见新城区的静谧。   房间里只亮了角落里的暗灯。   老城区堪比星辰还亮的灯河足以让室内恍若白昼。   有传真资料过来。   不多不少,一张张摞过来足以概括一个人的半生。   秦勋拿在手里看了许久,资料详细,出处真实。他阖上资料,第一页上附带着张照片。   是岑词。   他点了支烟。   轻烟恍惚了照片里的模样。   岑词,岑词……   手机响了。   接通时秦勋没说话,那边先开口了,“但凡能获取的资料都传给你了,我看了,挺详细的。”   “嗯。”   “你觉得她可疑吗?”   秦勋夹烟的手落在资料上,照片里的岑词身穿素色衣衫,微微抿唇,神情淡然,不见微笑却也不见疏离。这不是张证件照,估计是别人抓拍的,她像是在看着某处,可又像是透过某处在看更远的方向,又或者是在看什么人,眼神悠远。   “有可疑,但目前证实不了她跟沈序的失踪有关。”他轻轻弹了烟灰,顿了顿说,“还要继续接触看看。”   那边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么多年了,秦勋,你有没有想过……”   剩下的话没说完,像是怕破了某种禁忌,一切也就尽在不言中了。   通话结束后,秦勋坐在椅子上久久没动,指间的烟在一点点燃烧,橙红色的光亮在渐渐暗去的霓虹光亮中显得扎眼,直到烫了手指,他才反应过来,手指一抖,大半截的烟灰就落了。   不是没想过。   种种可能都想过,包括死。   秦勋掐了烟头,反身敲亮了电脑,在应用程序里点了最角落的小企鹅,许久没登录了,一时间他想不起密码来,连续试了几次才登录上去。   整个页面只有两人,一男一女,QQ上标配的头像,全都是灰色。   不在线。   秦勋下意识地把自己头像设置成在线模式,可转念一想,现如今,他或隐身或在线,还有谁关注吗?   他将光标落在女生头像上,网名叫做挽安时。   点开,弹出对话框。   有聊天记录。   不少。   由初相识的偶尔几句,到熟识之后的你一言我一语,再到郎有情妾有意的含沙射影……可后来就成了一人的说话。   “今天过得好吗?”   “在忙什么?”   “最近很忙吗?一直没见你上线。”   “大年夜下雪了,你也在看雪吗?”   “到惊蛰了,你说你怕虫子,平时注意防护。”   “今年的雨水多,平时出门别忘了带伞。打雷的时候多听听音乐,或者看个电影。”   “在吗?”   “已经好久没见到你了,已经不用QQ了吗?”   ……   “还不在吗?这些年发生了好多事……”   “我只是想说……”   最后这行字显示的时间是在半年前,打字的人没打完这句话,应该回话的人也始终不见回话,就如同过往的每一句问候之后的命运。   他只是想说,我有些想你了。   秦勋静静地看着对话框上的头像,良久后,伸手打了一句:丫头,你到底在哪?   **   再看见闵薇薇的时候,她沉默了许多。   今天阳光出了奇的好,就像是晃眼能到春夏似的。闵薇薇坐在院内的长廊上,看着远处草坪上三三俩俩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没了摄像头,没了镁光灯,不施粉黛的闵薇薇看着倒不憔悴,只是略显苍白的脸就生出几分怜意来。   周军醒来之前,闵薇薇都需要待在这里。   岑词陪闵薇薇聊天时,目光总能扫到停车场上的那辆车,停在两人合抱粗的银杏树下,叶子七零八落的不见几页,但年头久了枝桠都茂密茁壮,阳光落下来,铺在那辆车顶和前挡风玻璃上也都是斑驳一片。   “你再仔细想想,在我之前,你还找过哪位心理咨询师,又或者,曾经接触过哪些从事心理行业的人。”岑词坐在她对面,问她。   闵薇薇没收回目光,但回答挺肯定的,“除了你,我没找过也没接触过任何心理行业的人。”   岑词思量着她这话的真实度。   闵薇薇不再看草坪了,蜷起腿做环抱状,她问岑词周军的情况,岑词如实相告,目前周军还在重症观察中,之前失血过多。   闵薇薇看着有些委屈,下巴抵着膝盖,说,“岑医生,我真的想不起来为什么要伤害他,但如果他就是因为我没命的话,那我也愿意一命偿一命。”   没有前两天的歇斯底里,这个地方让人安静的同时也教人绝望,现在的闵薇薇就跟别人拔了刺的刺猬,平静又麻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你现在能想起多少跟周军的回忆?”   闵薇薇低垂着头没作答。   “闵薇薇?”   “岑医生……”闵薇薇的声音很小,“我真的病了,对吧?”   这话让岑词不知道怎么接。   “也许我是真病了。”闵薇薇低低地说,“所以,你就别管我了吧,就让我在这吧,这样的话,可能对谁都好。”   “你是我的客户,不是说我不管就能不管的。”岑词虽然从事心理,但这种情况下安慰人的话她最不擅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前提是你要配合我,至少不能自暴自弃。”   闵薇薇抿了抿唇,许久抬眼看她,“岑医生,你有没有过这种时候,就是某个场景或者某个人,你明明没经历过、不认识,但是就觉得很熟悉,甚至还能想起一些关联的场景,就像真实经历过似的。”   岑词微怔,这番话秦勋也说过,是巧合?   “这种情况很多人都会有。”她说了一句,又从心理学角度跟闵薇薇解释了这番现象。   闵薇薇对于她的解释没表现出释然或恍悟的神情,反而眉头紧锁, 看上去很不安。许久后她说,“我总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   闵薇薇有些吞吐,“我……总觉得这世上有另一个我。” 第12章 谁等谁回来   岑词往停车场走的时候,有云遮了光,风起来的时候凉意也就陡生。这就是冬天,但凡阳光被遮了哪怕少许也都寒凉刺骨。   闵薇薇的话一直在耳边转。   “有两个我,同时生活在这个空间里,不,或者说是平行空间,两个我都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经历,本来是互不干涉,但就在偶然的一天这种情况被人打破了,我过往的经历被转移到另一个我身上,或许我认识周军,但有可能是以前的我认识周军,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我了。”   ……   这种说辞在从事心理咨询的人面前并不罕见,岑词甚至还听过更离奇的,人的心理千奇百怪,源于大脑的神秘和周遭环境的复杂。   别怪疗养院一致认为闵薇薇有人格分裂的倾向,她的这番话着实也能坐实这一点。   一阵风起,刮了不少枯叶下来,其中一叶落在岑词的脚下,干燥的失去水分的叶子蜷成了半弧形。   岑词停了脚步,低头看着顶着自己鞋尖的枯叶,突然就有个念头浮于心间:如果闵薇薇说的都是真的,那另一个闵薇薇在哪?又在经历着什么?   是像秦勋说的,某个对自己来说并没有发生过却很熟悉的场景,其实是另一个自己的经历?还是像湛小野说的,另一个自己冲破空间而来,目的是要除掉另一个自己?   如果你遇到另一个自己,要怎么做?   和平共处?   还是徒生杀念?   岑词相信答案就只有一个。   从事心理这么多年,她见过人性的美好,但那只不过像是在悬崖峭壁上又或者缝隙里开出的花,孤独又绚美,让人忍不住驻足。   为什么值得赞美?是因为性本善这玩意看上去更像是个童话。   她所看到的是人性的孤独、寂寥、阴鸷甚至凶残,林林种种人性的恶都被她看在眼里。   杀掉另一个自己,让自己成为这世上的独一无二。   怕是所有人下意识的选择。   就像是所谓治疗人格分裂的方法,精神分析师主张的并不是抵御和消灭后继人格,而是注重后继人格与主人格的同一性,设法整合它们,将它们变成正常的情绪变化……   岑词笑了笑,可说白了,这不就是一种间接的主人格杀死后继人格吗?   那辆车还在,距离她的车不远。   岑词紧了紧大衣,朝着那辆车过去。   “裴队很闲啊。”   从她开车到疗养院这一路上就跟着,跟得这么明目张胆也是没谁了。   裴陆原本也没想躲着她,能跟她跟到现在就不怕被她发现。他打开车门下了车,阳光正好也从乌云里钻出来了,落在他的眼角眉梢,目光带笑, 没半点尴尬之意。   “没办法,查案子是我的工作啊。”他故意叹了一声。   岑词淡笑,“你在浪费时间。”   裴陆不以为然,“有些案子的确是需要时间才能熬出来。”   “我倒是认为等周军醒了,这件案子会更好办。”   裴陆两手一摊,做无奈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周军始终没醒,我的工作总不能停着不往前进行吧。”   “裴队守在这,指望我能说什么?”   裴陆笑,“你对我有敌意,所以我直接问护工就好了。”   但凡岑词来见闵薇薇的时候护工都在,毕竟是牵扯到了一件伤人案。   岑词说,“敌意倒是谈不上,毕竟我是个从事心理的,总不能跟个病人计较不是?”   话毕转身走了。   裴陆呵呵笑了两声,紧跟着觉得这话不对,病人不是说闵薇薇,说他啊?谁是病人!这姑娘怎么骂人不吐脏字的?   刚想追上去掰扯几句,却见岑词又返身回来了。   几个意思?   岑词折回来没说话,双臂交叉环抱于胸前,拿眼珠子上下好一番将他打量,瞅得裴陆瘆得慌,突发的念头就是:这姑娘不会想公报私仇给他来个催眠吧?   不过,听说催眠不是也要对方配合才行吗,他意志力这么强,她不会得逞的……   心里又不怎么肯定。   因为又想起她之前协同警方办案,那个犯人不也是在无意识当中就被她给催眠了?   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甚至他开始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完了完了……是不是被催眠了?他现在清不清醒?   想掐自己一下,总觉得手指头都动不了呢。   这厢,岑词可不清楚裴陆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打量也打量得够了,开口问,“结婚了吗?”又偏头瞅了他的无名指一眼,光秃秃的。   改了问法,“是单身吗?交女朋友了吗?”   裴陆正在做激烈的本我和自我的斗争,冷不丁听岑词这么一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她,“啊?”了一声。   岑词看着裴陆的反应,微微皱眉,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聪明的亚子啊……   裴陆也回过神了,诧异,“你刚问我,有女朋友吗?”   岑词“嗯”了一声。   裴陆狐疑地打量着她,她的眼神冷静淡若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对他感兴趣的架势。   “单身,没女朋友。”他没隐瞒,又徒添出一丝兴味来,“是你感兴趣,还是别人对我感兴趣?”   ……   回到车里,岑词给汤图发了条语音:问了,裴陆没女朋友。   发完,手机往副驾一扔。   其实她更想跟汤图说的是,就算他没女朋友你也得三思啊,这把年岁的人了,没交女朋友正常吗?   疗养院在南城的郊区,占据有山有水风景独好之地,有人说,别看是个精神疗养院,可里头的空气都是幸福的味道。   作为精神分析师的岑词最明白,说空气是幸福味道的人才是精神上出了问题的。   回城的路好走,非周末,不管是出城还是进城的人都不多。   过了收费站下了高速入了城,车流量就大了。   岑词在放缓车速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后面不远不近的有辆黑色商务车,她看着有点眼熟,等再想确认的时候,那车子一闪而过变了车道,被其他车子给挡住了。   她也没当回事儿,开了车载音乐。   王若琳的《I love you》。   调子慵懒,是岑词在堵车的时候喜欢听的,否则她总会忍不住按喇叭。   等过红灯,绕了堵点,车子就顺畅了。   岑词加速后又调大了音乐声。   I can only give my life   And show you all I am   In the breath I br-ea-the——   音箱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乍一听就跟上了年头的老录音机似的。   岑词纳闷,这套车载音响是她花大价钱改装的,怎么能出这种陈旧老物件的声响?   伸手过去想要触屏,可没等手指头搭上去,音乐声就继续了……   往生不来背影常在   害了相思惹尘埃   谁等谁回来   ……   该爱的都不爱   谁在谁不在   该在的都不在……   却成了另一首歌!   岑词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心里一哆嗦。   同样是一个女人唱的歌,声音就像是被老唱片机扭曲了似的,调子也阴诡得很,这是什么歌?   幽幽的唱腔在车厢里回荡,很快就让岑词后背发凉,伸手去关。   关不上。   谁等谁回来……   还在唱,女人的声音就如同鬼魅。   冷汗跟长了脚似的,从身体最深处往外爬,一点一点的……岑词一手紧紧攥着方向盘,一手拼命去关音响,可就在冷不丁一抬眼时,她瞧见了一辆车!   像是刚刚那辆车,可离近了看又不像。   车子在右侧车道缓缓靠近,跟岑词的车并行时,驾驶位上的那张男人脸映在她眼里。   男人的脸!   岑词觉得像秦勋,可紧跟着这念头就被她否定了,她敢肯定车上的男人不是秦勋,不是一样的脸。   但是,对她来说明明就是个陌生男人,为什么这么熟悉?   甚至脑中都有一些画面闪过,只是瞬间,虽说抓不详细,却明显就是过往的经历,跟那个男人有关的经历。   不对。   岑词定了定神。   那辆车很快就跃过了她,驶在她的右前方。   她的呼吸有点急促,细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很肯定自己就是不认识那个男人,并且刚刚觉得熟悉的也并不是她的经历!   身后像是有车在鸣笛,急促得很。   还没等岑词反应过来,她只觉车身猛地一晃,身子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整个人扑向方向盘的位置,车轮擦着地面发出刺耳声。   车载音响也发出了尖锐声,刺激得岑词耳膜一阵生疼,紧跟着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四周突然像是被罩了一层白光,万事万物都如同失去了声音,一切也都定了格。   岑词动也不能动,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意外地并没有急促,相反很缓慢,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破碎的前挡风玻璃将这世界分割成无数小块……   唯有音乐。   刺耳的滋啦声后,女人的声音和诡异的调子又扭曲着、断断续续地继续了。   往生不来背影常在   害了相思惹尘埃   谁等谁回来   夜雨恶秋灯开   照亮空空舞台   谁都不爱爱等待   想来就会来   该来的都不来   想爱就有爱   该爱的都不爱   谁在谁不在   该在的都不在…… 第13章 你跟秦先生是好上了吗   逛街这种事儿对岑词来说挺难得,羊小桃总心疼她把时间都用在工作上了,时不时再来一句老气横秋的话: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这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所以要及时行乐呀……   汤图最了解岑词,纠正羊小桃的说辞:你说反了,她不是勤奋,是懒,逛街对她来说是个既耗费体力又耗费脑力的活儿。   为什么耗费脑力?   因为总迷路。   用汤图的话说就是,每次岑词去上街或者单独出去办事,她都要随时做好去接她回来的准备。基本上接到岑词的电话就是:好奇怪啊,我就是按照原路返回的啊,怎么越走越陌生啊。   有什么奇怪的?迷路都这样。   所以,五分钟前岑词又给汤图打了电话,汤图在那头无奈叹息,行吧,找个喝东西的地方等我。   结束通话后岑词没敢走远,寻了一圈就在商场一楼找了家咖啡厅等着汤图。   是她逞能了,该让羊小桃陪着的。   车祸过后她就突然茅塞顿开,以往自己太辛苦了,真该多听汤图和羊小桃的意见,没事出来逛逛街看看风景,别总是一个个案接一个个案的。   她买了不少衣服,春夏新款,连同鞋子甚至包包,死而复生总得善待自己。   咖啡馆里不安静,都坐满人了,岑词挨着门口坐,想着这家咖啡也不是很好喝,怎么这么多人?许是逛街逛累了的都跑这里来歇脚了。   咖啡馆门上的风铃被撞了一下,有人进来买咖啡。   岑词的视线正好落过去,一怔,少许起身上前。   “闵薇薇?”她怎么从疗养院里出来的?   闵薇薇正在等咖啡,听见有人叫她,转过头看着岑词,疑惑,“你叫我?”   岑词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奇怪,一时间想到了种种可能,问她,“谁带你来的?”   闵薇薇一脸茫然,不答反问,“你是谁?”   岑词心里一咯噔,“我是岑医生。”   “岑医生?”闵薇薇更是困惑,“岑医生是谁?”   ……   岑词睁眼的时候四周是白墙,再往下一点是鹅黄色墙围扶手,呼吸间有消毒水的味道,然后……全身软绵绵的,手臂和脚有点疼。   “有反应了!”是汤图激动的声音。   紧跟着是羊小桃,“太好了,谢天谢地没成植物人!医生、医生——”   有人进来了,有医生还有护士,眼前都是穿白大褂的。   检查的检查,问话的问话。   大体都是什么觉得哪里不舒服?能不能听见我说话?眼睛跟着我的手指头动一下等等。   岑词木涨涨地配合,直到主治大夫都走了,留下个小护士给她换吊瓶。她躺在那,整个身体就跟不像是自己的似的,脑袋也是昏昏沉沉。   耳朵是清醒的,所以羊小桃担忧的声音十分清晰,“护士,她确实没事了对吧?肯定不会昏迷对吧?”   护士笑,“刚刚主治大夫不是说了吗,伤势不严重,都是皮外伤,没伤到五脏六腑的,所以怎么能昏迷呢?”   岑词动了一下头,没固定脖套,脖子也不见疼,看来是没伤到。   护士见她转头过来,便道,“你挺幸运的,车都撞坏了你没事,也真是多亏了你男朋友呢。”   男朋友?   岑词觉得头有点疼。   等护士离开后,她挣扎着要坐起来,汤图见状赶忙升高床头,岑词这才看到她的右胳膊和左腿都包扎着,但好在没上石膏,没骨折。   “我在医院?”她的太阳穴还涨疼,抬手用手掌揉了揉,头上贴着纱布。   “是啊。”汤图拉下她揉头的手,还扎着点滴,怕回血了,“你可吓死我了,怎么好好的就出车祸了?在市区里开能开多快啊,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腿都吓软了,就怕你有个好歹的,啊呸呸呸,现在没事了,老天保佑!”   羊小桃在旁也有点红着眼眶,“岑医生,以后你想去哪我送你吧,你可别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我没在做梦吧?”岑词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汤图差点吐血,“伤都摆着呢,我倒是希望这不是真的,多吓人呐,你说从市区到疗养院的路你也不是头一回走了,说出事就出事。”   换句话说,在咖啡馆看见闵薇薇的场景是做梦?   梦里是车祸之后,太真实了。   真实到她现在误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未来,总有种时间概念的偏差感。   “我昏迷了很长时间吗?还有,什么男朋友?”   “你吧,也不是昏迷。”汤图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拿不准,“就是怎么叫你都没反应。”   汤图和羊小桃得知岑词出车祸后着急忙慌地就赶来了医院,当时她的伤口已经处理完了,见她还是囫囵个的汤图也着实松了口气。   但是岑词当时躺在床上的反应很奇怪,眼睛半睁不睁,眼皮微微轻颤,不是昏迷却又对外界的刺激没反应,吓得羊小桃以为是植物人的前兆,死死揪着医生的白大褂要医生救命。   就连医生都没弄明白她是怎么回事,从旁的角度看,岑词就跟梦魇了似的,可能断定的是她没睡着。   “也就是说,我在医院从没反应到有反应只不过短短的几分钟?”   可是,她在梦里,哦不对,那不是梦……可如果不是梦的话那能是什么?幻境?又或者真是另一个空间?总之,她觉得像是过了很长时间似的。   汤图点头,“对,因为秦先生说你在救护车上还有反应。”   秦先生?   汤图叹了口气,“今天还真多亏了秦先生,要不然你不可能只受皮外伤。”   这也是她听医生说的,是秦勋用车挡了岑词的车一下,要不然岑词的车就会直接撞向防护栏而翻车,继而造成严重的追尾车祸现场。   汤图和羊小桃也是接到秦勋的电话才知道出事的,小护士给岑词挂水的时候声情并茂地形容秦勋一路抱着岑词进的急救室,一口一个好帅啊。   等汤图讲完,羊小桃也跟着附和了句,“秦先生就是好帅的,你都没看见那些小护士看秦先生的眼神,兜不住的桃花心呼呼往外冒啊,岑医生,你跟秦先生是好上了吗?要不然你出事的时候他怎么出现了?” 第14章 你对我说你好疼   这才是岑词想不明白的地方。   汤图可没像羊小桃似的被秦勋的美色迷惑,她压低嗓音说,“我觉得这件事太巧了吧。”   是挺巧。   正想着病房门开了。   岑词扭头一看,是秦勋。   **   “今天谢谢你。”岑词靠在病床上说了句,又抬起扎点滴的手示意了一下,“还有,害的你受伤了,实在不好意思。”   秦勋的手受伤了,擦伤。   在她跟汤图说话那会,他正在护士站处理伤口,虽说不是什么大的伤吧,但毕竟是因为她受了伤。汤图和羊小桃出去了,她知道这俩人不放心, 从她这个方位总能看见羊小桃时不时透过门玻璃往里瞅上一瞅。   秦勋说了句没事,又上前把枕头替她调整了一下,靠着会更舒服些。   “这点伤不算什么。”   “车也撞坏了吧?”   秦勋洗了手,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还好,两辆车都报修了,别担心。”他拿了苹果和水果刀在手,又问了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岑词看着他削苹果皮,一点一点的,不疾不徐,“你是在跟踪我吧?”   这是唯一能解释得通他及时出现的理由。   秦勋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连半秒的停顿都没有,他说,“听说你去了疗养院,所以我想着也过去看看闵薇薇,谁知道半路就看见你的车了,我又调头回来。”说到这儿,他抬头看她,“这算是跟踪吗?”   算不上跟踪,但也算不上是巧合。   不管怎样,岑词都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是人家把她送医院的,而且还搭上自己的车挡了她的车。   “当时你在车上怎么了?”秦勋问。   “我……”岑词迟疑,“在你看来,我是怎么了吗?”   “你在路上几乎走蛇形,不少车都在鸣笛抗议,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朝着防护栏冲过去了。”   他调头的时候就跟在她后面,没想超车就是怕她误会,不曾想她出了异状,将车开得横冲直撞。他加速跟上,也几番鸣笛提醒,可她听不见,像是撞了邪。   岑词听着秦勋的这番话,虽说语气风轻云淡的,可她听着后背森凉的。南城是山城,不仅住宅依山而建,路自然也是顺山而走,她记得那条路,防护栏下面就是山坡,挺高的,她的车一旦真冲出去了,后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儿她看着秦勋。   苹果皮被削得薄而透明,长长地垂下来没有断的迹象,那把水果刀在他手里运用自如,手指尤为漂亮。虽说认识时间不长,但他留给她的印象就总是这么不疾不徐,让她又想起院落里的青柏,从容淡定。   想不出他以车相拦的场景……   岑词一怔。   “怎么了?”秦勋将削好的苹果放在一次性碟盘里,抬眼见她神情有异。   岑词舔了舔唇,觉得嘴巴里干苦得很,想了想问他,“汤图说我刚刚没了意识,但在救护车上的时候还有反应?”   “对,当时你还跟我说话了。”秦勋就着盘子,将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我跟你……说什么了?”   秦勋拿了牙签扎了块苹果,送她唇边,淡笑,“你对我说,你好疼。” 第15章 有种被套路的感觉   呃……   岑词惊讶,在没缺胳膊少腿的前提下说出这话,怎么听着怎么都像是撒娇呢。   秦勋顺势将苹果块塞她嘴里。   苹果很甜,汁足,咬下去很解渴。这甜顺着舌齿一路滚落喉,岑词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一下似的。   可是……   “你不记得发生车祸之后的事了?”秦勋很聪明。   岑词哑口。   见状,秦勋笑了,又喂了她两块苹果,“你的戒备心很重,好也不好。能保护自己是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就不大好,尤其是面对你的救命恩人,而且……”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还带着伤。”   岑词意外地被他逗笑,嘴角弯弯的。   秦勋看着她有片刻失神,但很快恢复如旧,继续喂她苹果。   “我确实不大记得了。”岑词如实告知。   不记得车祸之后自己是怎么被抬进的医院,也不记得在救护车上跟秦勋说过话,更不记得是秦勋把她抱进急救室的。   但这是事实。   他衬衫胸口位置有水渍,应该是沾了血洗去了,应该是他抱着她的时候,衬衫上沾了她的额头血。   秦勋微微点头,这种情况倒也常见,有些意外发生后的确会有当事人记不清情况,这就是常说的大脑保护机制启动吧。   “车上的时候呢?”他又问。   这个问题刚才问过,岑词迟疑没搭,但现在她没隐瞒,“我看到了一个人,挺熟悉,但有可能是眼花,也听到了一首挺奇怪的歌,不过情况也很好解释,可能是网络出了问题。”   秦勋笑了,递给她苹果,“做心理医生的都是这么自问自答吗?”   岑词说,“我只是不相信这世上有怪力乱神而已。”   “除了怪力乱神,也不是没有旁的解释。”   “例如?”   秦勋抬眼看她,有一瞬他的目光里有晦涩不明的东西,看得岑词有些不解,可很快就消失了,会让她误以为真是眼花,因为他很快就笑了,淡淡的,嗓音低柔好听,“你是心理医生,你问我?”   岑词有种被套路的感觉。   床头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她的,一条语音。   岑词伸手去拿不方便,秦勋便代劳了,点开语音贴着她耳朵。但病房安静,语音里的汤图嗓门还大,于是,语音内容就稳稳妥妥地回荡在两人之间——   “医药费秦勋都给你交完了,岑词,你老实告诉我,你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   夜半,正在熟睡的湛小野猛地惊醒。   屋子里挺冷,窗子上原本遮得挺厚的窗帘竟在微微掀动。湛小野一个翻身爬下床,走到窗子前窗帘一掀,窗子开着,风正呼呼往里灌。   湛小野明明记得睡觉前是关了窗的。   他伸手关了窗。   可就在窗子拉上的瞬间,他看见玻璃上突然映出一道黑影。   湛小野心里一激灵,僵住了。   那影子就像是黏在窗玻璃上的,背景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可影子竟比黑夜还要黑,因为影子的轮廓清晰得很。   是个人影。   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湛小野卧室的门是整扇镶着毛玻璃,并不是纯实木,这还是源于湛小野的父母为了监督他不熬夜特意选的门。所以此时此刻,客厅微弱的光亮就能衬出那道影子来,清晰地落在门的毛玻璃上,又因为湛小野开了窗帘而反射在窗户上。   没进来,隔着房门。   就像是隔着门玻璃在注视着卧室里的一切。   湛小野没敢回头,死盯着窗玻璃上的影子,后背岑岑冷汗,整个大脑嗡嗡的在响。原来,恐惧到了极点,人是喊不出来也跑不动的。   突然,影子动了!   湛小野就像是被人按了启动键,腿一软瘫在地上。   窗帘从他手里滑落,无声无息地遮住了窗子。   没了参考,身体的本能就激发了。湛小野猛地转过身,后背紧紧贴着墙,死死盯着房门。   那个人影在来回来地走,但怎么走都是在他卧室门口徘徊,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蹭着地板在走,鞋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他似乎都能听见。   湛小野上下牙控制不住地撞击,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滑,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在战栗。他咽下一下口水,不停地告诉自己:没事没事,他进不来……岑医生说了,只要不理他,他就不会伤害我……   他用力地闭上双眼,稍作几秒又马上睁开。   这么一瞧心里更是一个趔趄。   人影又不动了。   就像刚刚那样站在卧室门外。   只不过……   影子的手似乎搭在门把手上。   湛小野陡然窒息,瞪大了双眼,他似乎看见……门把手正在被人缓缓扭动。   ……   岑词在门会所见到湛小野时,他整个人都不是很好,缩在沙发上,双臂环抱着腿,脸藏了起来。见了岑词后,小野妈妈就跟见了救星似的一把抓住岑词的胳膊,急切地说,怎么办呢?小野这孩子就跟疯了似的。   岑词的胳膊被她抓得生疼,皱了皱眉。   小野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重,赶忙松手道歉,“岑医生不好意思,你出车祸的事儿我听说了,要不是因为小野这样——”   “没关系,小桃,你先带家属出去。”   羊小桃将咖啡搁桌上,带着小野妈先离开了治疗室。   岑词晃了晃手臂,纾缓了伤口的疼,还有头,被小野妈吵得也挺疼。   车祸过后没容她休息,小野这边就出事了。   据羊小桃报告情况说是,小野妈睡到凌晨的时候听见客厅有声响,就下床去查看,不想刚出卧室就瞧见不寒而栗的一幕。   湛小野站在玄关处,背对着屋里,面朝着大门在喃喃自语,手里紧紧攥着一把……菜刀。   虽说小野妈知道自己儿子心理状况有些问题,但哪见过这种架势?再加上小野爸爸出差没回来,这种情况发生得更觉可怖。   她硬着头皮上前,战战兢兢地唤小野。   小野站在那一动不动,没反应,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直到小野妈走到他跟前也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话。她又叫了他的名字,不想这一声就让小野闭了嘴。   他缓缓转过头,脖子像是僵硬得很,盯着她说了句,“我不是湛小野。” 第16章 他来了他来了   未明的天儿,谁家经历这幕不害怕?哪怕明知道自己家人心理有疾。   羊小桃在电话里跟岑词说,“听小野妈妈说,当时小野说的话细细碎碎的,好像在跟什么人窃窃私语似的。这也太吓人了,大半夜的还拎把菜刀,以前小野来咱们这,我瞧着还算正常啊。”   湛小野的精神状态始终很稳定,最起码从岑词接手到他出事前,哪怕他每次来在提到另一个自己的时候,整个人的状况都是她能控制得住的。   现在,湛小野的情况之前没有出现过。   岑词没急着叫他,只是在他身边坐下,近距离这么一瞧才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他闷着头,嘴里果然在念着什么话。   声音太小了,她只能凑近听。   她听见湛小野在说,“他来了他来了……”   “小野。”岑词轻轻拍了拍他。   湛小野猛地抬头,一脸惊恐,见是岑词后竟一把将她搂住,跟死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岑医生、我……我怎么办?他要杀我了,要来杀我了!”   岑词轻抚着他的后背,“你慢慢说。”   湛小野好半天才稍稍稳定情绪,重新窝回沙发里,手指头还在抖。   “一直以来,我跟他相处得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岑医生,你之前说过,只要不去招惹他,他就不会来招惹我,对不对?”   岑词点头。   湛小野口中的“他”,就是他认为的另一个自己。湛小野之所以来心理诊所,最初是照镜子的时候瞧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猫,然后又说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把帽子戴他头上,他这才变成了一只猫。   有因有果说得通顺,但逻辑不通。   “可是后来他就老跟着我,我在上学的路上、回家的路上都能看见他!”湛小野的牙齿在打颤,“是他开始主动招惹我的生活了。”   “他进了你家?”岑词问。   湛小野呼吸加促,手指攥紧,战战兢兢地点头。   岑词微微皱眉,“当时是什么情况?”   湛小野抿了抿嘴,看着还是挺紧张的,岑词见状后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接过,喝了几口水,方才把心中恐惧再度往下压了压。   抬眼看岑词,“岑医生,你相信我的,对吧?”   “当然。”岑词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湛小野闻言后稍显放心,他便颤着嗓音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同岑词讲了。   一直以来,另一个湛小野都只是在外面徘徊,湛小野只有出了门才能见到另一个自己。用湛小野的话说就是,另一个他不怕冷也不怕吵,就住在外面。   可昨天后半夜的时候,另一个他就进了屋子。   “他食言了,就站在我的房门外。”湛小野说这话的时候环抱着自己,蜷缩成团。   另一个湛小野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卧室外,终究还是进来了。   似乎所有的约定全都打破。   另一个湛小野拧开房门,一步步走到湛小野面前,看着抖成筛子的他,蹲身下来说,“你不能只戴着我的帽子啊,湛小野,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了。”   湛小野说到这儿,求助地看着岑词,“他最终还是想取代我!”   岑词安抚了一下他的情绪,又问他凌晨手持菜刀站在玄关的事。果不其然,湛小野不记得了,喃喃摇头,“绝对不是我,不是我……对!不是我!”   **   送走湛小野后,岑词从门会所出来直接回了家。   当初接手湛小野这个案子之前,有关湛小野的背景资料她也了解得差不多。家境不错,父亲是个生意人,母亲专职在家带孩子,就是如此,湛小野心理上有一点点异样没能逃过小野的妈妈,之前找了不少心理医生,最后辗转到她这里。   湛小野的成绩不错,就读于振扬中学,是本市人才云集的重点高中。湛小野长得好,成绩又好,原本就是老师眼里的香饽饽,结果因为心理问题被迫停学一年,现在虽说跟着高三复习,可心理问题不解决,就如同是埋了颗炸弹似的让人不安。   小野的父亲打来电话,态度很是强硬不客气,大抵觉得小野目前的情况是她的失职,态度恶劣不说还口出威胁。   岑词倒是没恼,轻描淡写回了过去,“第一,如果湛小野心理状况没问题,你们也不会送我这;第二,有显性问题是好事,方便我随时调整治疗方案;第三,湛先生,我是精神分析师,你不是。”   怼的对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整个通话过程中羊小桃都在,结束后,羊小桃拼命地冲着她竖拇指。岑词并不觉得这是件多骄傲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从事他们这行的都不会跟病人家属起冲突。   可她实在见不惯有人高高在上鼻孔朝下的模样,湛小野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不骄不躁的,怎么会摊上那么个爹?想来平时在公司里都被人巴奉惯了,没人敢反对也没人敢怼。   没一会儿湛小野的妈妈又打来了电话,连连为湛小野爸爸的言辞道歉。   半小时不到,湛小野爸妈的电话轮番轰炸,岑词想安静下来分析病案都没了心情,将手机一关,跟羊小桃说如果有急事就去家里找她。   一来二去的,伤口牵扯着疼,尤其是胳膊上的,被湛小野的妈妈抓了那么一下子,纱布好像都泛红了。   回了家,小时工已经将屋子打扫干净,没想到她能提前回来,考虑她身上有伤,便张罗着要做饭,被岑词给阻了并且打发了离开。   一场车祸没断胳膊断腿、能走能动实属万幸,但汤图还是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生生请来个小时工替她分忧。岑词平日素静惯了的,因为汤图没少叮嘱小时工:切记在她上班的时候来家里打扫、遇上她在家也尽量别打扰她……   新城区本就安静,而且还没到下班时间,所以最适合岑词重头去捋湛小野的情况。   湛小野的情况表面上是朝着恶化的方向去了,但实际上,像这种状况也不是一开始没预料到的。就如同一个人得了感冒,最开始只是打打喷嚏、嗓子有些许不舒服,之后就是鼻涕眼泪一把把,头昏脑涨整个人像踩在云彩上头似的。   也许,湛小野就是到了病情的高发期。   但这心理疾病更是要针对阶段的症状下药,否则一旦病入膏肓就将会彻底毁了一个人。   一念生,一念死,说的就是心理问题。   岑词把自己关在书房,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躺椅上,手旁是厚厚的卷宗。   靠着靠着觉得哪里不对劲,起了身,看了看躺椅,一时间心里有种感觉滋生出来。   说不上来,很奇怪的感觉。   可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后不过短短数秒。   岑词碰了碰发疼发涨的额角,可能是在车祸里受了惊吓而不自知吧。   有时候,人的意识和大脑就像是一对欢喜冤家,尤其是受到惊讶时,大脑会自动开启对心理的保护机制,目的就是将作用在心理上的伤害减到最低,可潜意识则不同意,总会想方设法避开大脑的监察机制,抓住机会就会提醒你曾经发生过的事。   潜意识的告知,方式有很多,大抵都是包裹着外衣来含沙射影地提醒你。   就像是湛小野的情况。   岑词抱着卷宗坐回了沙发上,抓了个靠垫放在腰后。   湛小野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最开始,他跟另一个他井水不犯河水,顶多就是时不时能瞧见另一个自己的出现。而始发阶段岑词并没接手,当时湛小野的妈妈是为他找的其他精神分析师。   直到另一个湛小野与湛小野本人有了交集,这起个案才转到了岑词手里。   做诊断时,湛小野就自己出现在玄关、手拎菜刀一事做出了回答,他说那个不是他本人,是另一个自己。   然后跟她说,岑医生,你之前说过,如果另一个我出现的话你会认出我们的,现在他已经开始夺我的身体了,他就要变成我了,你看,他还要拿着菜刀杀人呢!   是,真正的湛小野虽说有少年的脾气,但绝不是手持菜刀暴戾的性格。   问题在哪里?   岑词放下卷宗,目光伸向书房门口处凝神思考。   正值夕阳偏移。   有大团的光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折射了耀眼的光线,似粼粼的水纹。岑词没移开目光,陷入深度思考的她并没觉出刺眼来。   突然,有道暗影遮了地面上的光。   只是一瞬,甚至说,就是一闪而过。   却令岑词蓦地有了反应!   “谁?”   她坐起来,盯着书房门口的位置,警觉。   没人应答。   整个房间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客厅的落地钟在一格格跳动的声响。   地面上的那摊光影还在,随着窗外的夕阳缓慢地偏移。   一切都像是正常。   但岑词有预感,这屋子里除了她之外似乎还有别人!   想到这儿,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谁能无声无息进屋?   有贼。   岑词害怕归害怕,但总不能任由着害怕就什么都不做。她想到自己的手机在包里,包是进门后直接扔在玄关,没拎进衣帽间。   那人还在。 第17章 单身的通病   岑词小心翼翼从沙发上站起来,蹑手蹑脚地朝着门口过去。   没错,是在,她甚至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终于挨到书房门口。   房门是敞着的,所以目光能及客厅地面的光影,只是夕阳的光照,不见那个人影。   可是岑词觉得,对方一定是躲在她的视觉盲区。   她反手一摸,摸出把高尔夫球杆。   紧紧攥住。   如果这屋子里确实藏了人,那手里的球杆就是她保命的武器。   在门口站了许久,没什么动静。   岑词一手攥着球杆,一手搭在门框旁,小心谨慎探头去看,心想着如果对方跟她就只隔着这么一道门的话,那她下一秒挥球杆的时间也是够的。   客厅却没什么人。   非但没人,就连地面上的光亮也渐渐柔弱,夕阳快落了。   岑词的一颗心压根就没落下来。   不在客厅,那能藏在哪?   她细细想着刚才那道影子闪过的方向……   目光落在玄关。   呼吸一窒。   她所在的户型是南北向的两室一厅,其中次卧被她改成了书房,也就是她所在的房间,客厅占了整个房子的最大面积,一头是主卧,一头就是厨房,斜对面是玄关,从她的角度看不见玄关里的情况。   主卧通着衣帽间,都是关着门的,厨房、洗手间的门也是紧闭,要么对方是溜到了玄关,要么就是藏进了其他房间。   岑词攥了攥球杆,只觉得手心都开始冒汗。   先蹭到了玄关方向,目光一闪,玄关没人。   她快速钻进玄关。   能做的就是一间间排查,但前提是,她需要搬救兵。   包就在玄关的柜子上,打开包,快速去摸手机,时刻提防着那人冲进玄关背后偷袭。   刚一摸到手机,门铃却倏然响了。   吓得岑词一缩手,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死寂的氛围被打破。   也许藏在房里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攻击她,而门外突然来访的人,也许是她的生机,但也许是那人的帮凶!   岑词一咬牙,手搭上门把手一扭,与此同时球杆也随时扬起。   门外是男人高大的身影。   看清楚对方的瞬间,岑词双腿一软就坐地上,球杆也咣当落地。   秦勋惊讶。   赶忙进门,将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放,搀扶她起来。   岑词浑身没劲,几乎是靠在他身上,什么都没说,只是颤着手指往屋子里一指。   秦勋马上明白了,眉心微微一蹙,示意她别动,自己则拾起球杆,放轻脚步进了客厅。岑词靠在柜子旁,许是有认识的人在,她整个人就像是虚脱了似的,紧张、害怕甚至惶恐全都一股脑地涌上来了。   想到这儿她微微一怔。   一直被她怀疑的男人怎么就成了她信任的人了?   秦勋在挨个房间查看,她听见他开房门的声音,如果换做平常,她绝不会让头一次登门的男人进她卧室。   没一会儿,秦勋来了玄关,说,“没人。”   没人?   她靠在那,双手撑着柜子边缘,“怎么可能?我刚才看见个人影闪过去了。”   秦勋将球杆搁置一边,上前笑说,“我都看了个遍,房间里确实没人,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也许。   但不管怎么样,哪怕真是有人,家里多了个秦勋还是安全了许多,看他人高马大的,真要是打起来也未必会输。   “你怎么了?”秦勋笑看着她。   岑词略有尴尬,“没、没事。”   腿软了啊,真是丢脸。   秦勋似乎看出来了,忍住笑,手一伸,“要么扶着我,要么我抱你,你选吧。”   岑词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步步挪回客厅的沙发上。   房里一切如常。   看来真是她眼花了不假。   “谢谢你啊。”岑词道了谢,然后想起了关键的,“你怎么来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址?”   突然就主动登门的男人,挺奇怪。   秦勋好心作答,“医院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一直没去换药,我担心你出事所以过来看看。”话毕转身去了玄关,再回来时手里拎着袋子。   往茶几上一放,里面除了有吃的,还要消毒和消炎的药品。   这解释岑词反倒听得一头雾水。   秦勋进洗手间洗了手出来,说,“手机关了吧,当时是我送你去医院的,紧急联系人留的是我的手机号,医院联系不上你就直接联系我了。你家住址也是明晃晃地备了案,我去门会所找你,你助理说你回家了。”   岑词了然。   “伤口也没什么。”   秦勋看了一眼她的胳膊,低叹,“都渗血了还叫没什么?岑词,你也算半个医生吧,纱布渗血容易感染不明白?”   他拉过她的胳膊,小心翼翼解开纱布。   是渗血了,还不少,但都干了,黏在伤口上,一碰就疼。   岑词咬牙坚持,“什么叫只算半个医生,瞧不起心理医生?”   秦勋被她怼了一句也没恼,低笑一声,问,“疼吗?”   岑词摇头。   秦勋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集中精力给她的伤口消毒换药。上药的时候岑词下意识地缩了下手臂,秦勋没抬头,但手上的动作轻了再轻。   渐渐地岑词也就觉不出疼了。   借着窗外半暗半明的光,岑词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明明之前就是没过多交集的,然后因为闵薇薇的事就认识了,现在,他在给她换药……   很奇怪的际遇。   “你的助理挺有意思。”意外的,秦勋说了这么句话。   “挺有意思?”岑词不解,“羊小桃?”   秦勋点了一下头,利落地缠着纱布,“听说我来找你,异常兴奋,生怕我知道的地址不对,又重新告诉了我一遍,岑词——”   他停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她,眼里藏笑,“你说,她为什么那么兴奋?”   岑词怔了一下,紧跟着生出几分尬意来,这个羊小桃……真够丢脸的了。   “她还说……”   “还说什么?”岑词条件反射问。   秦勋被她逗笑,嘴角微扬。   “我的意思是……”岑词觉得自己的反应大了些,稳了稳情绪,“羊小桃那个小姑娘每天咋咋呼呼的,有时候也有点夸大其词,所以她说了什么你也别在意。”   “其实倒也没什么。”秦勋将她胳膊包扎好,轻描淡写了一句,“她说你看着喜欢安静,但实际上是没人陪。”   呃……   岑词咬牙,该死的羊小桃。   秦勋微笑,“单身的通病。” 第18章 也许是缘分   岑词从他手里抽回胳膊,嘟囔了句,“谁说没人陪,汤图就是邻居。”   秦勋笑了笑,“腿。”   这哪行?岑词要自己来。秦勋稍稍用了巧劲按住她,在她身边坐下,顺势拉过她的腿放他腿上。这个姿势实在是……她不想,缩腿的意图刚现,就又被他轻轻按住了。   “我能吃了你?”秦勋无奈。   岑词就不动了,再拒绝就显得矫情。   腿上的伤不深不浅。   这还是当时汤图给她腿伤的定义,不深不浅的意思是,没严重到需要打石膏,但也没轻到不用缝针。   缝了8针。   其实要比胳膊上的伤严重。   秦勋换药的时候她没敢看,低垂着眼。秦勋见状轻声说,“医生的缝针技术还不错。”   岑词借机瞅了一眼。   紧跟着肉疼。   “肯定留疤。”她叹了一声下。   伤口的位置挺烦人,靠近脚踝骨,一旦留疤,天冷的时候还好说,夏天就遮不住。   秦勋笑说,“爱美的姑娘。”   他的手似有似无地蹭着她的脚踝,刺痒,像是有热流熨进肌肤里。她又觉得尴尬了,自然不自然地打量着秦勋。他低垂着脸,认真细致,手上的动作很轻,却十分娴熟。   也怪不得羊小桃一看见他就说他帅。   他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位男子长得都好看,轻笑时也有浅浅柔和。尤其是他那双手,修长干净不说,指骨流畅,很吸睛。   很快,伤口包扎完。   岑词收回腿的时候,还觉得整条腿都在烫。   “你……伤口处理得挺熟练。”   秦勋将废弃的纱布缠好,一并送进袋子里,“在医院的时候看见护士给你换药,学会了。”   晚饭的时候秦勋没有离开的打算,鉴于她有伤在身不宜吃油腻的,他竟亲自下了厨。   岑词腿脚不利落的进厨房的时候,他正在做蔬菜水果沙拉,其他两道热菜的备料都弄好了,电饭煲里煮着白粥,呼呼地冒着热气,她刚到门口就能闻到粥米香。   秦勋穿着她的围裙,低头摆盘的时候十分专注。说是她的围裙,其实用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时她没时间在家里吃,在家了也是去汤图那蹭饭,汤图不在的时候她就煮包方便面了事。   围裙就是素净的浅灰色,跟他倒是意外很搭,淡泊的颜色恰恰就配他淡泊的气质,再配上颀长身材和棱角分明的俊脸,甚是养眼。   当时她下单买这条围裙的时候,理由是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汤图十分嫌弃地说,你这么个有选择障碍的,选来选去的最后选这么个性冷淡色。   谁说心理医生就没心理问题。   她有选择障碍症,不重,就是每次买东西都拿不定主意。对此汤图很是看得开,宽慰她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对旁人有点依赖也好,要不然显得太独立没男人爱。   见她倚在门边,秦勋说,“饿了吗,很快就好。”   岑词闻言没动,就靠在那看着秦勋,想起没多久之前他接了一通电话,大抵是公司助理提醒他应酬上的安排,他给直接推了,手机那头似乎挺惊讶。   她也惊讶。   本就交情不深,何来的这般亲力亲为呢?   “秦先生——”   “叫我秦勋吧。”他打断她,将拌好的沙拉搁置一旁才抬眼看她,“我们也算是在一起经历了些事,算不上陌生人了吧。”   她刚才还想着没多少交情……   岑词没说承认也没说不承认,微微点头,又说了声谢谢。   秦勋停了手里的动作,双手搭在操作台上,看着她,眼里虽有笑却也不明朗,“不用道谢,也许,是因为你我有缘吧。” 第19章 你看上我了   吃饭的时候岑词才明白秦勋口中的“缘分”指代何事。   “湛昌那个人我多少了解,发家的时候就不大干净,为人处世偏激,一旦湛小野的情况恶化,他不会善罢甘休。岑词,我想帮你,所以势必先要知道湛小野目前的情况。另外,媒体那边也不会放过你,这些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湛昌是湛小野的爸爸,关于这个人的风评她多少也听说些,但大多都是小道消息,关于湛家的生意,到了现在可谓是顺风顺水,也一度扣上慈善企业的名号。   秦勋能这么直接点明,看来之前听说的林林种种也非虚言,同是商圈的人,想来秦勋也是跟湛昌打过交道的。媒体那边岑词就更明白了,之前因为闵薇薇的事她就没被放过,门会所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人抓住尾巴不放。照理说湛小野的情况如果是在其他诊所里发生便不会引起旁人关注,但在门会所里就很麻烦。   “这种情况我能应付得来。”   秦勋闻言,轻声说,“我知道你这些年碰到的棘手情况应该比这多,我只是想提醒你,有时候隔行如隔山,你跟湛昌就是隔着千层山万重水,有些事不是你一个心理咨询师能解决的。”   岑词看了他良久,反问,“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从闵薇薇的事再到湛小野,每一件似乎跟他都没关系,他何必趟这道浑水?只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位朋友?但一个闵薇薇的事件也就足够了。   秦勋笑了,“我刚刚说过,算是缘分,相识一场,总不能看你深陷困顿吧。”   目的听着很纯粹。   岑词看着他说话的神情,淡若清风不疾不徐的,眼神也无遮掩的痕迹,看着不像是在撒谎。秦勋目光与她相对,见此状,略感无奈,“你的疑心太重了。”   疑心重是从事这行的通病,因为在心理咨询师眼里,这世上大多人心理都有疾,也是因为看过太多的人性卑劣,所以才知道哪怕是裹着光鲜亮丽的皮囊,骨子下也有阴暗滋生。   岑词目光清澄,“先是闵薇薇然后是湛小野,又搭上危险护我周全,秦先生不图名不图利,就说句缘分,这让我实在想不通,勉强能解释通的,就是你看上我了。”   许是秦勋没料到她会说的这么直接,浅愕了片刻,说,“你长得好看,一见钟情的几率很大。”   “一见钟情?”岑词轻喃,许久笑了笑。   “你不相信?”   岑词垂目,慢慢地喝着碗中汤,又抬眼看对面的秦勋,浅笑,“这汤不错。”   秦勋见状也不追问,给她添了汤,“觉得好喝就多喝点。”   岑词这人性子冷疑心重他早就领教,与此同时她还很聪明,作为精神分析师她很能拿捏交谈的尺度和方式。她没回答他的话,他却清楚知道她的内心回答应该是不信,只是,她不想再继续纠缠有关一见钟情的问题。   “湛小野的情况跟闵薇薇不同,闵薇薇是记忆出了问题,湛小野的情况相对明朗简单些。”岑词没继续隐瞒秦勋,“他是由精神分裂激发了人格分裂。”   秦勋夹菜的动作稍作停顿,像是思索,然后示意她继续说。   岑词又喝了一口汤,整个晚餐过程里,眼前这道汤算是她入口最多的,擦了擦嘴,她便同秦勋描述了湛小野的情况。   精神分裂与人格分裂往往会被人混为一谈,实际上两者是两个不同领域的疾病,前者是精神领域的疾病,后者所属心理疾病。   据湛小野的妈妈说,湛小野在十四岁那年性格突变,岑词分析,其实也就是那一年开始湛小野就有了精神分裂的迹象。   但湛小野的情况很不同。   一般来说,患有精神分裂患者在性格上往往都是由温和变得敏感甚至暴躁,湛小野的性子反倒变得安静,对外界的反应表现也不是淡漠,这是湛小野妈妈没有发现异常的重要原因。   可实际上,湛小野常年处于微惊恐状态里不能自拔,他的安静只不过是在躲避危险。   一般的精神分裂患者最特征的情感变化是或兴奋或迟钝,湛小野是迷惘。   他在描述另一个自己的时候是困惑,讲述对方将帽子戴到自己头上时就是万般想不通的神情,甚至他可以很“理智”地将他认为解释不通的现象归于物理量子学。   人人都说真正的天才都是疯子,他是个学霸,这点毋庸置疑。   但凡精神疾病都有潜伏期和爆发期,跟生理疾病无异。   当她接手湛小野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湛小野在精神上濒临爆发点的时候,也就是说,他开始转为惊恐状态,并且由之前的幻听幻视发展成被迫害妄想。   精神类疾病往往牵扯着心理变化,也就是说,精神和心理往往不分家。   据他自己说,他最开始看见的那个人,只是跟他的身形身高都很像,但看不清脸。照这番描述来看,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湛小野的精神疾病开始牵扯出心理病疾,也就是他的第二人格出现。   “第二人格初形成的时候还没有任何的攻击力。”岑词轻声说。   所以那时候湛小野跟另一个他算是和平共处,或者应该说这种状况维持了挺长一段时间,直到,他感觉到另一个自己开始入侵他的生活。   也就是,把帽子戴他头上以及闯入他的卧室,甚至扬言要取而代之。   “湛小野持刀站在玄关的那一刻,其实就是本我与第二人格的对抗。”   秦勋听得认真,待她说完后,他思略半晌,突然冷不丁问,“湛小野的病因是什么?”   岑词略微思索,“精神类疾病跟心理疾病不同,百分之六十是源于遗传。之前我查过湛小野的家族病史,但并没有发现精神遗传病史,我也跟湛小野做过相关检查,虽然说大脑左半球功能有活跃现象,可我认为生理性病变并不是引发湛小野精神分裂的主要原因。”   “跟环境有关?”秦勋问。   岑词微微点头,“我是在怀疑湛小野的生长环境,但还等证实,湛小野的病情就恶化了。”   说到这儿,她看向秦勋,目光里似有打量。   秦勋见状,笑问她怎么了。   岑词也吃得差不多了,将碗筷收拾到一旁,胳膊抵着餐桌盯着他,“对于精神和心理领域,你也未必是个门外汉吧?”   秦勋不疾不徐的,“近朱者赤,多少跟我那位朋友学了些。”   “是吗?”岑词轻笑,却暗自的对秦勋这个男人有了重新审视。   相比记忆被篡改来说,恐怕一般人会觉得精神分裂和人格分裂更严重,她刚刚故意说了那么一句,秦勋非但没觉得惊讶,反而能跟得上她的节奏,非但跟上了,还冷不丁问了她湛小野病发的原因。   说明他早有怀疑。   而这种怀疑,可不是一个门外汉甚至学了些皮毛就能有的反应。   “说说你的看法吧。”岑词往椅背上一靠,“既然知道你懂行,那我不耻下问也没什么。” 第20章 真是来保护她的?   秦勋的脸上看不出异样来,冷静又温和,“你高估我了,懂行倒不至于,只是可能因为我从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我能比普通人敏感些。说到看法,倒也不成型,就是觉得你刚刚提到湛小野的病情是由精神分裂激发的人格分裂,所以想到了一些可能。”   岑词示意他继续说。   “据我了解,一般的精神分裂病人往往在前期就伴有人格分裂,但你的意思是湛小野的第二人格是后来被激发出来的,瞎这点我抱有怀疑。另外,依照你的能力,想找到湛小野的发病原因应该不难,之所以没找到,那恐怕是牵涉了湛小野甚至是湛家的一个秘密。而我的看法就是,湛小野第二人格的后续出现就是跟这秘密有关。”   岑词看着他,一时间沉默不语。   他的看法一针见血,确实都是问题的关键。   精神分裂患者都伴有人格分裂这点没错,但湛小野的第二人格是晚于精神分裂之后,而且最开始由温和相处模式出现,直到现如今的威胁相对,这种现象很奇怪,第二人格的性格变化也十分迅速。   她有想过原因,也抱着怀疑的目的对湛小野进行过暗示治疗,直到最后动了催眠。   其实大多数时候,作为精神分析师都不会去碰催眠,顶多就是利用暗示或者药物使得病患进入精神恍惚状态,有不少情况只要通过自由联想就能解决。   自由联想就如同另一种形式的催眠,只不过没催眠来得那么彻底,只有当病患的病情严重受阻时,治疗师才会使用催眠手段。   湛小野的意识很封闭,她引导得不轻松,但还是找到了些许线索。   第二人格不是突然而至,的确是深埋在湛小野的潜意识里,却也不是沉睡,好像在守护着什么,直到后来显性出现。   所以岑词刚刚才说,湛小野的第二人格是被激发出来的,之前不活跃,而后不知道为什么会活跃。   排除遗传病史和生理缺陷,那湛小野所处的环境和曾经的经历就成了有可能引发病情的重要原因。   意外的是,岑词没能从湛小野的意识里把这秘密挖出来。   换句话说,这第二人格之前的沉默和之后的反噬都有可能就是牵扯了湛小野大脑里的秘密。   而她想到的这些,坐在她对面的秦勋其实早就想到了。   她没高估他。   秦勋这个人一定是藏了些专业背景的,所以他能想到湛小野病因最根儿上的情况,与此同时像他说的,他是个商人,对于些异常状况自然敏感,所以他也能想到,一旦湛小野的秘密挖出来是对湛家不利的,那湛昌未必能容下她。   所以说,秦勋真是来保护她的?   **   岑词去交通局处理交通事故,汤图一同陪着,历经前两天岑词“自杀式撞车”事件后,她愈发觉得岑词这个人只要在外面瞎转悠就很危险。   用羊小桃的话说就更夸张了:无缘无故发生车祸,是不是鬼上身了?听说有些公路就邪乎得很,不管多小心开车都会在那发生车祸。   听得汤图更瘆得慌。   岑词无语,一个是主攻心理研究的,一个是跟在身边挺多年的助理,各个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结果相信这些东西?   末了她开玩笑说,要不请个道士去那条公路上做法吧,说不定还能超度一下其他冤魂。   结果羊小桃还真上心了,立马就进了一个道友群。   虽说岑词前两天的车祸现场没有牵扯甚广,但调出当时的监控录像来看,岑词还是结结实实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最开始她的车行很正常,然后就开始走蛇形,后面的车辆都跟着受了影响,有的瞅准空挡就超车避开了危险,紧跟着岑词的车猛地变向最右边的车道,却是直直切过去,朝着护栏就过去,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说时迟那时快,后面突然窜出辆车来,用整面车身生生挡住了岑词的车。岑词的车头撞在那辆车的车身上,那辆车受力太大,将另一侧的护栏都给撞开裂了。   惊心动魄的一幕,前后发生不到五分钟。   看得汤图也好生后怕,跟岑词说,“真不是谈恋爱啊?他这是豁命相救的架势啊。”   但实际上汤图也明白,就算是恋爱中的男女,也未必能做到这种牺牲。   岑词懒得再去跟汤图解释她跟秦勋的清白关系,事实上打从看了监控录像开始,她的一颗心就悬着未放。之前秦勋提及的时候语气很是风轻云淡,她听了虽说胆战心惊,但也没亲眼瞧见的令人生骇。   尤其是看到秦勋的那辆车差点翻车坠山的时候。   末了,汤图问负责这起事故的负责人,“那段路上以前有没有发生过特别诡异的撞车事件啊?”   岑词真想不认识汤图……   负责人被她的话逗笑了,“哪段路上都有可能发生事故,尤其是开车不专注的时候,至于你口中的诡异,我从业这么多年,怕是就只有岑女士这起了。”   又询问了一遍当时的情况。   岑词三言两语也就搪塞过去了,毕竟这种事说出来也没人信,无非最后被人定义为工作压力大等等因由。   出了办事处,不想碰见了前来办事的裴陆。   得知岑词出了车祸,又见她胳膊上还有伤,着实吃了一惊,最先想到的是她被什么人打击报复,汤图开玩笑说,是鬼找上了。   裴陆无语。   见也没什么大事,岑词也不想耽误他办正事,就打着哈打算走。倒是汤图跟裴陆有了共同语言,裴陆笑说,“门会所能接手段意的案子再好不过,我还能放心点。”   岑词闻言不解,段意是谁?门会所什么时候接手新个案了?   汤图见状赶紧将裴陆往里拉,浅笑,“这件事好说好说。”   岑词一下就明白了,汤图这是揣着小心思啊。   她先行出了交通局的转门,在院子里等汤图出来。   今天没风,阳光很好,落在身上暖暖的。她手揣着兜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手指碰到大衣兜里的手机时停了动作。   她掏出手机,想了想,然后拟了条信息发给秦勋:谢谢你。 第21章 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想来自己的心眼着实是小,哪怕在医院里她好像在跟秦勋道谢时都没发自内心过。秦勋说她疑心重她承认,总觉得这世上哪会有无缘无故就对你好的人呢?   可看了监控录像后她觉得,哪怕是对方真有目的,但结结实实是救了她一命,就像汤图说的,那是豁出命来救人的架势,这份恩情算是实实在在结下了。   发完后岑词竟有点紧张,想着他能怎么回复的时候,不曾想秦勋竟一个电话打过来了。岑词没料到能有这一茬,手指一抖竟碰到了接听键。   手机那头,秦勋的嗓音低沉好听,“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岑词也没隐瞒,“今天来了交通局。”   她的视线顺着转门往里瞧,宽敞干净的大厅,阳光铺进去折了耀眼的光亮。汤图正在跟裴陆聊天,笑语晏晏的,就好像地面上的光亮都钻进她眼睛里了似的。   看来是真喜欢上了啊。   秦勋便很快就明白了,笑说,“果然是眼见为实。”   岑词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顿觉不大好意思,想着要不要隆重地请人家吃个饭当答谢,毕竟上次吃饭最后还是他掏的钱。岂料念头刚起,就听秦勋问她,“今晚有空吗?”   心有灵犀到能让岑词觉的心脏一撞。   刚要作答,却见汤图急匆匆从里面出来了,身后还跟着疾步的裴陆。汤图朝着她晃了晃手机,“去医院!”   **   周军醒了。   身旁围了不少人,有医生护士,还有裴陆以及等待给周军做笔录的手下。岑词和汤图在走廊里没进去,岑词靠着窗子站,双手插着兜,一动不动地盯着病房。   汤图性子急,来回来地踱着步,面色不悦的,“凭什么啊?凭什么把咱俩赶出来了?现在这个时候咱们比警方管用吧?”   当时在交通局的时候,岑词的手机占线,所以羊小桃直接打给了汤图,换言之汤图还是第一个知道周军醒了的人,然后裴陆才接到手下电话。   结果到了医院,当周军得知她们是门会所的治疗师后十分不客气,二话没说把她们赶出去了。   岑词猜出周军反感她们的原因,她没恼,也没说离开,就一直站在病房外等着。   总得见上一面才能捋清一些事。   没一会儿医生和护士全都出来了,岑词拉住主治大夫,询问周军的情况。主治大夫告知,周军目前已经没危险了,醒了就是好事,身体指标正在恢复正常。   汤图在旁暗暗咬牙,就该让他成植物人。   岑词碰了一下汤图,幸好她的声音很小,旁人没听清。   等医生们走了之后,汤图更是抓心挠肝的,想着要不要借此空挡再进去一次瞧瞧,岑词拉住她,“等等裴队的消息吧。”   估摸着半小时,裴陆和手下人出来了,与此同时又匆匆来了几位中年男子,身后跟着护工打扮的人,许是公司股东一类的。   与裴队简单打了个招呼后,这几人就进了病房。   裴陆让手下的人先去停车场,带着她们往走廊尽头走了走,跟她们说,“周军的态度很坚决,就是不见你们,你们硬闯进去也问不出什么来。”   料到了。   汤图挺生气,“他这么做什么意思啊,能帮闵薇薇的还是我们啊。”   裴陆不着痕迹地看了岑词一眼,一时间没说话。   反倒岑词大大方方,“裴队,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裴陆说,“其实也没什么,跟外界的看法一样,周军觉得闵薇薇是受了你们的影响才举刀的。”   “简直是放——”汤图生生把“屁”字给咽下去了。   岑词思路清晰,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所以说,他承认闵薇薇伤了他?” 第22章 跟我走吧   裴陆沉默了少许,原想着不打算说案情,但转念岑词她们也是涉案之人,也没再隐瞒。“是,当时闵薇薇是举了刀,但周军的说词是,当时他们两人发生了争执,闵薇薇情绪激动之下举了刀,可是闵薇薇举刀不是要杀周军,而是挥向自己,周军抢刀之余这才发生了意外。”   与闵薇薇不一样的说法。   汤图闻言愣住,“想自杀?”   裴陆点头,“周军是这么说的。”   岑词冷不丁问他,“你信吗?”   裴陆微微一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无非就是周军应酬忙回家晚了些。所以在周军认为,闵薇薇的情绪突然变得敏感和极端,跟在门会所的治疗有关。”   汤图嗤笑。   “另外,周军说他跟闵薇薇的感情很好,闵薇薇很爱他,所以这次只是意外,他不想追究是谁的责任,也包括闵薇薇在内。”   岑词微微点头。   话似乎都被周军一个人说了。   “有可能的话,我需要见一下周军。”岑词很坚持。   裴陆轻叹,压低了嗓音,“不是我不想让你见,现在的问题是我没有这个权力,周军不是犯人,总不能强迫他怎么样,另外当事人都不追究了,闵薇薇那边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件案子很快就会被撤了。”   汤图有点急了,“就这么撤了?那我家小词的声誉谁来负责?在闵薇薇这件事上她可是背锅的。”   “汤图。”岑词止住她的话,抬眼看裴陆,“声不声誉的我倒不在乎,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过的事,你们也总不能欲加之罪吧。但是闵薇薇的记忆确实是出了些问题,这件事我总得负责。”   这就是精神和心理上的问题,照理说跟裴陆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了,更何况人家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但闻言岑词的这番话,裴陆还是沉默了片刻,说,“这样吧,我一会儿再去趟疗养院见一下闵薇薇,周军这边……刚才应该是护工跟着进去了,我背地里打个招呼,等那些人走了,你们找机会进去。”   岑词点头,又给汤图使了个眼色。   汤图瞬间明白岑词的意思,恢复了清脆脆的嗓音,“裴队,我跟你一起去见闵薇薇吧。”   **   等汤图和裴陆走了之后,走廊里安静了下来,哪怕是换药的护士,走路都轻柔无声。偶尔也会有陪着病人在走廊里散步的家属,经过岑词身边时窃语,姑娘可真漂亮,是不是哪个演员?   岑词又回到周军的病房外等着,背靠着墙一动不动的。后来病房里的那些人也走了,走之前每个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不定把她看成是周军什么人了。   她想找个机会进去。   没想到护工也没卖她这个人情,跟她低声低语的,“小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了,之前那位警官是打过招呼,但里头的那位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我是拿人钱的。”   岑词了解,不强人所难。   只是这周军太娇气,光是护工竟是请了两名,一名为他奔走找医生,另一名就守在屋子里,禁止任何人进入。   任何人?   该探访的都探访完了,所谓的任何人就只是指岑词。   再进门又一次被拒后,岑词累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想办法。   她自认为没那么正义感十足,现如今是周军不想深究闵薇薇这件事,这对岑词来说并无什么,毕竟发病的人是闵薇薇,是她的病人。如果这件事是闵薇薇表态说不查,那她二话不说肯定放手。   说白了,这是她的职业,她的委托人没有松口,她就只能继续下去。   可要怎么才能见到周军?   见到周军后,她怎么能从他口里知道真相?   有风窜进了走廊,明明刚刚还明艳的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窗棱上就显得有些冷了。不知是谁开了窗子,一条缝,不大不小的,却足以驱散整个走廊的温暖。   岑词觉得脚踝骨都凉飕飕的,更别提腿上还有伤,心情就格外的烦躁。   但很快就有人关了窗子。   岑词扭头一瞧,走廊尽头是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影,应该是从一侧的楼梯走上来的,关了窗后转过身来。   竟是秦勋。   岑词怔住。   眼睁睁地看着他朝这边走过来,阔拓的肩膀抵着走廊尽头的光,衬得他眼眸深邃如夜,微微弯起的嘴角却煞是好看。   她没想到他能来。   在交通局院子里的时候她匆忙忙的挂了他电话,只是说了句再联系,他是听见汤图的那句话来了医院?但全市这么多医院,他就能想到她来了周军所在的医院?   秦勋在她的注视下来到她跟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了她少许,然后俯身下来笑了笑,“好像我来的挺是时候,你的眼神很欣喜。”   气息太近。   岑词蓦地反应过来,赶忙收回视线,有欣喜吗?她怎么没觉得。   秦勋抿唇,将手里的热奶茶递给她。她接过,杯身的热暖了她冰凉的手指,便又道了一声谢。   “别在这待着了。”秦勋说了句。   岑词抬眼看了一下病房,“可是——”   “跟我走吧。”秦勋抬手将她拉起。 第23章 你有些焦虑啊   从疗养院出来时,夕阳已泼了天。   汤图坐回车里感叹,这一天的时间过得可真快,想着才刚刚天明,眨眼就得考虑晚上要吃什么的问题了。裴陆笑说,你还用考虑吗?漂亮的女孩不缺请客吃饭的男人。   说完这话许是觉得不妥,又解释,“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的交友——”   “那你请我吃吧。”汤图不怒反笑。   裴陆微怔,“今晚?”   “今晚。”汤图扭头看着他,“难道裴队佳人有约?”   裴陆笑了笑,“哪个佳人能不要命地想跟我约会?”   汤图抿唇浅笑,心想,我能啊。   裴陆发动车子的时候又往外看了一眼,疗养院的方向,眼神有些复杂。等车子上了主干路,他才说,“照闵薇薇目前的情况来看,岑词会被怀疑太正常了。”   他们在疗养院里一无所获。   闵薇薇对裴陆不是很友好,许是还在埋怨自己被送进疗养院的事,所以裴陆问什么她都不怎么配合。汤图虽然门会所的人,但闵薇薇照样不买账,她说她的治疗师是岑词,其他人一概信不过。   得知周军醒了,闵薇薇的反应很淡漠,对裴陆说,那正好,你们去问他。   问周军,周军给出的答案大相径庭,问闵薇薇,闵薇薇又一副我已经说过了不想再说了的姿态,想盘根问底是吧,行,直接找出我杀周军的证据来。   弄得裴陆都快抓狂。   汤图明白裴陆话里的意思,周军的意思很明显,闵薇薇的情绪反复和敏感那都是到了门会所后才有的,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依照闵薇薇之前的性格绝对不会到举刀相向的程度,现如今闵薇薇别人的话都不听,就只听岑词一人的,怎么能不让人起疑。   她叹了口气,替岑词说话,“周军这个人本末倒置,闵薇薇是先有了病,才会去我们那治病,谁正常的往门会所里跑啊,真当我们什么病人都受呢?”   裴陆这么一听倒是来了兴趣,问她,“那你们门会所到底会收什么样的病人?”   门会所的规矩在那摆着,的确不是什么病人都能进到她们那,那每周有名额限定的标准是什么?   “一是看病情,一般的精神类疾病还不足以进到门会所,都是常年的顽疾和同行治疗师解决不了的;二是看缘分,主要是岑词那个人,总说跟病人的眼缘很重要。这话吧其实也对,你说我们就是私营单位,当然还是要选些好说话的客户,要不然惹起事端来很麻烦。”   说到这,汤图又是一声长叹,“不过今年也是犯了太岁了。”   先是闵薇薇,然后是湛小野,个顶个的让人不省心啊。   “闵薇薇是个例外吧?”裴陆问,据岑词说,当时闵薇薇找上她的时候是因为有抑郁症,但并不严重。   汤图点头,“闵薇薇算是岑词口中的有眼缘患者吧。”说到这儿,她冲着裴陆一笑,“在岑词嘴里问不出来的话,裴队打算从我这了解吧?”   一句话说得裴陆尴尬,少许,大大方方承认,“好吧,我觉得在你们面前很难藏心思。”   汤图笑,“不仅难藏心思,连精神病疾都很难藏呢,裴队,你有些焦虑啊。”   裴陆方向盘一打,“这话岑词也说过,但没办法,干我们这行的都焦虑。”   汤图就瞅着时机呢,闻言后道,“来门会所啊,找我,给你打折。”   裴陆被逗笑,“总觉得有点幸灾乐祸啊,汤医生,你不会因为我怀疑岑词所以想打击报复吧?听说你们催眠都有一套。”   “谣传,催眠哪是说用就用的?你们把催眠看得太神了,你不配合,我也没办法啊。”   裴陆抿唇浅笑,“成啊,吃饭的时候我好好请教。”   “吃饭?”   “记性有待提高啊,刚才你不是让我请你吃饭吗,走着。” 第24章 我来想办法   “想见周军的话你硬闯不行。”   接上岑词后,秦勋得知她连午饭都没吃,便直接带她来了餐厅。   还不到晚餐点,这个时间安静,适合聊天说话。   岑词没什么胃口,对着菜单发呆了好一会儿,秦勋见状抽走菜单,跟服务员说先上些点心和热茶。   等小食和红茶上桌后,秦勋说了自己的看法。   “我明白。”岑词轻轻转着手里的茶杯,垂眸,看着茶杯里漾开的水纹,“但如果始终见不到的话,我就只有硬闯这条路了。”   秦勋靠在椅背上,打量了她许久,“其实你很清楚,就算让你见了周军也无济于事,闵薇薇的情况现在还扑朔迷离,你怎么说服周军?”   “我压根就不在乎他怀不怀疑我。”岑词说着抬眼,与他目光相对,“我要见他也不是为了澄清自己。”   秦勋闻言有些意外。   微微一眯眼,眸色里就有了思量,“你怀疑周军?”   岑词终于找出不排斥秦勋的原因了,就是很多话不用明说他就能猜到,许是在商场浮沉的关系,自然练得耳聪目明,人人都说,一个优秀的心理从业者能抵半个商人,所以反之,看穿人心这种事许是对他来说并不难。   “闵薇薇那边无从下手,我只能从周军身上找原因。闵薇薇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一直以来她在我这的情绪都很稳定。如果说之前有人动过闵薇薇的记忆,那当晚一定是发生了能够引起闵薇薇记忆混乱的事。”   秦勋的手指搭在茶杯上,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蹭着杯沿,他沉默不语,似有思考。岑词从开始到现在,思维都是在自己的频率上,不经意看向秦勋时,目光就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像是一种无意识行为。岑词没移开目光,看着看着竟一时间觉得恍惚,思绪像是被风吹散了的发,想收却收不回来,一直伸向无边无际的幽暗里……   直到餐厅服务生从身边经过。   脚步声很轻,轻到近乎听不到。   可岑词意外听到了,紧跟着那些散向远方的意识倏然收回,猛地尽数回到岑词脑中,她蓦地回过神,呼吸倏然急促,像是刚刚憋了一口长气终于舒出来似的。   坐在她对面的秦勋微微愕然,问她怎么了。   岑词打量了他少许,轻轻摇头,说,“只是在想周军的问题。”   秦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眉间舒展,“这样吧,你等我的消息。”   “嗯?”岑词不解。   “不是一定要见周军吗?”秦勋微微一笑,“我来想办法。”   **   湛小野的情况并不持续稳定,至少像是那晚持刀而立的行为没再出现。湛小野的妈妈为此还松了一口气,带着湛小野来找岑词的时候问她,是不是小野好转了?   岑词没打击她但也没说鼓舞的话,只是告知,再观察看看。   许是因为湛昌之前的行为还让小野妈心生尬意,所以对岑词的态度好之又好,跟岑词说,只要能治好小野,她愿意做任何事。   其实对于岑词来说,她宁可湛小野在行为举止上大起大落,也好过现在这样静如止水,哪怕是恢复到湛小野初来乍到时的状态也好,至少她在治疗过程中能迅速发现端倪,然后调整治疗方案。   药物治疗配合精神引导治疗,湛小野有配合并未排斥的表现,再问他有关另一个自己的问题时,湛小野反应木讷,好半天才说,“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岑词引导湛小野在画纸上画出心中所想,整个过程中都在观察湛小野,又想起之前秦勋说过的话,便对小野妈妈说,想去家里看看,了解一下小野所在的生活环境。   对此小野妈没半点反对,连忙说,您随时都可以过去。   岑词想着自己还要安排一下时间,便对她说,去家之前提前打电话给您。   等湛小野的治疗时段结束后,岑词便要羊小桃做好行程安排,听闻岑词要去家访的决定,羊小桃表示愕然。   汤图更直接,敲门进了岑词的办公室。   “家访不是你风格啊。”汤图开门见山,同时将羊小桃煮好的两杯咖啡端进来,其中一杯放她面前。   岑词也累了,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醇厚的咖啡香提了提神,“因为湛小野的病根没找到,所以家访就变得很有必要。”   汤图闻言诧异,“湛小野之前给出的资料是假的?”   “倒未必是假的,但可能只是表面病因。”   在接手湛小野之前,有关湛小野的情况和背景资料岑词的确都拿到手了。湛小野之前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留下的档案里显示说,湛小野最开始的表现为情绪抑郁,源于家庭氛围。   湛小野家里是最典型的严父慈母,小野爸对其不但严格,而且从未对小野做出的成绩给予肯定,小野妈是全职主妇,一方面对小野的事亲力亲为,另一方面也要承受小野爸回家后的百般挑剔。   不擅表达是中国式父母的通病,而湛小野家的情况因小野爸是生意人的身份更复杂了些。   原生家庭会影响孩子的秉性,能成就一个孩子同时也可能毁掉一个孩子。湛小野在岑词眼里是个优秀的孩子,据小野妈说,不管是学习成绩还是其他事情上小野处处要强拔尖。   好,也不好。   有上进心是好事,但这上进心不是源于自发,而是只想得到父亲的肯定呢?   岑词不是没怀疑过湛小野的病因过于简单,仅仅是因为原生家庭,因为父亲的严苛和从未肯定就变成如斯境况?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和治疗,她发现湛小野的确是受到父亲的影响太大,并且从意识里他是惧怕湛昌的。   被自家父母逼疯,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湛小野目前又有了新状况,看来,有关病因还是要重新挖掘。   汤图慢慢喝着咖啡,末了问她,“湛小野的妈妈不是凡事亲力亲为吗,问她,她不清楚?”   岑词摇头,不是没问过,回答是,湛小野自小到大就没发生过太大的事,除了经常被湛昌训骂。   汤图思索。   想着想着冷不丁道,“你说,小野爸会不会是个变态之类的?虐待孩子啊,弄得孩子长期处于恐惧环境形成精神分裂?” 第25章 他没想要我的命   岑词叹气,“如果是这么显性的原因,小野刚来门会所的时候咱们就能察觉出来了。”   汤图点头,这倒也是。   “但湛昌这个人的确也要留意一下。”岑词话锋一转,“秦勋算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秦勋?   汤图耳朵尖又心思细腻的,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她桌前,腿一伸勾过椅子,重新坐下跟她面对面。“昨晚都九点多了,我才听你房门响,我还纳闷你去哪了,原来是跟秦勋在一起啊。”   岑词瞧出汤图眉眼间的八卦意味,反问她,“那你是希望我跟他能有点什么还是没有什么?”   汤图用手拄着脸,“秦勋那个人我也见过,从外形条件来看,的确伟岸潇洒俊朗不凡的,虽然说还是有点神秘感,但人家的公司和身份明晃晃地摆在那骗不了人,所以我觉得还挺靠谱。你吧,也不能总不交男朋友吧?”   岑词故作恍若状,“原来是瞧着人家的身份才觉出靠谱来啊。”   最开始秦勋递名片的时候她并没过多关注他的公司,而且她所在的学术圈跟商圈算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直到他提醒她小心湛昌,她才去关注秦勋的情况。   他所创立的公司竟是数一数二的,国内和国外业务均有涉及,在网上一查公司名,哗啦啦不少商业新闻出来,他在商圈的名声不小,并且被扣上年轻有为的帽子,只是不大爱接触媒体,但凡网上爆出的照片几乎都是抓拍。   汤图可不在乎她的取笑,“人之常情,他要是个小偷流氓的搁谁乐意?人靠衣装马靠鞍,身份也是衣装的一种嘛。”   “看来你背地里也查过秦勋。”岑词聪明,一想就明白了汤图立场转变的原因。   汤图懒洋洋的,“突然蹦出来的一人,我总得清楚他是圆是方吧。”   岑词浅笑,“最后只查出他是个商业大亨的身份?”   汤图笑了,本来一句“不就商业大亨吗,还能有其他什么身份”马上要脱口,蓦地觉出岑词的问话不对劲,收了笑,目光有疑,连带的语气也不确定了。   “难道……不是?”   岑词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轻声说,“他会催眠。”又抬眼看着汤图,强调,“胜过专业级。”   汤图一怔,好半天反应过来,“啊?”   “昨晚他试图对我进行催眠。”岑词微微眯眼。   他蹭杯沿的动作看似没什么,可就偏偏令得她意识涣散,那一下又一下十分有节奏,却又无声无息。越是催眠技术高超的催眠师,所使出的催眠手段就越是不起眼,什么看笔、晃摆的都是扯淡,大师级的真要是出手,对方压根察觉不出来。   当时幸好有服务生经过。   汤图震惊了,“还有能把你催眠的人?”   岑词的催眠本事她是心知肚明,只是作为一名精神分析师,一般情况下不主张利用催眠手段达到目的,因为现如今催眠被过于神化,实际上,一个人在接受催眠解决问题的同时,有可能就会催生另一个问题的出现。   但放眼全国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对方催眠的人着实不多,岑词就算一个。   然而岑词从不把这种手段看作是催眠,更多的是意识引导。   “侥幸没有而已。”岑词说。   汤图起了身,手臂抱怀,一手支起摩挲着下巴,来回来地踱步思考,末了说,“他的背景资料明明白白摆在那呢,怎么发家的也都一清二楚,底子干净清白,又没旁的乱七八糟的事,没查出他会催眠啊。”   顿步,转头问岑词,“那之后呢?”   “没之后,一切就当没发生过。”   她没冒然去问原因有三,一是,他不承认,又会说自己对精神心理方面只知皮毛,不过跟朋友耳濡目染罢了;二是,或者是她判断有误,他当时的动作的确就是不经意的;三是,一旦他真有催眠手段,她怕打草惊蛇。   其实岑词清楚得很,最后一点才是自己最担心的。   汤图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回到桌前跟她说,“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别管他懂不懂催眠。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他一根葱呢?”   岑词本就想着挺严肃的事儿,被汤图这么一说简直是哭笑不得,谁啊?单恋?   “如果他真的有心接近,我避而不见也没用。”她恢复冷静,之前因为闵薇薇的事她不是没躲过他,结果他还是主动找上门,虽然说理由听着可信。   汤图叹气,“本来好好的英雄救美能成就一段佳话,一个施恩一个报恩的,看对眼了这人生也就齐全了,怎么就又冒出个阴谋诡计来了?”   岑词笑了笑,“或许也是我多想,顺其自然,至少有一点能肯定,他没想要我的命。” 第26章 你做我的治疗师?   有命活着就有机会查到想查的事,有命活着也有时间解决想解决的难题。   这是岑词生活的宗旨。   谁说看多了人性就能看开生死?不,这么多年的从业经验告诉岑词,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转天,秦勋就打来了电话,告知周军同意见面。   不管是秦勋的办事效率还是周军的态度转变都快到令岑词惊讶,所以,在诊所等秦勋的时候岑词就在想,不管秦勋真正的目的如何,至少在这一环节上他是尽心尽力帮忙了。   秦勋很快来了门会所。   两人的车子还都在修理厂,所以他开了公司的车。羊小桃打远就瞧见斜靠着车身的秦勋,在岑词临出门前兴奋问她,岑医生,你俩是确定关系了吗?   上了车后,岑词想着羊小桃的模样真心想笑,这得多恨嫁的姑娘啊。   见她眉眼染笑,秦勋挺好奇,问她怎么了。岑词自然不会跟他说羊小桃的事,回了句,“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件挺招笑的事。”   秦勋眉眼舒展,轻声说,“很少见你笑。”   岑词闻言微微一怔,少许轻喃,“我好像……从前不是这样。”   “嗯?”秦勋没听清。   “哦,没什么。”岑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冒出这么一句来,转了话题,“撞了你的车,又麻烦你搞定了周军,我欠你的人情似乎越来越多了。”   秦勋闻言笑了,倒是没说客套话,趁着拐弯的时候转头瞥了她一眼,“那你打算怎么报答?”   岑词又愣住。   讲真,她还没想到这一层,更没想到秦勋能这么问,中国人说话向来讲究礼尚往来,我说一句感谢,你说一句不客气,这再正常不过的事,哪还有这种反其道而行的回答?   但秦勋也不像是随口一说,似乎真在等她的答复。   岑词舔了舔唇,一时间竟词穷,等车子转了两个弯,她说,“要不然……我还是请你吃饭吧,虽然几顿饭都抵不了救命之恩,但我只能想到这种方式。”   秦勋见她一脸的认真,忍不住被逗笑。   岑词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思量了小半天,“要不然从今以后你可以免费到门会所治疗,哦,你别误会,倒不是咒你心理有疾,我是觉得现如今社会压力大,尤其是像你这类从商人士,适当的做一些心理纾缓挺重要,至少能缓解情绪紧张。”   秦勋看着前方,“你觉得我情绪紧张吗?”   “……倒没有。”   相反,他的情绪很平稳,从认识到现在,没见他因为什么事情绪波动过。   他笑了笑。   车厢里陷入安静。   岑词更多是觉得不自在,好像自己提了个很糟糕的提议。可实际上这个念头的形成是有原因的,对于秦勋这个人,她不排斥,毕竟一次次出手相救,但对于他极有可能会催眠这件事她耿耿于怀。   虽说她跟汤图讲一切事顺其自然,可实际上真能顺其自然?如果他会催眠,那他公司创始人的身份有可能只是个掩饰,实际上他还有其他的身份是外界不知道的;如果在餐厅的时候他的确有意对她施加暗示,那他就是对她有所求,至少,是无法说出口的目的。   请君入瓮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与其躲着避着,倒不如主动面对,也方便她揣测他真实目的。   只是上述话说出来后岑词觉得冒失了,因为如果他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自然会怀疑她的初衷。   正想着,车子缓缓停下来了,前方红灯,堵了一串车。   秦勋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浅笑地看着她,意外问了句,“如果我去的话,你做我的治疗师?”   “啊?啊……可以倒是可以,但情绪纾缓和心理辅助项是汤图的擅长,到了我这一般都是严重的精神问题。”岑词说到这,又不想把风险推给汤图,便似开玩笑,“汤图现在的心思在裴队上,就不知道接不接你。”   秦勋抿了抿唇,“我跟她接触不多,也没必要多花时间再彼此了解,把我交给你,我自己也放心。你也说了,像从事我这行的定期做情绪管理和心里疏通很关键,防患于未然。”   岑词微微一笑,“好。”   进住院处之前,秦勋给了岑词提醒。   “周军对你有成见,所以他一旦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也别跟他呛,你见他是有你的目的,目的达成过程无所谓。”   他的这份细心倒是让岑词没想到,轻声说,“再难缠的情况我都见过,所以就算被人骂上几句我也不会生气,放心吧,总不能让你这番心血付之东流。”   周军被转到特护病房。   实则像他的情况,只要是清醒了就没什么大问题,刀伤就靠慢慢养。许是耍了有钱人的脾气,但凡都讲究个特殊。   岑词先跟主治大夫了解了一下情况,因为熟脸,大夫也没隐瞒,便说他那伤回家养着也是可以的,就是每次来回来的上药比较麻烦,有家庭医生跟着也没问题。   病房门口多了保镖,两名,一左一右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让岑词没由来地想起大宅门外面的两只石狮子。   周军这么谨慎也不无道理。   他苏醒的消息传到了媒体的耳朵里,听说没少抓住偷溜进来的记者,打着各种旗号的,据护士说,还有假装医院里的清洁人员,闯进周军的病房里就要拍照。   为了拿到一手消息无所不用其极。   门口保镖认出秦勋,但看见岑词后略有迟疑,秦勋淡淡地说,“一起的。”   特需病房进门有玄关,秦勋走在前头,岑词很快就听见客套声起。   “秦总来了,快坐快坐。”   “别起别起,快躺下。”   你来我往的听着都是好说话的人,果然是生意场上。   只是,周军的这份热情劲在看见岑词后戛然而止,笑凝固在嘴角,一时间脸色也略显难看。他躺靠在床头,身上缠着纱布,但看精神头还不错。   床头一旁的柜子上摆放着白瓷细脖吞口花瓶,里面插了几株百合花,新鲜的,花瓣上头还沾着水珠。护工只剩下一个,见来了客人,三下五除二把果盘放好后就出去了。   秦勋对周军说,“周总,昨天在电话里跟你提过。”话毕,朝着岑词一招手,“过来坐。” 第27章 那我目的能是什么   岑词没怯场,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来的路上她有过担心,不知道周军能卖多少情面给秦勋,她不懂他们商圈里的交情,也不清楚这次就算见到周军他能配合多少。   来了之后,瞧着保镖看秦勋的反应她心里才有底,现在又听秦勋这么一开腔,担忧就烟消云散,能肯定的是,至少秦勋在周军面前不会矮一截。   果不其然,周军的态度缓和了,虽说还没到热情相对,但至少脸上有了笑容。   礼节性的笑容。   这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岑词也没指望他能多欢迎她。   她没耽误时间,坐下来后开门见山,“周总,闵薇薇那晚举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之前裴陆问过,也给过她答案,但她总归是亲眼看亲耳听一遍才行。   周军却没立马回答她的话,反倒是看着秦勋,眼里的笑有了明显之意,“秦总,找个心理医生做女朋友可不好对付吧?”这话问完,又不着痕迹地看了岑词一眼。   岑词坐在那没动,甚至眼里都没丝毫情绪变化,可心里早就惊涛骇浪。照周军的意思,是秦勋谎称她是他女朋友才同意相见的?   秦勋本来是站在窗前,闻言后走到岑词身旁,抬手往她肩膀上轻轻一搭,笑说,“真心喜欢就顾不上其他的了。”   岑词肩头微微一僵。   他许是感觉到了,搭在她肩头的手微微用了力气。   周军笑了笑,视线落回岑词身上,似开玩笑,“秦总在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啊。”   岑词微微一笑,没说话。   秦勋的嗓音落下来,“我这个女朋友哪样都好,独独就是一根筋,所以没办法,我只能带她过来。”   周军见秦勋又把话题扯回来了,再转东转西的也无济于事,便只能面对。他微微收了收神色,靠在那,好半天叹了口气,“岑医生,说实话如果你不是秦总的女朋友,我是不会见你的。”   “周总对精神分析这行有误会。”岑词不愠不怒。   “是吗?”周军哼笑,但又不敢动作太大,怕牵扯伤口,“你刚刚问当晚发生了什么是吧?具体情况我也跟警方说了,既然岑医生主动问了,那我倒想反问一句,你对闵薇薇做了什么?”   岑词目不斜视,直迎他的目光,“所以说,当晚就是因为所谓的鸡毛蒜皮小事闵薇薇就朝着你动刀子?”   她没理会他的反问,始终冷静地执着她的问题。   周军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女人。   之前陪着闵薇薇去治疗的时候不是没见过她,当时就觉得她年轻漂亮,也怀疑过她的专业性,只是不想她异常的理智,面对他刚刚的施压,她却还能这么坐得住。   “的确就是因为一些小事,应酬多回家晚这是我的常态,我知道她心有不满,但没想过能到动刀子的地步。”周军说到这微微一顿,不紧不慢补上了句,“有一点需要强调一下,她当时不是朝着我动刀子,而是朝着她自己,我上前抢刀才受的伤。”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岑词,岑词有意试探他不是不清楚,特意这般强调,为的就是看她如何尴尬收场。   岂料岑词半点尴尬之意都没有,嘴角微微勾起,“哦,是吗?也许是我表达有误。”   一句话让周军始料未及。   与此同时,站在她旁边的秦勋也忍着笑,心想着,这姑娘还真是脸皮挺厚啊。   岑词又道,“周总你要理解,闵薇薇是我的病人,所以我要以她的答案为标准出发。”   “能理解。”周军缓了情绪,“既然你是她的治疗师,那她——”   “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说出来也许不对,但还是想跟周总探讨一下没问题吧?”岑词生生打断周军反客为主的意图。   周军噎了一下,嘴巴张了又合,好半天抬手摸了摸鼻子,但不想还是扯到了伤口,疼得龇了一下嘴。岑词见状,一脸关切,“周总没事吧?叫医生?”   周军做阻止状,靠在那缓了半分多钟才开口,“你说吧。”   秦勋松了手,也没去坐沙发,回到窗边斜靠着,双手插在裤兜里,虽说不参与对话,但也没离岑词太远。不是他懒得听,而是今天算真正领教岑词的不按常理出牌和近乎赖皮的嘴脸,他继续待在她身边唯恐会笑场。   岑词朝着椅背上一靠,说道,“那晚也许周总是有应酬,回家晚了些,你们的确是发生了争吵,可是吵着吵着闵薇薇的情绪就变了,看你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她干脆就说压根不认识你。她是你未婚妻,出了这种状况你只当玩笑话,甚至还打算对她霸王硬上弓,闵薇薇情急之下拿刀自保,一不小心才伤了你。”   周军闻言,嘴角的弧度微微绷紧,“岑医生对那晚情况的假设很可笑,这是要推卸责任是吧?薇薇现在的情况我都了解,别管媒体怎么说,真实情况我该查都查了。我也很想问岑医生一句,我家薇薇怎么看了你的诊后就变得情绪反复了?怎么   就在我受伤之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即使有秦勋在场,说到这周军也忍不住冒了火气。   岑词没恼,等他质问完毕,她不紧不慢开口说,“是啊,闵薇薇怎么就突然不认识你了呢?周总,你觉得有哪种可能?”   又把问题抛给他了。   周军一怔,紧跟着不悦,“岑医生,你挺会倒打一耙,薇薇变成这样难道不是受了你的影响?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岑词闻言突然起了身,一步步走到周军的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闵薇薇是我的客户,我跟她没仇,你跟我尚且不熟,我跟你也无怨,周总,你说是我/操纵了闵薇薇,那我目的能是什么?” 第28章 尾巴   秦勋和岑词离开病房的时候,走廊那头走过来一男人,不高也不壮,穿得周正,沿着耳根到锁骨处隐约能见一道疤。   很显然是认识秦勋的,瞧见后就大步上前,笑着跟秦勋打招呼,一口一个“秦总”十分恭敬。   只是看向岑词时,眼神里多了打量。   秦勋微笑,礼节相待,又不着痕迹地将岑词拉到身后。   等进了电梯,岑词问他刚刚是什么人。   秦勋说,“周军手底下的一个人,跟在他身边好多年了,外号叫尾巴。别看他其貌不扬,办事能力不容小觑,一旦被他盯上,真就像是长了尾巴似的甩不掉。”   岑词听了这话,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了不安。   尾巴进了病房后没立马关门,而是叮嘱了门外的保镖一定要看住了,外面又多了不少记者。   好生交代了一番后他才放心进了屋。   “军哥,你还真见那女的了。”周军对尾巴有知遇之恩,尾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为周军办事,深得周军信任,所以身份地位也是不同,别人见了周军都叫一声周总,只有尾巴喊军哥。   周军躺在那恹恹的,头微微一偏示意了一下,尾巴赶紧上前把床头摇下来。   “秦勋亲自带人来的,我再不乐意还能不见?都是混生意场,做事总得留三分薄面。”   尾巴端了暖壶,给床头的水杯续了水,“那女的面儿挺大啊。”   “说是女朋友。”周军皱了皱眉。   尾巴放下暖壶,“诓人的吧?从没听说秦总有女朋友,那女的妖妖道道的,别是给秦总灌什么迷汤药了吧?”   周军瞥了他一眼,“秦勋那个人从来绯闻不缠身,不管大小场合也没见他身边带过女人,这样的人没必要为了帮个女人扯这种谎。”   尾巴最开始是抱着死活不信的态度,听了周军这番话后开始迟疑了,“那……薇姐这件事咱就忍了啊?”   周军看着他。   尾巴马上说,“行,军哥我知道了,你别这么瞅着我,我瘆得慌,我离她远点还不行吗?”   “先把正事儿给我办了。”   “得嘞。”   **   湛小野进入药物治疗的平稳期,换言之,他的第二人格始终没再出现。   岑词给他做意识引导时,让他试图摘掉他以为戴在头上的帽子,湛小野跟她说,帽子不见了,他好像又是他自己了。   看上去像是恢复了很多。   就连羊小桃瞧见湛小野后都觉得他神清气爽的。   汤图心细,瞧出岑词眉间的忧虑,问她,是不是湛小野的情况更严重了?   是更严重了。   但目前也只是她的猜测,在没找到答案之前,所谓的结论都是虚妄。   小野妈很快就把家访事宜给安排好了,打了电话同岑词约好了时间,到了日子后亲自开车来接。   这一天下了挺大的雪,院落里的松柏整个白了头,团团白雪覆在松针上,只留了青色的冒尖儿部分。岑词怕冷,一件羊绒大衣外面又裹了厚厚的围巾,她本来就脸小,围巾一围大半张脸都没了,只能瞧见黑白分明的大眼。   每次她要出门时羊小桃都紧张够呛,这次见有车来接倒是放心了不少,但还是千叮咛万嘱咐说,如果家访完毕后人家不送你回家,你就给我打电话,再或者打给汤图,你看你的车子都撞坏了……   岑词赶紧打断她说,放心,我可以约车。   汤图的办公室在前台的斜对面,门没关死,留了巴掌宽的缝子。从岑词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瞧见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汤图。   很神奇啊,搁往常,这番叮嘱她别误入歧途的场景里少不了汤图。   趁着车还没到,她上前轻敲了两下门,探头。   声音挺小,汤图却被吓了一跳,见岑词站在门口正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她哀嚎了一声,问岑词,“怎么办啊?”   这般的声嘶力竭外加鬼哭狼嚎的,倒是让岑词一头雾水,什么怎么办?   “裴陆啊。”汤图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任由外头的羊小桃听得一清二楚的,“我都把话说那么透了,他怎么还没来啊?”   岑词闻言无语。   羊小桃在前台那扯脖子喊,“人家没来,要么就是你真没把话说透,要么就是人家真不喜欢你。”   里头的汤图又是一声哀嚎。   岑词一直觉得情感不外露是不少女人的特点,但汤图除外。此时此刻她站在汤图的办公室门口,看着她的这位合伙人外加有着丰富心理咨询经验的好友 ,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汤图这个人是真心不觉得女追男是件脸皮厚的事。   “秦勋也没来。”   一句话成功地遏制住汤图的捶胸顿足,顺带的,也唤醒了她不知廉耻的幸灾乐祸心理,瞧着岑词,两眼的光贼亮,“你也主动邀请秦勋了?”   岑词斜靠门边,慢悠悠说,“是我主动邀请的不假,但人家也主动同意了啊。裴陆呢,同意了吗?”   汤图原本一脸的激动眼能瞧见的就凝固了,怔愣了好半天,然后……继续哀嚎。 第29章 一丝怪异   南城因山而建,高新低旧,而新老城区交界处就是寸土寸金的富贵地,听说是寻了风水的十分讲究,所以云集了不少有钱人扎堆,其中一片名人区叫紫庭,是整个南城赫赫有名的楼王。   湛小野家就在紫庭。   都是独栋独院的,咋舌的面积暂且不说,光是在家里干活的人就不少。清洁的、做饭的、打理花草的,还有专门负责湛小野营养膳食的。   对于岑词的到来,小野妈可是下了功夫的。空运的鲜花、海外预订的珍贵食材、从院落到里屋打扫得一尘不染……可岑词没有在家里用餐的打算,连连感谢后表示先看看小野。   好意被谢绝后,小野妈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想了想说,“那就用些小点心吧,都是今早我叫阿姨现做的,现在吃口感正好,刘阿姨——”   “不用麻烦。”岑词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小野妈妈,我今天主要是看看小野平时生活的环境和他在家的状态,您不用这么客气。另外,关于您先生打电话出言不逊这件事,之前我也跟您表过态,我并没有生气,你们为人父母,心情我很能理解。所以,您不用对我还心存歉意,真的没关系。”   小野妈见自己的心思被她说中,一时间就觉得挺难为情,但与此同时也心存感激,能这么开诚布公的表达和宽慰,足见岑词的坦荡,将小野继续交给这样的治疗师负责,她很放心。   小野没下楼,小野妈说他在睡觉。   “最近觉比较多,跟药物治疗有关吗?”   岑词想了想说,“因人而异,有的孩子体质敏感的话服用药物后会有瞌睡的反应。”   小野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房门紧闭。   家里阿姨说,小野本想着等岑医生来,但还是没熬住,喝了杯牛奶就睡着了,刚睡下没多久。   岑词进小野卧室的时候是午后两点。   房间很大,意外的陈设挺少,惹眼的是屋子正中间的大床。地上铺着厚重的浅灰色地毯,岑词的高跟鞋走上前无声无息。   小野的确在睡觉。   穿着纯黑色的家居服,床上四件套也都是黑色锦缎的,他躺在上面几乎能被这大团黑给湮没,只有他的脸很白,比平时他在诊所时都要白。   一整面的落地窗,没遮窗帘。窗外的雪停了,阳光绵延进来落地毯上,细碎又温暖。   湛小野睡得很熟,至少卧室里进人了也没醒来的迹象。岑词也没打算叫他起来,任由他安静如斯,环顾卧室环境,真心是觉得这屋子里实在是太空荡荡了。   没什么可观察的,这屋子将它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真正诠释了卧室就是用来睡觉的含义。   出了卧室,小野妈跟岑词说,“是这样的岑医生,您刚才进的卧室是小野的不假,但他以前都喜欢睡阁楼,所以不少东西都在上头呢。”   岑词转头盯着走廊尽头的那扇带着毛玻璃的房门,想起之前湛小野跟她描述的情况,问小野妈,“小野持刀站在玄关那天晚上,睡的就是那间卧室吧?”   小野妈点头。   “之前都是住阁楼?”   “是。”   “那晚为什么睡卧室了?”   小野妈叹气,“前些日子家里阿姨给全屋消毒,那天正好清理到阁楼,小野这孩子没有熬夜的习惯,所以就回卧室睡了一晚,谁知道就发生那种事……”   岑词思量片刻又问,“所以,从那件事后小野就一直没回阁楼?”   “是啊,平时喜欢阁楼喜欢得不得了,学习、睡觉都在阁楼,现在基本上都待在卧室里,很少进阁楼了呢。”小野妈一脸不解地问岑词,“照理说他是在卧室里受到惊吓的啊,应该不愿意回卧室睡才是,怎么现在反倒不愿意去阁楼了呢?”   岑词目前给不了她肯定的回答,想想说,去阁楼吧。   阁楼在顶层。   这里家家户户都有阁楼,大多数是用来放家中杂物的,那种有两个孩子的家里,阁楼往往改成了游戏间,只是来回来的跑能引起噪音罢了。   但小野妈说,小野就算在阁楼里待着,都不见他弄响动出来,十分安静。   许是一个孩子的缘故……小野妈喃喃。   往阁楼走的时候经过了一间房。   岑词刚开始没注意,后来不经意扫了一眼房门,停住脚步。   之前门会所装修的时候,会所里大大小小的门都是她跟汤图亲自去选的,所以她对市面上的门都有一定的了解。眼前这个房间的门十分厚实,眼能瞧的就是采用专业级的隔音工艺。   她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金属材质,说它能防弹都不夸张。   见状,小野妈说,“这是小野爸爸的书房。”   岑词收回手,“这房门够重的了,平时阿姨打扫推门进去就费劲吧。”   “都是小野爸自己打扫,他那个人事儿多,总说别人进他书房会把里面弄得乱七八糟的,别说家里阿姨了,连小野都不让往里进呢。其实里面除了书就是书,哪有什么怕动的啊。”   书房本是私隐,就跟个人卧室一样,有的人的确是讨厌外人往里进,但像是湛昌这种的还着实少见。岑词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这个书房和湛小野所在的卧室成了十分刁钻的对角,只要湛小野站在卧室门口就能看见书房这边的情况。   有一丝怪异油然而生,却是隐隐的,不明。 第30章 直到他缓缓把门打开…   阁楼上出乎意料的宽敞。   不逼仄不沉暗,阳光正好,映得整个阁楼里都亮堂堂的。跟卧室里格调完全不同,这里地面上铺着的是老木地板,原色,洇了光圈,看着十分明快。   功能区分得很清晰,睡觉、看书、休闲甚至还有个小小的衣帽区。墙上贴着日本动漫的画报,还陈列了不少手办,除此之外摆着跟运动有关的物件,有辆山地自行车挂在墙上,下方摆着只泳镜,墙角还立着滑板,上头不少涂鸦,还有个看不出是谁的签名。   书不少,多数是教材,还有课外阅读、中外文学名著,书桌上摊着卷子,岑词上前看了一眼,是物理,卷子上的题答得满满腾腾,每道题都没落下,旁边也摞着厚厚的卷子,都是物理竞赛题。   湛小野果然是很喜欢物理。   有业余喜好,爱运动,又是个物理学霸,这样的湛小野的确就是岑词所接触的湛小野。   就连被褥的颜色都是明快鲜艳,跟卧室里的暮暮沉沉截然相反。   床旁边的墙上也是贴的花花绿绿,最多的是照片,单人的,合照的……   阁楼里的东西多,但不杂乱,有的全都是生活气息,不像是那间卧室,没半点人情味。岑词想起湛小野每次做完治疗的时候,他都要把躺椅上的毯子叠放得整齐,然后跟她交谈的同时也会下意识地把她桌上的笔纸收拾齐整。   “阁楼都是小野自己整理吧?”   小野妈点头说,“不让阿姨乱碰他的东西,这点跟他爸一个样,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他自己打扫房间。但现在他也不怎么住阁楼了,阿姨进不进来打扫的他也不管了。”   岑词细细地打量着这屋子里的物件,又跟小野妈了解了些情况,尤其是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小野妈记性十分好,能看出来是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湛小野打出生起的大事小情她都记得。当然,最后也没说出特殊事件来,用她的话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怎么长大的,小野就是怎么长大的,顶多就是他爸对他严格了些……   说着说着就哽咽了,问岑词,吃的一样米喝的一样水,怎么别人家的孩子就没事,我家小野就……   岑词其实不是很喜欢安慰人,尤其是哭哭啼啼的成年人。因为在她觉得,成年人的世界里本就没有歌舞升平,压力、无奈、焦躁甚至绝望都是人生里必备的课题,各有各的路就各有各的苦,自己的苦旁人替代不了,旁人的苦自己感同身受不了。   安慰这种事不过就在浪费时间。   但面对小野妈的凄寥,她还是出言宽慰了,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放心,我会治好小野。”   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小野妈倒出感激之言之前岑词又马上打断,她这个人容得别人骂她怨她,就是受不了别人的感激。抬手从墙上众多照片里摘下一张来,“照片上的孩子都是小野的朋友?平时玩得很好?”   照片上有三个男孩子,看模样不过五六岁,站在一起胳膊相互搭着肩膀,笑得开心。站在最左侧的是湛小野,眉宇间已经有了酷酷的影子。   但仔细看应该是四个孩子,只是最右边上的孩子被剪掉了,只留了搭在旁边人肩膀上的手。   小野妈上前看了一眼,“是,这几个孩子打小就认识,又在同一个学校上学,感情好得很呢,只是现在因为小野这病……原本都约好考同一所大学呢。”   岑词边听边巡视墙上的其他照片,这几个孩子还真是自小到大,合照不少,从稚嫩到青春洋溢,只是,之后的合照里都是三人,她手里的这张照片里被剪掉的那个孩子似乎一直没出现过。   “最边上的这个孩子是谁?”   小野妈看了一眼照片,哦了一声,说,“好像是个叫倩倩的孩子,之前都是在一起玩的。”   是个女孩子啊。   岑词翻过照片,照片后面写了四个人名,就是那种某某到此一游的既视感,其中一个名字就是倩倩。   “之前?那她现在呢?”   小野妈说,“很早就搬走了,之后就再没跟小野联系过。”   搬家?   “照片是小野剪的?为什么要剪?”   “小野这个孩子啊,特别重感情,之前他们四个玩得特别好,小野也真是掏心窝子拿他们当朋友,尤其是那个叫倩倩的小姑娘,他更是把她当妹妹似的照顾。但是后来人家搬走了,听说是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小野知道这件事后伤心了好几天,然后一气之下就把倩倩从照片里剪下去了。”   这件事湛小野倒是没跟她提过。   “其实啊就是小孩子使小性子,你想啊,五六岁的孩子跟着大人搬家,就算想跟小伙伴们告别,那也得大人有时间才行啊,那么小的孩子都是要随着大人走的。我估计小野就是当时一时生气,过后也后悔呢,要不然也不能一直留着这照片。”   “关系既然这么好,应该还有倩倩的其他照片吧?”   小野妈想了半天,走到储物柜旁,拉开,从里面拿出本相册来,“估计这里面能有,因为这几个孩子都爱臭美,喜欢拍照。”   正说着,阿姨敲门进来,说有电话找。   小野妈一脸歉意,将相册交到岑词手上,要她先慢慢看。等她出去后,岑词在椅子上坐下来,打开相册,一页页地翻看。   想要了解一个人,除了看对方平时爱看什么书外,看相册也是最好的方式。   对方自小的环境、周围有些什么人、交了多少朋友、拍照时爱不爱笑等等这些都能看出问题。   湛小野不开心。   从小到大。   这是岑词一张张照片看下来的最直观感觉。   他个人拍照的时候挺拘谨,哪怕是得奖的照片里,他笑得都很勉强。相比墙上多是合影的照片,相册里的单人照居多,再者就是他跟妈妈的合照。   很显然,湛昌缺席了湛小野的成长,除了一张全家福外,很难再在合照上看见湛昌的影子。   湛小野笑得最开心的就是跟朋友们,有那几张脸熟的,还有其他的朋友,但最多的还是墙上那几人。   岑词飞快翻了几页,既然小时候关系那么好,那倩倩的照片应该不止一张 吧?   可从头翻到尾也没看见倩倩的照片。   岑词觉得奇怪,刚想阖相册,就觉得手指搭着的地方有点不一样。她仔细一看,原来其中一张照片的内层里面还夹着几张照片。   这是一本挺传统的相册,硬壳的外封,上头的背景是童话世界里的城堡,一王子骑着马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城堡门口,剑指远方。翻开,里面不像是现如今直接能将照片贴上的那种,是带着透明塑料袋子的,一张张照片往里插着放。岑词捻开袋子的边缘,从中抽出那几张照片。   插在最外层的是小野骑自行车的照片,也不知道谁给他拍的,只拍了侧面,挺酷。   背后的那几张被岑词展开,果然就是他们几个的合照。   有五张。   微微泛黄的老旧照片,但四角没见卷边和破损,换言之保存挺好。只是年头太久了,而且早年的像素也不高,每张孩子的脸都略有些模糊。   五张照片里,有正儿八经摆拍的、在户外玩耍抓拍的、有居家的、一起吃饭的……都有倩倩,但是同样的,都被湛小野给处理过了。   方便剪的直接剪掉,不方便剪的就用黑色炭笔把整个人划掉。   五六岁的年纪,小伙伴不声不响搬家了,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这很正常,情感强烈的也会有毁照片的举动,很显然,小野就是个情感强烈的孩子,关于这点,她在治疗他的过程中就能发现。   将照片整理好重新插了回去。   可插到一半的时候岑词的动作突然停了一下……如果毁照片的行为不是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呢?   这个念头乍起的瞬间,岑词就觉得心头掠过一捋凉,竟然令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将照片又拿出来,盯着上面被划黑的倩倩,她微微皱了眉头。   还有就是,把倩倩从照片中剪掉的和划黑的人,一定是湛小野吗?   这两处不确定性的念头一旦形成,就跟糅进血肉的钩子,冰冷锋利,闪着寒光一钩钩地扎下来。   岑词从业多年,最怕的就是这种。   预感成真。   正想着,岑词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是蓦然升腾而起的森凉,又或者说……岑词猛地转头看向门口,或者说,这股子凉意就来自于跟她一门之隔的门外。   岑词的呼吸没由来地加促,手指暗自攥起。   就在这时却听见有细碎的声音传进来,仔细去听,好像是有什么人在窃窃地笑,极低极小,可因为阁楼太多安静便能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岑词只觉得大脑像是陡然缺氧忽悠了一下,死死盯着那扇门。   门后,有人……   让她冷不丁想起湛小野之前说的:他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透过房门窥视着我,直到,他缓缓把门打开…… 第31章 好奇害死猫   房门还真是被推开了。   不是岑词的错觉。   被只手轻轻那么一碰,门就顺着惯性缓缓敞开。   门口站着一人。   竟是湛小野。   不知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站在门口多久了。   掩着唇在笑,像是看见了好玩的事。   见她发现自己了,湛小野放下手走了进来,嘴角还留着笑。   岑词暗自松了口气,可与此同时她也不解,明明就是湛小野,为什么刚才她会心生寒凉?就好像站在门口的不是湛小野而是个陌生人。   她打量着走上前的湛小野,虽说他在笑,可他眼里所表达出来的情感跟平常有些不同,像是玩味,又像是在取笑。   可很快这感觉就没了,湛小野又是平时跟她见面的模样。   “岑医生你来了啊,他们都不叫我一声。”   岑词没把照片藏起来,就大大方方地摊在相册上,“没关系,看看相册,时间也就过去了,我听说你最近爱犯困?”   “没有,就是等你等得无聊了,所以才睡着的。”湛小野说着眼眸一垂,抿唇浅笑,“相册有什么好看的啊,都是我小时候的,丑毙了。”   “怎么会?”岑词微笑,“小野是漂亮的孩子,小时候也好看。”   湛小野闻言一挑眉,“是吗?”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抬手抓了抓头发,“我也觉得我挺帅。”   岑词看着他的动作,上扬的嘴角微微僵住。   小野其实是个腼腆的孩子,听不得好话。   “听说你小时候有个好朋友,叫倩倩的,还记得吗?”她开门见山。   湛小野拢头发的动作一停,转头看着她,“倩倩?”   “是,倩倩。”岑词微笑,试探,“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吧?”   湛小野放下手,转过身来,“那个……”他又抬手挠了挠额头,“我不大有印象了,好像是小时候玩得挺不错的,但后来她就搬走了,我们就没再有联系。”   说完,他又耸耸肩膀,做无所谓的模样,“人生不就这样吗?有聚有散的。”   岑词轻笑,“你才多大啊就有这种感悟,过来坐。”   阁楼铺着的是木地板,所以岑词是盘腿坐在地上看的相册,湛小野走上前后没同她一样席地而坐,反倒是拉了把椅子坐下,坐下后双手就自然地搭在腿上。   这种坐姿很不年轻人,而且他是刻意离岑词稍微有点距离。   岑词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却也是不动声色,嘴角的笑始终淡淡,“服药的这段时间里感觉怎么样?”   常规询问,湛小野也是常规回答,“还好,只是偶尔会头晕,但也不是很严重。”   “湛小野。”岑词叫了他一声。   湛小野微微蹙了蹙眉头,但也只是一瞬,极快就恢复寻常神色,“岑医生请说。”   “不管是头疼还是瞌睡,这都是药物的正常反应,毕竟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所产生的反应也会不同,明白吗?”   湛小野点头。   “最近有做什么梦吗?”   “梦?”湛小野奇怪地看着她,想了想说,“我最近很少做梦,就算做,醒了之后也都想不起来。”   岑词点点头,接着说,“也算是好事,你之前说过你总做梦,第二天醒了就总没精神。”   湛小野没吱声,很显然没有继续迎合这个话题的打算。   可岑词依旧抓着这个话题不放,“刚刚我进你的卧室,你在睡觉,但是睡得不是很稳当,应该是做梦了吧?是梦见了小时候?”   湛小野有些不耐烦的脸色了,“你什么意思?什么小时候?”   岑词不紧不慢说,“当时是你的小时候,在之前的治疗时间里你跟我说过,你说你很想回到小时候,所以大多时候的梦都跟小时候的情景有关,有时候会梦见小时候走过的路,有时候会梦见小时候玩过的玩具,在梦里你经常跟小伙伴们在一起玩,特别开心。你还问我,这是不是就叫做日有所想夜有所梦。”   湛小野抿着唇,盯着岑词,稍许后却又笑了,“是不是因为吃了药啊,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怎么有印象了。岑医生,这个药还能让人忘事吗?”   “梦里的事忘了也就忘了,这跟吃不吃药没关系,人在清醒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忘了梦里的内容很正常。”岑词风轻云淡的,声音不急不躁,“只要现实里发生的事还记得就行,像是你小时候的经历。”   湛小野眼里有晦涩不明的光,问她,“今天怎么总提我小时候呢?”   “因为看得出你小时候就很优秀啊。”岑词又扬了扬手里的那五张照片,“而且也有不少谈得来的朋友,现在你们还有联系吗?”   “当然。”   “那为什么不跟倩倩联系?”岑词陡然一刀切中要害。   湛小野一愣。   岑词就等着他这反应呢,不动声色追问,“你们一群玩得挺好的小伙伴里也有倩倩是吧,只是她搬家了,你就讨厌她了,把她的照片都给剪了。”   湛小野嘴角的弧度僵硬了,好半天说,“我不讨厌她。”   “那就跟我聊聊她吧。”岑词尽量语气轻松,“在之前你跟我聊过挺多,但唯独倩倩的事你说得不多,我也挺好奇的。”   “好奇?”湛小野微微眯眼,嘴角微微上扬,“岑医生,好奇害死猫这句话你听说过吧?”   岑词冷静应对,“遗憾的是,做我们这行的只能保持好奇心才能治你们的病。”   湛小野盯着她,眼里闪烁的光亮粼粼,可又像是掩藏了什么,压抑、隐忍等等情绪尽收眼底,看得岑词心头微微一惊,这般眼神,哪是孩子的?   可很快他就弯身下来,以手遮面,搓了好几下脸,看似挺痛苦的模样,嗓音听着也隐隐颤抖,“可是好奇真的能害死人的……岑医生,我不想你死……”   说到这,他又抬脸,眼里就多了惊恐,“他曾经警告过我,要我别看他的脸,可是当他给我戴帽子的时候我还是看了一眼他的脸,如果当时我没看的话,可能他就变不成我的模样了……”   岑词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与他目光相对。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室内安静得很。   许久,岑词抬手,刚碰到他的头,他条件反射地头一偏,紧跟着站了起来。岑词没做惊讶状,轻声说,“你别紧张,我只是要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能把他赶走。小野,你之前不是还问过我能不能认出你吗,放心,不管他长得有多像你,我都能认出你来,不要怕。”   湛小野低垂着头,低低说了句,“那就好。”   出阁楼的时候,湛小野表示又有些倦了,岑词也不方便再继续观察他的情况,便一路下了楼梯送他到二楼的卧室门口。   就在房门即将关上,岑词手一伸扶住了门边。   湛小野吓了一跳,警觉脱口,“干什么?”   “没什么。”岑词朝着湛昌书房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你睡在二楼舒服吗?毕竟斜对面就是你爸爸的书房,他会时刻盯着你的。”   湛小野的目光直直落在斜对面紧闭的书房门上,沉默片刻后一字一句说,“我不怕他。”   小野妈下楼之后接了通无关紧要的电话,无非是平时聊得来的阔太邀请她出去做做脸逛街买东西之类。这通电话打得不是时候,通话结束后,小野妈对着阿姨颇有微词,怨怪她没眼力见,家里来了重要客人还让她接这种打发时间的电话。   正说着不想湛昌回来了。   湛昌是回来换衣服的,小野妈眼尖的瞧见他衬衫领口处有一抹口红印……   所以,当岑词从二楼下来时,小野妈正站在客厅跟湛昌争执,虽然没歇斯底里的大哭大叫,但情绪很激动,眼角还有泪痕,一手还扯着湛昌的衣衫不放。   岑词没料到能看见这一幕,僵在拐角的楼梯阶上。   而湛昌也没料到家里有外人,先是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后一脸的气急败坏,转头压低声音喝道,“扔下客人不管,你在这跟我吵架,我看你是疯了!”   话毕一把扯开她的手。   小野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但既然都被看见了,她也就不藏着掖着,狠言,“是我疯了还是你不要脸?小野都这样了想你还有心思在外面沾花惹草?你怕客人笑话是吧?正好岑医生也在,就让她治治你的毛病!看看你被哪个狐狸精给迷得人事不懂!”   这幅场景很尴尬,不管是作为主人还是客人。   但对于岑词来说,在没成立门会所之前也没少接手这种家长里短的,夫妻相处心理失衡的例子太多太多,像是小野妈这种当着她的面争吵的已经算是文明了,她还见过大打出手的,那场面实在让人心有余悸。   所以,面对这种,岑词见怪不怪。   倒是这个湛昌她是头一次见。   小野的爸爸。   湛小野在接受治疗的期间,她从没在诊所里见过这个男人,首次接触就是之前的那通电话。   岑词打量了湛昌一番。   个头挺高,但中年发福,身上的衬衫都快被啤酒肚给撑破了,算是耐看,就是脸上的横肉影响了颜值,岑词相信如果这人瘦下来的话颜值能翻番,毕竟从湛小野那张脸来看,家人的长相都不赖才是。   保养的不错,没秃顶没地中海,就是挺狼狈,领口被小野妈扯得有点凌乱。 第32章 隔门之眼   湛昌闻言后更是恼怒,眉头皱紧,“别在外人面前给我丢人现眼,我马上还得回公司,没时间看你胡闹!”   小野妈跌坐在沙发上嘤嘤哭起来了,挺委屈。   湛昌往楼上走的时候,岑词的目光始终没收回,她看清楚他的眼,有阴鸷有狠劲,不由地就想起秦勋之前给她的提醒。   “你就是小野的治疗师岑词?”湛昌抬眼看她,面色不好。   “是。”岑词迎上他挑剔的目光。   湛昌微微眯眼,“作为一个风评有问题的精神分析师,我本来就不抱太大希望,但小野妈坚持用你,我也只能允许你继续治疗小野。但我还是那句话撂在前头,小野的情况如果继续不好下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岑词一手搭在楼梯扶手上,面色清冷。   很显然湛昌是死活瞧不上她,也没想跟她多浪费唇舌,从她身边经过就上了楼。   淡淡的香水味在空气里涡旋,不是小野妈身上的。   还有凌乱领口上的那抹红。   沙发上,小野妈还坐在那,没有继续痴缠湛昌身上口红印的事,许是终究还是在顾虑岑词在场,可又忍不住心头委屈,所以闷着头低低的哭。   岑词心头没由来的滞闷,像是压了块石头。   她知道不该这样,从事这行,虽说看似参与其中,可同时又要保持理智和清醒,换句话说就是事事关心却是带有目的性的局外人。   “湛先生。”岑词开口,转过身。   湛昌停住上楼的脚步,扭头看她。   “湛先生紧要自己的儿子实属正常,但方式方法要得当,陪伴和沟通永远好过强制和要求。”   湛昌盯着她冷笑,“你想说什么?”   “想说的很简单,孩子在成长过程里,有些事的确需要家长亲力亲为,比如跟孩子的互动和对孩子的鼓励、支持以及信任,但有些事就没必要较真。”岑词看着湛昌,“比如要求孩子事事优秀,再比如参与孩子的交友情况,尤其是剪掉孩子照片的行为。”   湛昌面色一僵。   二楼卧室,房门开出一道缝。   极细的缝。   湛小野站在门口处,目光透过门缝看着楼梯上的岑词和湛昌,许久,嘴角泛起冷笑。   **   汤图来找裴陆的时候,正赶上他在做审讯。   是裴陆的手下招待的她,在警局里人称窜天猴,汤图对他有印象,上次在机场时他就跟在裴陆身边,十分激灵,身手也敏捷。   同样的,窜天猴也记得汤图,毕竟是个漂亮姑娘,又是个心理咨询师。挺热情,甚至是有点热情过度,端茶倒水的让汤图十分不自在,想着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起身要走,窜天猴又把她按坐下了。   “头儿马上出来,再等等,别急啊,不是找我们头儿有事儿吗。”   是有点芝麻大点的事儿,但更多的还是西私心作祟。   “那个……你们头儿每天都这么忙啊。”   “嗨,做警察吗,忙是肯定的。”窜天猴说到这儿又马上往回找补,“但也不是说完全顾不上生活,不忙的时候我们头儿可会生活了。”   话听到这儿汤图马上就顿悟了。   敢情窜天猴这么急切挽留她是有目的啊,她倒是喜欢他的这份小心思,因为跟她算是不谋而合。   不过既然有有人的人了,她也倒是不着急,有些话也不用费劲巴力地往外套,自然有人要迫不及待地告诉你。   果不其然,窜天猴张口了,虽然故作不经意,“汤医生平时也挺忙的吧?是不是都没时间陪男朋友啊。”   汤图暗笑,心说,我就等着你这句呢。   抿唇笑得很云淡风轻的,“我没男朋友,所以忙不忙的也无所谓。”   这话很显然一下子就说到窜天猴心里去了,两眼陡然发亮,但想到对方是心理咨询师,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这么巧啊,我们头儿也是单身呢。”   汤图在心里狂笑,这手下在保媒拉纤方面也太单纯了,她这是有心诈话倒没什么,如果碰上个无心的,听见他这么说肯定一头雾水,世上单身的人那么多,什么叫巧了啊。   “不能吧,你们头儿那么帅,小姑娘肯定乌央乌央地往上扑啊。”汤图故意引话,“而且找个做警察的男朋友多有安全感啊。”   窜天猴一听这话有点激动,“哪有什么姑娘往我们裴队身上扑啊,要是姑娘们都像你这么想的话,我们头儿也不至于一直打光棍啊。”   “你们裴队就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在早先岑词已经简单粗暴地跟她交代了裴陆的个人情况,但以防万一她还是要旁敲侧击一番,尤其是针对他的感情前史,万一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多不好。   窜天猴一摆手,“我们裴队可冰清玉洁了,没现女友也没前女友。”   老天,真是捡着宝了!   是哪位天使姐姐开眼了啊,竟让她碰上这么个宝藏男孩!   汤图坐在椅子上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深深呼吸一口气都是幸福得冒泡的味道。但狂喜归狂喜,总不能让别人瞧出她内心的波澜壮阔不是?   她很是装作不在意的“哦”了一声,便没多说什么,轻轻转动着纸杯。   冷静得很。   这是心理咨询师与警察的一场较量。   但汤图觉得,抓罪犯他们行,纯玩心理战术,她是能手,尤其是面对这群大直男的时候。   因此,天真烂漫的窜天猴就上当了,见她眉眼波澜不惊的,又没听她继续往下问,心里那叫一个着急,不会就是随口那么一问吧?这姑娘挺好看的,跟他们家的裴队站在一起多搭啊。   怎么办?   又不能强行推销他家裴队,弄得真好像没人要似的那么掉价,虽然,的确是真没人要。   窜天猴思量了少许,清清嗓子,又给汤图添了些温水,“做你们这行的也挺有风险的啊。”   “还好吧。”汤图慢悠悠地说,与此同时,也摸清了窜天猴即将要表达的内容。   “怎么能叫还好吧?”窜天猴一脸严肃地说,“之前在机场的劫持案多危险啊,被人活生生当了人质吧?”   汤图忍笑,“这好像跟我的职业没关系吧?纯粹是点背——”   “我的意思是,”窜天猴马上往回圆话,“你看啊,你从事的行业要接触那么多精神有问题的人,哦当然,我可没半点歧视他们的意思啊,实际上他们也挺可怜的,身不由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因为这点才更可怕,说把你们给伤了就伤了,所以像汤医生这种职业的,最适合找个警察当男朋友,像你刚才说的,有安全感啊。”   这个窜天猴深得她意啊,简直就是她的吉祥物和小福星。   汤图将纸杯搁回桌上,拄着脸看窜天猴,“我突然挺好奇一件事啊。”   “你问,但凡是关于我家老大的事儿,你放心,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除了工作上的机密啊。”   挺有职业道德的嘛。   汤图笑了笑,“你说你们家老大一直没有女朋友,他是有哪方面的隐疾吗?”   窜天猴身旁还有别人,刚开始大家都竖着耳朵听不参与聊天,但汤图这话一问出来,大家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都对准她,眸底愕然。   汤图觉得好笑,这问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有病治病没病健身呗。   窜天猴脸上的笑也僵住了,然后目光一转落在汤图身后,紧跟着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尬得很。汤图愈发觉得奇怪,这可不是不好意思的架势啊,刚要问,就听身后有人低喝了一嗓子,“都挺闲是吧?” 第33章 单身就是抢手   用汤图的话说就是,她来警局是想了解一下前两天岑词车祸的情况。生怕裴陆觉得突兀,她忙又补充,“是这样的,当时出警的警员我不熟,也说不上话,我是怕其中还有什么事是人家不方便说的。”   岑词的那场车祸出得十分蹊跷,当时监控录像她也看了。之后就车祸的事她也跟岑词聊过,岑词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情况,说她好像看见个熟人,但也许就是眼花,还说网络出问题了,车载音乐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岑词说不上来,突然换调的曲子她像是在哪里听过,可具体怎么个曲调什么歌词的她就记不得了。   是其他车主报的警,两辆车十分怪异地撞在一起不说,还挡了身后的一大片车行,自然就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   这起事故不是裴陆负责,所以个中因由他不清楚,闻言后笑说,“你恐怕是对警方办事有误解啊,有人报警,警方出警,本着的原则就是为了解决问题,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凡事都会跟当事人或家属讲明白的。不过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   汤图今天来,其实更多的是借着岑词车祸的幌子来找裴陆,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打上次分开后都不知道过了几个三秋了,昨晚做梦都梦见他了。   对于她的这番相思,岑词十分不理解,问她,你也知道他是单身了,喜欢他为什么不跟他说?不是打算要倒追吗?   汤图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之前知道裴陆就是让她惊鸿一瞥的花美男后,她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打算攻城略地,设计各式各样能够让他印象深刻的相遇或能增加他好感的桥段,始终坚信“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的信念,势必要将花样般的男子尽收囊中。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总像是脚踩着一地碎玻璃渣似的疼痛。   面对裴陆,她竟有点近情情怯。   太主动吧,怕被他厌烦。   太不主动吧,怕他跑了。   情感左右折腾思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最后看得岑词都觉得心烦,送她一句话:汤图,你就是典型的色心怯胆。   说得多到位啊。   汤图觉得没白交岑词这个朋友,总会手持数万枚银针把她扎得体无完肤。   所以今天她一不做二不休地来了,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了,打着岑词的幌子。可见着裴陆的瞬间,她觉得自己全身又软了,还是酥软酥软的那种。   岑词骂她骂得对!   裴陆打电话给负责事故的片警,通话过程中汤图一直手拄着脸看他。   午后阳光正好,雪停之后天空就异常干净,像是南城的雪不是下在地上而是天上似的。裴陆站在窗子旁,身上警服工整笔挺,肩上的徽章被映得发亮,连带着他的眉眼都明朗俊逸。   汤图心想,这能怪我腿软泛软心头发酥吗,这么帅的男人哪有几个女人能招架住呀?也就岑词那个智商高情商低的主儿才看不出好赖人。   岑词跟说她,汤图,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你这么磨叽过。   她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申辩,他要不是长那么帅,我能这么磨叽吗?   岑词想了好半天,说了句能让她吐血的话:长得是比普通人好看点,还不至于让人五迷三道吧?   气得汤图咬牙,是是是,谁都不如你的秦勋帅。   岑词很认真地纠正她的说辞,一,他不是我的秦勋,二,我的确是觉得他比裴陆更耐看。   汤图冲她嚷嚷,绝交!   岑词挑眉,不紧不慢地刺激她,为了个男的跟好朋友断交?可把你出息坏了。   出息,她怎么不出息?   这不就来了吗?   正想着,裴陆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正好跟她的一脸春情撞个结实。汤图听见心脏咚地一声狂跳,脸就觉得又烫又热。   失态了吧?   肯定失态了,自己刚刚一直跟发花痴似的看着他。   他心里能怎么想?觉得她色?又会不会觉得她挺轻浮的?   要不说汤图从业这么多年,也算是练出了虽然脸红心跳但也能强行淡定自若的本事。她转过眼,故作从容,视线落在他的办公区。   电脑待机状态,办公桌上的笔、纸张、烟盒放得乱七八糟,水杯推在桌子的最里头,杯盖扔到电脑旁。   汤图拿过杯子瞅了一眼,杯子里干干的,哪怕一针茶叶都没有。桌角还放着餐盒,三盒摞放在一起装在塑料袋里,袋子口是系着的,下面还贴着餐食明细。   应该是午饭,他还没来得及吃,听窜天猴说他一直在审讯室里待着。   汤图看了一眼餐食明细。   订餐人不是他,看名字应该是个女的。   汤图微微一抿唇,看来不是没人惦记他啊,单身就是抢手。   把餐盒往边上又推了推,想了想,汤图动手给他拾掇办公桌。   杂乱、不修边幅,这裴陆在性格上也是洒脱不羁,照理说这种人是最擅调节自己情绪的,但或许就是从警的缘故,平时工作高强度压力大,导致他性子急,思虑繁多。从桌上烟灰缸里快堆成小山的烟头就能看得出来,失眠焦躁在所难免。   她拿过烟灰缸,刚倒干净,裴陆就挂断电话过来了,赶忙拿过她手里的烟灰缸,说,“我自己来,你快坐。”   许是这才瞧见自己办公区的一片狼藉,顿觉尴尬,笑了笑赶忙收拾,汤图这边伸手帮忙又被他止住。她在旁边看着,他看上去手忙脚乱的,所谓的收拾也不过就是把东西往旁一摞,没有分门别类的意识。   汤图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心头泛起从未有过的柔软,又像是有一股细细的暖流滑过。她轻笑,夺过他手里的文件,“还是我来吧,你看你,越收拾越乱。”   说话间她已经快速把散乱的文件整理妥当,水杯、烟灰缸各归各位,剩下杂七杂八的东西都统一归置好放电脑旁边的盒子里。   裴陆在旁边站着,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平时乱惯了。”   “没时间收拾嘛,能理解。”汤图利落,三下五除二解决脏乱差的问题,拎起盒饭,“你还没吃饭吧?快去吃吧,可别浪费了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   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恨不得立刻去看看关心他五脏庙的人长得是圆是方,重要的是,是不是他喜欢的。   含笑,盯着他脸上的神情……汤图觉得自己终生所学好像就是为了这一刻的鉴别。   裴陆闻言先是一愣,紧跟着脸色竟然有些尴尬,赶紧接过她手里的盒饭,“嗨,一忙活早就不饿了,那个……”他清清嗓子,隔空一喝,“窜天猴!”   窜天猴马上到位,裴陆把手里的盒饭往他跟前一递,“没吃拿去吃。”   窜天猴接过来看了一眼单子,再抬眼看裴陆时笑得不怀好意的,“裴队,这是你的盒饭我哪敢吃啊。”   “废他妈——”裴陆生生咽下半截话,改了口吻,“让你吃你就吃,麻溜拿走。”   “得嘞。”   等窜天猴跑了之后,他瞧见汤图在憋着乐,便抬手摸了一下鼻子,“他那个人特爱贫嘴,让你看笑话了啊。”   汤图说了句没事,她觉得窜天猴挺有意思的,更重要的是,日后他一定会是神助攻,站在她这头的。一时间,裴陆没说话,汤图也没再说什么。   气氛像是突然安静下来了。   汤图刚开始还没觉出什么来,等她察觉出有一丝尴尬来,裴陆很及时地开口了,“说一下岑词车祸的事吧。” 第34章 类似灵异事件的事件   岑词的那场车祸,其实后续事情没多少,一是事故没牵扯其他车辆,二是两个当事人都没有追究的打算。至于当时事故原因,岑词当时的确也没跟警察交代太清楚。   裴陆在电话里问得详细,可再详细也不过都是汤图所知道的情况,不管是警方还是岑词都没对当时的车祸情况隐瞒什么。   “你是对那场车祸还有怀疑的地方?”裴陆问她。   汤图迟疑了片刻,摇头展笑,“也不是,既然警方都调查过了,我这边没什么好怀疑的。”   真的没有吗?   汤图心里很清楚,那场车祸太令人怀疑了。   她十分了解岑词这个人,平时看着没什么,关键的时候其实很惜命,她再迷糊,在开车这件事上还是很谨慎的。就拿她所开的那辆车来说,已经三年了,从来都没发生过车祸,哪怕一次剐蹭都没有……   裴陆眼睛尖,看出她言不由衷的心思来,试探地说,“当然,如果你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稳妥的,都可以跟我讲。”   汤图收敛情绪,笑说没什么,只是刚刚觉得这次的事比较麻烦他,毕竟不是他接手的案子。裴陆轻笑说,“只要别是有人恶作剧又或者真是冲着要岑词的命去的就行。”   汤图闻言心里一激灵,再开口时有了迟疑,“不会吧……岑词又没得罪过什么人。”   “这年头人言可畏,你忘了她前阵子撞在舆论风口上了?”裴陆提醒她。   汤图轻轻一挑眼,看着裴陆。   裴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怎么了?”   “周军醒了,然后又泼了盆冷水在岑词头上,裴队,我知道你还在怀疑岑词,但说实在的,周军要是有证据的话就不是不想见她那么简单了,恐怕早就告她了吧?”   美色当前,她的确心神摇曳,但牵扯岑词的清白,她的理智还尚存。   这件案子成了无头案,周军主动要求销案,闵薇薇无法提供精准供词,岑词那边无从下手,所以,要是让裴陆彻底死心也是不可能。   所以这次他没隐瞒汤图,反正心思在她那也藏不住,“是,我的确一直怀疑岑词,不但怀疑岑词,我甚至也怀疑周军。”   汤图听出他话里的端倪,所以一针见血,“你并不怀疑闵薇薇?”   裴陆沉默半晌,再开口时语气就轻松了不少,“怀不怀疑的目前也没办法继续查下去,不是吗?”   这倒是真的。   虽说裴陆的回答令她不是很满意,但作为警察,他有他的职责和要坚守的原则,她不认同他对岑词的怀疑,可也能理解。   “头儿!”   是窜天猴,隔着几排工位喊裴陆。汤图也回了头,窜天猴见状冲着她歉意地笑了笑,朝着裴队打了个手势。裴陆见状,跟她说了声稍等,就跟着窜天猴出去了。   汤图其实是想走了,人家那么忙。   当然,今天聊得话不投机也是真的,不像上次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裴陆一开始就表明态度,只聊天不聊工作,所以算是相聊甚欢。   她发现裴陆这个人私下吊儿郎当的,一牵扯到工作就正儿八经一本严肃,这样的男人讨人喜欢,同时,也让人抓狂。   汤图觉得今天来警局总有种抱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本想就着岑词的车祸来一番感谢,顺带的他下了班同她一起吃饭,顺理成章。   现在,因刚刚那个话题弄得彼此都有点尴尬,还教她怎么开口邀请?   把天给聊死了。   死得透透的。   很快裴陆就回来了,还没等汤图开口,他就告知自己马上要出趟警,对此很抱歉。汤图怔愣片刻,也没弄明白他为什么跟自己道歉,但心里的忐忑倒是消失了。   还好,他出警了。   告了别,刚要出门,裴陆又叫了她一声。   汤图顿步,回头。   “那个……”裴陆冲着她轻轻一笑,“我腾出时间就去门会所。”   “啊?啊……好。”   走出警局之后,汤图又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看吧,你因为他的那一笑就泯恩仇了吧。   **   岑词在修车行的贵宾室等待时,脑子里反复都是湛小野的模样。   他跟她说话时的语气,他坐在椅子上的姿态,他谈到倩倩时的神情……从湛小野家出来后,她的后背一阵凉过一阵。   岑词最终还是没留在湛家用餐,在跟湛昌的几句交谈后,她就借故会所里还有事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瞬间,她深深感到了小野妈妈的无奈和孤独。   从事精神和心理这行,注定要体会人间苦味,这苦味来自人心,就像是滋生在阴潮木屑里的寄生虫,哪怕是阳光明媚的天,也能在暗影处肆意生长。   修车行的师傅进来通知她可以验车了。   崭新如初,甚至比之前的模样还要教人舒坦,可岑词摸着车头的时候就在想,终究不是以前的车了。又询问秦勋那辆车的维修进度,得知他那辆车还有几个进口零件需要等,她便擅自做主升级了几组零件,还有他车内的音响系统,她自掏腰包选了套顶级设备替换。   交钱的时候,岑词想到了自己车上的音响系统,便问音响有没有损伤。师傅是个挺实在靠谱的人,跟她说音响系统没损伤,不用替换,挺好的。   “您在修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它……嗯,就是觉得音响哪里有奇怪的地方。”岑词尽量问得婉转。   “奇怪的地方?”修车师傅不解,“你是指什么?”   岑词说,“就是跟其他音响不同的地方。”   修车师傅笑了,“姑娘,你车上升级的音响系统那都是一顶一的,当然跟普通音响不同了。”   没理解她的意思。   但她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了,总不能让她挑明问,师傅,您在修音响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生类似灵异事件的事件……   那首歌,她后来越想越觉得灵异。   可是,具体怎么个灵异法她想不出来,而当时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都没来得及好好记住那首歌的模样。   手机在包里响了。   岑词在账单上签了字,走到一旁接了电话。   手机那头是羊小桃,急躁躁的。   岑词听得过程里皱了眉头,等羊小桃在那头说完,她说了声知道了,挂了电话后她又拨了一通出去,那头很快接通了,她自报家门,直截了当问那边,“是心甘情愿走的吗?”   半分钟后,岑词收好了手机。   走到修车师傅面前,手一伸,“车钥匙,我马上开走。” 第35章 心理战   闵薇薇离开疗养院了。   不是主动离开,是被周军的人接走了。   岑词在临开车前打了个电话给疗养院,通过对方描述来者外貌特点,确定带人去疗养院的就是周军身边那个叫尾巴的人。   那个人,岑词并不喜欢,总觉得他身上戾气重。   再次来病房,门口的保镖没拦她。   岑词心里清楚,不是保镖还记得她,是周军早就猜到她能来找他。   周军今天的身体状况挺不错,面色红润,行动上也照比那天灵活多了。岑词特意问了护士,护士的意思是,他也就是一两天就能出院。所以,周军见她来了,含笑说,“岑医生,你说我这是不是叫做吉人自有天相?”   “恭喜。”岑词语气清淡。   周军轻笑,“今天怎么是岑医生一个人来了?秦总呢?他舍得让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在外面奔波啊?”   岑词在椅子上坐下,没顺着他的话题,也没急没躁,“闵薇薇呢?”   周军故作愕然,然后抬手拍了一下额头,又是一脸歉意地看着她,“哎呀,你瞧我这记性,忘了通知岑医生一声,我派人把薇薇接回家了。疗养院那种地方哪能长待?薇薇再待下去,我看正常人都能变疯。”   岑词抿唇一笑,从容不迫的,“闵薇薇不是被强行带走的吗?周总这么做不怕吓着她吗?”   “什么叫强行带走啊?岑医生,这话可不好这么讲。”周军整个一笑面虎,眼睛里爬满的却是层层叠叠的心思,“我是她未婚夫,是一家人。”   岑词朝着椅背一靠,“欣慰的是,周总还没当她是疯子,我也认为她待在疗养院里十分不妥。”   “疯子倒不至于,但她能举刀……”周军微微敛了笑,“岑医生,说实话,我对你仍旧抱有怀疑。”   “听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吧?”   周军一愣。   “如果真像周总怀疑的那样,是我/操控了闵薇薇,那恐怕这世上也只有我才能让闵薇薇恢复正常。”   周军彻底收了笑,看了她良久,说,“岑医生如果是始作俑者,我怎么敢再把薇薇往虎口里送?”   岑词起了身,“闵薇薇毕竟是我的病人,就算周总不打算让闵薇薇在我这进行治疗,那我也得先问过闵薇薇的意见才是。闵薇薇电话打不通,我需要跟她通话确认一下。”   周军叹息,“岑医生这是也在怀疑我?这样可不好,做你们这行的不应该多疑吧?”   “周总说错了。”岑词淡淡反驳,“就是因为做我们这行看的就是人性,所以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周军一摊手,似无奈,稍许拿过床头的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很快那头通了,他说,“叫薇薇接电话。”   又等了小一会儿,周军把手机递给岑词。   岑词接过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喂了一声,那边是怯生生的嗓音,“岑医生?”   “是我,你是在家里?”   闵薇薇在那头“嗯”了一声。   “你是自愿走的吗?”   “我……”闵薇薇迟疑了一下,说,“岑医生,我不想待在疗养院里。虽然我到现在还是对周军没印象,可是我相信他。”   岑词皱眉,“你确定?”   闵薇薇那边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肯定,“是,因为我熟悉我的房子,这里有不少周军的痕迹,我想,他说得没错,我俩就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岑医生,我待在熟悉的环境里,面对着一个陌生的周军,总好过在疗养院里面对着一群精神病患者啊。”   这话其实说得也没错。   本来闵薇薇就没有精神和心理问题,待在那种地方简直形同坐牢。   岑词本想问她还会不会来门会所,但目光一瞥周军,他正盯着她,脸上多有谨慎,心里发笑,怕是周军会断了闵薇薇以后来门会所的路。   想了想便道,“闵薇薇,重新认识一个人也没什么错,说不定时间一长你就能想起来。你回去也好,最起码能让你安静下来。另外,如果日后你需要我,随时打我电话。”   闵薇薇在那头一谢再谢,末了又局促问她,“我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看网上……”   “没有,别多想。”   事实上岑词有预感,闵薇薇的这件事所带来的真正麻烦是在后头。   **   岑词从医院出来就接到了秦勋的电话。   他开门见山,“你去见了周军?”   岑词往停车场走,淡笑,“他倒是挺及时跟你报备的。”   “可能是希望我能管管自己的女朋友。”秦勋在那边低笑。   岑词走到车前停了步子,掏车钥匙的手一滞,稍许她说,“对于这个忙,我总觉得欠你一声谢谢。”   她没料到秦勋帮她的方式会是这种,扣上个女朋友的帽子在她头上。汤图说得对,她不是个很擅长处理感情的人,哪怕是面对客户,一旦是纯粹的情感问题她都是推给汤图。   见周军这件事对于秦勋来说也许是举手之劳,但用这种方式就在无形当中给了她压力,所以,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她都觉得自己有必要用一声谢谢来保持彼此的距离。   秦勋此人绝非简单,这也是她的预感。   果然秦勋也是聪明的,在手机那头轻叹,“岑词,你跟我太客气了,你总这样,会让我没成就感。”   想要什么成就感呢?   “客气是维系人与人之间平衡关系的基本礼节,而且你的确帮我不少。”   “所以你在我车上花了钱。”秦勋轻声说。   岑词坐回车里,车门一关,“没什么,就是觉得新音响更配你的车。”   秦勋在那头笑了,“我可不习惯花女人的钱,这样吧,晚上一起吃饭。”   “我还有——”   “打电话问过羊小桃了,她说你今天没约客户。”秦勋打断她的话,“我把餐厅地址发你,直接过来吧,顺便谈谈周军的事。”   岑词一看时间,“现在?”   离晚饭点还早着呢。   秦勋笑,嗓音也是低低的好听,“是,现在,放心,餐厅对你24小时开放。” 第36章 消失的秦勋   有什么餐厅是24小时开放的?除非是快餐店。   餐厅避开了息壤的老城区,在新城区著名的樱花大道上。   在南城众所周知,老城区代表文化传承,新城区代表新风尚崛起,前者接地气,后者时尚。但唯独有条路气质不同,就是这条樱花大道。   南城的樱花大道就跟北山的温泉小镇一样有历史文化,却是坐落在新城区,这是当初城市规划时把这条街给划进来了。所以在南城的人都说,先有樱花后有新城。   樱花大道全长近两千米,来回两条车道并不算宽,两旁种满了樱花树。据说这樱花树跟南城同岁,已是数百年,各个怀抱粗。   更壮观的是,这些都是白色樱花树,蜿蜿蜒蜒的千米之路,樱花盛开时宛若皑皑白雪,风一吹时漫天雪白花瓣,一丝杂色都没有。   有南城坐地户的,祖祖辈辈都在南城生活,他们提到了这条樱花大道的来历,相传在古时有一商贾富可敌国,来南城做生意后就爱上了这里,并盘下来整条街的商铺。他有一位十分宠爱的妾室,特别喜欢下雪,可南城当时是不下雪的,所以商贾便命人在千里长街两侧栽种白色樱花树,只待樱花盛开之时,花瓣簌簌而落胜似皑雪。   后来朝代更迭,商贾的住所几经换了主人,直到建国前,长街尽头的府邸被拆得不留痕迹,唯独这千里白樱留下了。   岑词不是南城本地人。   三年前她是因为汤图才留在了南城,将门会所的地址设在这里。当年她与汤图一见如故,两人决定在一起做事时汤图就说,去我家乡吧,可美的地方了。   都说落叶归根,谁不说自家家乡美?所以岑词跟着汤图来南城的路上就在想,哪怕是不如意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心意,实在不成待两年再换地方。   可没想到,她一踏上南城就爱上了这里。   当时恰巧就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汤图开着车一路从樱花树下过,花瓣铺满了车顶。岑词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尘不染的樱花,美得醉人。汤图跟她说,以前的南城是不下雪的,有了樱花大道后南城到了初冬就开始下雪,下的还都是鹅毛大雪,积雪一层高过一层,雪一化更是滋养着南城的花草,尤其是这樱花树,打春时开得更加旺盛。   所以不少南城人都说,这千里樱花就是祥瑞之物,能给南城带来祥和。   岑词不是个迷信的人,从不相信会有什么祥瑞,可谁又不想图个好彩头呢?后来她们二人选址,老城区自然不考虑,人多吵闹,于是,就选了新城区,隔着几条街就是这樱花大道。   照理说距离门会所这么近,岑词找餐厅该找得顺利才是。怪只怪这樱花大道虽说叫着大道,却不是一条路走到头的,七拐八拐的巷子,巷子里又分左右岔的,就跟毛细血管的分布结构 。   巷子里会匿藏着不少店铺,有的铺子可能藏的位置连本地人都不清楚,这更像是南城商铺的特点,特别喜欢往深巷子里钻,秉承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宗旨,恰恰南城人就爱吃这套,越是隐蔽的铺子就越受欢迎。   秦勋给出的餐厅就藏在樱花大道的深巷里,岑词按照导航一路开车找店,几番穿街走巷,结果毫无悬念的迷路了。   也算是在自家地盘上迷路,这说出去除了丢脸没有其他。   岑词最开始也不好意思打给秦勋,便一个电话问到羊小桃,羊小桃是出了名的爱扫街,查了餐厅名称后跟她说,是一家新开没多久的店,主打创意菜,听说店铺不大,预约制,所以每天接待的客人有限,尤其是周日,只接待五桌客人,即使这样,这家餐厅还是预约不断,特别是周日的预约更抢手。   岑词想起今天就是周日。   十分不理解周日这家餐厅有什么特殊的,羊小桃说,可能是因为只有周日店主才在吧,亲自下厨。   怪不得了。   羊小桃没去过这家餐厅,所知道的都是江湖传闻,问及具体地址,她说来说去的岑词越听越糊涂,反倒是羊小桃得知她要去吃饭,兴奋的不得了,要她先去趟路,真那么好吃的话她赴汤蹈火都要尝尝去。   岑词快吐血。   让她这么个路痴做趟路人?这是什么脑回路。   秦勋打来电话的时候她还在巷子里转圈,从医院到餐厅,他估算的时间刚刚好。从岑词支支吾吾的语气里得知她迷路了,他一阵笑,问了她大致的位置后就让她在原地等着,别乱走了。   巷子安静。   周末这样很是难得,许是冬季的关系,来樱花大道溜达的人不多。   岑词有点倦,趴在方向盘上,看着车窗外的街景。这里的巷子都是有年头的,一屋一墙都是被重点保护的文物。老巷子有味道,是岁月沉淀的气息,想想这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走过这条路。时空转换,这里的一砖一瓦是沉默的见证者。   还不是樱花时节。   岑词的视线穿过长街,落在街边的那株樱花树上,快到圣诞节和元旦了,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樱花树上挂满了彩灯,还有各家店铺竖起的圣诞树,临街的商铺窗玻璃上喷了happy new year和驾着驯鹿车的圣诞老人。   窗玻璃被人轻敲了两下。   岑词转头一看,是秦勋。   他今天穿得清爽干净,一袭烟灰色大衣,白色鸡心领毛衫和灰色系衬衫,背后是古色古香的红色屋棱,棱瓦上还有未化的白雪。   这样的风景让人眩目。   他步行过来的,等她停好车后就带着她朝来时的路走。他的步子比较大,岑词跟在他后面有些吃力,很快就拉出挺远来。   岑词看着他的背影,逆着光,在巷子里越走越快,快到近乎都要湮没在这条长巷里了。她喊了他一声,希望他能放慢脚步,岂料他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岑词一愣,快步追上前。   等到了拐角处脚跟一旋,紧跟着愣住。   前方没路了。   有薄而浅的雾气缭绕,跃过薄雾竟是一道门。这门很厚重,纯铁艺,上头还有雕花的纹儿,门把手上内嵌了一枚黄铜风铃。门是锁着的,她试图去推,推不开,只能听见风铃在叮当作响。   “秦勋?”岑词叫他的名字。   无人应答。   岑词僵在原地,任由雾气像长了脚似的往她衣领子里钻,只觉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   秦勋怎么不见了?   岑词竟没由来的紧张,转头一看,身后的路也被雾气给遮了。 第37章 梦与现实   南城少雾,更何况还是冬季,怎么能有这么大的雾?   岑词又喊了一嗓子,“秦勋!”   “叩叩叩……”   岑词一个激灵,猛地睁眼——   车窗外已是大片夕阳沉落,天际黑红相接,光阴暗不明,宛若白天与黑夜进行的盛大的交接仪式。   现实中的世界。   那她刚刚,是在做梦?   “叩叩叩……”   有人在轻敲车窗,伴着低沉的一声,“岑词?”   岑词蓦地转过头……   车窗外站着秦勋,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担心她的情况。   ……这一幕。   秦勋穿着不是梦里的模样,倒也是大衣,只不过是黑色,内敛肃穆,他似乎更偏爱深色,在她印象里他好像不怎么穿浅色衣服。   他示意了车门。   岑词起了身开了锁,发现胳膊发酸,手指头竟是微颤。   车门被秦勋拉开了,他担忧地问,“怎么了?”   岑词说了句没事,总不能跟他说自己做了个梦吧?她看了一眼时间,从挂了电话到秦勋出现,不过才五六分钟。   她竟然能在这五六分钟里迅速入睡并且做了个感觉挺漫长的梦。   秦勋见她脸色无异,也没再追问,朝着前方指了一下,“你已经离餐厅挺近的了,车就停这吧,走过去就行。”   岑词结巴,“走、走过去?”   秦勋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笑了,顺带的将她拉出来,“餐厅在窄巷里,门前停不了车,走过去不到五分钟,放心。”说到这儿,他嘴角的笑扩大,抬手拍了一下她脑袋,“能在餐厅门口迷路,你也是厉害的。”   拍她头的动作自然而然,却有了一丝异样亲昵,岑词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便不去深想。她笑了笑,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弯身取包,锁车。   夕阳沉落了。   极淡的光打在巷子路上,又没到路灯开的时间,所以来路和去路都暗影重重的。   秦勋带路,岑词走在他身边,时不时就会想起刚才的梦来,不敢放松丝毫,紧跟他的脚步。   他见状,低头看了一眼她的鞋,高跟鞋。就误会了,放慢了脚步,其实刚刚也没走多快。   岑词不知秦勋的心思,整个人都在梦境和现实的场景里穿梭,生怕一会儿真能瞧见雾气氤氲,人也消失不见。   “这条巷子的灯一开其实挺亮堂的。”秦勋以为她害怕了。   岑词点头,没说什么。   果真脚程不长,五分钟的光景,秦勋带她朝右手边一转……岑词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伸手抓住秦勋的袖子。   把秦勋给抓愣了,“怎么了?”   岑词抿着唇,视线投过去,然后觉得……又丢脸了。   跟梦里的场景不一样。   没有雾气缭绕,也没有死胡同。   眼前的巷子虽窄,窄到车子无法放行,但曲径悠长,此时恰巧也是开了街灯的,映得巷子里宛若白昼,那有了几百年历史的小路也温暖了很多。   就像是她的手指,像似有暖流顺着指尖窜进身体,她低头,她的手还拉着人家的袖子呢,指间是羊绒衣料的温暖。   “没事,就是……差点崴了脚。”说着她赶忙松手。   秦勋微笑,胳膊朝她一伸,“随便扯。”   岑词忙摆手,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   “不是取笑,是愿意。”秦勋轻声说,“平时多穿穿平底鞋,高跟鞋穿多了伤脚。”   “习惯了。”   岑词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习惯了……习惯了还崴脚?   “到了。”秦勋说。   岑词一抬眼,先是瞧见个不大的门脸,上头悬着一只纯木色挂牌,牌中镂空一个字:记。   这是店名?   目光一转落到餐厅大门上。   全身一僵。   紧跟着,一丝丝凉气顺着脚跟往上爬,这凉气就像是从梦里钻出来的似的,那么熟悉地令她身心战栗。   餐厅门厚重,纯铁艺,上头有雕花的纹儿,门把手上内嵌了一枚黄铜风铃……   秦勋上前拉门时,那只风铃轻轻撞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却像是根针似的刺了一下岑词的大脑皮层,她皱眉,扶了额头。   秦勋转头看她,面色不解。   疼痛感很快消失,她松手,全身有点无力,“这个门……”   “嗯?”   “没什么,很独特。”岑词调整了情绪,“还有店名也挺与众不同的。”   **   湛昌推了应酬,在书房里一待就待了挺长时间,直到有下人来送果盘,他才开了门。   问及小野的情况,下人说又睡下了。   湛昌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几点。   “这阵子夫人还带着小野出去吗?”湛昌问。   下人点头,“是,都是固定时间带着小野去看病呢。”   湛昌脸色沉沉的。   “夫人……她的情绪不大好呢。”下人小心翼翼说。   湛昌冷言,“只要我回家,她什么时候情绪好过!”   下人不敢吱声了。   湛昌先去了趟湛小野的卧室。   他果然是在睡觉,沉沉的,侧躺着,脸冲着窗子的方向,背对着房门这边。窗帘仍旧大敞四开的,夕阳沉落的光偏移进来,整个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又异样的妖艳。   湛昌记得清楚,小野之前喜欢睡阁楼的原因就是嫌卧室的光线太亮,不像阁楼的窗子,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随便一遮就能挡了光。   他现在睡觉,从来不拉窗帘。   湛昌站在窗子前思量少许,要不要把窗帘给小野拉上,终究还是打消了念头。绕到床边,把被子往上盖了盖,又瞅了他良久,叹了口气起身出了卧室。   阁楼里下人正在打扫,自打小野搬回卧室住之后,这里就让下人随便进出了。   湛昌命下人先出去。   环顾四周,东西多而杂。   平时他很少来阁楼,更别提好好打量这里。   椅子上还放着厚厚的相册,下人没来得及放回去。   湛昌拿过相册翻看,翻到最后面的时候,几张照片从里面滑落下来。他拾起,挨张去看,越看,神情就越严肃,最后将那几张照片对边一折。   视线又落在那堵照片墙上。   贴得花花绿绿的,有不少都是湛小野拿奖的照片,都是小野曾经引以为傲的记忆,现如今统统被他甩在脑后不要了。   湛昌走上前,盯着照片墙上的照片一张张过滤,最后,从众多照片里看见了那张合照……   那三个笑得开心的孩子,还有没被剪干净的边儿……   湛昌皱起眉,嘴抿紧,将那张照片摘了下来,跟那几张照片一样,对边一折…… 第38章 朋友的心愿   照片还没等揣进兜里,就听门口一道冷声,“那是我的东西吧。”   这冷不丁的,吓了湛昌一跳,手一抖,照片就掉地上,扭头一看是湛小野。   “小兔崽子,你吓死我了,不是睡着了吗?”   湛小野没理会他的话,径直进屋。   “老子跟你说话呢,没听见?”湛昌不满他的态度。   湛小野在他面前停住脚步,没说话,只是冷冷地跟他对视。18岁的年龄,身高都已经窜起来了,用人高马大来形容湛小野丝毫不夸张,他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目光里是能逼死人的寒气。   湛昌竟暗自打了个冷颤,后脊梁生凉。   这种感觉他好久不曾有过了,想他生意做到这么大,什么场面什么人没见过,不想今天却被自己儿子的眼神生生逼出一股子怯意来。   不,不是怯意那么简单,更像是……恐惧。   湛昌微微眯眼,打量着湛小野的目光,总觉得透过这目光,他像是在看着个陌生人。   这个念头闪过大脑的时候,湛昌心里更是一咯噔。   但很快湛小野就移开了目光,弯身拾起地上的照片,拿在手里展开,然后一张一张地看。湛昌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气氛是如此的尴尬,令他很不自在。   末了,湛昌说,“都是过去的人和事了,该忘就忘吧。”   湛小野没理会湛昌,将那张原本在墙上挂着的照片抽出来,走到照片墙前又将其挂在原本的位置上,其他几张放回到相册里。   湛昌不悦,但想着湛小野的情况也就作罢,转身要走。   “岑医生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吧 ?”冷不丁的,湛小野说了这么一句话。   语气就跟刚刚的眼神一样,冰冰冷冷的。   湛昌蓦地转头看他。   湛小野坐在床边,冷笑着与他对视,缓缓补上了句,“但是她有句话说错了,你的亲力亲为不是为我好,一切都只是为了你自己。”   **   “餐厅的那道门其实说起来也不算独特,就是当时设计好了之后找人现做的。”   进了餐厅后,秦勋跟岑词介绍了这里的情况。   餐厅里果真不大,就跟羊小桃说的一样,进门后店里有几张桌椅一目了然。餐桌和餐桌之间没有隔断,但都有恰到好处能保护私隐的距离。   有茂盛的绿植在墙角,岑词叫不上名字,却觉得放得位置恰到好处。装修风格不是金碧辉煌和blingbling风的,偏暗沉,以浅灰深灰为主,偶尔会用浅色提亮。整体显得低调内敛,身在其中心神安静。   音箱里是布鲁斯风的音乐,声音不大,能够让彼此听得见说话又无法忽视调子的存在,总是有种怀旧风的味道。空气里有淡淡的松柏味,却不是点了香薰,因为岑词环顾了一圈没找到香薰炉之类的香器。   后来,秦勋在她对面坐下来的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这餐厅里的松柏味跟他身上的气息很相似,干净淡泊,让人总是无法设防。   还不到晚餐的时间,餐厅里没人,又或者今天餐厅不对外营业,总之,安静。   音乐声懒懒的,落地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光终于沉落,路灯与店里的光交织,总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怎么想到开餐厅了?”岑词不解,他应该挺忙的才是吧。   秦勋亲自下厨,系着素色的围裙,不同于平时的形象,这样一个他平添了几分温柔。食材都是一早就喂好的,他在厨房里忙,岑词就靠在厨房门边看着,没想到他能是这家餐厅的老板。   “开餐厅是我和我朋友多年前就有的想法,只是一直在忙没操持起来。”秦勋娴熟地在配料,“因为都爱吃,渐渐的舌头就挑剔了,想着自己开家餐厅,也不需要多大,满足自己的舌头,顺带的经营一下。”   岑词问他,“沈序?”   秦勋抬头看了她一眼,“对。”然后低头又在配料,甚至还用上称重器,各调料的比例用得十分讲究,“没开餐厅的时候想着挺麻烦的,毕竟是餐饮业,事事都要操心,开了餐厅之后觉得也还行,平时雇人打理,我有空闲就来店里。”   岑词想到羊小桃说的,周日格外难预约,因为是店主亲自下厨。   看来秦勋的手艺不错,否则怎么才开业没多久就一爆而红,也不愧是个生意人,抓准了消费者心理,这人呐对待任何事物都有差不多的心理,得不到的总想得到。   饥饿营销这一套他做得倒是信手拈来。   “后来你找过沈序吗?”岑词问。   秦勋的动作稍稍停滞,抬眼看她,“找过,但找不到。”   “一点消息都没有?”   “是。”   岑词沉默,心想着,当今社会如果真想找一个人的话也未必找不到蛛丝马迹,能消失得这么彻底,是不是他已经不在了?   当然这番话她是不能说出口。   想着秦勋这个人说到底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开了这家餐厅也算是圆了朋友的心愿。   “或许从他失踪前最后到过的地方去查呢?”   秦勋取了菜刀出来,砧板上的食物被切得精细利落,着实令岑词开眼。她接触的异性少,基本上都是患者,除此之外就是零星几个能聊得来的同行,但没一个人的刀工能比得上秦勋。   现在可真是讲究复合型人才啊。   这一次秦勋没停动作,淡淡地说,“他是在南城失踪的。”   轮到岑词惊讶了。   在这座城?   脑子里的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不少,从秦勋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到现如今在南城开了餐厅……再想到之前查过他公司的情况,总部并不在南城……   “所以,你来南城真正的目的其实还是在找沈序?”   秦勋将切好的食材装盘,“是,后来遇上了闵薇薇的案子,情况还跟沈序当年研究的课题差不多,所以我就想着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线索。”   岑词听着有点糊涂,“据我所知,南城一向太平,怎么能发生失踪事件?这么多年也没听谁谈论过这件事。”   羊小桃是出了名的八卦,但凡南城有一点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双眼,再加上汤图这个本地通,更是对南城的大事小情了若指掌。   都没听她们提过这件事,哪怕是沈序这个名字都没听过。 第39章 一个两个都失踪?   秦勋笑问她,“门会所不是坐地户吧?”   “三年前在南城成立的。”   秦勋说,“沈序是四年前失踪的,你没听过很正常。”   岑词了然。   难怪了。   四年前她还没来南城,汤图也是因为门会所才从外地回了南城。   岑词想了想问,“你难道没想过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总能找到。”秦勋语气清淡,“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   秦勋的手艺真心不错。   两个人,四菜一汤,外加一瓶香槟。   “艾玛斯的鱼子酱和白地菇都是今天刚运到的,都很新鲜,尝尝看。”   不用尝,光是眼睛看都馋,从食材料理的水准到摆盘颜色的配搭,都能做到赏心悦目。岑词坐下后啧啧了两声,抬眼看秦勋,“价值连城啊这桌,更别提还是老板亲自下厨。”   汤也是讲究,没看错的话主料用的应该是素有“贵如黄金”一说的黄唇鱼,更别提他刚刚说到的艾玛斯的鱼子酱和极罕见的白地菇。   “食客决定食材的价值。”秦勋开了香槟。   岑词笑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值钱呢。”   秦勋给她倒了香槟,说,“岑词这个名字在南城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你是指闵薇薇的事件吗?的确,南城的记者让整个南城人都认识我了。”岑词苦笑,“但凡知道我的,那都是怕了我的。”   秦勋轻声说,“那是别人不了解你,这个时代人心浮乱,大家都习惯了人云亦云,但越是这样大家就越是健忘,信息高速更迭的社会,谁能永远记得一个人的功与过?就算记得,也顶多是偶尔拿出来说道两句罢了。”   岑词想着他这番话,倒也是没错。   “这家店名有什么特殊含义?”   一个“记”字,简单。   但往往越是简单的东西,背后的意义就不简单,她可不相信这是秦勋随便起的店名。   “记忆。”秦勋没忌讳继续聊这个话题,“含义很多,可以是一个人对另一人的记忆,也可以是一个人对一餐美食的怀念。当时也是朋友想出来的字,我和沈序也觉得不错,只是后来餐厅一直没开起来,还有你刚才看到的那道门,也是那位朋友设计的。”   岑词思维敏捷,听出其中的端倪来,“是除了沈序的另一位朋友?”   秦勋点头,拿了公筷为她夹了块鱼肉。   岑词道了谢,又追问,“你的那位朋友也没有沈序的消息?”   “我不知道。”   岑词不解。   “是沈序的朋友,我其实不是很熟。”秦勋明言,“后来沈序失踪,那位朋友也下落不明,直到现在,这两人一点消息都没有。”   岑词惊讶。   老天,这一个两个的都失踪了,可就不是偶然事件了。   秦勋抿了一口酒,继续道,“该报警的报警,该立案的也立案,所有的方法都用上了,该没消息还是没消息,不过我也习惯了,慢慢找吧。”   今天算是信息量不少,倒是能将秦勋出现在南城的原因讲得通了,否则说实话她对他的企图是一直有所怀疑。想了想,张口道,“你是不是……”   秦勋抬眼看她。   岑词咽下后半截话,却是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你是不是要在南城待很久?”   无关痛痒的问题,也好过她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现在想想刚才真就是鬼使神差,差点就问他是不是会催眠术了。他救了她的命不假,又跟她和盘托出他朋友的情况,她是对他的疑虑减轻了不少,但有些事还得留三分空白。   秦勋轻声说,“我是两地跑,而且南城这边也有业务。”   看来是会经常在南城了。   “你去找了周军,他不会卖你的情面。”这次是秦勋主动转了话题。   岑词想起他在电话里邀请晚餐时说的话,谈谈周军的事……“你觉得周军有问题?”   秦勋不慌不忙,“先说说你的看法。”   在闵薇薇这件事上,秦勋其实也算是参与了不少,岑词没必要对他隐瞒,便说,“首先我能肯定的是,周军对精神分析或者心理方面并不擅长,也就是说,他不是篡改闵薇薇记忆的操作者。”   为什么一定要去医院见周军?   岑词当初那么坚决,压根就不是为了洗白自己,更不是主动找骂的,她需要观察周军,近距离地观察他,才能知道他的底细。   不管闵薇薇举刀是为了自卫还是想自残,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事发的时候就只有她和周军两人在现场,在此之前,家里的阿姨也说了,没来任何人,那闵薇薇突然性情大变,一般情况下都会认为跟周军脱不了干系。   但见了周军,经过她观察后发现,周军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让这样的人去完成那么高难度的专业课题,太难。   因此更加肯定了她之前的想法,闵薇薇的记忆一早就被人给改了,早于来门会所之前。   秦勋闻言这话后,马上也就明白了岑词之前的用意,而后,她第二次找上周军的目的他也就清楚了。   “但是,对于闵薇薇记忆的问题,周军一早就是清楚的。”   岑词没料到他能说中她的想法,微微一怔,点头,“是,所以,很有可能周军知道是谁动了闵薇薇的记忆。”   “但是你早就料到周军能接走闵薇薇。”   “是。”岑词坦言,“闵薇薇不可能常年待在疗养院,周军醒了之后第一件事是把她接走,问题是,他接走闵薇薇之后不是送到我这儿,这才叫我肯定了我的猜测。”   如果周军完全不清楚闵薇薇的情况,正常逻辑该是,把她接回来送到门会所继续接受治疗,而且闵薇薇的情况很显然就是要接受治疗才行。   可周军的做法是什么?   先是隐瞒了事发现场的真相,然后泼了盆脏水在她头上,接走闵薇薇放到家里,阻止她跟闵薇薇的见面。表面上像是防止她再对闵薇薇做些什么,可实际上,正常逻辑不该是这样,肯定会先想法设法治好闵薇薇。   所以只能说明,周军对于闵薇薇的记忆被篡改是知情的,只是,操作者不是他。 第40章 我都有意为之   秦勋用公筷为岑词夹了菜。   她在讲述的过程里他一直在倾听,偶然就像是现在这样,给她夹菜、添汤,又或者盛汤。   直到岑词说到周军禁止她再见闵薇薇的态度很坚决时,秦勋才抬眼问她,“接下来怎么做你想好了吗?”   接下来?   岑词想了想说,“如果周军不松口,闵薇薇又不配合,那这件事只能过去。”   秦勋抿了口香槟,笑,“虽然认识你时间不长,但我总觉得你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   岑词笑着摇头,“我想你弄错了一个概念,不是我放弃了这件事,而是这件事放弃了我。”   “有区别吗?”秦勋反问,“在我看来,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岑词沉默。   “你不是也有所怀疑吗?”   岑词端起酒杯,杯沿抵着唇稍,光顾着想事情,半天都忘了喝上一口,又过了两三分钟,她抬眼看秦勋,目光里似有妥协,“这件事,也许真是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之外了。”   “你现在放弃了倒是没什么,但如果有一天,闵薇薇又找上你了呢?又或者,类似闵薇薇这样的患者再出现,你该怎么办?”   岑词挑眼看他,这次轻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后说,“你能这么说,是有什么建议吧。”   “拙见而已,建议倒是算不上。”秦勋将酒杯推到一边,面前空出大片位置。   他伸手,食指在桌上画了一下。   “你说了,闵薇薇的记忆被人篡改过,这就好比是一台电脑,有人将原本的程序全都换成了新的,所以闵薇薇不认识周军很正常。但人脑终归不是电脑,记忆被篡改的情况下也不是万无一失,一旦被人破坏,当事人是不是就会发生记忆混淆甚至出现虚假难定的幻觉?”   说到这儿,他又在桌上轻轻打了个叉。   岑词看着他桌上的手,仍旧是漂亮非常,让人总是忍不住关注。   “记忆的篡改模式一旦被破坏,的确会出现你说的这些状况。所以,这也许就是闵薇薇举刀的关键,一来她变得不认识周军,二来很有可能出现幻象,认为周军可能会伤害她。”   “所以有可能的话,是不是可以对闵薇薇进行一次记忆修补?”   岑词微微一蹙眉。   秦勋见状问她怎么了。   岑词说了实话,“其实记忆篡改这种事已经是违反行规了,这是精神和心理范畴内最忌讳、也是我们最不想碰的课题。闵薇薇的情况的确是摆在那,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希望能找到其他方法帮她恢复,例如记忆唤醒。”   秦勋收回手,加了块鱼肉搁在盘里,“记忆篡改是人为,或许就只能用人为的记忆修补,你想通过病人自身的意识觉醒,不可能的,岑词,闵薇薇丢的是记忆。就像我刚才打的那个比方,电脑里的原程序全都没了,你想靠它自己修复?”   岑词不语。   良久后,突然笑了,“秦勋,你很奇怪。”   “这话怎么说?”   岑词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在我看来,周军和湛昌同样不可信,你对这两人的态度却是不一样,前者你让我积极,后者你让我规避。”   秦勋不紧不慢给了解答,“首先,周军跟湛昌不是一个段位上的,周军从商不假,但论财富地位他不及湛昌;其次,湛昌发家并不光彩,他是从社会上摸爬滚打上来的,所以现在就算再光鲜亮丽,他骨子里的戾气还在,而周军,就目前来看他没什么黑料,算是个正经的生意人。”   岑词盯着他瞧,目光里流转着异样的光,许久后突然问他,“所以,你是在关心我?”   “当然。”秦勋没藏着没掖着,直截了当承认。   岑词微微点头,身子朝后一靠,“你舍命相救又忠言逆耳,秦勋,如果这一切都是你的真心实意,我会很感激你。”   “你认为我对你有企图?”   “我希望不是这样,我对你讨厌不起来,所以你真的耍了一招苦肉计,那我也只能自认倒霉。”   秦勋微微抿唇,看了她良久,轻声说,“既然你不讨厌我,那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对你的企图有可能只是男女之情?”   岑词听了这话,心里不知怎的就一咯噔,“你想说一见钟情?秦勋,做我们这行其实并不相信这个。”   “我也不相信。”秦勋笑,“所以我们慢慢来也不错,你看,至少你现在不再喊我秦先生了吧,也许连你自己都没察觉。”   还真是……   岑词哑口。   “要一个人完全接受另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秦勋微微朝前探身,语气温柔,“但首先不能排斥别人对你的关心,例如,我希望你远离湛昌这个人,纯粹只是怕你受到伤害。但事实上,你去了湛小野家,不可避免的,你或许也见到了湛昌。”   岑词伸手拿过酒杯,晃着玩,“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装了什么定位仪,我的行踪你很清楚。”   “有心打听就不是难事吧。”   岑词微微一笑。   就这么一笑,倒是让秦勋看明白了,他恍悟,“原来啊。”   她笑看他。   “你就是冲着湛昌去的,一次见不到可以两次,他总要回家的。”秦勋说。   治疗师家访是最堂而皇之的理由。   岑词没否认,晃酒杯的动作一停,说,“是,不管是周军还是湛昌,我都有意为之,不管是找上门算账还是故意激怒。既然有些事停滞不前,那我就让一些事主动来找我。”   她朝着他一举酒杯,“所以你刚才说对了,闵薇薇的事还没完,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   周五,天又沉了,许是过不了晌午就能来场大暴雪。   门会所自打成立以来就休周六日,所以在休假方面已是碾压了不少同行,毕竟有些患者约在周末很正常。   羊小桃一大早就来了,将岑词和汤图的治疗室打扫得一干二净,心情格外的好。周五了,谁不喜欢?她都规划好了,今晚刷个电影,明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约上朋友逛街,有条裙子她早就想买了……   正在美呢,汤图走过来敲了咨询台两下,不咸不淡地告诉羊小桃,这个周末做好诊所宣传文案,把广告词写得漂亮点,周一广撒网。   羊小桃一个趔趄,心不停地在下坠,什么宣传文案?门会所成立至今也从来没弄过说什么宣传文案啊。   汤图甩了句,“女人要自强,怎么自强呢?赚钱赚钱还是赚钱,多招揽有需求的客户,岑医生不接的统统扔我这。”   岑词进门正好听见这句话。   羊小桃赶忙上前拉着岑词的大衣袖子,冲着汤图的背影一抬下巴,“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啊?”   岑词倒是不觉得汤图能受什么刺激,顶多就是心血来潮。先把包和电脑放回办公室,又看了接下来几天的预约名单,跟羊小桃核对了时间后她才去了汤图的治疗室。   偌大的桌子收拾得一尘不染,东西全都规规整整的摞好,再一瞧桌中央,摆了个塔罗牌阵……   “呦。”岑词斜靠在门边,笑看着汤图,“怎么着,打算改行啊?” 第41章 顺其自然呗   汤图盘腿坐在椅子上,阖着眼,双手分别搭在膝盖上,掌心向上,中指与拇指相抵,这架势,都有一种远离红尘的超然。   闻言岑词的话,她没睁眼,不紧不慢地吐出个字,“悟。”   岑词靠在那低笑,这都不说人话了。   “大师,用不用我给你买个水晶球搁桌上啊?”   还悟呢,刚才是谁一个大嗓门的把羊小桃说得快哭了?这情绪转得也太快了。   汤图缓缓睁眼,食指一伸竖在唇边。岑词不说话了,一脸好奇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汤图伸手,将桌上摆放的塔罗牌一一翻开。   岑词不懂塔罗牌,也看不懂此时此刻桌上摆了个什么阵法,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个金字塔形。一张纸被翻开的牌面花花绿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瞧见每翻开一张,汤图的脸色就沉了一层。   翻到金字塔最上头的那张后,就听汤图一声哀嚎,整个人趴在桌上不动了。   岑词看着直想笑,但还是仁厚地保持冷静,走到桌前瞧了一眼最上头的牌面,画着的像是辆马车,车前还有一双翅膀,牌的底端写着The Chariot。   岑词好生打量了一番,战车啊?怎么看都只像辆马车,这画功有待提高。   “大师,解解牌面呗,怎么个意思?”岑词笑问,“你要破财了?”   所以才着急忙慌的拼命敛财?   汤图的声音从胳膊间传出来,闷闷的,“不懂就别乱说……”抬头,一脸颓废,拾起那张Chariot牌,左打量右打量的,唉声叹气。   “真是太准了,哎,你说我的斗志都去哪了呢?”   这什么跟什么啊?   “你都让羊小桃广撒网了,还没斗志呢?”   汤图抬手支着脸,摇头,“我这不是打算用工作来麻醉自己吗。”   岑词一挑眉。   “你说啊……”汤图抬眼瞅她,“是不是裴陆长得太帅了让我望而却步了?”   岑词简直无语,转身要走。   胳膊被汤图一把抱住,连带的椅子蹭出半米远,“别走啊,你忍心看你姐们儿这么郁闷呢?”   岑词任由她死抱着自己的胳膊,回头瞪她,“就这点破事儿磨磨唧唧的,你说你郁闷是不是自找的?我可把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自己憋出病来我可不管。”   汤图干脆把脸贴她胳膊上,唉声,“我不是没勇气啊,就总觉得我跟他吧,说着说着总能拐到敏感话题上,弄得大家就失去了心气儿,尤其是他对你的疑虑没消,这就像道隐形墙似的让我不舒服。”   岑词听了心头微微范暖,但嘴巴不饶人,“你喜欢他就喜欢,非得拉上我干什么?怂的话就乖乖承认,别把帽子扣我头上。”   “没良心。”汤图松开她胳膊,笑着推了她一下,借力滑到了原位。   将桌上的塔罗牌挨张收起,“我也想开了,感情这种事顺其自然吧,主动倒贴这种事吧,我心里想的倒是好好的,可真要是让我做起来其实挺难的,说到底,我还是个拉不下脸皮的人。”   岑词双臂交叉环抱,“当初是谁在外地守株待兔来着,后劲不足啊汤女士。”   汤图把塔罗牌摞好,扯过旁边的黑色收纳袋,一抖,从里面哗啦啦蹦出几枚五颜六色的石头,岑词伸手拾起一枚白色的,掂量了两下,就是普通的石头,只是上头刻着很奇怪的符号,像是什么符文。   汤图颓得很,又是一声长叹,夺过她手里的石头,连同塔罗牌挨个都装回收纳袋里。“别乱碰啊,不管是占卜牌还是卢恩石,那都是只认一个主人的。”   “什么石?”   “卢恩石,因为上头刻的都是卢恩符文,用来占卜的。”   岑词抚了一下额头,良心建议,“要不然你对外的专长改成占卜改运得了,汤女士,你这心理学算是白学了,最后对着纸牌和石头折腰。”   “我想走走捷径,看看我未来的感情走向。”   岑词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反正离预约看诊的时间还早,干脆拉了把椅子在汤图对面坐下,哎了一声,“这样吧,你给我诊费,我帮你分析分析。”   汤图诧异地盯着她,“岑词!你是掉钱眼里了吗?据我所知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敢保证你了解我全部吗?”岑词开了句玩笑。   汤图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如常,撇嘴,“岑医生,我的问题还是不劳您费心了,感情这种事我咨询你,我信不过啊。”   岑词没注意到她刚刚面色的变化,笑叹,“汤图啊汤图你也有今天,平时看男人的眼睛都能长在脑顶上,现在被一个裴陆牵着情绪走,差点生生逼得一个出色的心理咨询师成了个占卜师,这可真是救人者不自救。你说你也算是长了双毒眼,如果裴陆对你感兴趣的话,你应该能看出来吧。”   汤图摇头,“你错了,什么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是我这样的,我不敢去揣摩啊,更别提看出点什么了。你吧,说这话忒轻巧了,换做是你,能看出来那秦勋对你是不是感兴趣?”   “能。”岑词十分肯定,“他对我是感兴趣。”   这话听的汤图娇躯一震的,一脸的八卦,“他对你表白了?也是啊,肯定对你感兴趣,都能为你挡车呢,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岑词若有所思,“是啊,生死攸关的大事,所以怎么还能还教人怀疑呢。”   汤图听着这话里的意思不大对劲,想了想愕然,“你的意思是,秦勋对你有感情之外的企图?”   岑词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或者是你想多了?你长得漂亮,他喜欢你也正常吧?”   岑词摇头,“说不上来,只是出于我的直觉。”她抬眼,微微蹙眉,“当然,评判一个人不能靠直觉,更何况他还有恩于我。”   可实际上,她确实是觉的,秦勋的出现并没那么简单。   只是为了找他的朋友?   那个失踪了四年的朋友?   又或者,还有其他的目的?   汤图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声,“如果秦勋是有别的企图,你认为他想在你身上得到什么呢?”   岑词愣住。   是啊,能得到什么?   当初他找上她就是因为闵薇薇的案子,后来也说明了原因,说白了,先是有了闵薇薇的事件才引来了秦勋,反过来的话,秦勋会主动找她吗?   她想不出原因。   末了摇头。   “所以啊……”汤图轻笑,“有可能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你啊,就是接触的复杂个案多了,心都变得复杂了。都跟人去吃饭了,顺其自然呗。” 第42章 智商被一腔爱意碾杀   什么事还都瞒不过汤图啊。   岑词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汤图见状马上就把羊小桃给供出来了,说当时羊小桃特别好奇那家餐厅,又十分八卦地把这件事说给汤图听,还问汤图:岑医生打听那家餐厅是跟谁去吃饭啊?   又夸张跟她普及那家餐厅如何如何难约,说那家店的食材有多珍贵,更别提店主的厨艺高超等等如是的。   说得汤图都好奇了,问羊小桃,你吃过?   羊小桃舔舔嘴,无奈低叹,哪有被人请客吃饭的命啊,自己去吃还挺傻X的。   岑词这个人少应酬。   门会所当初刚在南城小有名气的时候,不少人都来主动邀请岑词吃饭,绝大多数都是男士,究竟是揣了什么心思傻子都能看出来,岑词是丝毫面子不给,只接诊不吃饭,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不想自讨没趣了。   能把岑词叫出去吃饭的人,羊小桃特别好奇,又神秘兮兮的的自圆其说:我觉得是秦先生。   汤图不用脑袋想也是秦勋,这阵子这俩人见面吃饭的频率挺勤。   “餐厅怎么样?哪天也请我去尝尝。”   岑词不紧不慢来了句,“行啊,你把裴陆追到手再说,别老是原地踏步。”   一句话给汤图说得没脾气了。   羊小桃敲门进来,提醒岑词,客户还有十分钟就到,又问,茶、果汁、咖啡和矿泉水,准备哪一种。   岑词说,茶和果汁都行,别让客户看见清水。   羊小桃走了之后,汤图问,“怎么个意思?”   “顶闵薇薇空缺名额进来的客户,怕水,喝水只敢喝带颜色的。”   汤图轻啧了两声,似乎没见到其人,就能闻得到酸气味。   “哎。”她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岑词,“周军真拒绝你见闵薇薇了?”   岑词轻笑,“是,他现在巴不得我离闵薇薇远远的,我想如果他当初知道闵薇薇会出这档子事儿,可能打从开始就不会让闵薇薇接触精神分析师。”   所以能肯定,闵薇薇这次出事应该是周军始料未及的,那么,他究竟知道多少还是个未知数。   **   周末岑词没去诊所,想着好好睡上一觉却也没能如愿。   这阵子她的睡眠总是不好,睡着了也总是做梦。一会儿是湛小野,一会儿又是闵薇薇,要么就是湛昌,冷冷地盯着她说,岑医生,你太爱管闲事了……   但梦里总有秦勋,或是跟她说话,或是跟她慢慢地走在樱花大道上。   天亮前岑词又梦见一人。   跟秦勋站在一起,一个男人。   他们两人像是站在云雾之中,周围氤氲,像是在交谈,很远,很模糊,她只能瞧见他们的侧影。隐隐的有风铃声,叮叮当当的,幽远回荡,被清风吹了过来。   一并入耳的还有道低沉的嗓音:我不赞同你这么做……   是秦勋的声音?   岑词睁眼的时候,天际只吐出隐隐的一丝亮,这样的季节,每次天亮前都暮气沉沉。   汤图打来电话的时候,岑词刚在泡澡水里滴上纾缓精油,这段时间每天这么下来,有时候就觉着身体不像是自己的。   汤图在电话里还是磨叽那点事儿,问岑词,你说我约裴陆吃饭的话,他能答应吗?问完又自言自语道,他还说要来诊所呢,这人说话也不算数啊。   岑词真心觉得她这位朋友的确是陷入爱河了,就不知道这河水是深是浅,汤图这一脚下去会不会淹个半死。   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能说的不能说的之前都说过了。   末了她就提议,让汤图打个电话给裴陆,先别说吃饭的事儿,又不是饭桶,看看人家有没有在忙,识相点。   汤图乐滋滋的照办了。   岑词一声叹,爱上一个人果然就成疯成魔的。   还没等筋骨彻底舒展,汤图又发来语音,开嗓就是一声哀嚎:裴陆关机了!他怎么还关机啊……   岑词被她嚎得耳朵疼,心想着这女人的智商是不是都能一腔爱意给碾杀了?回了一条:估计是执行任务吧。   想了想,又补发了一句:你抓我这么个没有经验的人做智囊团,好意思吗?   汤图很快回复:特别好意思,你就当预习了。   关于这点岑词倒是没想过。   手机刚要放下又响了。   以为还是汤图,点开一看没想到秦勋。   先是发了张蓝鳍图片,紧跟着是一条语音:下周五我回南城,到时候会进一条蓝鳍金枪,周末来店里吃。   嗓音低低的很好听。   岑词这才知道他去了外地,想着这人还真是不打算跟她客气了,发消息直接甩语音。   她在回复上打了一个“好”字,正要发送,想了想又删掉了,点开语音,回了声,好。   转眼又到了工作日。   羊小桃顶着俩黑眼圈来上了班,见着岑词就痛诉汤图剥脱周末私人时间的可耻行为。   还真别说,羊小桃做的宣传方案又劲又爆的,挂在网上很快就有了反应。   整个周中电话不断。   咨询的咨询,想要上门约见的约见。   岑词一早就表明自己不会多接个案,汤图倒是大包大揽的,尤其是有情感问题的客户她来者不拒。惊得岑词下巴都快掉一截,心有余悸,到底行不行啊?自打遇上裴陆之后,她才知道汤图在感情上也不过是个花架子,给别人做情感咨询?   为此汤图可不管,振振有词:工作和私人感情能相提并论吗?我接案子,凭的都是专业力。   好吧……   羊小桃倒是挺没眼力见的,拉着汤图说,那给我也算算塔罗牌呗,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嫁出去。   岑词扶额,这节奏完全被带歪……   就这样热闹了一周的时间。   在此期间,不管是周军还是湛昌都没有任何消息,平静的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等到周五的时候,一大早秦勋就发来信息,问她:我能得到接机服务吗?   岑词听完语音后就想笑,他十有八九还不知道她路盲得厉害吧。   正要回复,手机却响了。   一个陌生号。   岑词一愣,盯着屏幕上的手机号,不知怎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丝预感。   接通,那头的声音沉沉。   “岑医生,我要见你。” 第43章 终究免不了俗   紫廷这处会所,成立之初就十分低调,选址也十分隐蔽,没在老城区的繁华处,也没占新城区的商业地,而是顺着新城区的主干路一路出城,在入山与入城的交界地,赫然成立。   后来南城人陆陆续续才听说了紫廷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个楼盘名。   但很快,紫廷就在整个南城的娱乐会所中占据了重要席位,并且被扣上了奢贵的名号。   去过的人都知道,进了紫廷,钱就不是钱了,那都是纸,漫天地撒,光是里头的一杯酒都能抵上普通百姓小半个月的工资。   去紫廷消费的人非富即贵,除了本地的名贵会经常聚集此地,外地的名流也有不少慕名前来。   是娱乐场所,也是生意洽谈场地,更是拓展人脉的腹地。   来此顾客的目的不同,但相同的都是一掷千金。   岑词抵达紫廷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四十分。   湛昌在电话里跟她约的见面时间是晚八点。   紫廷有两处停车场,一处地上一处地下,地下方便,直通会所。但岑词开着车在地下停车场里转了一圈后就去了地上停车场,择了个车辆少又有摄像头的位置停车。   过去了十分钟。   熄火后岑词想,也幸亏从城区到紫廷就这么一条路,要不然还不定她要找多久呢。   她翻出手机,点开与秦勋的对话框。   上头有一组航班信息,是秦勋白天发过来的。   还有一条她早前发的消息:很抱歉,临时有事无法去接机。   始终没有回复,许是秦勋一直在忙。   差五分钟到八点时,岑词没急着进去。   而是站在门外仔仔细细打量了眼前的这处会所。   果然是能将低调二字做到极致,不但位置远离俗世,就连会所的外观都十分不起眼。   四周种竹林。   只是这个季节竹林萧索,风从林间过,没有叶脉的遮挡有阵阵呜咽声。紫廷会所就坐落在竹林间,一栋上下两层高的红砖墙老宅。   南城多老宅,基本上都集中在老城区,不少民国时期盖建的,但也有一批是明清时期就有的,有的老宅子里是住了人的,祖辈到子孙一代代的都在那房子里生活,有的会列为景点,经过修葺,重现当年大户人家的辉煌。   也有像是紫廷这种散落在郊野或新城区地界的老房子,不多,但房子的年代和建筑质量那都是有分量的。   紫廷这处老宅,岑词来之前查过,别看只有上下两层,大大小小的房间却有两百多间,一道两扇开的铁艺门围出了老宅的范围。   典型中西结合的建筑。   上了台阶,门眉上有砖雕,前庭还立着木雕,那可是用深山老木做原料,一刀成形,不回刀,也不喷漆,外面涂了层桐油。   会所的老板也是个识货人,没大刀阔斧地把会所名刻在木雕上毁了这百年物件,而是在红砖墙上就简单的挂了个铜牌,上头烫着一个“紫”字。   文雅艺术,又低调。   抬眼去看雕花窗,是传统的黄杨木梅花窗棱,可上头镶嵌的玻璃挺讲究。之前岑词也在南城的其他老宅里见过,据说这玻璃从不沾灰,不管是放上百年还是千年,而且都是单面玻璃,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玻璃上有花纹,手工吹制,花纹独特没有重复的。   岑词进了会所大厅,大厅的尽头是几扇落地花窗,外面是花园,再远些就能看见竹影。厅很开阔,风格中式与西式结合,墙壁四周有刷了翡翠粉的木梁,木梁里折射出闪闪光亮,仔细看竟是绿宝石发出的光。   整个大厅是以克林斯铁柱做制成,最里侧还有壁炉,法国乡村油画地砖。   背景音乐很悠扬,没有想象中的吵闹。   会所工作人员得知岑词是找湛昌,请她稍作等候,打了个通电话确定后带着她上了二楼。   二楼的风格是法国路易时期的,还有高高的罗马柱,放眼望过去的红砖、铁栏杆和百叶窗,还有琉璃窗都有西式上了年代的影子。   这里每一样的物件都有时间的沉淀,厚重,有质感。   湛昌在走廊尽头的包厢。   能在这里消费娱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包厢最私隐。   面积不小,包厢里的风格跟岑词一路看过来的一样,没因为要做娱乐场所而改得俗不可耐。   岑词以为包厢里会是湛昌自己,哪怕不是他一个人,顶多就是或助理或保镖的在身边。保镖是有,站在包厢外,包厢内竟有十几人的架势。   七八个男人,西装革履的,怀里各个搂着个美娇娥,扭着水蛇腰或倒酒或喂水果,还有相互咬耳朵窃窃私语的,有肥手不安分的,时不时再传来一声娇嗔:你好讨论哦……   包厢里有个小舞池,一肥头大耳的男人搂着个身段妙曼的小姐站在上面,整张脸都快埋在小姐的胸口上,跟着音乐节奏晃悠来晃悠去的。   小姐没推开他,甚至还抬手搂着他的头,但岑词看人向来看关键,那小姐脸上闪过厌恶之情,但很快就藏在眼里的风情之中。   风月场所,她们做的不就是逢场作戏?   许是能在这种地方露面的姑娘,那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她的嗓音婉转好听,在咿咿呀呀一首听着挺老的歌——   把我们的悲哀送走   送到小河流   让流水冲去多年离愁   有情人来到桥头……   还有人在玩骰子,长桌上两排酒瓶空着。   岑词进来后,包厢里的嬉笑吆喝声稍稍压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陆陆续续往这边看过来,惊讶,不解,很快,又有了意味深长……   湛昌坐在沙发正中间,他身边倒是没坐小姐,正在跟一中年男人说话,看见岑词来了后,朝她一招手,“岑医生来了,过来坐。”   这个称呼一甩出来,众多目光里更是来了兴趣,音乐声小了不少。   头顶的光晃得眼晕,落在人脸的各色神情上尽显怪异,尤其是这么一种装修风格的老宅子里,更是处处透着不适感。   也许百年前这里也曾是主人家的社交厅堂,可岑词相信,那时候的风雅和礼节是当今踏进这里的商客所不能及的。   终究还是免不了俗。 第44章 心魔   这是岑词最直接的想法。   她不喜欢这里,连带的也不喜欢这里的人。虽说各个穿着一身高雅皮,可剥开这层伪装的皮,骨子里流淌着的全都是肮脏血,他们的目的、市侩、算计、精明和利益下的不折手段,全都藏在漫天的笑语声、敛在看似温和的目光里。   她看得清楚。   坐在湛昌身边的中年男人往一边挪了挪,腾出足够的两人空间。   岑词走上前,于湛昌的右手侧坐下,中间能有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不至于挨着亲密,又不影响交谈。湛昌一抬手示意了下,“大家继续,我跟岑医生有正事谈。”   大家伙这么一听,谁还敢看热闹?音乐起,继续了歌舞升平的派头。   刚刚暂停的那首老歌又咿咿呀呀了——   把悲哀送走   把一切丢在脑后   我在你左右……   都各玩各的,一切照旧,但岑词仍旧能感觉到他们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其中暧昧的居多,看来是都以为她跟湛昌有点什么了。   岑词身子朝后一靠,淡定自若。   能把她约在这种地方,湛昌就是摆明了要给她个下马威,甚至也要不屑一顾的成分在其中。   哦对,他本就不尊重她,否则在之前的通话里也不会那么不客气。   “岑医生,说一下我儿子的情况吧。”湛昌开门见山问,拿了支雪茄,当着她的面就点燃了,半点都没有过问她介不介意的意思。   岑词敢来,那是算准湛昌心思的,今晚他是势必要听见些实料,否则他真想在这里为难她,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她没隐瞒,“简单来说,小野有第二人格,目前也是他的第二人格主要跟我们对话。”   湛昌一愣,雪茄都忘了抽,看了她好半天,“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小野不是小野?”   岑词摇头,“是小野,但不是他的主人格。”   湛昌听得一头雾水,“人格分裂?”   “确切来说是精神分裂引发第二人格出现。”   湛昌忙抬手阻止,“我实在听不懂你们这次名词,你就告诉我,我儿子的病能不能马上治好!”   岑词垂眸低笑。   这一笑倒是把湛昌给笑懵了,微微一眯眼,“你是不是在耍我?”   “有必要吗?”岑词抬眼,淡声反问,“湛小野目前在家是个什么状态,我想你也看到了。”   湛昌沉默。   许久,抽了一口雪茄,大团烟雾吐出模糊了面容。   不像他儿子。   这点是肯定的。   从他搬回卧室去睡、极少再踏进阁楼的那天开始。   不管他有多不相信岑词,不管他觉得她有多招摇撞骗,不得不承认的是,湛小野的确跟以前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他话不多,但一说话就是冷言冷语相对,甚至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仇恨。   他的儿子,竟然对他有仇恨?   岑词的话戳中湛昌的痛点,继续说,“湛小野的主人格善良,遇事习惯谦让,他很优秀,也知道怎么做能让你们满意。但他的第二人格不是这样,叛逆、沉默、说话尖锐毫不留情。”   “为什么会这样?”   “精神分裂很大程度上是遗传,但也有后天形成的病例。一般来说,精神问题十有八九都是受到环境和人际关系的影响,而引发第二人格的出现,可能有两种目的,第一,填补心理空白,第二,保护主人格。”   湛昌一皱眉,“什么叫保护主人格?你的意思是,小野危险?”   “是小野觉得自己危险。”岑词纠正了他的说辞,“他有心魔,常年处在自责和恐惧里无法自拔,人格分裂的病症之所以会出现,那是因为主人格再也承受不住压力,激发原本隐性的第二人格出现,目的就是为了延续生命,这其实也是心理防御机关的开启。”   “心魔……”湛昌喃喃,眉头越皱越深。   “心魔是主要病因,心魔不除,小野的情况不会改善。”岑词说到这儿顿了顿。   湛昌抬眼看她。   她思略少许,接着说,“而且一般来说,第二人格的出现都是情绪极端化的变现,我去过你们家,也看过小野目前的状况,说老实话,他的第二人格将会有攻击性,很危险。”   湛昌的手一抖,警觉,“什么意思?”   岑词的身子微微前倾,盯着湛昌的眼睛,一字一句,“报复,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湛昌目光一惊。   岑词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一瞬变得急促。   湛昌没说话,闷着头抽烟,整张脸都阴沉沉的。   其他人有往这边瞅的,最初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岂料见湛昌这副神色,各个都觉怪异,相互递了个眼神,美酒歌舞虽说都在继续,可整个包厢里的气氛走了味道。   良久后,湛昌才开口,“岑医生,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儿子的病能不能马上治好?”   “马上治好不可能。”岑词干脆利落,“精神心理问题跟生理问题不同,不是吃点药扎点针就能立马痊愈,说白了,精神分析就是沟通,通过潜意识引导找出症结所在。湛先生,我刚才也说了,找出心魔才是——”   “你他妈把我当三岁孩子骗呢?”湛昌陡然震怒,拍案而起,“什么他妈的心魔,你要是不行趁早给老子滚蛋!”   这一声着实能掀了房顶,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就连唱歌的都大气不敢出一下了。   气氛变得紧张。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湛总,怎么个意思?跟个妞儿置气没必要啊。”   “什么来头啊?还有你湛总搞不定的妞儿呢?”   有人说笑,有人调侃,不管说什么,都朝着岑词之前预想的方向去发展。   刚才挪位置的中年男人又凑上前了,拉着湛昌坐下,“稍安勿躁,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伤了和气就没意思了。”说到这,看向岑词,“还杵着干什么?给湛总倒酒赔罪啊,想什么呢?”   岑词不为所动,坐在那,冷静又淡定,始终看着湛昌,闻言后笑,“赔罪?湛总,错可不在我。”   “嘿这个姑娘,说话没分寸啊。”中年男人在旁道,目光在岑词脸上流连,“湛总,你一句话,我保准让她立马听话。”   其他人闻言不干了。   “有这好事干嘛便宜你啊?”   “挺倔的妞儿啊,湛总,你搞不定我们帮你搞啊。” 第45章 敢赌吗   不是良人。   甚至说,在座的这些人不过就是顶着商人的头衔,发家史估计都不怎么见得光。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勋曾提醒她湛昌的发家不干净,现在这么看来着实是有迹可循。   同样利益为上的商人,有一类是骨子里带着涵养,有一类是皮里皮外都透着匪气,秦勋是前者,湛昌是后者,连同今晚包厢里的这伙人。   应该都是行走过灰道的人,所以世间法则和规矩对他们来说狗屁不通。   湛昌没理会周遭人的话,一直死盯着她。岑词也始终未有惧色,视线扔过去跟他对峙。   良久后湛昌才冷笑,“跟我这么说话,你还真不怕我就把你扔在这儿,我的这些伙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真要是得罪了我,你想囫囵个的出去根本不可能,脱掉你一层皮都是轻的。”   “我知道。”   “你知道?”湛昌好笑。   岑词一字一句,“敢来,我就多少了解过湛总的情况。”   湛昌微微眯眼,沉默少许,手又一挥。有没有眼力见的,嚷嚷,“湛总,放这么个漂亮妞儿不玩,太亏了啊。”   湛昌恼,“玩他妈什么玩?要玩就玩你怀里的!”   吼得旁人不敢多嘴了。   搂着小姐在舞池里的胖子见状,肥手往对方怀里一揩油,色眯眯说,“换个歌唱唱,给爷来个浪的。”   那小姐伸出食指,风情万种地照着胖子额头一戳,“哎呦,想浪还用得着让我唱歌呀……”   气氛又落回刚刚的靡靡不堪。   湛昌这边暗波涌动的,经过刚才的一折腾,他的情绪已经沉下来了,冷笑,“看来,岑医生是想挖我的底子啊。”   “除非你不想救你儿子,否则势必要把一些不堪的过往说给我听。”岑词淡语,“比如,那个倩倩。”   湛昌这次没恼,只是眼里很沉,黑压压的,他吸了口雪茄,良久后开口,“岑医生,这么跟你说吧,我们湛家的船你能上,但未必下得来。小野你得给我治好,其他的,免谈。”   岑词笑,低头玩了两下指甲,“看来湛总并不相信我。”   湛昌说的也直接,“是,我这个人向来不轻易信谁,你要真有外界说的那么本事,自然能想出别的治疗法子。挖人隐私不可取,你会让我误以为你别有用心。”   “就算我别有用心,也是为了小野。”   湛昌凑近她,笑得阴沉沉的,“这些年,跟我巧言令色的人太多了,还有想法设法想要搞死我的,岑医生,你说我怎么信你?”   话音刚落,就听斜对面沙发座上有人扯脖子喊,“想挣钱,可以啊,让爷尽兴了。”话毕,手里的烟往嘴里一叼,从旁边拿过手包,从中掏出一厚摞钞票,往桌上一拍。   岑词目光一转。   是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看样子四十不出头,卷起袖子露出大截花臂。岑词记得这声音,刚被湛昌呵斥过的,想来是憋着一肚子气。   “老五,你又想什么花样了?你可别让姑娘吃不消啊。”有人笑。   被叫做老五的男人手臂一挥,示意那人闭嘴。伸手拍了拍桌上的钱,斜眼瞅着身边的小姐,“怎么样,有胆量拿这钱吗?”   包厢里的各个都来了兴致,舞池上的胖子也不唱歌了,搂着小姐坐了回去。老五身边的小姐看着也是风尘,但盯着桌上的钱也是犹豫,旁边站着她的小姐妹,暗自拉她。   岑词微微眯眼看得清楚,看来这伙人玩起来的手段选会是往下作了使,否则同行的怎么会有心阻止?她盯着那位小姐,心里私下是希望她能拒绝。   老五的话说得也明白,“我们就是图一乐呵,你能玩,钱就揣走,不玩,我也不逼你。”   湛昌突然问岑词,“你觉得她能怎么选?”   岑词知道他不坏好心思,笑了笑没说话。湛昌拿了只空酒杯,倒了半杯酒送她面前,“要不然岑医生赏个脸,陪我看个热闹?”   岑词盯着眼前这杯酒,烈酒,折着头顶晃动的光,粼粼地刺眼。她轻笑,接过杯子,“好啊。”   其实这是一道必选题,身在风月,为的就是赚钱,哪来的风骨?   那小姐拿了钱,又娇滴滴说,“五哥,你可轻点折腾人家啊。”   老五吐了一口烟,跟另一个小姐交代了句,不知说了什么,那小姐的脸色就变了,老五喝道,“快他妈去,真当老子的钱那么好拿呢?”   那小姐不情愿地走了。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根蜡烛。   包厢里的男人笑声四起,不怀好意,却又纷纷骂老五缺德,其他小姐见状脸色都不好看,而拿了钱的小姐,脸都白了。   湛昌凑近岑词,“你猜,老五要玩什么?”   岑词哪能知道,但肯定没好事。   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岑词的目光落回来,湛昌冲着她举杯示意了一下,“我半开,你随意,不强求。”   话毕,真就是喝下大半杯。   高度酒,小抿一口都能醉死人。   说是不强求,可他们这伙人,哪能不强求?   可岑词还真就是抿了抿,连半口都不到,然后冲着湛昌一抬杯子。湛昌先是惊讶,紧跟着笑了,“岑医生,你还真敢随意啊。”   “我这个人向来客随主便。”   湛昌微微眯眼盯着她,“有意思。”   斜对面沙发上一声尖叫。   岑词转头去看,顿觉冷汗全出。   拿钱的姑娘倒立在酒桌上,两人一左一右扶着,下身着了一团,她发出一声惨叫,拼命地把蜡烛抽出来,火苗甚至烧了裙子下摆,几个姑娘先是吓得乱窜,后来就赶紧扯布的扯布,找水的找水,这才把火给扑灭了。   整个过程中,包厢里的男人没一个上前帮忙的,各个都在看热闹。   岑词觉得后背阵阵发凉,攥紧酒杯。   老五靠在沙发座上,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地吞吐着烟雾,“没劲,连五分钟都挺不了啊。”   那个小姐哭得梨花带雨的,一个劲地捂着下身,坐都不敢坐了,就蹲在那,许是疼得厉害,汗津津的。之前在胖子身边的小姐看不下眼了,说,“五哥,您就别为难Lisa了,您看她也烧得够呛,马上送医院看看吧。”   老五呸了一声,“操!是他妈我为难她吗?不是她自己犯贱想要拿我的钱吗?自己学艺不精赖他妈我头上?就这种不成气候的货色,还敢过来伺候我?”   说话很难听,骂得周围小姐各个不敢出头。   湛昌在这边看足了好戏,啧啧摇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试探人心,不高估人性,岑小姐,人性这玩意有时候真是一文不值啊。”   岑词看了他一眼,倾身放下酒杯,起了身。   湛昌一愣。   众目睽睽之下岑词就走到那小姐身边,环视了一圈,看尽了包厢里的各色嘴脸。低叹一声,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老五跳起,“你他妈——”   “老五!”湛昌喝了一嗓子。   老五不悦地狠吐了一口烟,坐下。   那小姐极小声地跟岑词道谢,战战兢兢地抬眼。   在瞧见岑词这张脸后,微微一愣。 第46章 怎么回事   包厢里的音乐也停了,谁都没想到岑词能为了一个小姐挺身而出。   更别提小姐本身。   在这种地方,做这种工作,每天陪着各色非富即贵们听着像是挺有机会飞黄腾达的,实则真正能跳出这圈子的难上加难,遇良人就别妄想,不被变态的折腾这才是每天的祈愿。   谁能瞧得上她们?   别看她们中间的不少人背着名牌包包穿着限量版的鞋,那又怎样?说白了不就是只鸡?连她们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经理闻讯而来,进了包厢瞧见这一幕吓了一跳,但湛昌是这里的常客,跟他的这几位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时间也只能说说小话,替手底下的小姐们赔不是,希望他们大人有大量,别再为难了。   老五在旁哼笑,行啊,不为难,就是以后别让我再看到她。   一句话说得受伤的小姐变了脸色,忍着疼爬到他跟前,一个劲认错,生怕自己的饭碗被砸。   人生在世,谁不是为了生存下去拼尽全力?   岑词抬眼看湛昌,冷声,“闹出人命就不好了吧?”   湛昌盯着岑词,头顶上晃动的光钻进他眼睛里,阴晴不定,良久后他视线一转,“老五!”   老五面色不是很好看,皱着眉头,一咬牙,“他妈的赶紧送医院,别在这碍老子的眼。”   说得这么气急败坏,也就算饶了那小姐了。   其他几个小姐赶忙上前搀扶,经理也赶紧打了电话。小姐被扶出去的时候,又回头瞅了一眼岑词,经理把落在地上的衣服拾起,还给岑词的时候连连道谢,只是瞅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末了忍不住问了句,“我们是在哪见过吗?”   岑词摇头。   经理就忙改口,“瞧我瞎说什么呢,您是贵人。”   岑词没说话,虽说她并不认同经理的话,什么贵人贱人的,但是,人生而平等这本来就是个悖论。   经理又叫了几名小姐过来陪客,一时间包厢又热闹起来了,就好像刚刚的那场闹剧从没出现过,就连那根罪魁祸首的蜡烛和地上的血都被清理干净,歌舞升平掩了人间悲凉。   但也恰恰是这场闹剧,教岑词看清了湛昌这伙人为富不仁的嘴脸和泯灭良善的行径。   湛昌跟她碰杯的时候说,“有时候的闲事不能管,管了,那就得枪打出头鸟。”   岑词哪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岑医生,你这就不对了,说话咄咄逼人,酒却只抿一点点。”湛昌说着覆上她的手,一并迫着酒杯凑到她嘴边,硬是要往她嘴里灌。   岑词倒也没恼羞成怒,顺势喝下一口,只觉有把锋利的刀子顺喉咙一路向下,这酒果真够烈。不着痕迹抽出手,为湛昌添了酒,然后微微侧身,左胳膊的胳膊肘撑在沙发上,右手持着酒杯轻轻晃动。   杯中酒轻轻晃荡,加了冰块,每晃一下,冰块就发出一声撞击,很轻浅的一声。   “我管的不是闲事。”她面朝着湛昌,轻声说,“只是刚才突然在想,是不是当初也有人这么求救过、绝望过。”   湛昌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能让他另眼相看的人少,女人就更少,他是没想到岑词能既来之则安之,不慌不乱甚至临危不惧。人也漂亮……慵懒地靠在那,杯中酒就那么一晃又一晃,粼粼酒光映在她尖细白皙的下巴上,那隐隐流动的纹路却是在她的唇上,教人心神摇曳。   如果他能再年轻个十多岁,肯定能动了追求她的心思。   “我听见有人哭。”岑词微微倾身,红唇上的酒光波纹诱人,“湛总没听见吗?”   湛昌觉得她异常诱惑,那张唇那双眼,都像是沾着高度酒精,让人沉醉,他也忍不住凑前,“哦?谁在哭?我怎么没听见?你醉了吧……”   老五他们都在沙发对面搂着小姐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不安分的不安分,见湛昌和岑词两人都快贴一起了,酒光暗影下怎么看怎么都暧昧,自然谁都不会主动上前打扰。老五瞅了一眼,讽刺哼笑,什么医生不医生的,装他妈什么装,还不是一样只要给钱就能睡?   “好像是个孩子啊……”岑词叹息,“你再仔细听听。”   湛昌盯着她的红唇,“孩子吗……”   “孩子,一个小姑娘。”岑词的嗓音轻轻柔柔的,抬手一挥,“你去看看,是那个叫倩倩的女孩儿吗?”   倩倩?   ……   “湛哥?哥!”   湛昌一个激灵,定睛一看,老五一脸焦急地晃他胳膊,见他有反应了,赶忙道,“出事了湛总!”   出事?出什么事?   湛昌环顾四周,愕然,“咱们不是在会所吗?我怎么在办公室?什么情况这是?”   老五愣住,“什么会所?湛哥,你是开会开糊涂了吧?”   湛昌使劲晃了一下头,不对,挺清醒的,可他记得刚刚还在跟岑词喝酒……“我什么时候回的办公室?刚才咱们是在紫廷喝酒,你还差点烧了个小姐。”   老五脸色尴尬,摸摸鼻子,“哥,这事儿您别老提吗?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差不多行了啊,我后来不也没找那小姐的麻烦吗?”   湛昌紧皱眉头,前几天的事?   “哎呀,都火烧眉毛了,我他妈掰扯这些干什么。”老五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胳膊,力气之大都起了红印子。“仓库塌了!咱们的货全压在里面呢!”   等湛昌火急火燎地赶到仓库时,仓库已经塌了大半了,裸/露在外的钢筋也都吱吱呀呀地在晃,另一头已经起了火,火苗倒是窜的不大,但火点不少。   有手下跑过来,急得都快哭了,“湛总,小野他、他在里面呢!”   湛昌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怎么会在里面……”   “不知道啊——”   湛昌冲了进去。   “湛哥!”老五急得直跺脚,“危险啊!”   四周都在簌簌落灰,那火苗蹭蹭地往上窜,还有时不时往下砸的瓦砾和货物。有人在哭喊,湛昌听出是小野的声音,拼命喊拼命找。   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裤脚。   他低头一看,是个小姑娘,整个人被压在厚重的石板下面,纤细的胳膊上有伤,还在流血,她死死攥住他的裤腿不撒,就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似的。   细弱的声音从石板下面传出来,“救我……”   ……   “湛哥!”   湛昌猛地清醒,目光所及,竟还是会所里的灯红酒绿,胖子仍旧抱着小姐揩油,其他几人已经喝大了。   叫他的是老五,见湛昌一脸茫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怎么了?”   湛昌这才发现自己竟站在包厢门口,一手还攥着门把手,目光转到沙发上,岑词压根就不在那……   怎么回事?! 第47章 小词   老五发现湛昌的神情很不对劲,追问他是怎么了。   湛昌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会儿在会所一会儿又在办公室,现在他身处这个地方,到底是不是真的?他都有点怀疑了,还有,他到底有没有见过岑词?   还有眼前的老五……刚才是做了一场梦还是现在是梦?这个老五到底是梦中的还是现实里的?   “那个岑医生……”他问老五,迟疑,“来过吗?”   老五说,怎么能没来过啊?不还跟你喝酒了吗,刚走。   刚走?   湛昌再打量四周,脑子里想着的却全都是仓库坍塌的事。   “哥,你可别吓我啊。”老五心里没底了,想着这是出什么事了?   “岑医生怎么走了?”   问得老五一头雾水,为什么要走他不得而知,当时他们都在斜对面喝酒的,见他俩看似亲昵谁也不敢上前打扰,后来就见那个女的起身走了,但看湛昌的神情可不像是谈崩了。   “湛哥,还是你亲自送到包厢门口的。”老五说了句。   亲自给那女的开的门,就站在这跟她道别,包厢门一关,他就站在门口不知道想什么,跟中邪了似的两眼发直。   讲真,老五看着湛昌刚才那样子都觉得瘆得慌。   “你掐我一下。”   “啊?”   “掐!”   老五照着湛昌的胳膊就来了一下子,劲倒是不小,所以让湛昌彻底清醒过来了,问他,“走了多久了?”   老五一愣,马上道,“刚走没多久,也就一两分钟。”   “追!”湛昌脸色难看,“马上给我追回来,绑也得他妈的给我绑回来!”   **   岑词从会所出来后,快步往停车场走。   户外停车场远,要穿过一片竹林才能到停车的大片空地,所以一般情况下,来紫廷玩的客人都会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方便快捷,只有在地下停车场没车位时大家才会考虑竹林外的位置,但客人也不会亲自开过去,都是让会所的工作人员代为泊车。   岑词特意没把车停在地下,之前她开着车在那里头转了一圈,发现偌大的停车场进出口竟只有一处,很不符合紫廷会所的面积配置。   可转念又想明白了,来会所的都是些什么人?一旦真要发生点什么,那进出口一堵,任里面的车辆插翅也难飞。她将车子停在户外,又选了确定摄像头是开着的位置,以防万一。   缺点的确就是要步行几分钟。   湛昌那边拖不住,估计很快就能反应过来。   果不其然,岑词刚刚穿过竹林,就听见不少脚步声朝着这边追过来了。   她加快了脚步,朝着自己车子的方向。   后面的人追得很快,转眼就能瞧见竹林人影。经过辆车的时候岑词看了一眼后视镜,隔着几排车,他们已经从竹林里出来了,带头的就是那个老五。   “岑小姐!”   还有段距离老五就扯脖子喊。   岑词不能跑,否则就会被扣上做贼心虚的帽子。她三步并两步,鞋底踩在石子上时脚踝骨都疼得要命。   老五带着几个大男人手长脚长的,步子很快,见岑词头也不回,更是用上跑的。   岑词目测距离自己的车停靠位置还有四五辆车的距离,一时心急,脚步一快,鞋跟一歪,她觉得闷疼的要命,再想使劲有些费劲了。   那些人越来越近。   岑词心想,完了……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就从外口那边开过来一辆车,车灯闪过这边,岑词抬手挡了视线,车子恰到好处地在她身边停下。   岑词直接反应就是,湛昌的人。   落手一看,竟是秦勋。   他落下车窗,探过身给她开了副驾的门,“上来。”   岑词想都没想,拉门就上。   车门关上的瞬间,她都误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真实得很。老五已经带着人几步之遥了,岑词轻声催促秦勋快开车。   可秦勋不紧不慢地说,“不急。”   岑词不解。   正想着那伙人就上前了。   秦勋没升车窗,就在等着这些人。   老五刚开始没看清车里坐着谁,等走近了一瞧才看清,微怔片刻,马上道,“哎呦,是秦总啊,您怎么来紫廷了?”   岑词从老五的态度里能看出秦勋的分量来,看来还是有所忌讳的。   秦勋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微一笑,“来接女朋友。”   岑词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话不是秦勋第一次说,也不是她头一次听,可这次挺进耳朵里,就像是长了钩子似的往心里钻了。   老五许是没料到,“女、女朋友?”   岑词这个时候情绪也平稳了下来,微微探头,故作惊讶,“刚刚是你在叫我?林子大了有风,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呢。”   老五清清嗓子,看样子是挺尴尬,“是,是我叫的。”   “有事?”秦勋淡问。   老五反应也尚算快,“哦,也没什么,就是湛总看岑小姐喝了点酒,怕她不方便开车,就让我追出来问问。”   秦勋视线一转,落在老五斜后方那人身上,“呵,王经理?”   是紫廷保卫部的头儿,很会看人眼色的一人。其实刚刚他就瞧见是秦勋了,正头疼着呢,没想到就被人点名了,赶忙上前,“秦总好久不见了。”   老五立刻打圆场了,“岑小姐是贵客,王经理也是担心,所以跟我一起出来看看。”   岑词听着这话,心底冷笑。   秦勋作恍悟状,“辛苦王经理了。”   “不辛苦不辛苦,来紫廷的客人我们都是要照顾到的。”   秦勋转头,朝着岑词一伸手,“小词,车钥匙给我。”   叫得很亲昵。   车内车外的人都听得清楚。   岑词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没多问,掏出车钥匙交到秦勋手里。他转手一送车窗外,“王经理,我女朋友的车就拜托你送到地方了,具体地址我回头发给会所。”   王经理接过钥匙,连忙说好。   “老五。”   “秦总您说。”   “湛总还在里面吧?我今天就不叨扰了,改日拜访。”   “您客气您客气,话我帮您带到。”   秦勋没继续浪费口舌,车窗一升,开车走人。   等秦勋的车走出老远来,王经理才小心翼翼问老五,“五爷,岑小姐到底是怎么招惹湛总了?”   风风火火把他们叫出来也不说明具体因由,问急了才说一嘴湛总被个小妞儿给耍了,又说必须得拦住那小妞儿,要不然紫廷吃不了兜着走,现在是怎么着?由秦勋出面把人给带走了,王经理就是个拿工资的,不管是湛昌还是秦勋,这两方他都不敢得罪。   老五没追着人自然恼怒,喝了一嗓子,“怎么招惹的还跟你报备啊?滚蛋!”   王经理巴不得不淌这趟浑水呢,闻言后忙不迭地带人回去了。   老五在停车场里站了会儿,抽了半根烟,风呼呼地吹,挺冷。掐了烟,老五打了通电话回去,“湛哥,什么情况?那个妞儿被秦勋接走了。” 第48章 那你想要什么   一路开回了市区,秦勋择了辅路停了车。   岑词一直在捂着胸口,眉心紧蹙,整个人看着都挺难受。   秦勋替她解了安全带,侧身问她,“喝了多少?”   岑词摇头,压根就没喝多少,前后也就两口酒的量,“没醉,就是恶心得很。”   在会所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可从会所到市区的路上,那个小姐下身被烧的场面就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甚至还能闻得到酒气夹杂着烧焦的气味。   尤其是跟这车里的气味做对比。   秦勋的车里就跟他身上的气息一样,干净清冷的,衬得她脑中回忆起的会所气味更教人作呕。   她还能在自己衣服上闻得到……   下一秒岑词推车门冲了出去,秦勋一惊,赶忙解了安全带下了车。   她没走远,扶着路边的树干,一个劲地在干呕。秦勋见状从车里拿出一盒纸巾,上前时发现她什么都没吐出来。   “怎么回事儿?湛昌给你吃什么了?”秦勋轻抚她的后背,皱眉问。   岑词好半天才缓过来,靠着树干调整呼吸,“我没吃什么,喝了两口酒,恶心的是那个环境,让我不舒服。”   秦勋这才明白,转身从车里拿出瓶水,拧开递给她。她接过喝了两口,这才觉得胃里舒服些。   “没吃饭就去了紫廷?”   岑词点头。   秦勋叹了口气,“还有力气去餐厅吗?我做给你吃。”   岑词摇头。   “脚怎么了?”秦勋心细眼尖,她刚才下车的时候跛着脚。   岑词照实了说,倒也没伤筋动骨,就是崴得狠点,“我当时就是没注意脚底下的石子,再加上老五跟追命似的。”   “你也知道追命。”秦勋拿她无奈,“湛昌我了解,他对付一个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能使出来,行了,回家再说。”   **   汤图正在家里煲电话粥,听见走廊有动静后,赶紧跟对方说了几句道别的话挂断。   开了房门,眼前的一幕令她一愣。   岑词不是自己走回来的,是被人背回来的,被个……男人背回来的。   她站在门口打量,秦勋?   岑词见被汤图撞了个正着,一时间有些尴尬,轻拍了一下秦勋的肩膀,先放她下来。秦勋照做,与此同时也看见了汤图,笑了笑,“你好。”   汤图冲着秦勋一打招呼,“嗨。”   眼里满满腾腾的都是八卦,这一趟趟的走得挺顺脚啊。   岑词是受不了汤图这眼神,解释了句,“我脚崴了。”   听到秦勋说回家,当时岑词还挺奇怪,第一反应是他打算带她回他的住所,那就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了。当时岑词还在想,如果真是这样,那秦勋无疑是跟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借着英雄救美之嫌,直接把对方带回家或酒店。   只是,岑词没想好一旦秦勋真这么做,她要如何应对。   没想到秦勋送她回了家。   等一路开进小区的时候,岑词还有些恍惚。   下了车,秦勋大大方方地说,“鉴于车位离电梯间有点远,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背你走,要么我抱你走。”   岑词果断地选择了前者……   现在,她就知道汤图肯定误会了。   果不其然,汤图闻言拉了个长音,“哦……”眼角眉梢上的笑怎么看着都挺暧昧,也没多问什么啊。   岑词也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一开门,懒得搭理。   **   “所以,湛昌那伙人还给别人下过药?”   进了家门,秦勋先从药箱里翻了跌打扭伤药出来,岑词终究抹不开面子坚持自己涂,他也没为难她,左右崴得不是很厉害,就由着她去了。   洗了手进了厨房,秦勋第一件事就是看冰箱。   岑词知道他手艺好,但也不好意思坐享其成,单腿儿蹦到厨房门口陪他说话,但更多的是想从他嘴里知道更多有关湛昌的事。   秦勋一手搭在冰箱门上,一手叉着腰,吐了口气,“湛昌这个人做生意喜欢背后插刀,之前有个合作商亏了本想取消合作,结果被湛昌的人下了药,拍了不少难堪的照片,那位合作商的老婆是从政的,闹得一时下不来台离了婚,合作商是折了钱又赔了夫人,后来被湛昌的人几次恐吓,受不了刺激跳楼了。”   岑词靠在门框上,后背嗖嗖发凉。   这招着实使得阴,没证据无法指控犯了罪,却又能利用舆论逼死对方。   “所以,”秦勋转头看着她,目光沉定严肃,“你一个人去见湛昌太危险了,老五要是在停车场里把你抓住,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岑词看着他,抿唇微笑。   她这么一笑倒是让秦勋气不来了,但也不能不继续表态,“我在跟你说认真的呢。”   “我知道。”岑词轻声说,“我奇怪的是,你怎么知道老五是来抓我的?感觉你就像是放了双眼睛在我身上似的,我在哪你都能找到我,今晚包厢里发生的事你也像看见了似的。”   秦勋轻叹一声,“知道你的行踪是因为我打过电话到门会所,至于老五,说白了他就是湛昌的帮凶,那么着急忙慌地出来追你,十有八九是因为你对湛昌做了什么。”   岑词饶有兴致问他,“那你觉得我能对湛昌做什么?”   冰箱发出嘀嘀地提醒声,秦勋关了冰箱门,走到岑词面前,看着她浅笑,“听说之前有过一个案子,犯罪嫌疑人面对警方死活不开口,但你去了跟对方说了几句话,对方就乖乖供认。小词,你能单枪匹马去,我相信你是觉得自己有办法从湛昌嘴里套出话,可是要想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风险很大。”   岑词心里跃过浅浅悸动,垂眸低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呢。   “湛昌被激怒我有想过,甚至今晚一旦被老五抓回去,我也有办法保住我自己不受伤害。但你说得对,面对湛昌这种人,我想做到全身而退又日后不留麻烦很难,除非我找到能让他没法继续追究的关键信息。所以秦勋,今晚你的出现确实护了我的周全,我很感谢你。”   老五对秦勋礼让三分,他的出现宣告了他的主权,所以这么一来,湛昌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   “我想要的不是你的感谢。”秦勋轻叹。   岑词闻言抬眸看他,“那你想要什么?” 第49章 假戏真做了吧?   秦勋静静凝视她,没说话。   岑词的视线被他的目光牵引,一直看进他目光深处去。他好像有思索,像是在迟疑犹豫,可更多的是似深海般的沉邃,望进去就能淹死在那一片海里。   秦勋抬手,将她一缕发别在她耳后,动作轻柔得很,岑词只觉恍惚,一时间动也不动,呼吸跟堵住了似的。他的手指碰过她的耳廓,痒痒的……   她向来觉得秦勋的手指很漂亮,修长又骨感分明,哪怕不用看的,她也能想象的到他指尖捋着她的头发轻轻别在耳后的模样,性感又迷人。   少许,秦勋微微压下脸。   岑词的心猛地提嗓子眼,要干什么?   他呼落的气息落在她的鼻梁上,温热又暧昧。   岑词有些预感,可这预感抓不住,似丝般游离。   秦勋却没有下一步的行动,盯着她的脸,视线从她红唇上轻轻滑过又转回她的双眼,微笑,“吃面怎么样,你家冰箱里的东西少得可怜。”   岑词微怔,很快反应过来,脸一时间就烫了,她清清嗓子,故作轻松,“好啊。”   秦勋被她逗笑,抬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去餐桌等我。”目光一落,又故意问,“能走吗?”   当然能走。   岑词赶紧撤。   秦勋唇稍沾笑,转身回到冰箱前,再一拉冰箱门,又是叹了口气,这冰箱里连一根蔬菜都没有……   出了厨房,岑词穿过客厅进了卧室,轻轻掩了房门。等隐约听见厨房那边锅碗瓢盆响了的时候,她打了一通电话给羊小桃。   羊小桃应该在外面吃饭,周遭挺吵,接到岑词电话后她就择了安静点的地方,“岑医生,你说。”   岑词压低了声音问,“秦总今天打电话了吗?”   “秦总?哦,对,打电话了,是我接的。”   “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你接了湛总的电话就走了。”   岑词若有所思。   “岑医生?”   “没事了,谢谢。”   岑词将手机揣兜子,靠着墙站了会儿,看来秦勋并没骗她,良久后苦笑,自己还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秦勋做了鸡蛋面,然后一小碟的香菜肉末小炒泡菜。   岑词盯着那碟下面菜,怎么都没办法相信这些出自她的冰箱。   “仅存的两根香菜和一小点泡菜,幸好还能翻出点猪肉,放在一起炒了一下,你对付吃。”秦勋说到这儿又补了句,“我刚才都有去对门你同事那借菜的念头了。”   岑词忍不住笑了,“还真行啊,汤图家的冰箱里到什么时候都是满满腾腾的,就跟哆啦A梦的肚子似的,想要什么都有。”   秦勋递了她筷子,“好,我记住了。”   岑词接过筷子,不解,记住了?他还真打算以后跟汤图借菜去啊?   “你也没吃饭?”见是两碗鸡蛋面,岑词问。   秦勋将装了两个鸡蛋饼的那碗面端给岑词,“我呢,之前计划得挺好,你来接机,我趁机约你晚饭,结果落地之后只看见你发的信息。”   岑词连连道歉,“当时接湛昌电话接得急,你也知道我一直在等主动联系我,所以……”   秦勋摇头,“前有周军后有湛昌,你在冒险。”   岑词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鸡蛋饼放到秦勋碗里,“周军主动联系我的几率很小,除非闵薇薇的情况到了让他无法控制的地步。湛昌就不一样了,湛小野是精神问题,又引发分裂人格,湛昌没那么大的能力解决湛小野的问题。他现在愤怒是因为我要挖他的秘密,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感谢我。甚至会再来求我。另外,大晚上的我真吃不了两个蛋,会胖的。”   前半段话秦勋听得很认真,等听到最后一句时忍不住笑了,这人说话都不断意的,哪有她这么表述的?“你又不胖。”视线打量了她一番,半认真半玩笑,“身材已经很好了。”   “真心夸奖的话,我照单全收。”岑词大大方方的。   汤图来家里的时候,岑词的一碗面近乎见底了,秦勋去给她开的门。进了厨房汤图这么一瞧,笑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么不爱吃面的人竟然能吃下一整碗的面啊。”   “他做得好吃。”岑词毫不隐瞒,哪怕是随便的香菜肉末小炒泡菜都特别好吃,反正就是能让她觉着不是自家能出来的美食。   汤图恍悟,看得出来,做的不好吃也不能让岑词心甘情愿吃下那么一碗去。秦勋笑道,“你来的不是时候,面只剩两人份。”   “嗨,我早吃完了。”汤图看向秦勋,“不过话说回来,改明儿我秦总您的餐厅打不打折啊?”   秦勋微微一笑,“小词的朋友,免单。”话毕,收拾了餐桌上的空碗。   岑词见状赶紧起身,“我来——”   “坐着吧,多少还算是个残障人士。”秦勋笑说了句。   **   “残障这个词我一直觉得用着不妥,总给人一种既残疾又智障的感觉。”   被汤图扶进客厅后,岑词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挺认真地说道。   汤图在沙发另一侧坐着,斜靠着沙发扶手,笑得挺暧昧,“残不残障的可以先放到一边说,他刚刚叫你小词啊?小词,小词……”   她抽了张纸巾攥成团,朝着岑词怀里一扔,“这男朋友的身份什么时候转正的?”   岑词愣了一下。   汤图不来这么一句她还真没察觉到,秦勋第一次这么喊她的时候是在紫廷的停车场……现在回想一下,回了家之后他的确一直叫她小词,怪不得刚刚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原因在这儿啊。   “你俩不会……”汤图见她不说话还以为默认了,赶紧凑上前,咋咋呼呼问,“假戏真做了吧?”   “你小点声。”岑词伸手捂住她的嘴。   恰好秦勋从厨房出来了,进了客厅瞧见这幕,笑了,“什么情况?”   “没什么。”岑词拿不准秦勋到底有没有听见,刚刚汤图的嗓音不低,也是够尴尬,问汤图,“你干什么来了?”   见岑词转了话题,汤图一拍她的手,待她手放下后,汤图从衣兜里拿出瓶云南白喷雾,“你不脚崴了吗,给你送药来的,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么关心你,你还对我遮着藏着。”   岑词挑眉可能她。   汤图抬手一戳岑词的额头,“湛昌的事。” 第50章 污秽不堪的秘密   湛昌是有事。   心里藏着秘密,并且污秽不堪。   湛小野也有秘密,只是他终究被这秘密压垮,导致主人格退隐,第二人格取而代之。   他的第二人格将会是把锋利的刀,不见血不封喉,来势汹汹,而主要目标极有可能就是湛昌。   湛昌的情况是秦勋提醒的,紫廷遇险又是秦勋出面相帮,所以关于湛小野的情况,岑词在跟汤图做说明的时候没背着秦勋,更重要的是,她总是隐隐有种感觉,秦勋这个人在心理学领域极有可能懂得的不比专业的少。   对于湛小野的情况,汤图知道得并不详细,只是偶尔会碰上前来就诊的湛小野,觉得那孩子挺安静却也挺有个性,不讨人厌。   闻言岑词的话后,汤图感叹,“人的精神力极限在哪里谁都说不清楚,有时候会强悍到感天动地,有时候也会羸弱到不堪一击。”   她又不解,“湛小野的问题一定要通过湛昌解决吗?你想套出一个人的秘密,不是难事吧?”   精神分析主要遵循的就是佛洛依德理论,主张意识交流和沟通,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是精神分析师倾听为多,找出受访者的问题,然后让受访者重新认识自己,从而达到与自己和解的目的。   但在精神分析理论中也有这么一种分支,那就是以荣格为代表的人格分析心理学,主张的方式与弗洛伊德背道相驰,而这种方式就是催眠治疗。   汤图了解岑词,她依从佛洛依德理论,却又不拘泥于单纯的意识交流,必要时她会通过手段性治疗干预来访者的状况,找出发病原因。   这也是她跟圈中人士格格不入的原因。   有些圈中人士认为,催眠术作为治疗手段的一种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甚至有些时候来访者的精神力会被治疗师所控制和指引,所谓的找到发病原因,实际上可能就是治疗师自己本身想要的发现,并不是来访者真正的病因,那么错误病因被确定,接下来的治疗效果自然也不会产生。   但汤图对这种情况有自己一套的了解,精神引导或者说催眠治疗一直被人诟病,十只有九是治疗师的问题,不是所有的精神分析师和心理分析师都能掌控这类治疗方式,就算能掌控的,也未必能做到熟练自由的程度。   所以林林种种的问题出来。   岑词明白汤图的意思,说,“湛小野的心理状况从很早就出现了停滞状态,换句话说,他是陷入了对某种生活或某个人的自责之中,继而选择了逃避,这也是他引发精神问题的原因,分裂人格也就隐性共存。直到主人格脆弱溃败,他的第二人格崛起,但这种崛起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必然要跟主人格达成共识,保护好自身的秘密,也就是保护好两个人格赖以生存的生命体。”   她倒了杯水,润了润喉,“不管是湛小野的主人格还算是第二人格,都对湛昌有特别的感觉,湛小野的主人格听从于湛昌,视湛昌为权威,可同时又不满意他的做法,叛逆但不出格,实际上还是对湛昌的忌讳;而他的第二人格不同,他仇视湛昌,甚至对湛昌还带有报复性,当然,目前来看,第二人格的报复性只是小打小闹。”   “例如?”汤图问。   “例如湛小野向来喜欢睡阁楼,但第二人格主导后就搬去了卧室,我观察过湛小野卧室情况,正好斜对着湛昌的书房,试想一下,湛昌每次去书房都会被湛小野从门缝里盯着瞧,的确是件挺瘆人的事;另外,湛小野的主人格回避倩倩这个名字,我甚至都没从湛小野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可第二人格不同,他不逃避不惧怕,更多的是将这份错误归到湛昌身上。”   那次的家访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不管是湛小野的言谈还是坐姿,那都不是她所认识的湛小野。湛小野对往事避而不谈,直到第二人格显性出现才让岑词注意到倩倩这个名字,所以,倩倩以及那些照片是湛小野不愿意去碰甚至不敢去碰的秘密,但与此同时他又忘不掉,照片墙上才会残留着那么一张照片,其余的都被收进相册里。   连过往都不敢直视的人,照片是怎么剪的?   岑词观察过湛小野的妈妈,也一度暗示过,发现湛小野的妈妈并不清楚过往的情况,在她认为,只是觉得湛小野每天神神叨叨,而这种状态越来越明显。   没人可能再参与到湛小野对其恐惧的过往里,最大可能就是湛昌。   所以她猜测,照片里的倩倩或许就是湛昌剪掉的。   家访时她的确是故意试探,甚至有意激怒,而湛昌后来主动相邀,说白了是一场提防又带有恐吓色彩的见面,无非是想告诉她,就算知道湛家的秘密,你也没那个胆子说出去。   “所以汤图,湛小野的第二人格太狡猾,而且他很清楚我之前对湛小野的治疗手段,想要让他吐口当年的事,挖出真正发病原因很难。”岑词回答了汤图最开始的疑问。   汤图听了这番话只觉头疼,讲真,虽说她跟岑词同样是门会所的创始人,她也接来访者,可但凡这般复杂的个案都是冲着岑词去的,而且岑词只接这类棘手的病例。像是汤图,她只接一般的心理病案。   这期间秦勋始终没发表意见,一直在倾听,直到见岑词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才开口,“怎么了?”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岑词说。   秦勋笑,“我的意见?你是专业的。”   “涉及到湛昌的话,那就不单单是精神领域的问题了。”岑词言辞认真,“毕竟你对湛昌的了解胜过我和汤图。”   秦勋想了想,半晌后开口,“那就先说湛小野的问题。你刚刚提到湛小野的第二人格有报复性我承认,从你提到的情况能够分析出来,但我不同意你说的报复性为的小打小闹。” 第51章 是爱情的味道   岑词不解,“怎么讲?”   “你鉴别出了湛小野第二人格的狡猾,又怎么能断定他的打击报复目前只是小打小闹?在我认为,湛小野第二人格目前的种种行为,更像是猫戏老鼠,是捉弄,是更有耐性的报复性行为。他在等湛昌崩溃,然后才会给上致命一击。”   讲到这儿,秦勋顿了顿,手指在水杯上轻轻蹭了蹭,“至于湛小野的主人格,他对过往避而不谈一方面的确是恐惧,否则不会常年处在巨大的精神压力里出不来,但在我看来,如果这件事跟湛昌有直接关系,那湛小野极有可能是在维护湛昌,换言之是保护湛家的声誉。”   岑词思考良久,点头,“这种推断也站得住,如果湛小野是一心维护湛家名声,那就能解释得通他为什么明明遭受精神重创却不敢表达,也能解释得明白当第二人格出现后对湛昌的敌对情绪,和势必要将湛昌拖下水的决心,因为第二人格就是认定湛昌是造成这一切痛苦的根源所在。”   秦勋点头,轻笑,“没错。”   “行啊,秦总,行家啊。”汤图故作惊讶,目光朝他拿杯子的手一扫,轻笑,“不但能跟上我们小词的思路,还能一针见血发现问题。”   话毕,她看了一眼岑词,暗自给了她一个示意眼神。   岑词接到汤图的示意,视线微微一落:他一手托着杯子,一手勾着茶杯把手,拇指搭在杯沿轻轻摩挲……   冷不丁想起之前吃饭的时候,他端着红酒杯也是这个动作,当时她认定了他十有八九会催眠术。   现在看来,好像更像是个习惯性动作。   岑词将视线不着痕迹地收回来,低头抿了一口水。   秦勋眉眼淡定,“行家算不上,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另外,小词,你在紫廷得了手,湛昌那个人就算处在下风,他也会想尽办法让你闭嘴。”   岑词沉默。   关于紫廷这一段汤图还不清楚,便追问岑词。岑词告知,就是使了点小手段,连深度催眠都没用上。   汤图惊讶,“不应该啊,湛昌那种经过大风大浪的怎么就阴沟翻船了?”   岑词坦白,“我也没想到他的精神力那么容易控制。”   秦勋却说,“越是湛昌这种人,你就越容易控制,因为今晚他没把你放在眼里,一旦对方傲慢情敌,反而就便宜了你这位专家。”   岑词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头微偏,轻叹,“我宁可相信是我技能高超,也不愿承认自己是捡了个大便宜。”   “只可惜,便宜这种事儿能捡一次是幸运,捡到两次真成了赚到。湛昌在你这吃过一次亏,下次你再想从他嘴里掏消息,太难。”   岑词抿唇,整个人慵懒懒地往沙发上一靠,轻描淡写说了句,“就是知道便宜难捡,所以才要做好完全准备。”   汤图一愣,紧跟着啊了一声。   秦勋倒是好奇,笑看着岑词,眼神温柔,“说来听听。”   汤图坐在这两人对面,将秦勋的神情看得清楚,又纵又宠,怎么都能闻的到是爱情的味道。转念一想,这岑词又对秦勋是个什么心态呢?   不反感,否则不会让他进家门,毕竟还有救命之恩在那摆着。可有好感吗?汤图看不穿岑词的心思。   岑词视线落秦勋脸上,好半天说,“为了以防万一,我提前给他的大脑里埋了道指令,不出意外的话,下次我再想从他嘴里掏东西出来也不会太费劲。”   心里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秦勋是个催眠高手,那他不该想不到她能在湛昌大脑里埋指令的可能,但他刚才的问话很像是真的没想到,自然而然,再加上他摩挲杯沿更像是下意识,真真是个只知心理理论不懂催眠术的人。   有没有可能假装?   岑词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也极有可能,可如果是假装,那只能说明秦勋这个人藏得太深,竟能骗过眼前两位治疗师。   秦勋了悟,点了一下头。   其实岑词有心等着秦勋再继续往下问,有句话说得好,问多错多,越是掩饰,从问出来的问题里就能发现端倪。可让岑词失望的是,秦勋没再就着话头问下去,倒是汤图,问了个原本秦勋应该问的问题。   “今晚你套出来的信息不多吗?”   岑词轻声说,“不多,但足够了。”   她承认秦勋的话,今晚虽说有惊,但无险,湛昌那个人很狂妄,也的确没把她放在眼里,这才方便了她趁机对他“下手”。   她引导湛昌回了过去,并混淆了时间的概念。   即将倒塌的仓库,还有被石板压着的那个小女孩……当时湛昌听说湛小野在里面,他是只身一人进的仓库。   当时包厢里的环境嘈杂,老五等人的吆喝声反倒成了最利于她行事的背景。   她问湛昌,仓库是已经保不住了吗?   湛昌说,不是,只是倒塌了一角,另一侧有火点,但不严重。   她又问,小女孩抓住你裤脚了?   湛昌,是。   她问,你在犹豫?   湛昌,是。   为什么?   湛昌沉默。   岑词换了个角度问他,既然你进仓库就是为了救人,为什么面对小女孩的时候犹豫?是时间不够用吗?   湛昌良久后才回答,不是时间不够用,是我不能救她。   时间足够却不能救。   于是,岑词问了湛昌另一个问题:仓库里装着什么?   这一次湛昌沉默的时间更长,而且因为离得比较近,所以岑词清楚看到他眼神的变化,由刚刚的迟疑、困惑和焦急倏然转得森凉阴沉。   直到现在岑词还记得他那个眼神。   要绝后患的眼神!   岑词无法再迫着他继续往意识深处走,便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被压在石板下的小姑娘,是倩倩吗?   其实她有过私心,想着有可能被石板压着的不是倩倩,虽说这么想着挺可耻,毕竟不管是谁,都活生生的压在那呢。可当时她就是在想,不是倩倩的话,那这件事是不是就能不牵扯湛昌?   说实话,她不想招惹湛昌,更不想到最后挖出来的是湛家费心隐瞒的秘密。   但是,湛昌的回答让她心凉了大半。   他说,“是。” 第52章 我来接你下班   跟秦勋判断的一样,湛昌果然对那晚没得手的事耿耿于怀。快到下班点的时候,羊小桃敲门进了汤图办公室,先是二话不说拉上了百叶窗,然后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往外看。   弄得汤图一头雾水的,瞧什么啊?   羊小桃不说话,冲着汤图做了个嘘声动作,拉开一小片窗页,探出根手指头朝窗外示意了一下,然后就像手指头被烫了似的赶紧缩回来。   还别说,汤图还真瞧出端倪来了。   门会所两间最大的办公室加治疗室,一处的窗子是冲着街道,也就是门会所大门口的方位,透过铁艺栅栏大门能看见公共区域,是一条单行的林荫小路。   另一处则是冲着花园,相对来说更安静些,夏天赏花冬天看松。   花园那间是岑词的,汤图当时选治疗室的时候主动要走了临街那间,说自己爱热闹,平时没事的时候还能望望风。但岑词心里明白得很,汤图是把好的东西都让给了她。   此时此刻,斜冲着汤图治疗室窗口的方向,隔着那道铁艺大门,汤图看见了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一株怀抱粗的槐树下。这辆车她看着不陌生,下午有来访者就诊之前她无意扫了一眼窗外,那辆车就停在树下。当时她以为是来访者的车就没当回事儿,现在经羊小桃这么一提醒,方觉不对劲。   以防万一,汤图又多问了句,“岑医生治疗室的客人走了吗?”   羊小桃明白汤图的意思,说,“还没走,但那位客人是有司机接送的,车子从来不在会所门外停。汤医生,这辆车昨天就来过。”   汤图惊愕,“昨天就来过?”   “是,只不过昨天你这边接诊的客人比较多,停在门口的车也不止一辆,所以可能你没发现。但是我记得那个车牌号,1818,要发要发的。”   汤图从不怀疑羊小桃的观察力,她是门会所的接待兼助理,别看年纪轻轻,但工作能力极强,但凡来过的客人她都记得清楚,哪怕不用看资料都能叫出某某先生某某女士,但凡来门会所的客户也都很喜欢羊小桃。   这也是为什么门会所虽说人手极少但始终没再招人的缘故,除了这里的保洁阿姨,羊小桃可谓都快十八般武艺了。   “下来过人吗?”汤图问。   羊小桃想都没想,“昨天下来过,戴着太阳镜,今天也露过面,是同一伙人。”   汤图仔细回忆昨天的情景。   看完诊后她就去了超市,买了点菜和零食回家了,有见过这辆车吗?   羊小桃紧张兮兮的问她,“是盯你的还是盯岑医生的?”   汤图刚要开口,忽而转了念头,反问她,“为什么不是盯着你的?”   羊小桃振振有词的,“第一,我就是个小助理,没任何的盯梢价值;第二,如果是盯着我的,那我昨晚回家的时候就能看见这辆车尾随了。”   “行啊小桃同志,在门会所工作这几年逻辑分析力渐长啊。”   羊小桃可没觉得这是件多骄傲的事儿,事实上她是忧心忡忡。问汤图,“到底是你俩谁又得罪人了啊?”   没来门会所的时候,羊小桃觉得能在心理诊所上班好牛啊,一亮出身份来,所有人看你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探究和好奇,多有价值感。可只有工作了才知道这份工作的不容易,平时总能接触些奇奇怪怪的人不说,就连门会所里最该正常的汤图和岑词都变得不正常……   正常人哪有三天两头就接到恐吓电话和骚扰电话的?或者动不动就有扮做咨询者的媒体记者跑过来探究解密的。羊小桃现如今都不敢轻而易举拆快递,袋子类的还好些,盒子类的需谨慎,因为保不齐打开之后就是血淋漓的东西,又或者是低级下流的恶作剧物件。   就在前不久她们还收到一份大礼,超级大的箱子,羊小桃仔细斟酌过后排除了诸如死老鼠死狗死蛇死蛤蟆之类的,想着总不能窝个死人在里面吧,一打开,不想是大箱子套小箱子,最后掏出个巴掌大的盒子。那盒子是黑色的,上头什么都没写,隔着盒子能听见滴答声。   后来报了警,来了警察才知道对方邮寄的是一个模拟定时炸弹,虽说是假的,但还原度极高,除了不会燃爆,不论是外形还是重量、线路及计时都跟真的似的。   当时羊小桃以为是真炸弹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妈的!这次要是能死里逃生,姑奶奶我一定辞职不干了!   想着如花似玉的年龄,天天搁这练艺人高胆大呢?   可这股子风过去了后,羊小桃又觉得,嗨,对方顶多也不过如此了。   今天,又来了……   并且变本加厉,怎么又来了个盯梢的梗?   汤图面色凝重。   羊小桃的排除逻辑恰恰也正是她的,所以她想到了那晚在岑词家里谈到的事,还有秦勋最后提醒的话,是湛昌的人?   如果是湛昌的人,他们要干什么?   劫人?   没破门而入。   难道想跟到人少的地方下手?   终有捱到岑词的客人走,果然,很正点的来了辆保姆车,来访者是个女人,出治疗室的时候已经戴好了鸭舌帽和太阳镜,全副武装,能理解,名人嘛。   没外人的时候,汤图将那辆车的事跟岑词说了。   岑词走到百叶窗前,伸手往下一拉窗页,扫了一眼,淡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话毕,伸手去拉百叶窗。   “你干吗?”汤图上前按住她的手。   岑词转头看着她,不解,“房里这么热,你还挡着窗帘,不嫌闷吗?”   她这份淡定落在汤图眼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愁,叹了口气,“你真不怕湛昌对你使点阴招啊?你是个女的,不管怎么样都是你吃亏,就算你埋了指令,但也不是炸弹啊。”   岑词浅笑,“遇上湛昌那种穷凶恶极的谁能不怕啊?但我总不能对他认怂吧?”   汤图刚想说她心大,就听羊小桃惊呼一声,“呀!”   岑词顺着半遮的百叶窗往外看了一眼,有辆车悄然停在门口,就靠着铁艺大门。汤图也看见了,立马认出了那辆车,清清嗓子,“呦呦呦,这是哪位上神呢?”   是哪位上神大家心里都明镜。   车门一开,秦勋从里面下来。   天色淡凉微暗,路旁的老槐树都亮了灯,暖暖的圣诞色,大星小星或露或藏在枝杈间,落地长街浮华。   他身着深色过膝羊毛大衣、浅色衬衫,笔挺的西装裤,身后是宛若星月长河的彩灯霓虹,那夜色的光亮就染满了他眉眼间的温柔。   他掏出手机,低着头拨了号码。   岑词透过缝隙瞧见这一幕,揣兜的手心就蓦地烫了一下,紧跟着指尖就碰到了手机的震动。心脏也跟着颤了颤,转头,汤图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八婆。   岑词接起手机。   秦勋低沉的嗓音从话筒里传过来,“我来接你下班。” 第53章 怕习惯   秦勋还真是来接岑词下班的。   用他的话说就是,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将会接她上下班,工作时间里若出门,必须得把定位打开。岑词问他,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是多久?秦勋笑说,直到湛昌觉得非你不可并且彻底打消窥探你的念头。   上下班都接……得知他是住老城区,岑词觉得他太劳师动众,他倒是不觉得,南城原本就不大,从老城到新城算不上是跋山涉水。   岑词最开始并不同意。   这种搭上别人时间的事就是搭了人家的大人情,更何况之前他已经帮了她不少,甚至还救了她一命,这人情越欠越多,就跟滚雪球似的,再继续下去她怕会透不过气。   秦勋就笑问她,“我对你好,你会觉得透不过气?”   岑词想了半天说,“更多的是,怕我习惯。”   习惯了别人对她的好,习惯了等候别人主动付出的好,时间一长她就会习以为常,就会觉得理所应当。有时候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她甚至惧怕这种习惯。   一旦习惯就怕失去,可这世上,谁能保证谁不会失去呢?   可秦勋闻言这话笑了,“你错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一种习惯,相处的过程就是你来我往,这样才能维持正常的人际关系。”   岑词倒是觉得,她和他之间,只有他的付出,没有她的回报。   秦勋说,“你在回报。”   什么意思?   岑词竟一时间没想明白,而他,也压根没有跟她讲明白的打算。   秦勋提出接送她上下班的原因她明白,早就料到了湛昌不会善罢甘休,虽说用文的她可能不惧怕,但汤图说得对,一旦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呢?秦勋清楚湛昌的手段有多恶心,所以干脆把男友身份做到底,毕竟湛昌那边的人还是多少给秦勋点薄面的,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轻易撕破脸。   后来羊小桃跟岑词说,当时你从门会所出去的那一刻是相当的威风啊,车里的那些人看着就伺机而动了,不想瞧见秦勋为你开了车门,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想想肯定一脸吃屎状,想想就爽得很呢。   岑词提醒她,羊小桃,女孩子说话要文雅。   汤图也纠正她,是啊桃子,怎么能说吃屎呢,要改成啃屎!   岑词觉得,整个门会所的三观都在严重歪楼中。   可当时,岑词的确觉得心里痛快,尤其是坐在秦勋的副驾与那辆车擦肩而过时,她清楚看到车主就是老五。他没戴太阳镜,跟她的视线撞个正着,他目光里没有被抓现行的尴尬和慌张,只有愤愤和意难平。   用秦勋的话说就是,老五是个刺儿头。果不其然,他们在前方开,他的车就在后面跟着,不超车,也甩不掉。事实上秦勋也没打算甩,能快开的时候他也不快开,遇上路况不好的,他竟也能为后面的车着想。   岑词觉得秦勋骨子里其实是有恶趣味的,看着温和成熟,实则还是有孩子气。她问他,“就让他这么跟着啊?”   “不然呢?”秦勋笑问。   岑词想想也对,不然呢?   这场跟踪与被跟踪彼此都做得心知肚明毫不遮掩,老五跟着,是让他们知道湛昌对会所那晚的事已经不满了,秦勋让跟着,是告诉他们现在由他罩着她,真想对她做点什么,那还真的经过他同意。   秦勋见她陷入沉思,稍稍踩大了油门。岑词觉出加速了,扭头看他。他轻笑,“要不然,咱们逗逗老五他们?”   “逗?”岑词不解。   秦勋轻轻一抿唇,“坐好了啊。”   猛地加大油门,车子撒了野地狂奔。虽说是下班时间,但今天路上不拥堵,方便秦勋开着车在车辆间穿梭。后面那辆车见状也加速,死咬着秦勋的车不放。   岑词心里真是……这秦勋没事逗他们干什么。   最后车子奔着“忆”餐厅的方向去了,拐进了胡同,停车位上停好,这边刚熄火,那边老五就追上了。   秦勋倒是不急不忙地下了车,岑词紧跟其后。   老五的车横档在那,很显然他对这胡同情况不熟悉,一头扎进来之后才发现进退两难,调头的话,一侧有老城墙挡着一侧有车辆拦着,原路退回,狭窄的胡同两旁有石墩还有些周遭居民就近停着的脚踏车,稍稍不注意就能撞倒一大片。   老五烦躁,“操!”   车窗被人敲了两下,老五不情不愿地落下玻璃。   秦勋淡笑,“前面不远就是我开的餐厅,怎么着,进去吃点?”   老五也不尴尬,笑了笑,“秦总还有这雅兴呢?佩服佩服啊。”   “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右转,能看见一家名叫忆的餐厅,老五,改天你带着湛总过来,我亲自下厨。”   “那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秦勋说,“带礼金就行。”   等秦勋带着岑词离开后,老五砸了一下方向盘,“操!还他妈无缘无故欠了个份子钱!”   今天餐厅人不少,桌桌坐满。   不是老板掌厨日,所以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数是冲着网上评论来的,但有的也是冲着传言中帅气老板来的。秦勋没惊扰前厅的食客,带着岑词进了独立小间。   秦勋心情极好地为岑词料理了一碟蓝鳍金枪,倒是吓得她没敢吃。秦勋看出她的心思来,笑,“瞧你的小心眼,早就不是之前空运的那条了,放心,新鲜的。”   岑词感叹,一条这么贵的蓝鳍金枪,这才几天啊就更新换代了,生意着实不错。   “想想做精神分析的担惊受怕和辛苦,我还不如当个厨子,开餐厅可真赚钱。”岑词发了牢骚。   秦勋欢迎之至,“你有心学,餐厅后厨是现成的教学场地。你先跟我说说,你目前都会做什么?”   岑词想了好久好久……然后小心翼翼问他,“煮鸡蛋……算吗?”   秦勋噎了一下,也好久好久才挤出一句话,“算吧,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把鸡蛋煮熟。”心里想的是,还是趁早别再提教做菜这一茬了吧。 第54章 我为什么要成为你讨厌的   除了蓝鳍金枪鱼,秦勋还特意拉了几道小菜的清单,全都是清淡口的,岑词爱吃。   忆餐厅的主厨张师傅是宫廷菜出身,家里几代也都是做这个的,老祖宗更是宫里厨艺一绝的御厨,其中一道乾坤鱼做得那可谓销魂入骨的,代代传下来,色香味从未走过样儿,张师傅更是曾经凭借着这一道乾坤鱼享誉珠江三角洲,后来家逢巨变,眼瞅着一道好手艺就要失传,秦勋拉了他一把。   张师傅报恩,后来得知秦勋在南城打算做餐厅后二话没说就来帮忙,弄得秦勋反倒不好意思,跟他说,做这家餐厅就是顺带手的事,没打算做大,说白了就是给自己找个吃饭的地方。张师傅一听这话更决定留下,说吃别人做的还不如吃他做的,他还放心。   秦勋也知道张师傅的脾气,便请他来了店里,并且跟他说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可以随时走,或者自己想再单干他会资金资助,但张师傅就一根筋,跟秦勋说,你也别有负担,觉得会耽误我前程什么的,我在哪都是烧菜,所以我就在你这待着了,除非有天你不想开了。至于独立开店这件事我这辈子都不想了,开过一回我就知道我这个人不是做生意的料儿,还不如安安稳稳地待在后厨烧菜。   等忆餐厅快开业的时候,张师傅才知道秦勋会做菜,尝过之后大叹惊艳,又不解问,就这手艺还请什么主厨啊。   但秦勋哪有时间?   所谓的每周来店里做一次菜,也是无非当初想得是自己做给自己吃,忙碌了一周,难得偷得浮生,给自己的胃缓解一下压力。   忆餐厅不显山不露水,每周秦勋来餐厅做菜也都是低调,从不露面,而张师傅厨艺精湛,也是忆餐厅口味品质的保证,所以忆餐厅能迅速蹿红的首要条件就是:菜品好。   后来有熟识秦勋的朋友会来店里吃饭,之后预约周末桌的客人也有陌生的,偶尔见着了秦勋,就传出了忆餐厅的老板是千年一帅如此一说。   短短时日,忆餐厅就成了响当当的网红店,但秦勋还是如旧,非周末不下厨,每次来店里从来都不张扬。   秦勋进厨房的时候,张师傅已经按照清单上备好料了,但没帮着改刀,他是了解秦勋的,但凡他入手的菜,顶多就是要人帮着做到备菜这一步,其他的都是他亲力亲为。   今天非周末,本不到他来店里做菜的日子。   张师傅好信,朝着单间的方向瞅了一眼,问秦勋,“女朋友?”   秦勋想了想,“目前算是。”   这话说得让张师傅挺不理解,“目前?算是?那是追上还是没追上啊?”   秦勋笑了笑,“拿些豆豉给我吧。”   张师傅是个爱操心的主儿,转身拿豆豉的时候还不忘多说一句,“越是漂亮的姑娘就越难追,你如果真心喜欢人家,就有点耐心。”   秦勋切菜的动作微微一滞,稍许,继续改刀。   小菜端进包厢时,萧杭在。   见秦勋进来了,萧杭笑说,“怕冷落你这位贵宾朋友,所以作为店长的我先过来陪聊一下。”   秦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他。   萧杭起身,“正主儿回来了,我也该到前厅忙了。”   “回来。”秦勋出声。   萧杭停步看他。   秦勋却是跟岑词讲,“萧杭,忆餐厅的店长,你随时想吃随时过来,他不敢收你钱。”   岑词抿唇轻笑。   萧杭却认真问岑词,“你朋友多吗?”   这个问题……   岑词应得含蓄,“交心的数得过来,走肾的不会往这里带,萧店长放心。”   萧杭微微一愣,紧跟着爽朗笑了,扭头看秦勋,“不愧是看人心的啊,一眼就能瞧出我怕被吃穷。”   岑词浅笑。   “开玩笑的,你是秦勋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放心, 忆餐厅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萧杭爽爽快快的。   岑词说了几句客套话,谢过。   等萧杭出去后,岑词说,“钱掏了不少,把店主的位置让出去了,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不像个生意人。”   “生意人什么样?”秦勋笑问她。   岑词想了半天说,“像是湛昌,或许,又像是周军。”   “你喜欢那种生意人?”   “不,我很讨厌。”   秦勋轻轻将了她一军,将切好的焗蘑菇放进她面前的盘里,“所以,我为什么要成为你讨厌的?”   岑词抬眼看他,目光轻轻盈盈,似掬了水似的清澈。秦勋看着她这般眼神,心神轻轻恍惚了一下,就像是乘上了一叶小舟,徜徉在青山绿水间,有和煦的阳光,落在身上温暖柔和。   他开口,嗓音轻柔,“怎么了?”   “都说无奸不商,但你身上有儒商气质,这是与生俱来的。”岑词轻声说,“有自己的原则和立场,普世价值正确,做事会使手段但遵循底线,你看重利益又可以不被金钱绑架,因为钱对你来说够用就行。”   秦勋饶有兴致看着她,“我可是个商人,追求利益最大化是我的职责。”   “但赚钱只是你的工作。”岑词一针见血的,“其实一个人渴不渴求钱是写在脸上的,有的人是亿万富翁,可他还是缺钱,有的人只足一日三餐,但他心生满足。你不在乎钱,这跟你赚多少钱、能不能赚钱没关系。”   秦勋态度温和,“经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认识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好像人就是这样,最不了解自己的可能就是自己。”   岑词叉了一小块蘑菇,入口有芝士香,又保留了山间的清香气,她点了一下头,还很是好吃,对于美食她不是专家,似乎只能用好吃或不好吃来评判一道菜的水准,她觉得秦勋做得每一道菜都好吃。   “萧杭跟你是多年的朋友吧。”   “这你都能看出来?”秦勋笑。   岑词抬手支着下巴,手里捏着叉子,上下晃动了一下,“当然,能感觉得出来,你俩的关系应该是能到那种你哪怕克扣他的钱,他都能来帮你忙的地步,还有刚刚打了个照面的主厨张师傅,也是冲着你才在这的吧。他在网上很有名气,这家店这么火,他的厨艺也功不可没。所以,作为一个商人,身边人不再跟你讲利益而只言交情的时候,才是最成功的,很显然,你做到了。”   在圈中口碑好,难得的财富,如此岑词也就明白为什么周军会卖秦勋的面子,甚至混不吝的湛昌都能忌讳他几分,跟赚钱多少没关系,有关系的是,人脉。   秦勋看着她若有所思,许久忽然笑问,“怎么突然研究起我了?对我感兴趣了?”   岑词抿唇,放下手,继续吃东西。   秦勋见状笑了笑,喝了口汤,简单介绍了萧杭,“他的确是我多年的好朋友,跟沈序也算熟识。他呢,平时的正事儿比我少,热心倒是比我多,所以这家餐厅一开,他蹦着高就来了。”   挺好。   岑词想着,好朋友就是这般模样,不多问,需要帮忙的时候二话不说往前冲。   沈序……   “你要一直找下去吗?”她问完之后觉得多余,能在南城开餐厅,这其实就是对沈序的一种等待。   秦勋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态度坚决,“对。” 第55章 你觉得她正常吗   准备最后一道甜点的时候,萧杭来了厨房。张师傅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见状找个由头出去了。   萧杭没上前帮忙,本身他也只会吃不会做的。他靠着操作台站,一脚搭着另一只脚,双臂交叉环抱。秦勋知道他有话说,但就是不催,不紧不慢地打着奶油。   最后自然是萧杭绷不住,开口了,“秦勋,这次你回南城来有点变了。”   秦勋将打好的奶油搁置一旁,从冰箱里拿出两枚鸡蛋,“怎么讲?”   萧杭沉默了会儿,“以前你不爱管闲事。”   “你是想说我老了?”   “不。”萧杭调整了个站姿,“我是觉得,你有点把那女人的事当成自己事了。”   “别那女人那女人的,她有名字。”   “好,岑词。”萧杭妥协,言归正传,“她先是惹上周军,后又招了湛昌,你是半分不嫌烦一件件帮她解决,前阵子你差点没命也是因为这岑词,秦勋我想问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秦勋把蛋清打进模子里,轻描淡写,“你言过其实了,不管是周军还是湛昌她都有能力解决,我不过露个面提醒了一下对方而已,至于前阵子的车祸,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我怎么就差点没命了?”   萧杭叹了口气,“她是长得漂亮,你跟我说实话也无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能理解。”   秦勋笑而不语。   “你现在还怀疑她吗?”萧杭又问。   “当然。”   萧杭面色不解。   “沈序失踪之前提到的女人,从描述来看很大程度上就是岑词,可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岑词不管是脾气秉性还是生活阅历都跟沈序提到的有所出入,我目前还不清楚问题出在哪。所以,在一切都不明朗的情况下,我要尽可能保护她的安全,万一真的能在她身上找出沈序失踪的秘密呢。”   “所以你完全可以不用这么费劲。”萧杭实在不理解,秦勋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秦勋一点点切着芝士片,他明白萧杭的意思,想了想说,“不是我没尝试过对她意识引导,岑词这个人警惕心高,意志力很强,我轻易下不了手,上次试过差点引起她的怀疑。”   “上次你跟我通电话说她怀疑你,现在呢?你觉得她还怀疑你吗?你在她身上没少搭功夫,甚至还顶了个救命恩人的头衔。”   秦勋眼里含笑,“搁寻常的姑娘早就不会怀疑我了,但是岑词,至今她也没停了对我的怀疑和揣测。”   萧杭倒吸一口气。   沉默了大半天,冷不丁问秦勋,“所以,你觉得她正常吗?”   秦勋停下手里的动作,思量了少许说,“不正常。”   能有极其强大的意志力的人不多,更别提是个姑娘家,所以,要么这是她天生的,要么就是她职业使然,要么……   秦勋想到这儿,面色沉了沉,要么她就真的是跟沈序有关的那个女人。   **   接下来的几天里,岑词还真是享受了有专车接送的待遇,重要的还是个帅司机。   就连汤图看都看酸了,一个劲地说,你这是天天朝着咱们门会所撒糖呢,这糖吃的呦,牙都疼。   秦勋想得周全,每天都买好早餐带给她,买了两次后岑词觉得不好意思,便在他接她之前就买好了早餐送给他。晚上的时候如果秦勋能倒出空就一起吃饭,实在有应酬走不开就把她送回家,她便去蹭汤图家的饭。   她的车一直放在秦勋家的车库没取,是之前紫廷的经理按照地址开过去的。那经理一打听是秦勋的住所,马上给老五去了通电话,报告了情况,气得老五一捶桌子:还真他妈是搞对象呢!   但老五还照跟,每次秦勋停好车都会跟老五打声招呼,问他:湛总什么时候来,我还等着份子钱呢。   老五连连赔笑。   接送上下班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秦勋有自己的工作,也要多地跑,还有大大小小的应酬,岑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都是尽量能推就给推了。   就在岑词想着要不要跟秦勋谈谈不必要接送时,湛小野来了。   这是继上次家访后,湛小野的第一次来访,之前错过了两次就诊时间,湛小野抗拒来门会所,给出的理由是,他还没准备好。   今天他来了,说明已经准备好了。   岑词心里清楚得很,不是湛小野没准备好,而是他的第二人格在作祟,那个人格在等,也许是等她的迫不及待,也许是等湛昌出手把她摆平。   最后,按捺不住的始终是他。   湛小野独自一人来的,羊小桃带着他进治疗室后,朝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想了想,就没把门关死,留了一条缝隙。他没留意身后的情况,刚坐下,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岑词示意他稍等,接了电话。   湛小野笑得漫不经心的,用口型告诉了岑词两个字:我妈。   果然就是湛小野的妈妈。   平时她都是陪着湛小野来门会所就诊,今天湛小野要求来门会所却不让她跟着,态度十分坚决,小野妈放心不下,思前想后就跟岑词来了通电话。岑词告知湛小野已经到了,小野妈才稍稍放心。   后来快结束通话的时候,小野妈把嗓音压得很低很低,“岑医生,小野这阵子让我们觉得越来越陌生了。”   等结束通话,湛小野冷笑着说,“我妈跟你告状了吧。”   岑词也没避讳,在他对面坐下,“看来这段时间你做过不少事。”   “那倒没有。”湛小野吊儿郎当地坐在那,两腿岔开,胳膊随意搭在椅背上,一摊手,“只是看不惯的事情太多。”   岑词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桌上,问他,“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继续叫你湛小野吧?”   他微微一愕,很快又笑了,“厉害啊岑医生,还真知道我不是他。其实随你怎么叫,但从我的角度来说是十分不喜欢湛小野这个名字的,要不你给我重新起个名字?”   岑词故作思考,“湛小野二号?”   湛小野皱眉,面色明显不悦,“为什么我就是二号?我讨厌做备选!讨厌是配角!不管是湛小野还是湛小野二号都统统逊毙了!”   “好吧,你想叫什么?”岑词也不跟他争,风轻云淡地问他。   湛小野低着头思考,眉头仍旧紧锁。   本不该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纠结和矛盾,统统在他脸上都尽数体现了。岑词看着对面大男孩低垂的脸,想起他最初来门会所时的模样,心中感叹,多好的年龄啊,可惜了。   “我不喜欢‘小’字,叫我湛野!”他终于想到,抬头时面上阴霾一扫而空。 第56章 自己的脸在看着自己   湛野的确要比湛小野二号更像个人名,对于一个将主人格完全取代的次人格来说,拥有个全新的名字也是件很有成就的事儿。   湛野很满足这个名字,急躁不满褪去后,他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   岑词当时在阁楼看见的模样。   “岑医生,我以为你会锲而不舍呢,怎么?被湛昌吓着了?”湛野哼笑。   从进门到现在,他都保持着谈话的主动权,一切的节奏都在他掌控之内。岑词面色不惊,却在心里迅速勾勒出湛小野次人格的性格特点:阴沉、报复心强、做事有计划。   但同时他也未必能耐得住性子,像是他的主动现身。   还有他的敏感,例如会因为一个名字问题而有明显的情绪变化。   岑词从不怕人格分裂的患者,怕就怕会遇上那种深沉如海无坚不摧的次人格,那种才真正叫做难啃的骨头,但湛小野的次人格还好,虽看着强大,但并不是难以攻克。   有在意的东西就有脆弱点,脆弱点就是缺点。   岑词坐在那,很稳当,问他,“湛小野,病因在你,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对你爸爸锲而不舍?”   “湛野。”他淡淡出声纠正。   岑词笑而不语。   他慵懒地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湛小野很无辜,该死的是他爸,岑医生不该找准病灶吗?”   “你爸为什么该死?”岑词问。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掩去了,笑,“你直接去问湛昌啊。”   岑词浅笑,风轻云淡的,“没这个打算。”   他闻言一愣,看着她微微皱眉。   可岑词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喝了水润喉,又招呼他多喝水,并告知南城冬天气候干,没事得多喝水。见状,他眉头皱得更深,但还是压住了不悦,探身上前拿了杯子,但也只是应付地喝上一口就放下了。   “什么叫没有这个打算?”他追问。   岑词杯没离唇,抬眼看着他,却只看不说话。   看得他终究不耐烦了,催问,“为什么不说话?”   岑词这才放下杯子,双臂交叉环抱,似上下打量,轻笑,“湛小野,我才发现你今天换了穿衣风格,要不然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呢,说实话,这身不大适合你啊。”   湛小野以往来她这,在穿戴上很简洁整齐,看得出对门会所对她十分尊敬,今天,眼前的“湛小野”穿戴风格完全大变,外面天寒地冻的,就穿着条破洞牛仔裤加宽大T恤,外套也是件牛仔服,上头是五颜六色的涂鸦风,头发染成金色,其中几缕挑染成白,左耳耳垂上戴了枚金属骷髅头的耳钉,十分夸张。   早在一进门岑词就发现湛小野的穿衣风格与以往大相径庭,心想着,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很显然这番话就是用来激怒“湛小野”的,而他也不负众望地爆发了,一拳头锤桌上,怒瞪着岑词,“我喜欢这么穿!难道还像那个怂蛋似的每天扮乖巧?岑医生,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不找湛昌?”   “你以前那么穿我觉得挺好看,乖巧怎么了?我觉得应该换个词来形容你以前,那是有教养。”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他彻底恼怒了,椅子一推站起身,一拳头又砸桌上。   这次动静不小,引得外面的羊小桃赶紧来了门口,透过门缝查看里面的情况。岑词不动声色地坐在那,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从羊小桃那个方向看得清楚,她就退下了。   “那天我跟你爸相聊甚欢,所以我为什么还要去找你爸?”岑词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可在态度上风轻云淡得很,丝毫没按照他的想法来。   他闻言,牙咬得咯咯响,“别以为我不知道,湛昌一直派人跟着你!难道你不认为他是因为心虚吗?”   “心虚?”岑词轻笑,“我倒是觉得你爸做事挺坦荡,至于你说的跟踪,我倒是不觉得,他是担心有人会对我不利,派人保护我而已。”   “湛小野”一怔,紧跟着冷笑,阴森森的冷笑,指着她,“我看你是被他收买了吧!他做事坦荡?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偏袒他是吧?或者你就是怕了他!你怕他对你打击报复!哦,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跟你说了什么,你们想联起手来害我!”   “湛小野,你爸只是说你病了,希望我能治好你。”   这话彻底激怒了他,一脚就被椅子给踹飞了,冲着她怒吼,“我叫湛野,不是湛小野!你他妈给我听明白了!还有,湛昌不是我爸,他不配做我爸!治好我?我看你们是打算杀了我!”   门缝外羊小桃又站在那,手里还攥着手机,时刻提防着里面的狂躁病人出了手伤了人。心里自然是急得不行,想着现在汤图又不在,一旦真出事怎么办?   看来这诊所里没个男医生真是不行啊。   岑词始终没按呼救铃,羊小桃不敢轻举妄动,更不能贸贸然冲进去。   其实打从门会所成立以来,像是遇上湛小野这种情况的算不上太多。一般来讲,治疗室里都要有暗门才行,一旦发生危险,治疗师可以从暗门第一时间逃生。   汤图的治疗室里就有,但岑词所在的那间没有。当时汤图要命人开设道暗门却被岑词阻了,她说她用不上,后来汤图不放心,还是在她的桌旁按了个呼救铃。   这呼救铃的位置隐蔽,不会轻易被病人发现,按的时候没声音,也不会刺激到病人,羊小桃所在的前台能看见呼救铃的光亮,一旦闪烁就立刻报警。   羊小桃觉得里面快炸了,她看不见湛小野的神情,但从他的背影里都能感受到他歇斯底里的愤怒。欲哭无泪地心想着,岑医生啊岑医生,我要不要打电话给秦总啊?   治疗室内,岑词面对湛小野近乎活吞人的架势不为所动,她也起了身,与他目光相对,“我是你的治疗师,没有害你的想法,小野你病了,你该好好听你爸的话,来我这配合治疗。”   “湛小野”咬着牙怒瞪着她,眼里是熊熊火焰,恨不得将她戳骨扬灰,许久后他冷笑,指着她,“有你的!你们都给老子等着!”话毕,转身就走。   门口处的羊小桃没料到他说走就走,他这转头的功夫,她就隔着条门缝跟他的视线打了个照面,后背一阵生凉,没等反应过来房门就被拉开了。   “湛小野”站在门口,看了看羊小桃,又转头瞅了一眼岑词,微微眯眼,扔了句,“岑医生,咱们走着瞧!”   等他离开后羊小桃都快瘫地上了,眼前总转悠着刚刚湛小野的眼神,老天,那究竟是个什么眼神啊,冰冷、森凉,看上一眼就跟掉进冰窟窿里似的出不来。她攥了攥手指,方觉整只手都是凉的。   岑词却像是个没事人似的,拿起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见羊小桃靠在门框上步子都挪不动,便跟她说,“下次记住不要留门缝,会刺激到病人。”   羊小桃好半天才缓过来,迈着踉跄的步子进来,“我是怕你有危险啊,岑医生,要不咱就按个暗门吧,这样的话我和汤医生都放心。”   “没必要。”岑词轻笑。   “怎么就没必要啊!刚刚吓死我了,我都想给秦总打电话了。”   岑词不解,“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救你啊,或者在咱们这儿镇场子。”羊小桃一本正经地说,“有个男士在,真要是发生什么事在力量上也能抗衡啊。”   岑词忍不住笑出声,抬手一戳羊小桃的脑门,“你可真能想,还镇场子,人家是做企业的,来给你个小小诊所卖力气?”   “他不是……”羊小桃瞄了她一眼,小声嘀咕,“你男朋友嘛。”   “别乱讲话。”岑词拿着水杯绕回桌前,“再说了,不管是不是男朋友,哪怕是丈夫,有些时候有些情况,需要靠自己的还是要靠自己。”   羊小桃在心里回了句,那要男朋友或者嫁人干什么啊……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脱出口。   “今天的情况不算什么。”岑词轻声说了句,“所以远没有必要去麻烦别人。”   “还不算什么?我的魂都快没了,刚才多瘆人啊,如果手旁有把刀子,我感觉他都能挥刀子啊。”羊小桃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的。   “只是大呼小叫,还会有更严重的呢,那到时候你不真的被吓死?”岑词笑看着她,“恐怕你连打电话求救的力气都没了吧。”   “更、更严重的?”羊小桃闻言结巴了,“不会是……真要挥刀子吧?”   岑词放下杯子,目光沉定,许久后说,“可能很快就会发生了。”   窗外的积雪早就化没了,院子里的松柏绿意葱葱。不下雪的南城像极了春天来临时的模样,可恰恰只是幻觉,圣诞节和元旦过去,再过一个除夕,那才会盼到春暖花开的时节。   岑词静静地看着窗外,看着看着,总觉得玻璃上映着的那张脸在瞅着自己。她定睛看过去,不是自己的脸吗?   抬手去碰,那张脸在日光下映得模糊不清。   是自己的脸,没错。 第57章 这年头谁会跟着谁走天涯   秦勋还是知道了白天的事,源于汤图的惴惴不安。   忆餐厅今晚爆满,张师傅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小工们各个一溜小跑儿干活,萧杭也忙得半口水喝不上,顶一个生病的服务生的岗,挨桌端盘子送水外加催单的,还得时不时应对年轻小姑娘们的询问。   “听说你们餐厅的店主可帅了?”   “我就是店长,你们觉得我帅吗?”   “看侧面不像网上流传的啊?”   “你们说的是我们店的幕后老板,他一般不怎么来店里。”   “周末才会来是吧?”   “是,但目前不接受预订了。”   “为什么?”   “预约的客人太多了,所以暂时先停止周末接单。”   姑娘们各个都挺遗憾的。   萧杭心里这个不平衡,怎么着?本少爷长得不帅吗?也就是在这儿端茶送水的,走出去那就是仪表堂堂风流倜傥,不知多少姑娘往身上扑呢,这些不识货的,秦勋就比他多了三头六臂不成?   引得怨声载道的始作俑者就坐在餐厅只对内的小包里,餐厅刚成立那会,这小包是秦勋用来招待交情不错的朋友用的,现如今成了岑词的专属位置,每次来餐厅都进小包用餐。   今晚岑词的胃口不错,秦勋特意给她煨了汤,还加了一小坛的红烧肉,原以为她会嫌腻,毕竟来这家餐厅的姑娘各个都嚷着要减肥。   但岑词可没忌讳,一块块红烧肉吃起来毫不含糊,直夸是入口即化,然后很认真地问秦勋,你怎么能把红烧肉做得这么好吃啊,谁能吃上这一口简直是太幸福了。   搁平常秦勋要是听见她这么夸他,必然是笑语晏晏的,但今天他只是轻叹一口气,说,“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就经常做给你吃。”   当然,这话不是重点,他言归正传,“你是打算逼着湛小野动手?这么做有风险。”   晚上接她下班的时候他就察觉出会所的气氛不对,羊小桃面色凝重的,汤图看着也忧心忡忡,后来岑词上车了,汤图跟他说了湛小野的事。   “倒不是她以前没遇上过歇斯底里的,但毕竟是面临湛家,我很怕她会惹上麻烦。”   秦勋理解汤图的担忧。   岑词捞出汤里的栗子,用筷子夹住一点一点地啃,抬眼笑看秦勋,“冬天的栗子可真甜,我一直就这么喜欢吃栗子,小口啃开,舌尖就甜滋滋的。”   秦勋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你在逃避我的话。”   岑词吃干净了栗子,轻声说,“我不主动出击,那最后被动挨打的就是我。湛小野的次人格很有心思,这些天一直按兵不动的,其实就是在跟我玩拉锯战。他是想借我的手来把湛家的不堪给揪出来,这个锅我自然不会背。”   “湛小野的案子你完全就可以停了。”秦勋明白岑词的意思,“你要知道,湛小野逼不了你,他自然会去找别人,再或者他会自己解决。”   岑词想了想,反问他,“依照你对湛昌的理解,就算我想罢手,他能放过我吗?”   会所里发生的事情始终是湛昌的心结,别管她知道多少,最起码湛昌认为她已经知道了不少秘密。   秦勋压根就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看着她说,“你在我身边就很安全,他不会动你,大不了我带你走也行。”   话落下他自己怔住,最后一句是随心的话,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冒出来,连他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可伴着这股子不可思议同时产生的,是心中异样。   似有东西在萌芽,破壳而出……   尤其是岑词在听到这句话后也抬眼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得她的双眼里也有愕然,可是漂亮极了,似蒙了薄雾,浅浅淡淡,让人心生怜惜。   于是,他又轻声补了句,“我说的是真的。”   岑词心头不知怎的就一阵慌乱,赶忙敛眸,笑得言不由衷,“怎么可能呢,别乱说了,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   这年头谁会跟着谁走天涯?又或者奋不顾身放下一切,只因为男人的一句话?她觉得自己做不到,今天门会所的种种都是她辛苦打拼出来的,要她走?不可能。   可明明知道是不可能,听了秦勋这话她还是心生喜悦,就像是行走在空中云梯上的人,走的每一步都是小心谨慎,偏偏前方就有了光明,是万丈的亮映照了她脚下的路,她忍不住想要加快脚步,朝着那抹光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秦勋没再开口。   静静地看着她半晌。   时间真是造化大师,一分一秒游走时就无形之中改变了原本事态的模样。就像是他,有些话竟也能控制不住得想要脱口而出。   他想跟她说,为什么不可能?又或者说,要不然就把你交给我,你试试看……   可也终究没能说出来。   只是笑了笑问她,“平安夜有安排吗?没安排的话我们去看电影。”   **   盼星星盼月亮,汤图终于盼来了裴陆。   裴陆来时有光。   是室外的光落在他的肩章上,亮眼得很。一身制服的他刚进门会所时着实吓了羊小桃一跳,第一反应是岑医生是不是又惹事了,后来听裴陆说找汤图,她又在纳闷,不会是汤医生掺和进去什么案子了吧。   裴陆帅则帅矣,但羊小桃对他有提防心,源于之前他没少带人三天两头来门会所里折腾翻证据。   汤图刚完成个案子,出来把档案交给羊小桃封存的时候瞧见了裴陆,一时间心花怒放,喜不胜收。   “前阵子一直在外地做支援。”   进了治疗室,裴陆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   汤图没料到他会冷不丁这么说,啊了一声,然后就脱口问他,“那你受伤了吗?”   裴陆一笑,“没事儿,擦伤。”   还真受伤了?   汤图顿觉心疼,绕到椅子前,“我看看。”   “真没事。”裴陆抬手拍了拍左后肩的位置,“追犯人的时候剐蹭了,你要是坚持看的话,那我只能当众脱衣服了,你要看啊?”   汤图被他这么一问,耳根子就燥了,清清嗓子,“看上去应该没什么事,那就算了,反正我又不是外科大夫。”   又绕回桌前坐下,问他,“今天怎么想开了来我这渡劫了?”她又上下一比划,“而且穿得这么正式。”   裴陆在工作上极其认真,但案子之外喜欢开玩笑,所以搁平常的话肯定会跟汤图调侃几句,但今天他看着面色沉重,汤图问完这话后,他闷头想了好半天,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得汤图一头雾水的。   “我已经三晚上没睡了,困,还累,一躺下就清醒,一坐起来就犯晕。”   汤图也知道做警察这行的压力大,而且裴陆这个人平时的脾气就暴,给点火就着,整个人躁得很。她问他平时的睡眠怎么样,裴陆说勉强吧,睡得时间不长,倒是固定时间醒,睡着了梦多。   问他经常做什么梦。   裴陆想了想说,“不是抓犯人就是审犯人,要么就是追着犯人满街跑,还会梦见有人流血、受伤。”   “都是这些?”汤图心想,都是跟工作有关啊。   裴陆又想了半天,“也倒还有别的,我这三个月以来经常会梦见自己站在荒野上,就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的家人和朋友都不见了,我在梦里不停地走不停地找,但始终就是自己。”   汤图问他,“是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陆沉默了许,说,“我有个搭档,三个月前执行任务失踪了,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汤图心里一咯噔。   “其实不用来找你,我心里也明镜得很。”裴陆抬眼,幽幽地说,“三个月没消息,基本上就没希望了。只是,做我们这行的不求别的,真要是落在对方手里,心里想着的就是两件事,第一没拖累家人朋友,第二……”   他顿了顿,隔了数秒哑着嗓子说,“死得痛快些。”   汤图明白他口中的“落在对方手里”的意思,也明白了他现如今的焦躁和不安的根源。“你担忧你的搭档,所以体现在梦里就是不停寻找,你很孤独,源于你跟搭档的感情很好。裴陆,有时候人体就像个气球,会装着各色各样的情绪,情绪到达一定程度上时你就得发泄出去,否则气球会炸。”   “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裴陆看着自己的双手,“今天审犯人的时候我差点动手,所以我知道我肯定出问题了,所以我得来找你。”   汤图看着他,想起初见他的模样,步履匆匆眉心紧锁,擦肩而过时她听见心花绽开的声音,身边也有女孩在窃窃私语他长得可真帅。后来机场那次撞见他执行任务,严肃认真,她就在想,世间的缘分可真奇妙。   现在她倒是徒生三分怜惜和七分心疼了,堂堂七尺男儿,铮铮铁骨,却独独没学会情绪操控,生生被折磨得躁狂不安。   “你给你自己设定了个角色。”汤图轻叹一口气。   “什么?”   汤图看着他的眼睛,“警察。” 第58章 以猫眠之   这话听得裴陆一头雾水,警察?他本来就是警察,怎么能叫给自己设定的角色呢?   汤图知道这么说会教他困惑,解释说,“有的人会把生活和工作分开,比方一个演员吧,工作的时候是演员,工作之外他会有或父亲或儿子,又或者是男朋友或丈夫的角色,戏里戏外分得清楚。但有的演员就会戏里戏外分不清,这种人就成了典型的戏痴,身陷戏中出不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陷在警察身份里出不来?”   汤图点头。   “我们都觉得做警察跟其他职业不同,要有绝对的责任感和正义感,身上的担子很重。但是裴陆你仔细想想看,难道别的职业就不需要责任吗?像是医生、建筑师,甚至是修理工,每一分职业都有它自己的责任和压力。对职业有敬畏有责任是好事,但如果困在其中那就成了压得自己透不过气的那座山。”   她朝着他上下比划了一下。   “你看你的穿着,我就问你,你有特别休闲的便服吗?比方说运动装或宽大T恤之类的。”   裴陆想了想,摇头。   他平时很忙,很少有休息时间。   “警察的身份让你休息不下来,哪怕真的有休息时间,你也不会轻易让自己停下来,尤其是你的搭档失踪,你更是绷着根神经,或许你已经预感到你搭档最糟糕的后果,所以你就不停地告诉自己,没资格休息没资格放松,只有坚持在岗位上,你觉得才能对得起你搭档的付出。”   裴陆低垂着脸,沉默不语。   “可是你没有错,你搭档的失踪不是你造成的,你应该适当地学会放松,否则怎么能有精力继续寻找他的下落?”   裴陆双手相握十指交叉,眉心紧锁,薄唇近乎能抿成一条线。汤图看着他的神情,刚开始觉着没什么,以为他不过就是心理压力大,后来越看越品出不对劲来,有种隐隐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陡然懊恼,暗责自己也有点陷入所谓的经验之谈里了。   深吸了一口气,轻吐止于唇,她问裴陆,“其实你一直认为,你搭档的失踪跟你有关对吧?”   裴陆蓦地抬头看着她。   汤图心里的石头落下来,可与此同时也心生担忧,往往有这种意识的人都会被道德和情感绑架。她问他,你想说说吗?   裴陆的神情显得干涩和迟疑,许久后才说,“不应该是他去的,三个月前去外地执行任务的人应该是我,但当时家人出事,我搭档就替我去了。”   多余的话没说,点到即止。   汤图却一切都明白了。   执行任务,非到不得已的情况是不能更换人选,想来当时裴陆的家人应该是出了很大的事,这是其一;其二,他的搭档能取而代之,说明是对当时那项任务十分熟悉,否则裴陆也不可能同意搭档前往,因此,裴陆的放心也是推进事态奔着悲剧去的原动力;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搭档替他前行,出事也是替他出事,所以裴陆心生愧疚。   家人的变故和对搭档失踪的内疚,导致现在裴陆困在这份莫大的压力和责任里出不来,继而导致他的焦虑不安,只能靠着高强度的工作来填补心中愧疚,久而久之就成了恶性循环。   他不想休息不想放松,甚至都不敢让自己穿得舒适些,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汤图细细斟酌,没轻易发表意见。   像是裴陆这样的人,并非是讲讲道理就能解决问题了,相反,警察出身的他什么道理没跟犯人讲过?但事实上,越是这种什么道理都懂的人就越难放下心结,做起沟通工作就越是效果甚微。   最后汤图什么都没说,就让他躺靠在躺椅上。   窗外的阳光被百叶窗过滤得柔和,午后的门会所安静得很,门前的那条林荫小路也极少过车,偶尔会有小野猫在路上溜达,然后前爪一搭后爪一蹬的就上了树。   都是在这片混的老江湖了,滋润得很,附近但凡有商家,都会在门前搭个收容窝和摆上猫粮狗粮、水的,人与流浪小动物相处愉快,有时候也会有些小动物混进店家里,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再出去玩。   有只橘色狸猫就钻进了门会所的前院里,这个时间万物懒懒,又有温暖的阳光,狸猫往窗台上一趴就不走了。都说大橘为重,这话一点不假。明明是只流浪猫,却被这附近一带养的膘肥体壮,挺宽大的窗台躺在上头反倒拥挤了。   裴陆透过百叶窗看着在窗台上犯懒的大橘猫,靠在那,跟汤图讲述他那位搭档的事,两人是如何在警校不打不相识的,后来又从不同分局调到了一起……   提到了他们两人在不忙的时候就喜欢去喝点酒,专挑那种人间烟火气旺的小店,来上两道小菜,外加一小碟花生米,几杯酒下肚就开始侃天侃地。   说到他这位搭档命苦,打小父母离异谁都不想要个拖油瓶,今儿在舅舅家待几天,明儿在姑姑家待一阵子,就这么居无定所的长大,后来结了婚才算是真正有了家……   “他总说这样长大挺好的,无依无靠,尤其是做我们这行的,一旦出事也心无牵挂。”裴陆说着重重叹气,他觉得心里堵得慌,胸口也像是被块巨石压着似的。   汤图始终倾听,没做任何形式上的话题引导,就是随裴陆说到哪算到哪。   裴陆其实也是说说停停,大多数是沉默,因为有些话好像不管怎么说都显得那么矫情。窗台的那只大橘猫始终没走,他看着它,它也在看着他。   那猫眼似枚黄色宝石,金灿灿的。   它的瞳孔随着光亮放大或缩小,裴陆心里难得这么平静,渐渐地,也觉得身体愈发沉重……   直到裴陆闭上双眼沉沉睡去,汤图这才起了身。   放轻了脚步,走到窗子前。   那只大橘猫还趴在那,一双猫眼盯着躺椅上的裴陆。汤图稍稍弯身下来,隔着玻璃窗跟那只猫轻声说了句谢谢,探出手指在窗玻璃上有节奏地敲了三声,那猫才有了动作,打了个哈欠,下巴往前爪上一搭,睡去了。 第59章 平安夜不平安   平安夜这天,南城市的苹果价格暴涨,尤其是火红的蛇果,被装进五彩斑斓的包装袋里,再拉上条火红的丝带,就能卖到单价25-50元不等。   玫瑰花在这天也是走俏,街上约会的情侣,女孩子怀里几乎都少不了鲜花作伴。   空气里有花香,还有巧克力的甜腻气。老城区商圈不少巧克力实体店都绞尽脑汁搞了各色品尝活动,其中一家的更甚,主打自己的品牌,不知从哪真弄了头驯鹿来拉着车,上头坐着位圣诞老人满城溜达。   小朋友见了跟着欢跑,大人没辙就得掏钱买上一两盒巧克力才能把孩子的心给拉回来。   羊小桃也凑热闹买了两盒巧克力,拿到门会所分给大家吃的时候还直埋怨,说那家营销策略简直是太缺德了,买吧,这价钱都能买进口巧克力不知道多少盒了,不买吧还心痒痒。   “那阵仗做的可有气氛了,你在现场不买的话都觉得自己像异类似的。”   这就是商家本质。   什么驯鹿啊、圣诞老人啊、鲜花啊浪漫的,统统都是为了一件事:掏钱买我的产品呗。   天擦黑的时候,整个南城就被漫天的霓虹燃亮,铃儿响叮当和新年快乐成了街上的主题曲。   门会所亮起了圣诞树,今年羊小桃特意订了一棵两米高的真树,装饰得十分热闹,树围里还堆了人造雪,雪中埋着大大小小的各色礼盒,有亮的还有不亮的,旁边有驯鹿,鹿角有暖光,有节奏的时隐时亮。   落地窗上喷着圣诞图案和新年快乐字样,静谧又美好。   秦勋来门会所的时候恰好就下雪了,进门之前拂去了大衣上的雪,进门后就听见羊小桃的一声欢呼:秦总真是个雪天使啊。   说得秦勋忍不住乐了,雪天使?这名儿够可爱的。   岑词好心给他解释,“小桃盼了一天的雪了,你来了,雪就下了,挺巧。”   羊小桃欢天喜地道,“下了雪的圣诞节才有感觉啊。”   汤图提早下了班,羊小桃两只眼睛闪闪亮,跟岑词说,“上次裴队来了之后,我就觉得他们俩走得挺近了,今天好像这俩人有约会呢。岑医生,你也早点走吧,别让秦总等着了,平安夜约约会看看电影多好。”   的确是冲着看电影去的。   但她跟秦勋这算是约会吗?   等上了车,岑词还在考虑这个问题。秦勋上了车后见她坐在那略有沉思,笑了,倾身过来,“想什么呢?”   忽然离这么近,男人气息都窜进她呼吸里,令她一窒,紧跟着心狂跳耳根子燥了。秦勋却拉过她那侧的安全带,替她扣好,但没坐直,就势笑看着她,等她开口。   岑词觉得他目光炙热的,有些无所适从,心中的疑问就没能控制住,脱口而出,“看电影……算是约会吗?”   秦勋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浅愕片刻,忽然就想到了羊小桃的话,也就明白岑词困惑的原因了。他低低笑问,“你希望这是一场约会吗?”   岑词不知道。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有点难,甚至让她觉着好像难过以往的来访病例。她的嘴巴张了又合,想了又想也没能给出答案来。   秦勋始终微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便道,“小词,你想今晚是场约会它就是场约会。”   岑词心里忽悠一下,气息又是不稳了大截,这种言语似有暗示又似暧昧,秦勋说的语气却十分坦荡,教人觉得他很认真。她还是给不了任何回答,便轻推他一下,“快开车吧。”   秦勋就势坐好,系了安全带,手搭方向盘的时候不知怎的心里竟隐隐有些失落,失落什么呢?   平安夜,寓意着主耶稣诞生的夜晚会给世人带来平安幸福,可岑词总是觉得也许墨菲定律才是真理,人心如此,越想得到什么就越得不到。   就像是这平安夜,大家都冲着平安喜乐去的,可难以控制和预期的情况每天都在发生,并不会因为平安夜的到来而搁浅。   岑词是在抵达电影院的时候接到了湛昌的电话,当时秦勋已经买好了电影票和爆米花,见她脸色异常便问出什么事了。她收好手机叹了口气,“电影看不成了,湛昌刚打了电话给我,情况很不好,怪不得今天没见老五跟梢。”   秦勋面色一凝,“我陪你去。”   “不用……”   怀里多了桶爆米花,秦勋跟她说,“多少吃点。”   **   一路孤光掠影,车子直接开到紫廷会所,湛昌没在家,也没在其他地方,躲在会所的包厢里给岑词打的电话。   还是上次的包厢。   不同的是没上次那么热闹。   见岑词来了,早早在门口等着的老五就迎上去,行色匆匆,也不在乎秦勋跟着了,连连说,“岑医生你总算来了,快看看湛总吧。”   跟以往的态度都大相径庭。   这倒不是件多开心的事,岑词想到湛昌在手机里战战兢兢的声音,心里就沉了不少。   没有闪烁晃荡的灯光,也没有小姐们嬉笑陪酒的热闹,甚至连酒气都没有。老五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岑词只觉得眼前很暗,暗到几乎都看不清屋子里的摆设。   秦勋谨慎,没让岑词直接进,冷声问老五,湛总人呢?   借着走廊的光,多少能看出沙发上没有人。老五重重叹了口气,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湛哥,嗓音倒是不大,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很快,从沙发角落里传出急促的一声来,“是岑医生来了吗?”   “是,湛哥,还有秦总。”   湛昌似乎在迟疑。   秦旭见状,拉起岑词的手腕,故意放声说了句,“小词,走。”   “别别别!”包厢里的声音急了,“进来进来,岑医生、秦总,你俩请进来吧,老五你在门外守着,给我看住了,谁都不准往里进了!”   老五闻言,赶忙请了两位进去。   他们前脚刚迈进包厢,后脚老五就紧忙关了门,然后往门中央一站,双手相握于身前。有来往的服务生认识老五,恭敬地打着招呼,老五就淡然回应。   也只是表面。   心里一阵紧过一阵,想起湛昌一路开车躲进紫廷时的神情,老五觉得心里又哆嗦了一下。 第60章 招魂   包厢门被关上的瞬间,整个房里彻底暗下来了,什么都看不见。   秦勋想去开灯,却被湛昌急急叫停,岑词循声去找,隐约可见沙发一角里的身影,光是模糊的轮廓都不及湛昌平时的威风凛凛。   湛昌像是在躲什么。   这是岑词最直观的念头。   房间里陷入安静,本就隔音效果极好,此时此刻就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渐渐地视线适应了,周围的暗光也就起了作用,借着这微弱的光也能多少看清房里的情况。   湛昌一直在沙发角落里,攥着手机。秦勋将岑词拉坐在沙发上,稍许,他开口,“湛总,你这么一直躲着解决不了问题。”   这话激恼了湛昌,毕竟平时呼风唤雨惯了,哪能受得了这刺激?“谁躲了?”   “好。”秦勋没多废话,茶几上的遥控器一按,全屋倏然大亮。   湛昌惊叫,“关灯!关灯!”   岑词觉得秦勋可真是太简单粗暴了,虽然说这个方法在此时此刻最有效。心想着,他也得亏没从事心理咨询行业,否则一天能被客户投诉八回。   秦勋坐下来,笑问,“湛总,天大的事您也得坐直了说吧,更何况对方还是您儿子。”   “他不是我儿子!不是!”湛昌的反应很强烈,一脸惊恐。   岑词借着一室流光打量湛昌。   他蜷坐在沙发扶手旁的地毯上,整个人颓得紧,耷拉着脑袋,一手抬起遮着光线。稍许也算是适应了眼前的光亮,这才放下手。   岑词大吃一惊。   这才小半个月没见,湛昌怎么变成这样了?   颓废惊恐不说,还形容枯槁,整张脸都有点脱形了。半个月前,也就是在这个包厢里,湛昌那叫不可一世的,跟他交好的那伙人也是整起人来毫不含糊。   岑词又想到了小野妈妈,想到她隐忍委屈的模样,想到湛昌在外面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小野妈独守空房的场景。女人在这种事上很敏感,也许小野妈早就知道湛昌在外的行径,只是看穿了绝望了。   想到这一点,岑词再看湛昌的样子就觉得痛快,不管是因为什么事,这么折腾他一下也算是解了气。   “秦总说得对,湛总,别管发生什么事,你得先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岑词开口,语气淡淡。   湛昌抬眼环顾四周,眼里尽是惊恐。   岑词不解,也巡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四周,找什么呢?   “秦总,岑医生,你们两个有没有听到……”湛昌紧张地咽了口水,“听到些什么声音?”   声音?   岑词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湛昌沉默了好久,许是也不想躲躲闪闪的丢人现眼,一咬牙从角落里站起来走到沙发旁,那步子有些踉跄,轻飘飘的不稳。   坐下来之后他又下意识地调整了坐姿,岑词看在眼里,发现他是背朝着墙,相当于坐在他们两人的斜对面,他那个位置一抬眼就能看见门口的情况,换言之,就是半个月前老五坐的位置。   内心极其缺乏安全感和焦虑恐惧。   “我敢肯定的是,现在的小野已经不是我儿子了……”湛昌说着,嗓音竟哽咽了一下。   岑词冷静,“关于小野的情况,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   “不,他是个魔鬼!”湛昌眼里又是战战兢兢,呼吸陡然急促,盯着岑词压低了嗓音,生怕被什么听到似的,“他招来了鬼魂,天天跟着我缠着我,哪怕我睡着了,在梦里也不会放过我……”   这种事倒是让岑词没想到,她不解,“鬼魂?谁的鬼魂?”   湛昌皱着眉头,紧紧抿着唇,整个人看上去糟糕透了,干涩地说,“是个小女孩的……”   岑词明白了。   “岑医生,之前你说小野有第二人格,可是我觉得……他更像是被什么邪灵附体了,又或者说,他本身就是邪灵……”   没人会这么说自己的孩子,尤其是湛昌。   岑词之前看过资料,湛昌这个人虽说混不吝,但对儿子还是挺重视,可能也是把他看成继承人那么培养,在教育方式上极其严苛,这也是造成湛小野精神压抑的重要原因。   所以在湛昌眼里,湛小野是他的希望,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小野能够成龙。   看来湛小野这阵子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她之前的预判。   湛昌也没想瞒岑词,他像是溺水的人,而这个时候的岑词就是他好不容易握住的救生圈,他讲述了近半个月来的遭遇。   事情是在岑词那天家访后就变得不对劲的。   正如她说的,湛小野的第二人格呈现显性表露,就像是有个跟小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住在湛家似的。最开始湛昌也没觉得什么,就是感到不自在。   因为每次回家他都像是被人监控似的,哪怕他在书房关上了门还是有这种感觉,他开门去看,就总能瞧见湛小野站在卧室门口,隔着一条门缝冷冷地盯着他。   这种时刻被“关注”的感觉渐渐的让湛昌烦躁,他不是没跟湛小野聊过,但聊不出什么来,湛小野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从未有过的讥讽和阴冷,他跟湛昌说,是你心里有鬼吧。   过往严苛的教育手段全然失灵,不管他如何不悦和喝吼,湛小野还是我行我素。   湛昌很不满意小野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么不屑一顾,那么讥讽冷嘲,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于是后来湛昌见了岑词,想要了解情况的同时也要看看岑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前湛小野到底跟她说过多少事……   可见过岑词之后,事态就朝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了。   一夜,湛昌突然从梦里惊醒,醒来后就隐隐觉着屋子里不对劲。   因为小野妈睡眠比较浅,所以近两年湛昌和妻子都是分房睡,也方便他应酬后的晚归。他睡的是客卧,房间里的陈设不多,所以藏不住东西。   由此,借着窗外的月光,湛昌真就看见个东西。   说是东西又不确切,更像是团影子,就站在门口那里,吓了湛昌一跳,下意识去开床头灯,发现灯竟没亮。当时他大声呵问是谁,可那影子不说话,仍旧在那一动不动的。   渐渐地湛昌觉得那影子不对劲,像是湛小野,可又不像,它是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站在那……   “什么怪异姿势?”秦勋问湛昌。   湛昌皱眉想了想,形容得挺艰难,“就好像……是有人弯腰弯到了90度,然后继续往下弯,上半身跟下半身都快要折叠了。”   岑词能够想象到那种姿势,一般来说腰软的人都能办到,可问题是,一个人大半夜的闯进另一个人的房间里,以这种姿势站在门口的确不正常。   她问,“是小野吗?”   湛昌点头,声音很干涩,“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的我房里,就一直站在那。”   “他在干什么?”   湛昌抬眼看岑词,眼里的惊惧似乎重了一层,“在说话。” 第61章 一个显现的影子   家里不知道为什么停电了,这是他们住进这房子这么多年到现在从没发生过的事,而且除非电路断了,否则停电这种事在整个南城都极少有。   湛昌后来看出那影子就是湛小野时,心中的恐惧没有因为熟悉对方而减轻,反而恐惧加重。这很能理解,越是熟悉的人一旦表现出怪异的反应,就越是教人害怕。   他很想知道湛小野在干什么,但因为情况太诡异了,一时间就没敢下床,于是万籁寂静的深夜,湛昌就听见湛小野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他的语速特别快,几乎是用气声,细细碎碎的……   “他说的压根就不是人类的语言!”湛昌咽了口水,额头上渗了汗,“像是一种咒语,听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后来湛小野就从他房里出去了,也没理会僵坐在床头的湛昌。   接下来的几天里湛小野都表现出怪异的行为,只要湛昌回家,他就跟鬼魅似的时不时出现,要不然就在暗处死盯着他,到了晚上,就会出现在他房里,以那种姿势不知道跟谁沟通。   哪怕是湛昌锁了房门,到了那个时间湛小野竟仍然能进的去。一天又一天湛昌被折磨得够呛,终于他决定不回家睡了,他睡公司或睡酒店都可以。   可是他接到了湛小野的电话,他冷冷跟湛昌说,没用的,你逃不掉的。   果不其然,湛昌那晚又看见了湛小野!   竟是在他下榻的酒店房间,当时他也是冷不丁就醒了,就在每晚都要被吓醒的时刻,分秒不差地醒来。屋子里很黑,这很不对劲,因为湛昌明明记得临睡前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窗帘打开。   可现在,窗帘是拉上的!   湛昌一个冷颤,紧跟着就看见了站在窗子旁的黑影,几乎都要埋进黑暗里,阴森森的,这一次湛小野没在门口,窗子旁离他的床很显然更近了些。   湛小野站在那,嘴里还在念叨着,但跟往常不一样,这次他是在跟湛昌说话,他说:逃不掉的、逃不掉的、逃不掉的……语速也是十分快,边说还边怪笑。   湛昌僵在床上动弹不得,整个人都在突突。   可紧跟着湛小野就表现得十分痛苦,整个人都在扭曲,跟他说,你快走、快走……   湛昌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响。   湛小野的嗓音又变回了他所陌生的那个,森森凉的,在那怪笑:逃不掉的……   那晚湛昌不知自己是怎么逃出酒店房间的,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车上了。   “那家酒店我经常去住,所以很熟悉地下停车场的结构,可、可是……”湛昌说到这儿,上下牙就隐隐地打颤,“我发现我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是酒店的停车场!四周都黑漆漆的,甚至我还听见小野在我耳边说话……”   秦勋冷不丁问他,“你把小野扔在了酒店?”   湛昌紧抿着唇,许久摇头说,“当时我开车开不走,所以我就又回了房间,除了害怕我还很生气、愤怒,我倒是要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还有,他到底是谁!可是……我回到房间之后就发现他不见了。”   “湛小野离开了酒店?谁来谁走前台应该能多少留意吧,而且他是怎么进的酒店房间?”岑词不解。   “我不知道……”湛昌茫然又惊恐的,“我只知道当时那个人绝对不是小野!”   “为什么?”秦勋追问。   湛昌舔舔唇,“因为我回到家发现小野就在屋子里睡觉,照理说他不会比我早到家才是,而且家里保姆和小野妈都说他一整天都没出过门。”   这事儿倒是奇了。   “后来查过酒店监控吗?”秦勋问。   湛昌耷拉着脑袋,“我让老五去查了监控,监控里没拍到小野。”   秦勋沉默,跟岑词相互看了一眼,岑词思量了片刻,问湛昌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   湛小野变得越来越怪异,大白天的时候也会自言自语,嗓音一会儿是湛小野一会儿又变了,就还想身体里藏了两个人似的,这两个人会经常吵架,但吵架的声音是又急又促的,旁人听不清具体在吵什么。   家里的氛围变得也很奇怪,明明小野的行为举止都令人毛骨悚然,但上到小野妈下到家里干活的人,没一个察觉出小野的不对劲来,就好像有病的那个是他不是小野似的。   “不管我晚上在哪睡,一到那个时间就总能吓醒,然后就能看见小野,后来有一晚我就叫了老五暗守着,小野出现后就被老五按住了,我就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可小野还是跑了,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踪影,要知道我跟他就前后脚,前后都没用上五秒钟!”   湛昌讲到这儿情绪很激动,“我立马打电话回家,但你们猜怎么着……小野在家!他竟然在家!我不信,让小野妈进房里确认一下……于是,我就在电话里听见小野的声音!”   当时他听得清楚,电话里就是小野的声音,是小野妈让小野接了电话,他的嗓音还有似醒没醒的含糊气。   “其实我早就有预感,小野肯定是在家睡觉呢,我看见的那个人是个邪灵,他想逼疯我甚至想逼死我。”湛昌说着抹了把脸,眼里尽是倦怠。   再后来的几天里,湛昌真就看见了邪灵!   湛昌放弃了挣扎,直接睡回了家里,因为不管他在哪,那个黑影就总会像幽灵似的跟着他。可当他再回家睡的时候,大半夜看见的可就不止小野一个了。   小野还是之前的那个姿势,九十度角再往下压,可很快他就缓缓直起身,嘴里念叨得越来越快……于是,湛昌就眼睁睁看见另一个黑影显现出来了。   “显现?”岑词想要确定一下这个词。   湛昌点了一下头,“显现。”他重重强调了这个词,“另一个黑影就是凭空出现的,换句话说,就像是一株植物从地上长出来似的,渐渐长高,只不过那个影子不是植物,而是个人影。”   那个人影并没有成年人那么高,长到一半的时候就不长了。   是小孩子的影子,小女孩儿!   “就是从那天开始,小女孩就总跟着我,她是鬼魂不散,我走到哪都能看见她。”   “倩倩?”岑词问。   湛昌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我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她就是个影子,总跟着我……”说到这儿,他小心翼翼环顾了四周,压低了嗓音,“也许,她就藏在这屋子里呢。” 第62章 你交过男朋友吗   湛昌实在是被折磨得不行,虽说之后的日子里每晚惊醒时看到的不再是湛小野,但那个小女孩的影子更恐怖,她是站在他床头,他头顶的位置,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像随时随地都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湛小野的行为让湛昌不安,他不止一次暴怒地找来湛小野想要问个明白,湛小野要么就是睡得迷迷糊糊,要么就是冷言冷语跟他说,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鬼影?呵,我怎么就没看见?   再逼问他这阵子每天半夜的行为,湛小野就更不承认了,说自己每晚都在自己床上睡觉,要他不信那干脆就安个摄像头好了。   一切都像极了一场阴谋!   有人占据了湛小野的身体,哦不,占据身体的那个绝对不是人,否则怎么能操纵影子来去自如?一定是个邪灵,因为只有邪灵才能召唤另一只邪灵!   它们打算害他!   将他的精力和理智全都消磨殆尽,然后吞掉他、消灭他,又或者也让他像个影子似的在这个世界上游走,没人能知道他是谁,没人再认得他是谁。   湛昌越想越可怕,这个时候他就只能想到岑词。   岑词直截了当问他,“你说是湛小野招来了鬼魂,那有没有可能那个鬼魂本身就是来找你报仇的?”   惊得湛野一哆嗦。   “倩倩当时是怎么死的?”   “跟我无关!跟我们湛家也无关!是她自己!”湛昌的情绪十分抵触,皱紧眉头,很显然他是很反感提到这件事。   岑词沉默。   湛昌调整了呼吸喘匀了气,这才道,“你是小野的治疗师,事到如今你也不能撒手不管,你说他有第二人格,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面对的是他的第二人格还是邪灵,总之,你要把他治好!”   岑词刚要开口,秦勋快她一步,淡声说,“湛总,罹患精神疾病的人需要很漫长的治疗过程,不像是平常的发烧感冒吃吃药打打针就能好。小野的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但是在这期间你需要好好保护自己。”   他说得很有技巧性,说到这儿就故意停了一下。   果不其然湛昌慌了,警觉,“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   “没错,你会有性命之忧。”   秦勋这般肯定的言辞可真是把湛昌吓得不轻,他之前是有担忧,也生怕那一个两个的影子会对自己不利,但这番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就好像真正被判了死刑似的绝望。   “这样吧湛总,如果你信得过我,那今晚我帮你安排地方。”秦勋环顾了下四周,“至少,你不能在紫廷睡吧。”   “不能不能……”湛昌忙摆手,“我顶多就是敢在这儿见见你们,紫廷地偏,等你们走了,那些影子再出现的话我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只是,秦总你安排的地方……”   “我在南城的一处公寓,当然,跟湛家的面积条件不能比。我是想着,也许你换个你从没去过的地方,说不准对方就找不到你了。”   湛昌叹气,“条件不条件的我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睡个安稳觉,再说了,秦总安排的地方能差到哪去呢,我是担心呐……”说到这儿他抬眼看岑词,问她的意见,“我换个陌生的地方,真能甩了他们吗?”   岑词垂眼,视线落在秦勋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他的手指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很无意识的,看来,这真是他的习惯动作。   “这倒是个可以尝试的办法。”她抬眼轻声说,“但是湛总,有些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管是你还是湛小野,打开心结才能治本。”   湛昌紧抿着嘴死盯着她,许久说,“能躲一时是一时!”   **   秦勋住南城老区,公寓却在新区,离岑词所住的地方隔了几条街区,是整个新区地价最高的楼盘。紧临着通往老城区的入口,相当于挨着热闹,但小区里幽静恬闲,又建有独立的花园、喷泉和健身房、温泉厅等设备,算得上是闹中取静了。   “这套公寓不是我掏钱,是开发商欠了我的钱拿了套房子做抵押,我呢,平时也不怎么在南城,回了南城也经常住老城区,所以这边的公寓基本上是一直空着。”   安排好湛昌后,秦勋带着岑词步行出小区。因为不怎么回来住,所以他没在地下停车场的车位做登记,车子就暂停在小区门外。   小区面积不小,一路走过来经历了不少奇花异草的,想来春暖花开没事儿遛遛弯便是很享受了。闻言秦勋的话后,岑词笑说,“你们圈子里的都是大手笔,还债动辄就是抵房子的啊。”   秦勋轻笑,“对方就只有房子。”   “遇上能拿房子抵债的也算良心了,还有那种死活不还钱的,你能怎样呢?”   秦勋随口,“手段多了。”   “例如?”   “例如……”秦勋想了想,“先敲折他一条腿,然后问他是还钱还是填命。”   岑词脚步一顿。   秦勋往前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停步转头看她,笑了,“逗你呢,没钱还能怎么样?我总不能逼着对方跳楼吧。”   岑词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竟意外信了他的话,心里着实惊讶不少,跟上他的步伐,轻声说,“我还想着日后可不能跟你借钱,万一还不上,你把我腿给敲折了怎么办?”   “不会。”秦勋低笑,“不舍得。”   岑词心脏竟是狂跳一下,嘴角扯了扯没说什么。都过了耳听动人话的年龄了,怎么竟还有些慌了呢?   “折了现卖掉也好,你一个人住得过来吗,搁着还浪费。”说完这话她有点尴尬,因为突然意识到他的私生活她并不知晓,怎么就能判定他是不是单身,或者他有女朋友了或者已经谈婚论嫁了呢,像是他,该不缺合适的女人。   秦勋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倒是不能一直空着,我总得找个能把房子变成家的人吧。”   岑词抬眼,蓦地就跟他视线相撞,心就一缩,她勉强笑了笑,“是啊……”   “你交过男朋友吗?”他冷不丁问。 第63章 占便宜我可不干   岑词脚一崴,秦勋眼疾手快将她扶稳,失笑,“这个问题很让你猝不及防吗?”   崴得也不是很严重,他倒是说对了,这话的确是让她猝不及防。岑词抬眼,语气多了一分怨怼,“什么叫交过?我现在就不能有男朋友吗?”   “你现在,有啊,不就是我吗?”秦勋道。   岑词心跳如捣,“别瞎说,帮我,我感激,占便宜我可不干。”   秦勋抿唇浅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岑词清清嗓子,“看什么?”   “那你把你男朋友叫出来,我跟他谈谈。”   “谈什么?”   秦勋注视着她,嘴角始终浅浅笑,“谈谈怎么放着你这么个漂亮姑娘不陪,反倒经常被我占着。”   岑词呼吸一窒,忙推开他,“什么叫经常占着。”   秦勋看着她的背影,窈窕于小区的夜灯之下,婉约似一幅画似的美好,看着看着,心底竟摇曳出难以言喻的情感来,促得他忍不住脱口,“小词。”   这声低沉磁性,岑词听在心里都颤悠悠的,她停步转身看秦勋,他还站在刚才的位置没动,双手插兜,潇洒遗世的,树上缠着圣诞的七色灯,绚烂的光笼罩于他,衬得他眉眼温柔。   叫了她却没说话,就隔着夜色看着她,这样的秦勋却让她心里有点慌乱,好像是预感到了一种怎样的情感,她紧张着却又隐隐期待着。   少许秦勋走上前,看着她的眼神里似复杂,但很快就烟消云散,抬手抚了她的发丝,轻声说,“沾了东西。”   是残叶,极小,于他修长的手指间几乎都瞧不见。   他终究没能把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岑词清楚知道,但也委实松了口气,她不知道刚刚一旦他真的说了什么她该如何反应,又或者该如何回应。   幸好,他什么都没说。   “可惜了一场好电影。”秦勋转了话题,“怕是只能等到湛昌的事了结了,你才有心思看。”   不管是平安夜还是圣诞节,恐怕都是要交代给湛昌这件事上了。   回了车里,岑词问他为什么要湛昌换地方。   “是湛昌有心魇,湛小野就利用了他的心魇达到目的,他就算换到天上住也无济于事。”岑词说。   秦勋不答反问,“所以,你也认为影子这件事是湛昌的幻觉?”   岑词思量片刻,轻叹,“我还真小瞧了湛小野的第二人格,本来想逼得他恼羞成怒,不想他换了种方式来对付湛昌,他大半夜吓唬湛昌是肯定的,但应该就是在前期,后期像是湛昌说无论到哪都能看见湛小野,或许就是亦真亦假了。湛昌本来就心里有鬼,长时间处于惊恐和缺少睡眠的情况下的确会产生幻觉,又或者湛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湛小野下的致/幻剂也说不准。”   临走时老五出来送他们,她问了老五些情况,老五说那晚湛昌让他抓住湛小野,可是当时他并没看见湛小野,也没看见湛昌嘴里说的黑影……   末了紧张地问岑词,“昌哥他,是疯了吗?”   ……   “看来,湛小野的第二人格为了保护主人格还真是不遗余力。”   岑词点头,这就是她不愿做那个刽子手的原因。湛小野的第二人格十分擅于筹谋,他对湛昌有恨,却想方设法企图利用她的手把湛昌的秘密挖出来,原因很简单,湛小野的第二人格不想主人格受到伤害。   从这近半个月发生的事情来看,上一次的见面她的确逼得湛小野的第二人格动了手,但他很聪明地避了嫌,将湛昌的心魇给勾了出来,一旦真出什么事那也能推到湛昌的幻觉上,湛小野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据。   但湛小野的第二人格没想通的一点是,这件事就只能靠他们两个解决,不管是湛小野还是湛昌,都是局中人,他们两人在倩倩这件事上都留了心结,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更重要的是,如果湛小野的第二人格得逞,那这个人格极有可能就会彻底取代主人格而存在,对原本的湛小野又何尝公平呢?   “湛小野的第二人格不仅是擅筹划,而且自负得很,这种很好对付,毁了他的自信。”秦勋靠在车座上,目视前方,“自信的人没了自信会吸取教训重新振作,但自负的人没了自信,那就离歇斯底里不远了。”   岑词就知道秦勋不会无缘无故提供住所给湛昌,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论利益也谈不上多有瓜葛,再加上秦勋之前已经明确表示出对湛昌生意手段的不苟同,今晚能这么做绝对有目的。   果不其然。   “可是湛昌心魇难除的话,今晚他还是一样。”岑词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冲着秦勋敲了敲表盘,“距离他每晚惊醒的时间不到两小时了。”   “你觉得湛小野的第二人格会催眠吗?”秦勋反问。   岑词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应该不会。”   “所以能肯定一点的是,湛昌的心魇不是受了催眠控制,对吧?”   岑词点头,“对,你别忘了,我早先是在湛昌潜意识里下了锁的,如果谁轻易动他的潜意识我能发现,所以湛小野不可能会催眠。本来湛昌这种情况我可以帮他解决,至少能让他睡个安稳觉,但说实话,我不想。”   秦勋自然明白她的心思。   “所以,刺激湛小野的第二人格就更简单了。”秦勋笑说,“只要能让湛昌睡个好觉,据我所知,明天湛昌要出席一场圣诞活动,想想看,湛小野的第二人格要是看见镜头里神清气爽的湛昌会怎样?”   岑词怔愣片刻,“问题就是,湛昌今晚未必睡得好。”   这不是又把症结绕回来了吗。   秦勋笑得爽朗,“既然不是受了催眠影响,那两粒安眠药就能解决。”   岑词愕然,很快就失笑了。   是啊,如此简单的解决办法怎么她就没想到?不是因为催眠,脑中也没被下了定时醒来的指令,那吃了安眠药的确能强行令湛昌入眠啊。   “我应该想到的啊,湛昌那种人疑神疑鬼,夜夜盯着黑影瞧的目的就是生怕对方害了他,所以有这种心理的人是绝对不敢吃安眠药的。”   岑词说着,又摇头轻语,“我真是也钻进了牛角尖了。”   “你不是钻牛角尖。”秦勋转头看她,眼里的光温和柔软,“你只是忘了些旁门左道。”   岑词垂眼眸低笑。   秦勋没移开视线,始终落在她含笑的脸颊上,那侧的玻璃窗上折射小区外的路灯,晕了光圈,滩在她的眉眼,似美似娇。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却每天接手这样那样的个案,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可见一斑。   刚刚他想说什么?   秦勋是明白那一刹那间的心境,可张口的时候就拉回了理智,萧杭的话像是印在他耳朵里似的:秦勋,你千万别忘了你的目的。   岑词抬眼的时候见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搁平时她是会心悸,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看似专注的目光里藏了一份心思的。   “秦勋?”   秦勋及时扯回心绪,笑了笑。   “湛昌不会那么配合用安眠药吧。”岑词说。   秦勋,“当然不会,但有老五帮忙,不难。” 第64章 至少拾掇拾掇   圣诞节当天,南城的雪竟下到了半尺厚,这是南城数年都下雪的年根子底下也都是不常见的事。门会所花园里的松柏枝又白了头,那雪积得大团,跟只只白馒头似的。   大街小巷的圣诞树旁也都多了雪人。   有那种手艺好的,雪人堆得憨态喜人,也有恶作剧的,故意弄了个断胳膊缺眼的立在胡同口,任谁出来都吓了一跳。   南城的圣诞雪绵延千条街巷,像极了新年将至的味道。   羊小桃给花浇水的时候就在感叹,这么大的雪真是好多年都没看见了,印象里能跟这场雪媲美的都能追述到小时候了。见岑词从治疗室里出来,她问,“岑医生,你从小到大见过这么大的雪吗?”   岑词站在前台正翻签名记录,闻言后手里的动作滞了片刻,说,“好像……没有印象了。”   “我的印象可深了。”   羊小桃精心地在给一盆墨兰浇水,细细的打理着兰花叶。那叶脉翠绿,与窗外雪景衬映,喜人又生机勃勃。她又接着说,“是我六岁那年跟着我爸第一次去北方,真是天寒地冻,那雪下的可夸张了,暴雪啊,等雪停了,我一脚踩进去都能埋了半条腿呢。”   她又不死心地回头问岑词,“岑医生,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不下雪吗?”   好像是,不下雪。   可一时间岑词又有点拿不准,所以半天没回答上来。汤图送完客户回来后瞧见这幕,面色微微一变,却也是瞬间收敛了神色,笑说,“南方城市冬天本来就极少下雪,下了也就是零星几点,咱们家的岑医生智商为高情商为下,尤其是生活方面近乎白痴,你让她回忆小时候的事这不难为她吗?”   算是给她解了围,但这围解得有点人身攻击了,岑词据理力争,“我是生活不能自理了还是天天作你闹你了?说这话不亏心啊?再说了,小时候的海边我还是有印象的,赶海的时候我就喜欢捡扇贝,每一只拿出来都比你的脸大。”   羊小桃来了兴致,赶海啊,想想就挺有意思,忙催促岑词多讲点赶海的事。岑词闻言却微微挑眉,“多讲点?”   羊小桃就跟热情的小火炉,说是要听岑词讲,可又自顾自地说着,绘声绘色描述她认为和之前在电视里看到的赶海场面,渔网一撒下去,鱼有多大,贝有多厚,更别提四处乱蹦的虾子和横冲直撞的大蟹……   说着说着想起哪里不对劲来,冷不丁问岑词,“榕市有海吗?”   岑词出生在榕市,自小也是长在榕市,有关门会所的人事档案都是羊小桃负责整理的,所以她知道。关于岑词的个人情况,资料上虽不详细,但寥寥几笔也就足够了。   单亲家庭长大,后来唯一的亲人病逝,自此就一个人求学工作。   羊小桃接触过不少人事档案,岑词的档案却是她见过最干净的,个人生活几乎空白,没见她跟谁交好,也没看她跟谁谈过恋爱,工作上的成就不浅,尤其是在门会所成立前就名声鹊起,名誉与诋毁并存。   岑词闻言微微一怔。   汤图却笑说,“榕市没海,但紧挨着榕市的郊县挨着海啊,你就不兴人人家每次去渔村啊?哎小词,你今晚的晚礼裙备好了吗?”   “晚礼裙?不需要吧?”   “规模不小的圣诞晚宴,你说需不需要?”汤图上前轻拍了她两下,轻笑,“往往这种宴会总能催生点情感艳事什么的,你打扮漂亮点,也算是迎合晚宴这二字的含义了。”   正如秦勋说的,圣诞当天湛昌就在媒体上露了面,为了新品的发布和即将到来的产品联合战略部署的合作。岑词看不懂他们商家的意图,却能从湛昌的神采奕奕里看出他昨晚的确睡得不错。   所以一大早,也就是在湛昌亮相媒体之前他就亲自给她打了个电话,邀请她参加今晚的圣诞晚宴,又说会叫老五亲自去接,无论如何都要给他捧个场。   其实湛昌不开口,今天岑词也要无论如何都得见着湛昌,他这主动邀请就正中下怀。   “可惜秦总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不然你俩同去,郎才女貌的多惹眼啊。”羊小桃光是想着那场面就激动。   湛昌有没有邀请秦勋她不得而知,因为昨晚秦勋送她回家时就说了今天一早要飞外地谈事,想来又是几天不朝面,所以今晚也没指望能见着他。   汤图爽朗,提议说,“要不我把裴陆借给你,跟在你身边总能起到保驾护航的作用,要不然这席间肯定少不了被撩。”   岑词笑,“瞧给你大方的啊,借给我呢,还真是保驾护航,怎么不是男伴的身份?”   “那怎么行?人家是警察,是人民公仆,哪能趁机占你便宜啊。”汤图振振有词。   岑词抬手将她一推,浅笑嫣嫣,“直接说你不舍得完事了。”   今天岑词没安排出诊,所以一下午都关在治疗室里翻看湛小野的过往就诊资料,期间汤图来敲了两次门,问她,真不去买套晚礼裙什么的?要真是懒得动弹,她可以借她一套。   岑词懒得搭理她。   快夕阳的时候,有人敲门进来,顺带的给她倒了杯水。   岑词没抬头,“汤医生走了吧,你也走吧,今天过节,早点下班跟你的小姐妹蹦跶去。但记得别玩太晚,明天要是让我看见你一脸的萎靡不振,我真会扣你钱啊。”   说了半天不见羊小桃回应,却也不见她离开,岑词觉得奇怪,抬眼一瞧,一怔,紧跟着惊喜,“怎么是你啊?”   秦勋抿唇浅笑地站在她桌前,杯子上还似乎残留他指尖的气息。   “不是去外地了吗?”岑词起身。   “也不是什么大事,谈完了当天就能回来。”秦勋笑说。   “你也太折腾了。”话虽这么说,但岑词就是莫名的感到高兴,本来无喜无忧的心情,在瞧见他出现的这一刻就起了波澜,然后惊觉自己在会所待了一天,就好像是等着他来似的。   “不折腾,习惯了。”秦勋看了一眼时间,“也算赶得及时,来接你去晚宴。”   “你也去?”   “当然,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扔男人堆里吧。”   岑词心悦,本想着今晚该是一场多无聊的宴会,现在因为有了秦勋,她反倒是有几许期待了。   只是……   “现在就走?太早了。”   秦勋将衣架上的大衣递给她,轻声说,“所谓晚宴净是些胡诌八扯,你想在那种场合下吃饱不可能,我带你提前吃点东西,再者……”他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至少拾掇拾掇。” 第65章 她喜欢你吧   岑词以为秦勋口中的“拾掇拾掇”,无非就是拉她回家,容她点时间洗漱洗漱,化化妆,然后选身差不多的衣服就成。不想,简单吃了点东西后,秦勋直接带她来了家礼裙订制店。   “不用了吧……”岑词总觉得如此一来太夸张,一来她纯粹就是去观察湛昌和湛小野的,二来她并非宴会主客,就打算进了宴会厅后找个角落里一坐完事。   秦勋干脆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里走,“相信我,今晚你做不了配角。”   订制店的店名十分精简,就是一个“WAN”字,可别看就那么一个字,却是市值不菲的品牌。WAN品牌是以老板的姓氏而定,是叱咤在设计界数一数二的女王,她只专注两样服饰,一是晚礼裙,二是婚纱,但凡经她手设计的那都是一件难求,多次登上国际设计舞台。   岑词早就知道这家店,藏于老城区的城中城,胡同的最深处,从成立之初到名声大作,WAN品牌在一线城市陆陆续续开设了分店,虽不多,但每一家分店从选址到装修那可谓是低调内敛上档次有逼/格的,但独独南城这家原始店是最不显山不显水的一个,甚至连像样的牌子都没有,就在墙上刻了一个花体WAN字,更重要的是,店不像个店,说白了就是家工作室。   对此,万老板在接受采访的时候透露过,她说她这个人相信气运,每个人的气运有长有短,她就幸运了些。WAN的初始店就是她在南城的工作室,也是她成名的起点,所以就一直保持着原样不敢动,也不想动,怕伤了气运,而且她本身就是南城人,哪怕成名了也养成了一种习惯,就是但凡设计式样时都来创始店,她说南城的那件老房子就像是有灵魂一样,她没灵感的时候只要待在那里就来了灵感。   岑词幸运,来店里的时候万老板也在。   但或许说万老板早就知道秦勋会带人来,所以一早就让手底下的人备了果盘茶点。   工作室从外面看不起眼,但里面倒是别有洞天,尤其是万老板的设计空间那是相当梦幻,纯白色设计,一整面装饰墙是一片羽毛造型,看着如在云端,高不可攀。   万老板倒不是个高不可攀的人,相反热情洋溢,重点是,风情万种。   她极少接受采访,也不是个高调露面的人,但仅存的视频资料岑词之前也是看过的,私认为她本人比上镜好看,会瘦一些,不像是镜头里,会把人拉宽。   万老板对秦勋的事很上心,往外拿的衣服那都是设计限量版的,岑词想,这可真是挺下血本的。甚至万老板亲自带她试的衣服,夸她身材好的同时还含沙射影地问她是不是秦勋的女朋友。   岑词答得很有技巧,告知是女伴。   万老板看着镜子里的岑词,笑说,秦勋这个人眼眶高,多少姑娘往他身上扑,也没见他带谁来我这试过衣服。   岑词心跳得不规则,但言辞风轻云淡的,“或许去过商场,又或许其他礼裙店呢。”   “那他怎么不带你去商场?我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因为我这里除了礼裙,就只有婚纱。”万老板将最后一根带子替她系好,似笑非笑的。   岑词的呼吸蓦地急促。   又眼尖瞧见了万老板的神情,心头一个想法就隐隐浮动了。   最后选定的是一袭红色晚礼裙,嫣红色,岑词皮肤本来就白,那细细的蕾丝和大胆的颜色设计衬得她肤色更白润如羊脂。其实还有一件奶白色的礼裙,岑词迟疑着不知选哪件,秦勋笑说两件都带上,她觉得没必要,又不是名媛交际花,像是这种场合她并不喜欢参加,而平时也不常参加。   秦勋为她拍板敲定了红色这件,说,这个颜色能把你的野心勾出来。   野心?   她哪来的野心?等上了车后,秦勋跟她说,“你看着与世无争,实际上是有野心的,野心是刻在你骨子里,然后从眼睛流露出来。”   岑词静静地看着他。   秦勋没立马开车,转头对她的目光相对,抿唇浅笑,“是一种勾得人缴械投降的野心。”   岑词明白了,翻了白眼,“我还以为什么呢,你倒不如直说我勾搭男人。”   “你不想勾搭,但男人会情不自禁被你勾搭。”秦勋喜欢她拌嘴的样子,不似平时的冷静理智,有些娇憨,这样就像个现实里活生生的女人。“重要的是,你穿这件礼裙很好看,漂亮极了。”   岑词听着这番夸赞的话从秦勋嘴里说出来,心又不安分了,跳得躁动,她撇眼轻笑,“你夸人的形容词可真苍白啊。”   秦勋投降,温柔低语,“有些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你好看。”   这话说的……   但岑词莫名觉得比书面上的那些锦绣言辞更叫她心慌脸红。   “那位万老板也觉得你好看呢。”她顺着他的意思把话题岔开,“她喜欢你吧?”   不但把自己压箱底的作品拿出来,出门时没少依依不舍,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就像是沁在水里的晶石,欲诉还休又风情婉约的,岑词就不相信秦勋感觉不出来。   又或者……   岑词想得更复杂些,或许两人的关系本来就不简单吧,像是湛昌,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呢,结了婚的尚且如此,秦勋这种品相好又多金的身边就算没有固定伴侣,也会不少莺莺燕燕吧。   秦勋的神情看着倒是不解,“喜欢我?我看你是误会了,万老板开门做生意的,对谁都热情。”   岑词没跟他掰扯,只是笑笑不说话。   热情和真心喜欢她还是能分清的,至于秦勋能不能分得清,她倒是拿不准了。   圣诞晚宴说是节日聚餐,但实际上更像是一场大型的权贵交际场。   选址在南城七星级酒店的旋转大厅,也是整个南城最高的位置,都不用站在落地窗旁就能瞧见南城新老城区霓虹的交替和车水马龙的壮观。   跟秦勋说的一样,岑词想在这场名利场里隐山藏水的着实难,刚一入场,她就成了焦点。 第66章 是我三生有幸   一般来说,这种场合都是绅士为主名媛为辅,主办人邀请名单上也是商业伙伴为重,女伴虽说缤纷多彩甚至还有脸熟的明星,但终归是来点缀和撑脸面的,谁来之前都觉得自己独一无二,来了之后发现自己不过沧海一粟。   但想做芸芸众生然后混个无声无息达成目的的可没如愿。   不管是岑词还是秦勋,都在湛昌的邀请名单之列里,并且湛昌还是主动给岑词和秦勋打的电话,休息区的席位上都有他们两人的名字。   秦勋自是不用说,整个圈子能杀到食物链上游的其实就那么一些,所以基本上都知道谁是谁,他一露面,自然引来不少的关注。   而岑词本不属于这圈子,如果没有之前闵薇薇事件,那么今天她来无非就是做了秦勋的陪衬,顶多会被看成是秦勋的宴会女伴。   之前岑词的名声大作只是在圈内,但闵薇薇事件令岑词火出了圈,再加上这次是湛昌亲自邀请,大家就更好奇这位有本事在无声无息间操纵人意识的精神分析师本尊什么样。   她挽着秦勋的胳膊入场,顿时就领略到“万众瞩目”这四个字的含义。   窗外是皑皑的圣诞雪,室内是浪一般的目光汇聚,近乎能将她给吞了。她保持面部微笑,尽量让自己自然些,小声对秦勋说,“你觉得这些眼神里有多少是怕我的?”   秦勋浅笑,“怕这个字不该用在你身上,我倒是觉得这些眼神里,是男人的羡慕,是女人的嫉妒。”   “这话怎么讲?”   “男人羡慕我有这么漂亮的女伴,女人嫉妒我的女伴长得这么漂亮。”   岑词轻叹,“说得跟绕口令似的,我认为女人的嫉妒可以保留,男人嘛,好奇成分大一些。是女人的嫉妒我能站在你身边,是男人的十有八九在琢磨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秦勋被她逗笑,刚想再调侃几句,就有人主动上前打招呼了。岑词本想避一避,秦勋却轻轻搂住她的腰,人临近前跟她小声说,“现在全场都在盯着你,你还是乖乖待在我身边比较好,另外,周军也来了。”   岑词明白他的顾虑,越是被关注就越是安分守己得好,至少她不想给秦勋找麻烦。   想法是好的,但十几分钟不到岑词就有点扛不住了,迎来送往全都是些客套话,要不然就是说些商场合作的事,秦勋是如鱼得水,对她来讲就等同天方夜谭。   不是一个圈终归不成。   可话说回来了,就算今天参加的是心理学术研讨会她也不会自在,她实在是厌烦这种场合。   但凡来攀谈的男士都少不了对她的好奇,最后都会跟秦勋说上一句,“秦总,有佳人相伴,羡慕啊。”   秦勋浅笑如玉,会回上句,“是我三生有幸。”   整场里,他始终以男友身份自居。   稍作喘气的功夫,岑词对秦勋说,“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   之前不是没查过他的资料,过于官方,而且他也不怎么接受采访,在她认为就是个普通商人。后来通过周军和湛昌对他的反应来看,他在商界着实是有一定地位的,今天这场宴会也着实证明这一点。   秦勋给她夹了块蛋糕,自顾自地也没搭理周遭的目光,尽情饰演情深戏码,笑说,“这话说得让我很失落,看来我在你心里没什么位置啊。”   岑词接过蛋糕,秦勋的这句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便笑了笑没说什么。倒是秦勋又好心地做了解答,“我们公司手里有全球顶尖级品牌的策划和运营权,所以,明白了吧。”   明白了。   哪怕岑词不是圈中人,也明白这名利场上的利益牵扯。   湛昌百忙之中脱了身,择了一处人少的位置跟岑词和秦勋交谈。今天的湛昌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没了昨天失魂落魄的模样。   “秦总,多亏了你,我昨晚上睡得挺好,好像很久没睡过踏实觉了。”湛昌手持红酒,抿了一口,又压低了嗓音说,“老五帮我守夜,他说一晚上没看见那个影子。”   秦勋说,“睡得好就行,湛总如果不嫌弃,可以一直住着。”   “哪能嫌弃啊,今天就算秦总不主动提,我也得厚着脸皮跟秦总讨住。”湛昌叹了口气,“小野那个兔崽子就是中了邪啊,宴会开始之前还给我打了个电话,冷冰冰地跟我说……”   他顿了顿。   似乎是羞于启齿,但最后还是说了,“别以为我藏起来他就找不到了。”   用了藏字。   这对向来习惯呼风唤雨的湛昌来说,的确是个耻辱。   秦勋轻轻晃了晃酒杯,低声说,“既然湛总想着能躲一时是一时,那就安心在我那住着吧,那套公寓的安保做得不错,不是熟脸或者打过招呼的人不会轻易放进去。”   湛昌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岑词始终在旁没说话,湛昌刚想问她的意见,就见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斜后方,不知在看什么。他顺势看过去,陡然脸色一变。   是湛小野。   挺不显山不显水地坐在角落里,不跟任何人交流,就像是个看热闹的似的。   湛昌这个人向来招摇,但他有一点好,就是把家人保护得很好,所以场上不少人并不认识湛小野。湛昌瞧见湛小野时,湛小野也恰巧往这边看,他笑了一下,就跟从前的乖乖宝一般无二。   湛昌却吓得脸白如纸,忙掏出手机给老五打了电话。很快老五就过来了,湛昌皱眉低喝,问他怎么回事。老五对外是湛昌的合作伙伴,可这几次下来岑词看得清楚,老五更多像是给湛昌办事的,湛昌很信任他,像是这次的宴会就是老五出头撺的局。   老五也为难得够呛,“昌哥,他要进来,你说我也不能把他拦在门外吧,毕竟是你儿子。”   湛昌脸色很难看,烦躁地一挥手,老五赶忙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毕竟父子,总不能落得一句话不说的局面吧。”岑词轻声说。   湛昌皱着眉头,嗓音压得很低,“岑医生,跟你说实话,我现在连他是谁我都不知道了,哪还敢跟他说话?”   岑词浅笑,“他就是小野,哪怕现如今是被第二人格支配。湛总,我还是那句话,问题总得解决,逃避不是办法。”   湛昌紧抿着唇,不情不愿。   那头有人在叫湛昌,他示意了一下便离开了。   整个过程岑词虽说没看湛小野,但也明显感觉他在看着这边,目光森凉凉的。   宴会开始的时候,秦勋跟一位合作商私聊,岑词终于落了单。她知道,热闹和好戏即将开始了。   果不其然,在她拿果盘的时候有人挡了她的去路。   抬眼一瞧,是湛小野。   心叹,毕竟年轻,再周全的计划都抵不住沉不下气。   湛小野没了之前对她的顾虑和礼节,冷冰冰问她,“包庇个杀人凶手心安吗?岑医生你可别忘了,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第67章 黑影   来势汹汹。   但看见湛小野那刻起岑词就知道,他来找她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不疾不徐夹了两块苹果在盘子里,眼皮没抬一下。   “你的意思是,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当然。”   岑词笑了,抬眼看他,“那你说说看,你我的共同利益在哪?”   湛小野沉默了片刻,许是这个问题着实是回答不上来,便换了个说辞,“你是我的治疗师。”   “现在终于想起来我是你的治疗师了?”岑词轻笑,反问他,“那为什么你要对我遮遮掩掩的?”   湛小野冷笑,“你想知道什么?”   “你对你父亲做了什么?”   “我说过,他不是我父亲!”湛小野压低了嗓音,一脸的不悦,“而且不是我对他做了什么,是他心里有鬼,所以很容易中招。”   到底还是使了手段,看来她之前的推测没跑了。   “你不信任我,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和盘托出,其实你在小野的体内觉醒很久了吧,小野来找我,你没阻止,目的不就是想找一把刀吗?”岑词言语轻淡低柔,“没有真心以待,何来的站队呢?”   “岑医生的目的就单纯了?”湛小野冷笑反击。   岑词挑眉,等着他说下去。   “你筛选上门来访者,无非就是在过滤对方身份吧?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能入得了你岑医生的眼,为什么?一来是钱多,二来是你积累名声的垫脚石,平头老百姓你岑医生会接?”湛小野冷言,“看着高风亮节,实际上还不是依仗着权势活着?湛家的事你不想参与,因为你很清楚一旦参与了那就是得罪了湛昌!”   岑词未恼,唇角弯弯,“所以呢?”   “所以?”   “是啊,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达到什么目的?你知道我不会跟你统一战线,也不想参与到你们湛家里的是非对错,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骂我一顿?”岑词轻笑,“这不像是你的性格。”   湛小野的主人格谦逊有礼,上门骂人这种事他做不出;湛小野的第二人格深沉隐忍,上门骂人这种事他不会做。   果不其然,湛小野亮了意图,“我只是来警告你,既然你不想掺和这件事,那就最好别插手湛昌在哪住的问题,别坏我好事!”   岑词抬眼,眼里笑意轻盈,似藏了一整个春季的樱花。她说,“找我帮忙,首先要信任我,关于这点,不管是你还是湛昌都没做到。我做不了你的刀子,同时我也不愿意去做湛昌的避难所。但是你要明白,这世上还存在一种关系。”   湛小野微微眯眼,“什么?”   “利益关系。”岑词抬起下巴朝着秦勋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我不想插手不代表着别人不插手,身在商场,拔不出的就是相互的利益关系,今天你帮我一把,明天我再拉你一下,有来有往才能互惠互利。”   湛小野暗自咬牙,盯着秦勋的目光里都能喷出火来。   宴席大同小异,即使这期间加了拍卖善款扶贫助学环节,这里也无非就是个交际和利益交换的场所。也不知道是不是湛昌真就是因为睡得好心情就好,一口气拍了五件藏品,不仅如此,还当场宣布资助贫困山区建立校舍的决定。   岑词看着台上的湛昌,心里发笑。   “明明自己就是阴暗,还要装出太阳的光芒来照耀世人,岑医生是这么想的吧。”身边多了一人,酒气少了些,平添了古龙水的气味。   岑词不喜欢喷香水的男人,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就没有几个男人能把香水喷好的,再加上不管市面上的男士香水有多大牌,她闻上去就是一股子化学合成的味儿,怎么着都不如自然的体香或皂水味来得好闻。   是周军。   从岑词一入场就看见她了,宴会过半才找过来,岑词觉得这人着实有耐性。   “周总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心理学了?”她似玩笑。   周军手持红酒杯,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让她恍惚间都快忘了他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商人嘛,眼睛多少毒点。”他笑,“像是岑医生,这种场合可真不适合你啊。”   岑词聪明,“或许周总可以照直了说,秦勋更不适合我。”   周军笑了,“岑医生的眼睛比我还毒,只是这话可是岑医生说的,我呢,就是觉得你并不喜欢这种场合。照你这种性格的,怕也是最讨厌商场的尔虞我诈,所以你跟秦总是两个世界的人。”   岑词只是笑笑,没过多掰扯这个话题,直接问周军,“闵薇薇怎么样了?”   “很好。”周军没掩藏,“至少,她在慢慢接受我,我想婚礼照常举行应该没问题。”   岑词恍悟,“怪不得。”   周军不解,问她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周总今天能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周遭的音乐声转换轻柔,她的声音也微微压低。   前一阵子还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今天态度就缓和了下来,看来闵薇薇的情况是稳定了下来,或者说,闵薇薇目前的情况都尽在周军的掌握之中。   周军知道她所想,微微一笑,“其实过来找岑医生说话就一个目的,不管怎么说,薇薇都是你的病人,总要跟你交代一声她的近况。重要的是,她需要安静。”   话说得隐晦,但意思明显,其实周军就是过来警告她一句,别想着打扰闵薇薇了。   等周军走后,岑词忍不住在心里发笑,她是洪水猛兽吗,一个两个的都跑过来警告她。   视线一转,穿过衣衫鬓影,秦勋站在靠近窗子的位置,之前是有人跟他攀谈,所以择了消静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现在那个人走了,跟秦勋说话的换成了别人。   是湛小野。   **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雪就停了。   岑词到家后洗漱了一番,没睡。全屋的灯关了,只留了客厅的落地灯亮着,她就靠在沙发上就着唯一的光源看书。   窗帘没拉,霓虹星点的光斑映在窗玻璃上,室内温暖,加上身上轻柔的羊毛毯,教岑词愈发犯懒。她伸手按了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上头的时间是00:30。   马上要凌晨了。   岑词将书放到一边,捏了捏眼角,手落下的瞬间余光突然扫到了靠近卧室墙角的一抹黑影,那黑影的速度极快,刷地一下就过去了。   她全身僵住,凉意不受控地开始往脊梁骨上爬…… 第68章 异样   房里的光亮及不到墙角,更无法延伸进卧室。岑词虽说呼吸都受阻,但眼睛是雪亮的,刚才绝对就是个黑影,而且黑影也绝对闪进了卧室。   再也没有出来。   就像是藏在卧室里跟她对峙,又或者是匿在黑暗里注视着她。   许久岑词才能动弹,缓缓伸手去够沙发后的操控板,目光却是一直盯着卧室方向,手指一揿控制键,霎时全屋大亮。她猛地起身冲向卧室,却在看清眼前一切时再次僵住。   卧室里哪来的人?   岑词绷紧了气息,心脏跳得厉害,聒噪着耳膜,一下又一下的,她站在原地不动弹,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啪”地一声关了灯。   卧室里陷入黑暗。   一切声响都像是被吸进了黑暗里似的,周遭安静,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岑词最开始以为是闯入者的呼吸声,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是她自己的喘气声。   渐渐的,该有的声音都回来了。   墙上的钟表声、冰箱的声音、窗外偶尔的车鸣声……   视线也适应了黑暗,窗帘没拉,月光倾进室内,映得雪亮。岑词始终没挪脚步就守在门口,所以在视线适应亮度的这期间如果有人跑出卧室,她就会知道。   而且关灯陷入黑暗也不过就是短短时间,毕竟还有月光担着。   没人跑出来。   也没人,在卧室里。   哪怕影子,岑词都没看见一抹。   岑词靠在门框上,全身像是被抽了力气,软塌塌的。是看错了?不,虽说是余光,但那么清晰的一道影子闪过去还是不可能看错的。   她想起之前也有过这么一次,当时正巧秦勋来家,结果闹了场乌龙。   岑词再次开灯。   整个卧室灯火通明,所有的摆设一览无遗,当然也有能藏身的地方,例如床底下,例如窗帘里,可岑词觉得,就算她翻遍整个卧室都未必能找出那道影子的主人。   岑词的目光又扫过客厅、书房、厨房……不,可能不止是卧室,还有整个房间都不会找到那道影子。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手开始发颤,紧跟着她折回客厅,冲到钢琴旁抓起节拍器,拨了一下拉杆,紧跟着发出有节奏的响动。   她双手撑在钢琴上,两眼死死盯着节拍器。   拉杆来回摆动,哒、哒、哒……   她也跟着节奏默念:哒、哒、哒……   良久,岑词才伸手停了节拍器,放回原位的时候手指还在颤,额上已布满了细汗,她的手臂也没了力气,最后整个人瘫坐回沙发上,喃喃,“还好,我在现实里、在现实里……”   茶几上的手机陡然响了,在这么个沉寂的夜里。   以往这个时间有电话进来岑词都会倍感不安,可今天,她听见电话铃声后莫名感动,声音清晰响亮,一切都能证明她没陷入虚幻里。   是秦勋来的电话。   岑词深吸了一口气接通,直接问,“怎么样?”   手机那头的秦勋却反问她,“你怎么了?”   她的嗓音颤而无力,虽说她以为刚刚已经调整好了。她说,“没事,就是……刚刚睡着了,做了个梦。”   无法解释刚刚的情况,所以只能先随便扯了个谎。   秦勋在那头信了,说了正事,但也只是一句话,“过来吧,事情已经发生了。”   **   再来秦勋公寓的时候,门口守卫已经认出她来了,给她开门的同时就笑说让她把车先停进小区就行。   “秦总怕您停地下再迷路了,所以就让小区通融一下。”   岑词觉得有点丢脸。   上次她随秦勋到过地下停车场,虽说大吧,但各路指示牌都写得明明白白的,只要认字都能走出去。但是她……有时候她也是对自己的路痴本质很服气的,像是第一次去记餐厅的时候秦勋问她,像你这种开着导航都能迷路的人为什么要开车啊?   不开车的话,一旦司机没给她送到地方的话她怎么办?   开车的话虽说也会经常迷路,但终归是在车上。   秦勋对她这番理论着实难解,又问她,导航提醒你左转你为什么不听?   岑词其实挺想听导航的,但时不时她就认为导航有可能没那么精准,就像是有一次导航让她前行五百米调头,问题来了,她前行了五百米,左边还是绿化带,哪来的调头的口?难道要她生生碾着绿化带过去吗……   岑词没跟门卫客气,把车明晃晃地开进小区,然后停在离门卫较近的行路上。公寓是人车分离,她也不好再把车往里开,更重要的是,真随便停了个地儿她再找不着车可就尴尬了。   秦勋出来迎她,见着她后暗自松了口气,打完电话他就后悔了,大半夜的万一她没记住路乱了方向……谢天谢地。   “现在什么情况?”岑词跟他碰头后马上问。   秦勋腿长脚长的,步子挺快,“一切都按着咱们预期的来,只是,情况严重些。”   **   秦勋那套公寓的单元是楼王的位置,避开小区里进出方位,幽静得很。临近单元楼时,岑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夜空,月半明,又时不时被云遮住,朦朦胧胧。   不知怎的她想起闵薇薇出事时的下弦月,一眼瞧过去能一直凉进心里。今晚不是下弦月,可落进眼睛里也是如瓦上秋霜,涔凉得很。   公寓里大亮。   刚进门,岑词就闻到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心里咯噔一声。   客厅里汤图在,靠在卧室门口,见着岑词后下巴往次卧方向一抬,然后右手竖起拇指往她身后指了指,岑词就明白了。   没等进次卧,裴陆就从里面出来了,跟她打了个照面,便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小声说,“挺吓人啊,我办案这么多年了,头一次见着这款的。”   “这半夜的,辛苦裴队了。”   “哪的话,我是警察,应该的。”   岑词点了一下头,走了进去。次卧的光线很暗,她走进去两步远的时候,身影就像是被里面的暗光给吞噬了似的,裴陆下意识地瞅了一眼她的背影,不知怎的,心头就泛起一丝异样来。 第69章 你救救我   这异样来得突然,从心底最深的地方迸发,然后全身蔓延。但其实裴陆觉得,类似这种感觉的异样好像也不是头一次了,在最初见到岑词的时候,他就有过这种感觉。   裴陆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但清楚知道这不是爱情。   好像……是一种莫名的担忧,可他不清楚担忧的是自己还是身边的人,又或者是担忧岑词。裴陆一直在盯着岑词的背影,直到她跟暗影混在一起,他才意识到这种担忧里更多的竟是恐惧。   就好像与岑词随行的是黑暗,这黑暗不但能将她给吞了,还有她周遭的人。阻挡不了,驱散不开,与生俱来。   裴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直到听见屋里湛小野在说话,他才回过神。   湛小野一只手被拷在床头旁,整个人坐在床上,低垂着头,一手插进头发里,刚开始喃喃自语,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岑词进屋后就站在他面前,没打扰他,观察他的情况。   秦勋从主卧出来后就进了次卧,他不知道裴陆站在那瞅什么,倍感奇怪,但也没多问,径直进了次卧后站在岑词身边,不动声色。   湛小野始终耷拉着脑袋,许是屋里其他人的声音对他来说也没受影响。   最开始的窃窃私语很诡异,岑词听得清楚,就是湛昌之前提到过的快速的、细碎的声音,明明是在说话,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像是在念一种咒语似的。   渐渐地,言语清晰了,可明显的,是两个人的声音。   确切地说,这两个人的声音是从一个人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杀了他!”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前者的声音低沉狠辣,后者的声音胆怯急促。   岑词听得出来,唆使杀人的是湛小野的第二人格,后者是主人格,也就是湛小野原本的声音。   她心底一惊,没想到湛小野的第二人格会直接想要湛昌的命。   一直以来她都在等湛小野的第二人格出手,他要她叫他湛野,讨厌湛小野的名字,就形同他讨厌湛小野的软弱。事实上,湛野的确要比湛小野强悍得多,而她这些日子在做的,就是一步步逼疯湛野。   这就需要看谁比谁更有耐性了。   湛野一直想要揭开湛家的秘密,主要是想逼得湛昌避无可避对着秘密投降,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想利用岑词的手达成目的。但岑词始终不给回应,大有甩手不做了的架势。   说起性子,湛野的确比湛小野更能沉得住气,可她之前想到毕竟是个18岁的孩子,再沉得住气那也只是在他承受的范围内,一旦超出他的控制呢?   湛野对湛昌有计划地下手,目的就是逼迫湛昌就范。但这个时候秦勋横插一脚,给湛昌提供了一处安稳之所。   在秦勋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岑词就明白了,他哪是在帮湛昌?不过是想最后逼一下湛野,让他按捺不住出手罢了。这是一场赌博,原本湛野不会输,但他输了,输就输在年轻气盛上。   依照他对湛昌的所作所为,其实就算湛昌住秦勋那里也无济于事,到了后半夜该看见影子还会看见影子,但秦勋给湛昌用了安眠药,让他足足睡了个好觉,甚至还能在圣诞节当天举行新品发布会。   如果岑词判断没错的话,如果秦勋不插手,那圣诞节这天,湛昌在镜头前不是介绍新品的情况,而是将掩藏在心底最肮脏和阴暗的秘密公布于世。   湛野如果再能沉住气就会想到安眠药的事,安眠药总不能常吃,所以错过圣诞节还会有元旦,就算躲过元旦也还会有除夕,总有个适当的场合能让湛野达成目的。   湛野在晚宴露面,目的有二,一是警告岑词不想帮忙就别多管闲事;二是要得到湛昌所在的位置。岑词在晚宴上要做的就是,把湛野推给秦勋。   而秦勋“满足了”湛野的诉求。   如何告知湛野公寓的位置岑词不得而知,但据她对秦勋做事风格的了解,势必是做得不动声色。   湛野上钩了。   而在早先,岑词已经通知了汤图,请求裴陆帮忙各就各位……   这件事从计划到发展阶段,岑词都没跟秦勋具体沟通过计划,她没有跟谁合作的习惯,顶多就是叫上汤图,跟她简单说一声情况,汤图跟她多年好友,自然不用多问也明白。   但秦勋不同,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照理说没那么多的默契,在这件事上她也没指望他能帮多大忙,更重要的是,这牵扯了湛家不可告人的秘密,又何必把无辜的人拉进来。   但是,他主动邀请了湛昌。   而从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岑词就明白,他已经参与进来了。没跟她商量,却做得天衣无缝,跟她的计划离奇地契合,直到今晚令她的计划顺利达成,直教她着实惊讶。   湛野和湛小野还在对话。   “该死的是你!关键的时候你为什么手软?他欠了你的,欠了倩倩的!”   “他是我爸……不行,不行……”   “那倩倩呢!”   “倩倩……倩倩……”湛小野全身颤抖,“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对不起她……我求求你,你杀了我吧!”   说着他猛地抬头,看见了岑词,又面色痛苦的,“岑医生,你救救我……”   岑词站在原地没动,抿着唇微微皱眉。   突然湛小野脸上的神情又变了,盯着岑词恶狠狠的,“八婆!都是你坏的好事!还有你——”他指着秦勋,匿在暗影里的眼眸隐约可见凶狠,扯脖子喊,“湛昌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帮他?你们都是凶手!凶手!”   秦勋跟岑词一样,沉默不语,就静静地注视着湛小野。   湛小野似乎喊累了,他的头重新耷拉下来,隔了许久又抬头,他的神情竟变了,玩味的、戏谑的,开口时嗓音也变了,不同于湛小野的怯懦,也不同于湛野的狠辣,竟是中年男人的声音,充满讽刺的……   “秦总,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一清二楚,岑医生年轻漂亮,你想上她。” 第70章 杀掉次人格   话一脱口,令全屋人都为之震惊,甚至包括了岑词。   不是因为话的内容,而是因为……   “你是谁?”秦勋没急没恼,依旧站在原地,淡淡问他。   岑词下意识看了一眼秦勋,他果然够冷静,没被眼前这人牵着情绪走,又能一针见血切中问题所在。之前对他建立起来的信任在一点点摇摆,真的就只懂一点点心理?   她知道从商之人沉着理智,可他的反应已经超出了商人该有的理智范围。   湛小野脸上露出怪异神色,瞅着秦勋眼神暧昧,他没回话,反倒继续说,“能理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岑医生身材这么好,是个男人都想把她搞上床,哦,可能你已经把她上了,怎么样?这么个美女在床上爽吧?秦总,这女人专挑有钱人接待,还不定跟多少客户上过床……”   口吻下作。   秦勋猛地攥拳,快步上前一把揪住湛小野的衣领,拳头差点就挥下来,被岑词喊住了。秦勋的拳头最终没落下来,毕竟对方顶着湛小野的脸,末了,他低声训喝,“说我行,诋毁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那我还是个孩子呢。”湛小野的声音突然又变回了第二人格,冲着他冷笑,“你打我啊,打个十八岁的孩子。”   秦勋微微眯眼,许久,松了手,但使了点手劲,湛小野一个不稳,身子栽歪了一下。   “警察同志,有人使用暴力你不管吗?”声音再次变化,是中年人的嗓音,嘲讽。   裴陆走了进来,岑词示意了他一下,他就停在她身旁的位置没再继续往前走。就像他之前说过,这些年他办过不少案子,什么残忍变态的罪犯没见过,但像是湛小野这样的他真心头一遭。   就这么一回功夫,他觉得他像是面对了三个人。   想起之前汤图提到的人格分裂,现如今是亲眼见着了,太瘆人。   汤图一直守着主卧方向没敢离地方,所以对于次卧里发生的一切只能用耳朵听的,异常气愤,“说话怎么这么难听?狠揍他一顿!”   这个时间谁能动手?   秦勋最想动手,还是被岑词给拦下了。   湛小野又在用中年男人的嗓音刺激秦勋,“我说她你不高兴啊,是你觉得我侮辱她了,还是觉得自己戴了绿帽子?哦我明白了,秦总,你喜欢这个女人,对吧?”   秦勋居高临下盯着他,相比刚刚,他的情绪已经很快稳定下来了。   岑词看着秦勋的背影,心生浅浅涟漪。   明明觉得他藏着秘密,明明知道他没那么简单,怎么见他为她出头的瞬间心思就摇曳了呢?他挥拳的那一刻,是为了她?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慌乱又泛着从未有过的甜。   “岑医生,那你呢?跟你的那些男客户比起来,秦总还是很合你胃口吧?”中年男人的嗓音又转向岑词。   有意激恼。   岑词哪是那么容易上当的?轻轻一笑,“湛昌。”   裴陆和秦勋一怔。   就连湛小野都微微愣住。   客厅里的汤图冲着这边嚷嚷,“什么湛昌?湛昌在主卧一动不动地窝着呢,没进次卧啊,你可别吓我!”   湛小野很快就面色如常,只是眼睛里迸着兴味,像是盯着头猎物似的盯着岑词,“有意思有意思,你说我是谁?”   “湛小野的第三人格,湛昌。”岑词淡淡地说。   裴陆倒吸了一口气,低声,“怎么可能?”   秦勋微微眯眼,后退了两步对他进行观察。   湛小野呵呵笑,那笑声完全不是个十八岁的男孩了,他说,“我喜欢你给我起的这个名字。”   秦勋走到岑词跟前,小声问,“怎么回事儿?”   “我没想到他会有第三人格,更没想到隐藏最深的就是这个第三人格。”岑词叹息。   最开始湛小野的第二人格始终收敛,后来因为主人格的懦弱所以显性出现,并且有取而代之的迹象,事实证明第二人格的确主宰了湛小野的身体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今晚第二人格支配着湛小野杀了湛昌,情急之下,湛小野的主人格重新显现。   但万万没料到的是,原来在湛小野的身体里还有第三人格,他藏得更深,心思更阴毒,第二人格的所谓沉着擅筹谋等等这些,在第三人格面前不过小儿科。   人格分裂,没人能得出其中的规律,至于能分裂多少人格也没有固定结论。湛昌是湛小野的心结,湛小野的主人格惧怕湛昌的同时也痛恨湛昌,所以分裂出的第二人格对湛昌就只有痛恨,那剩下惧怕的部分呢?怎么才能变得不惧怕?那就只能变成那个人。   第三人格应运而生。   只有自己成了湛昌,才能彻底摆脱心中阴影。   幸好室内光线不明,否则岑词额头上的冷汗一定会被湛小野看到。   这冷汗是生生惊出来的。   她犯了个错误,差点酿成大错。   湛小野的情况她并非撒手不管了,不单单因为他是她的病人,也是因为家访之后小野妈跟她的一次对话。   那是在一天午后,阳光不明,小野妈来门会所找岑词的时候,全身上下就脖子上的那条爱马仕丝巾能鲜艳些,其余的全都是暗色,就连手上的挎包都是黑色的。   她是借着出来美容的时间来找岑词。   岑词见她面容倦怠,也知道她也压根没心思做美容,许是太久都没好好休息了。果不其然,小野妈跟她说,我现在严重失眠,梦里一惊醒就再也睡不着。   岑词能理解她的心情。   那天花园里的雪还未化,羊小桃将雪扫成一堆堆在树根底下,融化成水自然浇灌。小野妈站在窗子前看着外面挺拔的松柏,说,“岑医生,女人一旦当了妈就会自私了。我不求别的,只想我的小野走出阴霾。”   她转过身来,又一字一句强调,“至于后果是什么,我认了。”   岑词至今还记得小野妈当时的眼神,坚定有神,又强悍果决。   在一个家庭里,没有哪个女人是傻子,自己丈夫做了什么、做过什么,她就算不清楚也能预感得到,为了儿子可以隐忍,但也可以为了儿子舍弃一切。   所以,治好小野势在必行。   如何治好?   人格分裂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接受。   主人格接受次人格,能够相安无事地共存,可小野的情况特殊,他的次人格想取而代之,那么就是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唯一的办法就是——   杀掉次人格! 第71章 放手一搏   往往计划越复杂就越是容易出错,所以岑词对于湛小野的治疗简单粗暴,既然不能共存,那就只能除一保一。   保住湛小野,除掉湛野。   激化情绪是最直接的办法,每一个人格的诞生都像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思考和办事方法,但又不同于独立的人,就像是把许多人装进一个身体,他们的所有情绪都受同一颗大脑的控制。   所以产生的问题就是极有可能情绪共通,一个人格在固定条件下就能刺激到另一人格。湛小野的主人格和第二人格的刺激点就在湛昌,当紧急事件出现时,主人格的重现就会引起次人格的情绪波动。   情绪这种东西,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了一个人,更何况是人格?   唤起湛小野主人格的觉醒,在精神领域中杀掉情绪波动的湛野不是难事,只要岑词的适当引导。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能感觉出湛小野勇敢和担当的一面。   此时此刻岑词也是捏了把汗,可想而至,如果按照她之前的计划进行,一旦湛小野的主人格在厮杀之后幸存,但到最后主人格就会被一直等着坐收渔利的第三人格彻底击毁。   在人格歼灭这件事上,就形同几个人在打架,站起来的那个人虽说是赢家,但也是伤痕累累,湛小野的主人格坚持到最后也会如此,所以压根承受不起背后一击。   现在想想幸好湛小野的第三人格显现了,许是最终还是心急,又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总之,让岑词惊讶的同时也想好了对策。   谢天谢地,上天还是眷顾她的。   岑词冷笑,“湛野,我以为你是个王者,没想到你就一青铜啊。”   “湛昌”闻言,眼里警觉,“你说什么?”   湛小野的第三人格是湛昌,所以在年龄上也跟湛昌一样,年轻人喜欢玩的东西湛昌不懂,但湛野不会不懂。   岑词没理会“湛昌”,继续道,“湛野,原来你是真怂啊,费劲巴力筹划一切,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   “闭嘴!”第三人格看出她有意挑拨。   “湛昌,你想看着鹬蚌相争最后做那渔翁是吧?要我看,湛野比你更适合,毕竟他还年轻,你又何必鸠占鹊巢呢?”   “湛昌”微微眯眼,盯着岑词,眼神阴冷。   室内的光线虽暗,但也是开了地灯的,加上月华如水,在屋子里的几人视线早就适应了,所以将“湛昌”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裴陆没怎么跟湛昌打过交道,所以不清楚湛昌本人平时什么神情,可此时此刻眼前明明是个年轻人,那眼神瞅着却是老气横秋、深沉算计,心中惊骇,这多种人格果真就是不同性格的人啊。   而裴陆瞧见湛小野这般神情后也是暗自惊觉,第三人格竟能将湛昌模仿得淋漓尽致,如果不是因为那张年轻的脸,真的就是湛昌。   岑词试图朝前靠近,被秦勋一把拉住。她转头看着他,给他一个心安的眼神。   秦勋其实不心安。   千人千面,这原本是没什么,在商场之上他见过的百变面孔更多,可哪次都没这次来的教他担忧。人多样,性格就多样,可一个人的身体有多样性格,他之前的确时少见。   但还是依照岑词的意愿松了手,整个过程一直提着警觉。   岑词距离湛小野一步之遥停了步子,与床上的他眼神对峙,句句沉凉,“湛野,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人家手里的一把刀,他利用你除掉心魔,最后再反捅你一刀。你刚才为什么没能得手?你以为是湛小野阻止的你吗?不,就是你体内的另一个他,是他扮成了小野的模样来阻止你,他要看着你崩溃、疯狂,最后毁灭——”   脖子一下被湛小野给掐住。   秦勋疾步上前,岑词伸手朝后做示意,阻止了他。   裴陆也高度警觉,下意识摸了枪。   湛小野一手被拷住不方便起身,就跪在床上,另只手却使了十足的气力。岑词被掐得喘不上气,两手用力卡住他的手,尽量让自己能说出话来。   是“湛昌”的声音,冰冷冷的,“贱女人!我说过让你闭嘴,你是没听见吗?”   紧跟着湛小野说话了,竟成了湛野的声音,他愤愤问,“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在这儿?”   “湛昌”:当然是你的伙伴,你不要听这个贱女人瞎说,她就是在挑拨咱俩的关系。   岑词:湛野……你是个聪明人,如果……如果他把你当成伙伴,你会今天才知道他?   “湛昌”加重手劲,恶狠狠的:你给我闭嘴!   湛野: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湛昌”:死小子,你可别上当了!   岑词:湛野,你自己想清楚,你留着……留着他做什么?真以为他能跟你和平相处?他老奸巨猾……你……你现在不除他以后就更难了。   湛野:岑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他阴险狡诈,你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人!   岑词:就算我有目的……能怎样?除非……你往后余生都受他控制……   “湛昌”彻底怒了:贱女人,去死吧!   手劲又是一紧。   岑词觉得愈发的呼吸不畅,头晕沉沉的,眼前也开始出现重影,却硬着理智阻止秦勋上前。裴陆在旁急得要命,这岑词要干什么?   听见次卧里动静不对的汤图跑了进来,见此一幕后大惊失色,“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就这么眼瞅着啊?”说着就要往前冲。   被裴陆一把扯住。   “你拉我干什么?快出人命了!”汤图回头低吼。   挣扎的力气不小,裴陆干脆一把抱住她的腰,低声劝,“她不让上前,再等等……”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裴陆心里也没底,再等等,等什么呢?他是个警察,难道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他眼前没了?可直觉告诉他要等待,既然她有心阻止,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把握十足?   汤图一下子不动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裴陆的话,还是因为裴陆的动作……   秦勋紧紧攥着拳头,额头已经泛出细汗,呼吸也是一阵阵的促急。   而岑词,使尽全部力量微微掰开湛小野的手,艰难说,“湛野……他如果掐死我,你……你就再也找不到对付湛昌的办法了,你……你可想好了,你要面对的可是……可是两个湛昌!” 第72章 不是打架是相杀   岑词算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这句话,凭的也就是最后一搏。   搏赢了,计划顺利推进;搏输了,她倒是可以求生本能地一脚踹开他求个自保,可与此同时计划功亏一篑,她也辜负了小野妈妈的嘱托。   念头刚起,岑词只觉得脖间一松,紧跟着窜上心头的想法是:成了!然后猛吸一口气,又被呛得直咳嗽,被秦勋搂在怀里的瞬间,只觉得太阳穴在一鼓一鼓地窜跳,头一阵晕过一阵,又觉得脖子被勒过的位置火辣辣的疼,想都不用想,之后的几天肯定淤青。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其他几位不知,裴陆觉得该是他职业生涯中最为诡异和惊悚的。   只见湛小野松了手后神情大变,跪在床上,冲着岑词的方向用力去抓,额头的青筋凸起,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死死盯着岑词,那眼神就恨不得要杀了她。   可因为一手被拷着不能如愿,所以就拼命扯着胳膊,手铐撞在床头上咣咣地响,再加上他嘴里发出的厉吼声,就跟头困兽似的,在这样的深夜里令人胆战心惊。   很快,湛小野的姿势就变了。   那只伸向岑词的手就像是被什么力量给扯回去似的,湛小野脸上竟有两种不同神情来回交替,就像是两张面孔。   紧跟着湛小野说话了。   是“湛昌”:你疯了吗?阻止我你有什么好处?   下一秒湛小野的声音又成了湛野:我不相信她,但我更不相信你!只有先除了你,我才能安生。   刚刚还掐着岑词脖子的手陡然方向一转,掐回了自己的脖子。   手劲不小,掐得湛小野直瞪眼。   岑词整个人是使不上力气,几乎是瘫靠着秦勋。秦勋算是半松了口气,环搂着岑词,总有点失而复得的感觉,与此同时也很心疼。但眼前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明白岑词的用意,只是这种方法的确极端又无奈了。   汤图从事心理这么多年,自诩见过的奇形怪状的病患不少,可用这种方式来治疗多人格病症着实是头一次。她很想开口问岑词这样能不能出事,但一时间喉咙跟堵住了似的……   一来她觉得,就算湛小野有这番举动也不会真把自己掐死,人都有生理本能的,尤其是在面临生死的时候;   二来……   她刚刚好死不死地瞅了一眼岑词,从她这个角度刚刚能将岑词的神情看得清透。   死里逃生的岑词一手搭着脖子,视线落在湛小野身上,那目光冷静得教汤图脊梁骨直发凉,冷静到了极致就总会平生一股子狠辣来,在那么一张貌美如花的脸上体现得深邃。   汤图全身僵得很,冷不丁想起第一次见岑词的时候……不经意就打了个激灵,呼吸愈发不顺畅。她回头瞅了一眼裴陆,不知怎的就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来:“你可千万要搂住我啊,我现在有点站不稳。”   裴陆有点懵,不知道她怎么就站不稳了,但还是点了一下头,“放心,不会摔着你。”   汤图松了口气,这年头还是警察叔叔叫人心安呐,又暗自安慰自己:没事儿的,岑词不会有事的……   湛小野这边的挣扎似乎卡在瓶颈上了,下手愈发狠,整张脸都涨红了,直翻白眼。被手铐箍住的手试图去抓另只手,奈何动弹不得,五根手指拼命张着,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响。   “湛昌”:你杀死我有……有什么好处?蠢货……   湛野:就算我活不成……我也不会便宜你……   那只掐在脖子上的手又微微撤离了些,湛小野趁机呼吸了两口,可一松一紧间更是难捱。这一幕如果落在恐怖电影里就是常见的画面,真真就像是有邪祟在跟本主拉扯似的。   “湛昌”发了狠话,“好,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手又掐回了脖子。   接下来就是“湛昌”和湛野的“厮杀”时间,很显然“湛昌”也暴露了杀念,两种人格在同一身体里拼杀,目光里都似乎沾了血腥……   突然,湛小野不动了。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   他还是半跪在床上,脑袋却耷拉下来了,那只手还掐着脖子,一动不动。   月光偏移在他脸上,阖着眼,脸刚刚还涨得通红,此时此刻煞白,就跟被人涂了一层白漆似的。   房间里陷入死寂……   良久后,汤图跟裴陆说,“先放开我。”   裴陆松手,与此同时心在打鼓,想着该不会是断气了吧?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一个目击者,还是警察身份的目击者要怎么跟民众交代?怎么跟家属交代?   连头条的标题他都想好了:警察目击少年自杀现场,视若无睹丧失天良。   汤图觉得自己的步子迈得都轻飘飘的,呼吸好半天倒不过来。她挪到岑词身边,头沉沉的,“该不会是……死了吧?要不然……我去探探?”   “不用。”岑词的力气还没缓过来,说话无力,但语气坚决。   “那……”   “他没事。”岑词一字一句说,“他们不是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为目的。”   这番话听进裴陆的耳朵里,周身一阵冷过一阵,小声问岑词,“你的意思是,虽然湛小野不动弹了,但脑子里的几个自己在……打架?”   “不是打架,是相杀。”岑词轻声说,“而且不是几个,就只有湛昌和湛野。”   秦勋低声,“看来主人格的软弱不是件坏事。”   岑词点头。   之前想着利用湛小野顾念亲情对付湛野,但其实岑词也只是有一半的把握,最后极有可能是次人格杀了主人格。但现在,湛小野的第三人格按捺不住显现,恰好就解决了她的担忧。   湛野和“湛昌”的厮杀必然不会轻松,就好比是两个最强大的人在决斗,最后留下来的那个就算赢了那也是遍体鳞伤,所以这场“战斗”中,真正的渔翁反倒成了湛小野的主人格。   这么想着,突然就见跪在床上的湛小野头一仰,发出一声极刺耳的嘶喊,紧跟着往床上一倒,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在抽搐。   “怎么回事?”裴陆惊声。   “别上前!”岑词借着秦勋的力量站直,死死盯着湛小野。   这种情况维持了不到半分钟,湛小野陡然就又不动了。他匐在那,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大,龇牙咧嘴惊骇得很,然后……这次是彻底瘫在床上了。   岑词这才有所行动,挣扎着上前,秦勋见状陪同一起,汤图和裴陆也紧跟其后。岑词站在床边,伸手小心翼翼地探到湛小野的鼻息处。   下一秒提着的一口气终于舒出来,腿一软。   秦勋眼疾手快接住了她,结实的臂弯圈住了她的腰。   岑词软绵绵地说了句,行了……   行了?   行了是什么意思?现在什么情况?   裴陆正一头雾水呢,就听客厅里传来一声歇斯底里:不是我、不是我!别来找我!啊!   一道黑影冲着玄关跑过去。   岑词脸色一变,秦勋低喝,“快抓住他,别让他跑进小区!” 第73章 操控   裴陆手长脚长的,反应还快,秦勋这边话还没落,他就发现了异常冲出了次卧。没一会儿就听见湛昌鬼哭狼嚎的声音,就像是见鬼似的充满恐惧、惊慌和失去理智。   同以往趾高气昂的形象大相径庭。   汤图站在次卧门口,看着被裴陆“擒”回来的湛昌,心口突突直跳。次卧光线暗,但尚且能看得清湛小野身上发生的事,而客厅是灯光大作,就将湛昌此时此刻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脸的惊骇,五官都近乎扭曲,又似疯非疯的,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鬓往下滴。他穿着家居服,挺考究的,汤图认得那牌子,随随便便一件小内衣都能上万块,如果是定制款的话更是价格不菲。   可惜了他这一身的订制,被汗水打湿成皱皱巴巴的不说,衣领子都被扯怀了,扣子也掉了好几颗。汤图心想,这是白瞎了多少钱啊。   次卧里的湛小野没反应,所以给岑词倒出了时间,再加上跟湛昌不同,湛小野的一只手被拷着,闹大了天都闹不出这个屋子。   没有多余的手铐,裴陆就只能将湛昌按坐在沙发上,时刻提防着他性情大变撒丫子再跑。   被带回来的湛昌还真没再窜的意思,反倒是蜷缩在沙发一角,双手举着挡住脸做抵挡和拒绝状,嘴里念叨着,“别过来啊、别过来……”   像是真见着什么被吓着了似的。   汤图看后十分不解,低声问岑词,“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说今晚的场景还真是惊险诡异的。   话说之前岑词跟汤图打完招呼后,汤图就跟裴陆通了气儿。照理说秦勋所在公寓不是裴陆的管辖范围,但听了汤图的委托后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当时弄得汤图还挺感动的,问他,“具体情况你都不清楚就帮我啊?”   裴陆笑着问她,“那具体情况你清楚吗?”   汤图摇头,“有些事岑词不需要跟我说的有多详细,她只要说这件事得有警察在场我就照办。”   “为什么照办?”裴陆问她。   汤图想都没想,“因为我得照顾她。”   “照顾?”裴陆笑,“她是个成年人。”   “我的意思是……”汤图想了想说,“别看岑词做起事来一本正经的,实际上生活弱智得很,我吧,既是她朋友又是保姆的,跟她交往可麻烦了,没个三头六臂的都应付不来她那个情商低的家伙。不过,这就是朋友啊,再麻烦也割舍不下。”   “所以朋友有事,怎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我还是个警察。”   汤图愣了好半天,然后喜上眉梢,“这么说我是你朋友?”   “难道不是?”裴陆故作不解,“我以为咱们吃过饭,我还向你倾吐心事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   汤图点头如捣蒜,“是朋友啊,怎么能不是朋友呢?”   心想着,成功迈出一大步,这一步是朋友,下一步是不是就可以升级为男朋友了?加油~   岑词给她的任务很简单,叫她按照时间带着个警察到秦勋的公寓时,随口了句,“哦,你就请裴陆帮忙得了,反正能跟你说上话的警察好像就只有裴陆。”   用羊小桃的话说就是,门会所里的人都跟警察犯克,有的心理案子会牵扯出刑事案件,所以不管是岑词还是汤图都少不了跟警方打交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像是警方要对案情保密一样,心理治疗师也需要对客人的资料保密,两方有时候的交道打着打着就起了矛盾,甚至一度会剑拔弩张。   警方说他们不配合工作,他们说警方不尊重他们的职业操守。别看汤图平时看着挺好说话,但一较起真儿还挺让人头疼,更别提岑词这个向来不懂人情世故的。   所以但凡跟门会所打交道的警察都知道这俩人的脾气,轻易不愿招惹和麻烦。   时间一长就总给人一种跟警方格格不入的感觉,就连门会所的保洁阿姨对上门索要资料的警察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总觉得是警方在欺负这俩小姑娘。   唯一能跟警方处好的就是羊小桃,因为羊小桃觉得俩老板可以犯浑,但她是个打工的可不能不懂事,更重要的是她怎么都算是门会所的门面担当吧,总得有点挽救门会所岌岌可危的“外交”形象使命感。   所以岑词也是实话实说,裴陆的确是为数不多能跟门会所走得近,哦,确切来说是跟汤图走得近的警察。   汤图两肋插刀,带着裴陆按照地址和时间到了秦勋的公寓。   可一进门,眼前的一幕让他俩倒吸一口凉气。   湛昌倒在沙发上,嘴里发出惊恐声。当时他是在客厅里,没开灯,或许是还没来得及,借着月光,汤图和裴陆清楚看到屋子里还有个黑影,手持匕首,那刀刃锋利,在夜里都泛着寒光。刀光一闪往下扎,湛昌抵着黑影的手,跟对方对峙。   湛昌没在求饶,一直在喊,但嗓子就跟被人掐住了似的,听着刺耳。而手持凶器的黑影在说话,却是……   “湛小野你疯了吗?你反抗我?”   “你不能伤害他!”   “他是怎么伤害你的?他死有余辜!”   “不行……”   “你不想替倩倩报仇了?”   “他是我爸……”   两个人的声音,加上湛昌的粗喘惊恐声,竟是三个人!   裴陆眼疾手快去摸墙,开关一揿的同时,枪就迅速握在手。   室内灯光大作,汤图和裴陆也借着光亮看清情况。室内哪是三个人啊,就只有两人,手持凶器的竟然就是湛小野。汤图认得湛小野,裴陆在来之前也简单了解了一下湛家的情况,见此一幕,也跟汤图一样惊愕。   湛小野一心专注杀人,不想室内进了人,灯光一晃时有短暂停滞,反应过来再往下扎时,裴陆举起手枪厉喝,“放下凶器!”   一切发生突然,又超出湛小野的计划,他第一反应就是跑,可念头刚起,就这么个空挡裴陆快步冲前将其擒拿。   很明显湛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这对于汤图和裴陆来说倍感不解,这湛昌怎么说都是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人,像是被人举刀性命相逼的情况不会头一遭,遇上这类事惊吓归惊吓,可像他这么近乎疯癫的模样着实少见。   岑词走到沙发旁停住脚步,秦勋陪在旁边,防止湛昌的突然袭击,对于秦勋来说,不管是眼前的湛昌还是次卧里的湛小野他都不相信。   湛昌始终保持着那姿势,嘴里喃喃。   岑词微微探身朝向他,盯了他好半天,冷不丁地朝他打了个响指,紧跟着,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就见湛昌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做抵御状的双手放下了,眼珠子直勾勾地瞅着岑词……   一动不动。 第74章 一张脸   室内的气流都像是一下子凝固了似的,气温也如同骤降,这幕任谁看了都瘆得慌,更别提这大半夜的。   连汤图这种看惯了人心百态的都忍不住搓胳膊,隔着衣袖都能感觉到汗毛竖起来了。   岑词择了沙发旁的空位坐了下来,湛昌像是被/操控了似的,可眼珠子是跟着岑词活动而转动的,也就是说,他的目光始终在她脸上。   这一幕看在裴陆眼里,冷不丁地又想起那句话来:她进去之后也没见做什么,犯人就乖乖交代了……   还有他之前接手的闵薇薇记忆离奇事件,虽说后来撤案了,但他永远记得当时周军对岑词的怀疑,他说,警察同志,我未婚妻就是被岑词操控的,她可不是个简单的精神分析师。   对于外界对岑词的猜测和怀疑,裴陆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也在打鼓,但找不到证据还能怎么着?此时此刻瞧见这一幕,他后背就一阵紧过一阵,难道岑词真如外界所说的,会精神操控?   一旦真是如此,他的立场该是什么?   被/操纵下的真相还会是真相吗?   没容得他多想,就听岑词开口了。   嗓音很轻很低,似夏夜凉风过耳,教人身心放松。   “湛昌,我数到1的时候你就能看见一条长长的隧道,你试着走进隧道里去,5、4、3、2、1……”   湛昌没有应答,可眼神能明显看出有了变化,像是真看见了什么似的,瞳仁微微收缩。   岑词在做引导,“湛昌,跟着我的声音去走,一步一步慢慢来,不要怕……”   湛昌的面部表情有波动。   裴陆仔细盯着湛昌瞧,发现湛昌的反应还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木讷,跟扯线木木偶似的,相反他看着挺清醒,就是跟裴陆以往在影视剧作品里看见的情况不同,湛昌不是闭着眼睛,全程是睁着眼睛的。   岑词:湛昌,你看见你的仓库了吗?   湛昌:……   岑词:你往前再走一走,顺着光走出隧道,看看你的周围。   就见湛昌的目光移动了,像是在寻找什么,但很快就定格在岑词的身后。岑词身后是秦勋,裴陆看得清楚,湛昌也不是在瞅秦勋,像是透过秦勋在看着什么似的,从湛昌的眼神来看,秦勋就如同空气般,丝毫没能阻止他看向远方。   裴陆觉得,自打踏进这套公寓后,自己后背上的凉气就没散开过。   湛昌终于说话了,嗓音沙哑得很,就跟什么东西摩擦着砂纸,许是刚才喊的。他说:我看见仓库了。   岑词:仓库现在是什么模样?   湛昌:仓库……塌了。   岑词:然后呢?你周围都有谁?   湛昌:有几名员工,还有……老五。   岑词:老五在做什么?   湛昌:他拉着我不让我进去,说是危险。   岑词:你进去了吗?   湛昌点头。   岑词:为什么?   湛昌:小野在里面。   岑词:你进去后看见了什么?   湛昌的呼吸渐渐转急:横梁都砸下来了,到处都是灰,一箱子一箱子的货全都从货架子上掉下来……   岑词:小野在里面吗?   湛昌摇头:我不知道……我看不到。   岑词引导:你往前走,试试找找小野。   湛昌沉默了会儿,突然见他眸光一颤。   岑词听见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跳动了一下,呼吸微微加重,之前在紫廷的时候,湛昌的意识就停在了这儿,当时她试图干预引导,可一来当时的环境不大允许,老五总会时不时往这边看,一旦有异常的话必会引起他的警觉,二来湛昌不是很配合,就像是块顽疾,深藏在如皮肤般的潜意识里,强行排出不得。   岑词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问他:为什么停下来了?   湛昌的目光又从远处拉回来了,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岑词见此一幕后心脏竟开始砰砰跳了,裴陆不明就里,顺着湛昌的目光往下看,什么都没有,瞅什么呢?   良久后才听湛昌低声说:有人拉住了我的脚。   岑词:是小野吗?   湛昌摇头。   岑词继续追问。   就见湛昌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许久后说:是倩倩……   **   圣诞夜,年轻人的狂欢节,有情人的约会日。   羊小桃跟着朋友去了“记”餐厅,喝得微醺,一路搭着车回到了门会所。今晚的休息时间算是折路上了,近乎腾云驾雾的回了家,到了家门口一掏兜才发现钥匙没了,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落在了单位。   路上的时候羊小桃就在想,这记餐厅的东西可真是美味,那位秦总还算是拿她当盘菜,帮她留了个绝佳的观景位,这圣诞大餐吃得值。   羊小桃看着窗外速速后退的圣诞霓虹,明明眼里都是美景美地的,却独独生出几许悲凉来。想着今晚聚会的朋友里不乏三三俩俩的,平时日子倒也好说,就怕碰上这种节日,单身的就跟得罪了全天下人似的,狂欢过后就剩孤独。   进了门会所,羊小桃在前台的桌上找到了家门钥匙。   钥匙上有个挂件,是当时星巴克在情人节当天做活动时推出的限量版粉狐狸,说是能招桃花。这粉狐狸的质地通透,乍一看就跟粉水晶似的,又雕得呆萌可爱,当时她花了近三倍的咖啡钱买了这挂件,一是图它可爱,二是觉得招桃花这种事吧……宁可信其有。   她将粉狐狸举高,对着灯光。狐身发出晶莹剔透的光润来,里头的水纹都细腻得很。羊小桃心想着,如果你真灵验的话,那就让我赶紧脱单吧。   重要的愿望嘟囔三遍,羊小桃是一遍比一遍虔诚。   放下手时,狐狸身上的光润被光线折射了一下。羊小桃将钥匙揣进兜里,走到门口抬手正要关灯,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陡然停住动作。   她朝窗子方向看了一眼。   窗子那堆满了圣诞礼灯,还有那棵圣诞树,枝杈间的光一隐一隐的。窗玻璃外就是黑夜,虽说是圣诞节,但也过了十二点,万籁寂静。   良久后羊小桃放下手,不知怎的就莫名紧张起来,她咽了下口水,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朝着窗子那边走过去……   玻璃上映出她的身影,渐渐离近。   数步之遥,羊小桃停了脚步。   将手里的粉狐狸再次举高,这次冲着窗子方向,就像是刚刚粉狐狸面朝着的位置……她透过狐身看向外面……   什么都没有。   羊小桃松了口气,看来真是醉了,眼花了。   想着还是拉上窗帘的好,于是便走了上前。   不想,手刚一碰到窗帘,一张脸赫然印在窗玻璃上! 第75章 腐朽的秘密   羊小桃一屁股坐地上。   全脸煞白,眼珠子轮圆,死死盯着窗玻璃上的那张脸,嘴巴半张着却喊不出来,喉咙就跟被人掐住了似的,只能听见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咯咯声。   根本就控制不住呼吸,促急的气息勒得鼻腔都生疼,很快冷汗就顺着额头往下淌,上下牙齿相撞的声响震得太阳穴都跟着闷疼。   那张脸就贴在玻璃上。   紧紧地贴着,甚至五官都变了形。   是个男人!   羊小桃从没在诊所里见过这个男人,他穿得挺周正,可这深更寒夜里的,这男人竟然连外套都没穿,只身一件白色衬衫,他身后还是被大团雪盖得通白的松柏,就衬得他脸跟白蜡似的,扭曲、阴森。   更别提,他竟然还是睁着眼睛的!   羊小桃哪经历过这般场景?哪怕是过往个案里都没见过这款的啊。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你是谁?”   倒是吓了自己一跳,只听一道尖细颤抖的声音,就好像是被绳子勒紧之后艰难发出的声响。许久羊小桃才反应过来,这声音就是她自己的。   不知是她声音太小外面的人没听见,还是说明明听见了却不理不睬,那男人始终保持着脸贴玻璃的动作,眼睛瞪着一眨不眨的。   羊小桃的呼吸从没缓和过,而是愈发急促,促得心脏都跟着疼。   她觉得他在看自己,可又觉得不像,眼神顺着他的视线移过来,背后陡然生凉,他好像……在看着她的身后。   这一次羊小桃终于有反应了,惊骇的尖叫了一声,整个身体机能也随着这声惊叫恢复了反应,蹭地一下跳起来,一个箭步窜到墙根,后背贴着墙而站,扭头瞅着右手边,就是她刚刚背后的位置……   什么都没有。   灯光映亮了整个大厅,包括那条长长的玄关通道。   羊小桃的心口还在突突跳,他到底在看什么?   她紧紧贴着墙,一动不敢动,身体启动保护机制后,理智也就回来了。   他是谁?   他是怎么进院子里的?   而且就是在前院,她刚刚进门的时候为什么没看见他?   他藏在院子里多久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甚至……一整天?   他进院子的目的是什么?   偷东西?害人性命?   又或者……   羊小桃咽了一下口水,他是人吗?   哆哆嗦嗦地去掏衣兜里的手机,摸了半天没摸着,大脑嗡嗡作响。手往后摸,裤兜里硬邦邦的……手颤得厉害,拇指和食指插进兜里捏出手机。   飞速解屏、按号……   却在按了11后冷不丁停了动作,拇指悬在“0”上直颤,就是迟迟按不下去。   玻璃窗上的那张脸已经撤离了,可那人接下来的动作却再次让羊小桃吓得失了声。   手一抖,手机啪地落地……   **   “你看见了倩倩?她现在怎么样?”   公寓里,岑词在一步步引导着湛昌回忆当年所经历的场景。   湛昌脸部神情愈发难看和扭曲,嘴角抽搐着,他没说话,眼睛就是看着一个方向不动。汤图看得门儿清,湛昌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就是在看着某样东西。   虽说这是势必的手段,可汤图还是担心岑词有些极端,她相当于强制性引导对方进入潜意识,这种方式并不被行业内所认可。为她捏着一把汗,假如湛昌投诉她,那她被吊销职业资格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与此同时,汤图也感到了丝丝不安。   从事心理的,说白了就是窥探对方的秘密,所谓倾听,不过就是换种柔和的方式来获取对方不堪的回首。这秘密有大有小,有的秘密对于当事人来说是天塌了,对于别人来说无关痛痒;可有的秘密对于当事人来说是大,对于旁人来说更是震惊。而往往就是后者这类的秘密,听者有份,也许都会跟着跌入深渊。   湛昌说话了,声音微颤,“倩倩……被压在石板下面。”   岑词多少料到了,但心口还是一紧,继续问,“压得重吗?能救出来吗?”   湛昌的嘴唇在抖,“压得很重,她……她已经救不回来了,就算救回来,她、她也会高位截瘫,生不如死。”   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   岑词深吸一口气:你能救她吗?   湛昌又一次沉默,而这次的沉默明显长于之前的几次。他的神情微微有了变化,发沉、发冷,而那眼神里也是渐渐透着寒凉。岑词暗自攥了攥手指,想着继续引导的时候湛昌开口了。   只是,他的嗓音低得令人压抑:我不能救她。   很坚决的一句话。   却有歧义。   乍一听的意思是,我救不了她。   会觉得他是为难、是无能为力。   可仔细一品就觉出不对劲了!   我不能救她,就是字面的意思:我不能救她。哪怕我能救,我也不愿意去救、不想救!   在场的都倒吸一口凉气。   包括岑词。   这不是意外的答案,可听在耳朵里,就像是寒流直往心里灌似的。   岑词:为什么不能救她?   湛昌一直保持着森冷的神情,反倒没有沉默:因为仓库里的秘密不能被外人知道!   裴陆是警察,一听这话就陡生预感,嘴巴张了又合,差点问出口。秦勋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一眼反倒让裴陆转移了注意力,落在秦勋身上。   刚刚秦勋看他的眼神很随意,像是无心,却让裴陆觉得他眼神里的沉静不是常人该有的,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已经看透了人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岑词轻声追问:仓库里有什么秘密?   裴陆的注意力又转回湛昌身上。   湛昌不语。   岑词换了个问法:你抬眼看看,货架上的货摔下来了吗?   湛昌:都摔下来了,箱子都砸坏了,货散了一地……   岑词:你上前捡起一件货查看一下,货有问题吗?   湛昌停顿少许,很快开口:当然有问题了,枪栓都碎了。   !!!   裴陆后背一紧。   汤图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冷不丁想到了,整个人颤了一下。   这次是岑词抬眼看裴陆,裴陆也瞅了她一眼,他从来没像现在似的如此敬佩这个女人。岑词落眼的时候不经意跟秦勋目光相撞,秦勋冲着她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   是啊,继续,因为还有一个最关键、也是令湛昌和湛小野父子俩反目成仇的重要真相……   岑词再次深吸气,止于唇:湛昌,你是将倩倩扔在了仓库没管她吗?   倩倩怎么死的,这是重点。   她能想到的就是湛昌任由倩倩在那压着,眼睁睁看着她被活埋窒息而亡。   岂料湛昌摇头,一字一句缓缓道:找到小野后,我放火烧了仓库。 第76章 一枚金铃   一切就这么真相大白,湛家深藏多年的秘密和不堪的过去都浮出水面。   从湛小野的行为和湛昌的反应言辞里,大致的情况也就显而易见了:湛昌多年从事违法经营,极大可能就是走私军火,这些货物被乔装在仓库进行辗转,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湛昌也由此富甲一方。直到仓库出了事,湛小野的好友玩伴倩倩被压在石板之下奄奄一息。   可湛昌为了一己私利,生怕仓库的秘密被外人得知,不惜放火一把烧了仓库,造成仓库因塌陷失火烧个底干净的假象,实际上不过就是杀人灭口。   而这一幕,都被湛小野看在眼里。   在外成功的父亲,对于儿子来说是崇敬,可亲看看见父亲的行径后,湛小野心里就埋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这种子不停地生根发芽,伴随着小野亲眼瞧着倩倩丧命而无能为力的愧疚感。   多种情感都一并埋在湛小野幼小的心灵里,随着时间和他的成长渐渐发酵,形成他的复杂人格,终究在力量觉得强大的时刻对着湛昌挥刀相向。   湛小野的报复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倩倩报仇,二是为了自己报仇。   湛昌对于倩倩的伤害显而易见,可同时的的,湛昌也深深伤害了湛小野。   天色已微亮。   过了黎明的黑暗,天际线乍现明亮的时候很美,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时间的齿轮从不因人间的大喜或大悲而停止转动。   气温仍旧凉。   车窗上爬了轻轻浅浅的冰凌花,随着微亮的天,渐渐成了一层薄霜。   秦勋亲自开的车,经过一个岔道口的时候冷不丁从灌木丛里窜出只猫来,他猛地踩刹车,那猫飞速一跃跑远了。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岑词整个还窝在后座上,阖着眼,丝毫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秦勋松了口气,启动了车子,一路往她家的方向赶。但也没开太快,尽量车速平稳,让她睡得舒坦些。   湛昌被裴陆的人带走了,上警车的时候整个人耷拉着脑袋、精神萎靡不振不说,还泪流满面,早在警车来之前,他就已经痛哭流涕了好半天。   汤图主动请缨,跟着裴陆回警局做事件笔录。而湛小野始终未醒,小野妈妈来接他的时候,瞧见湛昌后,脸上的神情异常冷漠,可在看见小野的模样,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下来了。   对于小野的现状她担心坏了,一个劲问岑词他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用不用马上送医院,岑词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告诉她不用担心,带回家让他睡到自然醒就行。   可想而知,从此字后的湛家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秦勋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看着天际渐渐明朗起来,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就像是湛小野的这个案子,拨开层层谜团,终见真相。   不知为何他心生感慨,人生浮华不过瞬间,像是湛昌,何等的荣耀和不可一世,最后还是败在了自己曾经的一念之差上,种了什么因就会得什么果。   只是便宜了媒体,将又会有头版头条去争抢了。   想当初湛家仓库失火一事也是上了南城的头版头条的,湛昌面对媒体时很诚恳地表示,日后将会对仓库的防火系统进行加强和改造。   所有人都信了他的话,谁能想到他就是放火的始作俑者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湛昌将会接受警方一系列的审讯,具体是怎样秦勋并不在意,倒是对窝在后座上睡觉的岑词又有了全新认识。   湛昌的秘密之大,大到旁人避犹不及,毕竟这件事一旦捅出来,知情人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在公寓,当岑词决定将湛昌唤醒时,裴陆一度建议她先离开,以防湛昌打击报复。但岑词说,就算他清醒了之后不见我,也知道挖出秘密的人是我,所以,他醒来的时候看见我或者没看见我,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岑词唤醒湛昌时用的是一只小铃铛,食指和中指将其夹住,对着湛昌两眉之间晃动了三下,那铃声清脆幽幽,像是从遥远天际传出来的声响,湛昌听了之后浑身陡然一颤,猛地眨眼,再看向他们时,他的眼神就变得茫然和困惑了。   岑词跟湛昌说,你儿子要杀你,为了倩倩,也为了他自己,你还记得吗?   一句话就像是打通了所有的秘密通道,也似乎瞬间击溃了湛昌的伪装。他先是一愣,紧跟着竟是嚎啕大哭!   除了岑词,似乎没人能料到湛昌清醒后会是这种反应,尤其是裴陆,作为警察,他总是觉得湛昌在得知自己的秘密被掏出来后,第一反应就是找岑词算账,也许就像湛小野似的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但湛昌没那么做。   他哭了,声泪俱下,一个劲地说自己对不起家人,对不起死去的倩倩……   湛昌事后的反应也令秦勋意想不到,当时他看着岑词,而岑词的神情淡然,好像她早就知道湛昌醒来会是这般光景。那只铃铛被她及早收好,秦勋没能仔细去打量,可即便如此,在她刚刚晃铃铛的瞬间他还是看出来了。   那是一只古法金铃,极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车窗外起风了。   两旁的树杈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映在车玻璃上的影子就成了张牙舞爪,跟只只地狱的鬼来索命。   秦勋的思绪也如那被风吹的枝体,四处飘摇,最后,集中在一个场景上——   坐在躺椅上的沈序对着陷入深度催眠的客人暗示:听到最后一声铃响,你将会对你所犯下的错心存悔恨。   他掏出一枚极小的古法金铃,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对着轻轻晃动了三下,最后一声落下后,那客人陡然就清醒了。   沈序看着他问,还记得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客人茫然片刻,紧跟着脸色突变,起身噗通就给沈序跪下了,一个劲地磕头求饶。沈序站起身来,于他面前说,你不需要跟我赎罪,向警方自首吧。   ……   秦勋又看了一眼后座上的岑词,她仍旧沉沉而睡。   她会的,竟是沈序的方式方法。 第77章 这句话听着挺舒服   巫师级精神分析师岑词,这个称号是秦勋来找她之前就知道的,一看就是外界给的。   他了解过岑词跟行业内人士的关系,说不上好,但绝对是挺不好。这个圈子相对来说较小,全国虽说不少从事心理行业,但真正做到顶尖的少之又少,更别提主攻精神分析。   岑词在行业里的知名度不低,至少一提起这个人大家都认识,没跟她接触过的同行,评价她的无非是行业里的新秀,有自己的治疗手段;跟她打过交道或者认识她的同行,那说起话来就不客气了——   性格古怪,跟业界人士相处不来,格格不入;   治疗手段刁钻,不讲究循序渐进;   野心太大了,品格也不见得好哪去;   神秘兮兮的,也妖气得很。   业内提到的妖气,可不是指她长相,主要就是针对她从不按常理出牌的治疗风格,所以业内甚至一度认为她不是很务正业。   秦勋今晚算是领教“巫师级”的真正含义了。   巫者,变幻莫测,剑走偏锋,自然不被正途接纳。湛小野就是最典型的案例,岑词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他两重显性人格外加隐性的第三人格,还有湛昌内心的最大秘密。   搁一般治疗师,追到湛昌这条线上大抵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就是直接放弃,另一种就是不断做沟通治疗。   岑词的手段着实不大“光明磊落”,她跟湛小野的人格斗智斗勇,用最彻底和以绝后患的手段令人格相杀,面对湛昌是没经过对方允许下的意识控制,而且,如果他没猜测的话,当时岑词在湛昌脑中埋下的可不是只有一道指令。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岑词在紫廷动的手脚简单,埋下一道指令,就等着时机成熟后解开指令再次进入他的潜意识,挖出真相。   现在想想,岑词如果没做完全的准备怎敢轻而易举去碰湛昌的秘密?   湛昌那个人本就不是良善,事后明白是岑词给自己挖的坑他可能善罢甘休?哪怕是锒铛入狱,临死前也会拉个垫背的。当时他跟裴陆的担忧都一样,只不过他在想,尽他最大可能护岑词周全。   湛昌清醒后的反应令人愕然。   之后秦勋想明白了岑词有恃无恐的原因。   在紫廷的时候,岑词在湛昌潜意识里埋下一道明指令的同时,也藏了一道暗指令,暗指令的开启钥匙就是明指令的打开,就像是一环扣着一环。   湛昌在情绪极为波动和刺激下潜意识最容易打开,因此,岑词轻而易举打开了曾经留下的明指令,掏出真相后,暗指令也随即打开,没猜错的话,其指令内容就是:对过往心怀悔恨。   金铃的声音就是引导暗指令内容开启的关键,再加上岑词的那句:你儿子要杀你,为了倩倩,也为了他自己,你还记得吗?   这是彻底击溃湛昌清醒后有可能即将建立的伪装的话,让他迅速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拷问良知的过程里。   所以这样的一个湛昌,他怎么还有可能去想着对岑词打击报复?   秦勋不清楚岑词作用在他身上的指令都维持多长时间,但依照岑词的做事风格,想必不会太短。湛昌认了罪、服了刑,事后哪怕再想打击报复,怕也是人走茶凉无人使唤了。   这就是岑词解决手段的高明之处,在精神的世界里步步为营,救治了别人也保全了自己。铤而走险自然是有的,在业内人看是旁门左道,可在他看,是智慧至极。   只是……   秦勋也发现了岑词有个毛病。   凡事不喜欢跟人商量,也不喜欢解释,尤其是工作上的计划,除非像是他主动问,否则她不会主动去提。   要说这是岑词纯心故意也不像,否则她会刻意隐瞒不提,这种更像是她的习惯,就像是起床后要刷牙洗脸似的那么自然而然。   能形成这种做事习惯的只有一个原因:孤独。   孤独思考,孤独做事,孤独跟自己相处,哪怕周围有人陪着她,她的心始终孤独。   秦勋竟没由来的心疼。   湛小野和湛昌被带走后,岑词就跟他说,我头疼。   上了车,还没等关车门她就睡去了。   汤图跟他说,她每次完成个大案子都会这样,可能太耗精力了。倒也没什么大碍,睡个饱觉就好了。   抱她上楼的时候她还是睡得沉沉,秦勋瞧着她这副模样没由来的担心,也幸好是睡他车里了,也幸好是在他身边,换成是她自己开车又或者是坐计程车怎么办?   电梯间里一大妈认出了岑词,看了看秦勋,又看了看岑词,再抬眼看他。不想跟他目光相撞时,大妈尴尬地笑了笑,问,“岑医生这是怎么了?”   闻言秦勋多少有些诧异,想着岑词这寡淡的性子,竟还能有交集的邻居?   “她有些不舒服。”他回了句。   大妈哦哦了两声就没再多问,但全程都在悄悄打量着秦勋。   出了电梯,大妈也跟着出来了。   秦勋抱着岑词在前面走,大妈在后面跟着。秦勋察觉后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大妈笑呵呵的,朝前一指,“我也住这层。”   一梯两户,住这层?   秦勋微微一笑没说别的。   掏出之前汤图帮着翻出来的家门钥匙,刚要开门,站在汤图家门口一直在假装掏钥匙的大妈忍不住问他,“那个……岑医生她没事吧?”   秦勋将房门一开,礼节回答,“没事,睡上一觉就好了。”   大妈又是哦哦两声,等房门关上时又觉着这话听着有点别扭……   秦勋刚把岑词放床上,就听有人敲门。   哑然失笑。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能是谁。   开了门,果然还是那位大妈。   抻头往里瞅了一眼,自然是没瞅见岑词。秦勋站在门口,始终保持礼节,“您还有事?”   “啊,我是想着岑医生挺不舒服的,怕你一个人倒不过来手,看看过来帮帮忙,或者帮着叫个救护车。”   秦勋抿唇浅笑,“我想您是误会了,我是岑医生的男朋友,她有什么问题我会看着处理。另外,您也不用总在汤女士家门口转悠,这楼道里有摄像头,万一汤女士误会就不好了。”   大妈闻言这话先是一愣,紧跟着一脸的尴尬,赔笑,“嗨,是我想多了,你别在意啊……”   转身要走,秦勋又叫住了她,“阿姨,谢谢您。”   大妈微怔,然后笑笑,“我啊是住楼上的,平时碰上岑医生总会聊上几句,岑医生是个挺好的姑娘,我这不也是怕……哎,小伙子你也别怪我,实在是岑医生平时都独来独往的,要不身边就是跟着旁门的汤医生,也没瞧见她家里来男生……”   等送走大妈,关了房门后秦勋就在想,看来他还是来的次数太少了,这邻里邻居的都不认识他。   也没瞧见她家里来男生……   嗯,这句话听着挺舒服。 第78章 没说完的话   秦勋没敢离开。   岑词睡得这么死,教他多少有点担心。之前听汤图说过岑词的睡眠情况,觉轻,一点动静就能醒,时不时还会出现失眠现象,所以往往这个时候朋友住隔壁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秦勋也没去次卧睡,就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主卧的房门留了条缝,方便岑词一旦醒了有什么动静他能听见。   就这样迷迷糊糊睡去了。   这期间他竟做了挺长的梦。   梦里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他驱车赶到城外的别墅群,那个亮着灯的房间里,播放着讲座影像资料的书房里,跟沈序挺像的假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他上前找到了沈序留下的手机。   手机里只有一句话:我们都在沙漠,白色骆驼朝我走来,你还在原地吧,因为你绝对想不到……   没来得及打完的话,也没来得及发给他。   秦勋蓦地睁眼。   室内的光不明,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亮,所以眼前是恬静的昏暗。他摸过茶几上的手表看了一眼,竟只是睡了半个来小时,这梦却像是做了几辈子似的长。   额角隐隐发胀。   沈序留下来的话莫名其妙,哪怕是让外人看去了也揣测不出那其中的含义,这就是沈序。   那年,他接到沈序的电话邀请来到南城,他还记得那晚的雪很大,大到让整个南城的交通都瘫痪了。车灯跟连成的红灯笼,一眼望不到头。   他给沈序发了讯息,告知交通情况,沈序当时还给他回了句:冬雪路滑,注意安全。   等他赶到沈序的住所时,却再也没找到沈序。   只有那句话。   他了解沈序,只有在很危险的情况下他才会以一种莫名其妙的口吻来说话,目的就是为了传达信息。别人读不懂那句话,可秦勋能看懂。   当年沈序主要研究的就是有关人体记忆的项目,这项目其实并不被业内认可,风险性很大,但就在那晚之前沈序兴冲冲地打给他,要他速回南城。   可想而知就是跟项目有关,能让沈序那么激动,也绝对是在项目上取得了重大突破。   可惜的是,沈序失踪,项目的具体情况秦勋不得而知,只知道,沈序成功了。   这就是那句话所表达的意思,也是沈序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传递给他的讯息。   我们都在沙漠,白色骆驼朝我走来……其实就是指他们俩项目所处的环境和条件,几度走进死胡同,几度面临失败甚至绝境,就像是在荒芜沙漠里的徒步者,即将死亡时看见了白色骆驼。   据传说,白色骆驼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在沙漠里奄奄一息的人一旦看见了白色骆驼就有救了。白色骆驼朝他走来,说明他解决了困难。   沈序说,你还在原地吧……   这话也是有深意的。   当初其实秦勋不大赞同他研究记忆项目,而且他也是跟沈序打了赌的,认为这类项目不会成功。秦勋认为,记忆并非电脑软件,它是带着人类情感的存在,是间接反应潜意识存在的平台,就算消失也无法被取代,一旦强行取代,那么日后必然会跟潜意识相冲突。   所以沈序说他还在原地踏步,暗指他已经输了。   只是那句没说完的话……   是关键中的关键,沈序是要告诉他有关项目的具体情况,但很显然,时间来不及。   沈序能以这种方式传递信息,其实是想得很明白,就像秦勋了解沈序一样,沈序同样也了解秦勋,他相信秦勋会根据话里的线索找出真相。   甚至还有,那个令沈序失踪的真相。   秦勋坐了起来,揉捏着太阳穴。也不知道是沈序高估了他,还是高估了整个事件的性质,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查,但终究只是冰山一角,他开始隐隐怀疑沈序有所隐瞒,再或者还有什么是他没想到的。   但不管怎样,沈序失踪绝非面儿上的那么简单。   想当年,他一个外行能被沈序逼成了内行……   想当年,他跟沈序就一个心理话题能吵上三天三夜,然后再一壶酒喝得酩酊大醉和好如初……   想当年,他叫秦宿不是秦勋……   卧室里有动静。   秦勋蓦地回神,迅速起身到卧室。   卧室里,岑词晃晃悠悠从床上下来,好像是在找拖鞋,脚一个劲儿地在地上划拉,头却还是低垂着,整个人晃晃悠悠的。秦勋见状赶忙进来扶住她,问她要什么。   “水,渴了……”岑词迷迷糊糊地说。   一看就是还没醒透,但还不忘去找水喝,弄得秦勋哭笑不得的。   好像就算睡到昏死,自理能力也照比她清醒的时候强得多啊。   床头有他一早就备好的水,秦勋端给她,见她一直是闭着眼,干脆把杯子送到她嘴边。要不说喝水吃饭就是生理本能呢,别看岑词是懵睡的状态,但杯沿一贴嘴,她就安静地靠在秦勋怀里,咕咚咕咚喝了。   足足三大杯水。   秦勋感叹,挺能喝啊。   喝完又晃悠着往回走,秦勋生怕她闭着眼再磕了碰了的,伸手要去扶她。却只够着了她的袖角,她就一头栽回床上,连带着秦勋也往前一栽。   胳膊及时撑床,这才没压着身下的岑词。   她还真是能继续睡,或者就像他猜测的一样,她刚才压根就没醒透。躺在床上阖着眼,呼吸轻柔平顺。秦勋本想起身,但瞧着她的眉眼一时间就不想动弹了。   很难得这么近距离地打量她。   她漂亮,皮肤白皙细腻的,眉清淡柔和,鼻骨精致,唇形却是性感。阖眼时这张脸怎么看着都牲畜无害,恬静温柔,可睁开眼,整个人就有疏离感,教人轻易接近不得。   源于她的目光,清冷孤寂,如寒霜秋月,哪怕是抿唇浅笑,也都抚不走那份看穿世间冷暖的透彻和通透感。   秦勋抬手轻抚她的眉眼。   有时候他是很想,很想让她眼里的孤寂感消失不见。   许是岑词没醒透但也没睡透,眉间发痒时她就睁了眼,正好对上头顶秦勋的目光 。   她眼神迷离,似有困惑。   这是一个人在极不清醒的状态下的体现,秦勋的心跳没由来地促急了。   他完全可以趁这个时候在她嘴里套出点信息……   可是,他的心跳不是因为这点。   单单就是她这么看着自己,温顺得如只兔子,他不但心跳快了,呼吸也微微加重,喉头莫名干涩……他告诉自己,或许不想利用现在的她,仅仅是因为他不确定此时此刻的岑词是不是真的没设防。   岑词像是看清了他,低喃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秦勋觉得心口颤了一下,温柔低语,“怕你出事。”   岑词笑了,却像是挺没意识的,脸在枕头上蹭了两下,轻声叹,“真好……”话毕,又睡去了。   秦勋久久看着她。   真好?   是因为他在吗? 第79章 挽安时是谁   后来秦勋什么时候又睡着的就不知道了。   总之这一觉睡得很沉,像是整个人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动弹不得,也不想动弹。耳边像是有什么人在叫他,嗓音轻轻柔柔的,是个女人。   一声一声,很有耐性。   终于秦勋从混沌的黑夜中醒来,但眼前还是漆黑黑的一团,就像是他从一个黑暗跨到了另一个黑暗。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哪怕是这样视线不明的情况下,秦勋竟也知道谁在叫他。   他轻声问她,是你吗?   她说,是啊,秦勋,咱俩终于见面了。   嗓音很好听,就似春风灌耳,轻柔的,有一点点的微凉,却还是叫人舒服。   他问她,这些年你去哪了?   她沉默了半晌,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不知道,我好像一直在找东西呢。   找什么东西?   她说,可能,我在找我自己。   秦勋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抬手轻抚他的眉眼,他觉得她的手指很纤细,微凉,叫人心疼。她说,你跟我想象中的样子一样呢。   是吗?   可是他始终看不清她的样子。   秦勋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一直很喜欢你呢,我在最痛苦的时候遇上你,三生有幸。她在他面前轻轻呢喃这句话,明明是缱绻的情话,听着却总有分别的悲凉。   他心生动容,问她,丫头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更久。   久到他以为她是消失在黑暗里了,她才开口,却是说,秦勋,再见了……   再见?   秦勋急急唤道:挽安时!   这么一叫倒是把自己给叫醒了,眼睛一睁,才反应过来刚刚又是在做梦。相比梦见沈序,挽安时的这场梦境似乎更加真实,好像她真的来过似的,为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离别。   这个念头闪过脑中时秦勋心里咯噔一下,真正意义上的离别?他为什么会这么想?还是说他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跟她有交集了?   室内很暗,秦勋脑回路这么一折腾视线也就适应了光线,这才发现身前不远处站了一人,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定睛一看才看清楚,是岑词。   她什么时候醒的他竟然不知道,站在那,像是在观察他。   这种感觉教秦勋既尴尬又不舒服,他从沙发上坐起来,问她,醒了多久了?   岑词说刚醒没多久,见你还睡着就没开窗帘。然后又道,秦勋你知道吗,你睡着的样子挺可爱的呢。这话说完她就进了洗手间去洗漱了,留下秦勋独个儿坐在那发呆。   岑词刚刚说了什么?   她说,秦勋你知道吗……   跟梦里挽安时的语气一样。   秦勋心头升起异样,但很快也就闪过去了。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却抻到一半的时候停住,不对啊,挽安时并不知道他叫秦勋,怎么在梦里叫他名字了?一直以来他们都是网络联系,正如他只知道她的网名叫挽安时一样。   打开窗帘,窗外阳光不明,看了一眼时间,竟快中午了。闷闷的天色,许是又在憋着一场雪,南城今年的雪可真多。手上只觉干涩,秦勋低头一看,手指头上沾了白色粉末的东西,掌心也隐约可见,嵌在掌纹里。   什么东西?   不是睡着觉吗?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秦勋去洗漱的时候,岑词正好洗完脸,脸上挂着水珠,闭着眼伸手往上抓。秦勋顺着她手的方向替她扯了块洗脸巾下来塞她手里,她道了谢,仍旧闭着眼打湿了洗脸巾,“一次性牙刷都在镜柜里啊,你自己拿。”   她家备了不少一次性牙刷,因为懒得去记着三个月一换牙刷的事。   秦勋倒是轻车熟路的,他洗漱快,完事之后岑词也在脸上打完按摩膏,擦第二遍脸的时候,秦勋说,“等等。”然后接过她手里的擦脸巾,替她擦净了耳根后的按摩膏,动作轻柔。   外面没什么光亮,洗手间里的光线也不透亮,暗暗沉沉的就跟还挡着窗帘的亮度,可就是这份不通透,衬得彼此眉眼都婉约朦胧,倒是平添了一份恬静安逸、岁月静好之感。   岑词觉得耳根有点痒,抬眼跟他说,“还真是你啊,我以为是我做梦呢。”   “做什么梦?”秦勋轻笑问。   岑词轻声说,“梦见我挺渴,你帮我倒了挺多水。”   秦勋笑出声。   睡饱了自然就得冲着填饱肚子去了,秦勋原想着直接带她去餐厅吃,一开手机,数通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就过来了。岑词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惊讶,“你关机了?”   是该惊讶,他平时都不关机,就怕公司一旦有什么事联系不上他。但今早他关了,也不知道是怕吵着她还是单纯的觉着自己挺累的,也想趁此好好休息一下。   都是些项目进程的汇报,秦勋简单回了邮件,又给助理去了通电话安排了工作,然后就把手机扔茶几上了。进了厨房,见岑词正掐腰站在操作台旁,他凑上前一看,吃惊,“行啊,我这才打了几通电话,你都和好面了?”   岑词扭头看他,一脸无辜,“不是你和的面吗?”   太高看她了,面食她只会吃,和面这么富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她哪会做?   他和的面?   秦勋皱眉浅思,冷不丁想起刚刚手上的白色粉末,面粉?他什么时候进的厨房?岑词不解地看他,“秦勋?”   “可能是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和的面,想着你起来最好先吃口面,胃里还舒服些。”他给自己打了圆场,关键是他认为岑词的确是做不来这种事,而且临睡前他也的确这么想的。   睡得太迷糊了。   岑词哦了一声,反身看着他,“那就面条呗,我喜欢吃。”   秦勋也没再去深想自己怎么就在迷迷糊糊当中把面和了这件事,扬唇浅笑,语气愉悦,“好。”   岑词其实不爱吃面,但唯独爱吃秦勋做的面。面里许是放了鸡蛋的缘故,入口弹滑不说,火候恰到好处。以前她不爱吃面条的原因大抵都是要么煮太久,要么煮太轻,口感总是不好。但秦勋做出来的面条则软硬适中,再配上澄黄泛着丁点油光的面汤,一口面条一口热汤,这个冬季就成了人间美味。   岑词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秦勋呢,又是个挺有餐桌礼仪的人,话题起了也就点到为止,不会喋喋不休,所以两人之间安静用餐的时候较多,但彼此也不尴尬,有时候吃着吃着,抬眼目光对上了就会相视一笑,然后秦勋会拿起公筷,给她夹上几口小菜放碗里。   岑词喜欢这种感觉,不紧迫不担忧,恬静悠闲,从容有安全感,她思来想去,觉得能给她这种感觉的好像就只有秦勋,哪怕是汤图,她最信任的好友,在一起也会因工作上的事闹得不愉快。   想来也是怪事,照理说秦勋是个商人,她该感到紧张和抵触才对,可现在,虽说对他还心存疑虑,却相处起来不唐突,这叫她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窗外又下雪了。   像是应了景似的。   岑词转头看了一眼窗子,雪簌簌而落,却静寂无声,真好。   可有句话总是忍不住要问,于是她就问了,“挽安时是谁?” 第80章 南城旧事   汤图跟着裴陆回警局配合调查完,天也已经大亮了。裴陆觉得挺对不住她,毕竟耽误了她休息时间,汤图性子爽朗,闻言后说自己早就习惯了,再说了她也没岑词完成个大的病案就得睡足睡饱的毛病,她没觉得累。   重要的是,湛小野的案子是门会所经手的,虽说她不是湛小野的治疗师吧,但一些基础问题的配合上还是可以的,这也是她该做的工作。   然后笑说,你如果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就请我吃早饭吧。   裴陆其实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不是他不想吃,而是没那功夫,有时候追案子一熬就能熬到后半夜,简单眯上一觉,洗个漱就得继续盯案子,其他两顿饭也都是匆匆吃过就罢,哪还说要坐下来慢慢吃的时候。   所以汤图的提议让他迟疑了一下,想着湛昌还得抓紧时间审问……汤图见他面露迟疑,忙道,“没事没事,你要忙的话就改天。”   这么一说反倒让裴陆不好意思了,心里暗骂自己矫情,还让个姑娘家这么谦着让着的。   抄起外套一笑,“走着,想吃什么随便点。”   南城的早餐店不少,新式的老式的,天南地北的。汤图平时早饭吃得不多,但总是要吃一些,大多数时间就是在家烤个面包喝杯咖啡之类的,但前提是别等到岑词登门入室。   岑词是那种不会做饭还挺能吃的人,尤其是早餐,必须讲求个吃饱,所以每次大早上的赶上岑词敲门,汤图就得默默地从冰箱里成倍地往外拿东西。   但这阵子她的嘴明显挑了,总嫌她这做的不好吃那做的不精致的,汤图觉得她是被秦勋给惯的。   裴陆带着汤图到的是家老店,藏在老城区的胡同里,倒是离他所在的警局不远,就是七拐八拐地难走。裴陆平时办案快手快脚惯了,但跟汤图吃过几次饭走过几次路也知道她步子跟不上,所以就总会提醒自己放慢脚步。   是一家名叫“南城旧事”的店铺,凭着这名字怎么都不会把店跟早餐甚至餐厅结合在一起,可这家店就是个地地道道做早餐的,而且只做早餐,以锅贴和烧麦为主,绿豆粥、小米粥每天换样,小凉菜较多,都是店家自己拌的。这家店从天不亮就开始营业,开到下午三点就关门,大铁门旁挂着个铜牌匾,清清楚楚刻着营业时间。   汤图看见这家铺子的招牌后惊讶极了,指着上头的四个大字,“南城旧事?就是我小时候的那个南城旧事?”   裴陆笑说,“这家铺子应该比你年龄都大,至少我懂事的时候南城旧事就有了。”   他比汤图年长几岁,照他这么一说,铺子的确是比汤图大。   汤图挺激动的,“我记得这家店后来因为拆迁就搬走了,之前就在我家楼下没几步,我爸妈经常带我去吃,后来就吃不到了,原来是换了地方继续开着呢?对对对,这块铜牌匾我还有印象呢,上头可多铜斑了,还留着呢。门脸倒是换了,宽敞了,就是不知道味道跟从前的一不一样了。”   裴陆被她逗笑,一拍她的肩膀,“进去尝尝不就知道了。”   这手劲……   汤图觉得肩膀麻嗖嗖的,裴陆是丝毫没察觉,推门就往里进,汤图忍不住笑,这大直男啊。   店里算不上太大,但对于一个早餐铺子来说这面积已经算是豪华中配了,六七桌,都是那种大圆桌,拼桌能坐好几拨客人。汤图觉得眼前这幕挺熟悉,她小时候跟着爸妈到店里吃饭的时候就是需要跟旁人拼桌,大家还吃得热火朝天的,因为都是邻里邻居的,所以时不时还能唠上几句。   一看还是老传统的。   这个时间正好是上人,裴陆让汤图占着座,问她想吃什么。汤图坐在那,抬头就能看见斜上方的餐食灯牌,她记忆里的就是老三样,烧麦、清粥加凉拌小菜,瞧这店里的架势又增了不少餐点,便跟他说,你看着点吧,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裴陆笑着一点头,扭头点餐去了。   坐在斜对面的大妈挺热情,笑呵呵跟汤图说,“丫头有福气啊,男朋友吗?小伙子俊得呢。”   汤图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虽然她还没把他擒到手吧,但总有点虚荣心作祟。她转头瞅了一眼正在点餐的裴陆,他没穿警服,虽是一身便装也是挺拔俊朗的,几个点餐人里,就属他最惹眼。汤图越看越喜欢,南城人爽朗,上了年龄的人更喜欢大声说话,她不知道裴陆有没有听见刚刚的话,心想着,从认识到现在接触也算有段时间了,他对她是个什么感觉呢?   能肯定一点的是不反感吧,否则这几次出来吃饭他也不会同意。   而且,这次湛昌的事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汤图这点不敢多去奢望,毕竟他是个警察,对于跟犯罪挂钩的事他是义不容辞。   汤图转回视线。   如果她直接跟他说我喜欢你,会怎样?   真是个挺难说出口的话啊。   循序渐进?   得循到什么时候什么程度啊?要等他主动表态吗?   想到这儿,汤图叹了口气。   “一大早上的就有愁事了?”横过来一只手,端了笼烧麦放在桌上,紧跟着又是一盘锅贴,大概能有个七八只的样子,“先趁热吃了。”   汤图一抬头,裴陆又转身去端别的了。   老店的风格,从点餐到端餐再到拿筷子调料都需要自力更生,汤图替他分担,将消毒筷、勺子、碟盘又用热水过了一遍消毒,装蘸料的时候记得之前在一起吃饭他喜欢吃酸的,就多倒了些醋。   裴陆点了不少。   除了汤图想吃的老三样外,还有最先端上桌的锅贴、卤蛋、清蒸咸鱼和豆腐汤,光是凉拌小菜就挨样都夹了一碟,汤图数了一下,10样小菜……   “这……能吃得完吗?”她汗颜。   “你得挨样品挨个尝,才能知道哪些是你小时候吃到的味道,哪些是他家改良后的味道。”裴陆在她身边坐下来,接过她递上来的筷子。   先是夹了只酱小土豆放到她面前的小碟里,“他家这两年小菜里的扛把子,你尝尝看。”   汤图的心脏在胸腔里撞了一下,点头,夹起尝了一口,脑子里想的还都是他刚刚给她夹菜的动作。这种餐厅椅子都是简易的,所以彼此挨着都挺近,裴陆轻声问她味道怎么样,男人的气息就裹着一并落下,烫了她的耳朵。   呼吸有点急,汤图哪还顾得上小土豆的味道如何,就一个劲点头说,好吃、好吃。 第81章 酸了心脏   这顿饭吃得不着急,再加上东西多,其他拼桌的客人吃完都走了,就剩裴陆和汤图两个。汤图吃得舒心,尤其是老三样,她直呼还是老味道,一点都没变,新出的锅贴又香脆可口,更别提那一口蒸鱼,肉质鲜美,又有腌渍后的清甜。   裴陆说,“原来你小时候住佳缘小区啊。”   “你怎么知道的?”   裴陆笑道,“刚才你说你小时候家楼下就是南城旧事,那就是在佳缘小区,南华路上的。”   “这是做警察的职业习惯吗?你能把一家店的前世今生都记得清楚啊?”   裴陆夹了只烧麦,淋了醋,果然是爱吃酸的,“跟职业没关系,因为我小时候也住佳缘小区,也经常到南城旧事吃早餐。”   啊?   汤图惊讶,“你也住过佳缘小区?哪个院哪号楼啊?”   裴陆想了想,“应该是东院5号楼吧,我记得从我房里的窗子往下看是小区的小广场,傍晚的时候就会有不少邻居在那散步和聊天。没想到咱俩一个小区,你家呢?”   汤图笑说,“也太巧了吧,我家也是东院,是8号楼,好像就跟5号楼对着,我的卧室楼下也是小广场……”   裴陆哈哈笑,真是巧得很。   “说不准我往外望风的时候还见过你呢,想着这是谁家的黄毛丫头住我对面。”   汤图被逗得够呛,“还真是呢,也有可能在楼下玩的时候也撞见过,我或许还觉得这谁家的孩子这么淘。”   这缘分想想就觉得奇妙。   在这之前,她和他虽说都知道彼此是本城人,但从没将话题引到小时候,都是围着彼此的工作闲谈,大抵都是些奇闻异事的,光是那些事都是说不完的说。像是今天的这个话题倒是头一遭,还真的感谢南城旧事。   能在一个小区生活过,那十有八九也是同在一个校区,两人一对,果不其然都在同一所小学里上过学,只是后来裴陆随着家里人搬了家,而汤图一直上到六年级后也随着搬家换了校区。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人同小区过,也同校区过。裴陆傲娇,跟她说,“既然这样,你得喊我一声学长啊。”   汤图嗔,“美得你啊。”   这次聊得可都是彼此的童年了,两人竟是有太多共同的回忆,像是小区里那株被小朋友们幻想成妖怪的古树、像是小学里训教学生总是会先吟诗一首的教导主任,像是南城旧事当年的模样,还有总是笑呵呵的店家老板。   “现在这家店已经是老板的儿子接手了,客人还是照常的多,又请了不少亲戚来帮忙。”裴陆说。   汤图感叹,时间流逝,像是一切都变了,但又像是一切都没变。店老板在靠着墙角的桌边结算物料,脸上多少还有他家长辈的影子,岁月爬上了他的脸,有中年人的臃肿,但也有迎着岁月负重前行的坚持。   像是这个社会,有些人在日益求新,有些人在恪守传统。求新者让世人开了眼界,守旧者还了世人记忆。   汤图觉得上天眷顾。   好像有了人海,相遇才会变成缘分。她就那么突然喜欢上一个人,人群中惊鸿一瞥,回了南城自然而然的相识,现如今又多了童年的交集……   “我记得你是……狮子座。”   他留在门会所的档案里有出生日期,她当时看得清楚。   裴陆是个大直男,哪会去关注星座一说,摇头表示不知道,又说当警察的不信这套。这话汤图倒是不同意,跟他说,星座有一定的科学性,12星座都有各自的特点,你多了解一些说不定以后办案都能用得上。   这话倒是听着新鲜,裴陆笑说,“警察办案都要讲求证据,哪能依据星座啊。”   “会有些性格关联的,像是我们从事心理的,有时候也会先看看对方什么星座。”   裴陆问她,“那狮子座什么特点。”   “狮子男啊,勇气、骄傲、好面子,这是典型特点,做事果敢,锁定目标后会主动出击……”汤图的声音越来越小。   裴陆听得正起劲,见她不说了,好奇,“继续啊。”   继续什么呢?   汤图就卡在刚刚那句“锁定目标会主动出击”上了,是啊,狮子座的人主动性很强,尤其是面对爱情的时候,一旦有了喜欢的人就会主动追求,极少去做被动的那一个。   想想从认识到现在裴陆对她都没主动过,是不是他其实对她就没什么感觉呢?   见裴陆还等着听,汤图想了想问他,“你……有喜欢过谁吗?”   虽说之前跟窜天猴打听过他的情况,窜天猴信誓旦旦说,他们裴队没现女友也没前女友,冰清玉洁,当时她听了是挺高兴。但男女之间关系定下来了才叫男女朋友,难道他就从没有过动心的或暗恋的?汤图不是个喜欢关注别人过去的人,除了病患,面对裴陆她想得很清楚,他以前跟谁交往、交往过几个其实都是他的私事,然而今天不知怎了,就是出了奇地想知道他有没有对谁动过心,动心是什么模样。   裴陆沉默了会儿,说,“喜欢过。”   汤图心里咯噔一下,故作轻松问,“你主动追求了吗?”   裴陆点头,“是,我当时追了她很久。”   不羡慕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嫉妒,汤图觉得心口发酸发胀,是啊,她就该想到的,裴陆的性子不温吞,这种人遇上自己喜欢的哪会坐以待毙?不是他不会主动,而是他不想对她主动罢了。   “挺好的。”汤图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喉咙干涩得慌,吃什么东西都没滋没味的了,随口问,“那你们在一起过吗?又怎么分开了?”   裴陆没回她。   汤图扭头看他,却见他眼里的光亮不再,脸色暗沉下来,夹了只锅贴滞在那,好半天,将锅贴往嘴里一塞,含含糊糊地回了句,“没在一起过,性格不合适。”   轻描淡写,又故作轻松,汤图看得出来,他实则是没放下。   其实她完全可以跟他说,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治疗师,有些事瞒着我不利于对你心理的辅导……但这种假公济私的话在她嘴里转来转去始终没说出来。   咬了一口烧麦。   酸牙得很。   原来是不小心沾了醋,一直酸进了心脏。 第82章 我就是那个很少吃糖的人   挽安时是秦勋的网友。   就是那种在网上相交甚欢,现实生活中哪怕面对面坐着都不认识的标准意义上的网友。   但挽安时又是特别的存在,因为除了沈序之外,在聊天界面上秦勋聊得最多的就是挽安时。聊天软件对于他和沈序来说就是平时发个图片或者扔个简单文件用的,可对于挽安时来说,那就是用来聊天的。   秦勋记不得他和她是怎么成为聊友的。   最开始就是简单寒暄,秦勋平时工作也忙,有时候好多天都不记得登聊天软件,一般都是沈序想给他传文件又懒得发邮件的时候他登录,撞上挽安时在线时就会聊上几句。   后来渐渐熟了,秦勋发现挽安时在心理方面很感兴趣,两人经常会就这个话题和各种案例聊上很久,后来就不仅仅局限心理话题了,还有各自的爱好、习惯甚至生活。   用餐的时候,岑词问出挽安时是谁这句话后其实是有些后悔的,总会给人一种打探对方隐私的架势,但实际上岑词觉得这话就一直在舌尖上转悠,从她听见他嘴里念出“挽安时”的那一刻起。   浮在舌尖上的话终究都是控不住的,所以就忍不住跑出来了。她以为秦勋会尴尬,又或者会对这个名字避而不谈,但她想错了,秦勋闻言后也只是稍作沉默,然后就跟她说了有关挽安时的事。   岑词直觉认为挽安时是个女人。   果不其然。   秦勋说,“跟挽安时聊天总会有种特别的感觉,没压力,很放松,可是……”他停顿了片刻,缓缓又道,“也很心疼。”   心疼?   岑词不理解一个人在网上光凭着聊天就能对另一个人心疼,要知道网络世界虚假难辨,隔着个电脑,你永远不知道跟你热火朝天唠嗑的人是男是女,还是条狗。   所以秦勋说了“心疼”二字,岑词第一个反应是:他被骗了!   能在梦里都念念不忘,要么被骗了感情,要么被骗了钱财。   秦勋读懂她挑眉浅笑的意思,低低一笑,“我知道你有所怀疑,但我对她心疼的前提是,我已经了解了她不少情况,也很肯定她就是个女孩儿,很纯粹也很无助的姑娘。”   岑词微微点头,没表态,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秦勋讲了些关于挽安时的情况,她心善,胆子却不怎么大,怕雷雨天,怕虫子,怕潮湿,还有点怕跟外人接触。秦勋曾问过挽安时,既然害怕交际,为什么会跟他聊得这么久?   挽安时就会在那边发笑脸说,因为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今天我跟你说了我的糗事,明天我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曝光。   因为有了网络,所有的怯懦就变得从容。   岑词觉得秦勋对挽安时的心疼只是源于男性的保护欲望,毕竟表现出那么娇娇柔弱的女孩子,都会勾起秦勋这种男人的怜惜之情吧。   可她还是判断错了。   “一直以来挽安时给我的感觉就是淡淡忧思,尽管她会说一些玩笑话,我也总能感觉到她的不安、焦虑和彷徨。直到有一天她跟我说她男朋友跟她分手了,问我,是不是她这个人真的挺无趣的?”   岑词听到这儿并没有太多感触,淡声,“她年纪不大吧,年少无知的时候爱情至上,以为拥有了爱情就拥有了一切,爱情走了,天就跟塌下来了似的。等到了一定的年龄,过了耳听誓言的岁月就会知道,诗和远方你未必能得到,但爱情也绝不是唯一。”   秦勋抬眼看她,似有打量。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秦勋笑问她,“我听汤图说,你从来没交过男朋友。”   一句话噎得岑词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反应过来脸就有些涨红,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没交过男朋友怎么了?我就是个母胎solo怎么了?不谈恋爱不等于没资格对爱情品头论足,我是精神分析师,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你别激动。”秦勋给她面汤夹了片火腿,轻声说,“没前男友不打紧,有现男友就够了。”   岑词这次热的是耳朵,抬起筷子啪地一声打了他手里的筷子,“我同意了吗?别占便宜。”   “小词,你这算不算是念了经打和尚?”秦勋唇角微微扬起,“湛昌的问题是解决了,周军还在呢。”   “我不主动招惹他,他也不会过来打扰我。”岑词虽说跟他顶嘴,但语气里有些许的撒娇,“再说了,不是在聊挽安时的事儿吗?扯我头上干什么?之后呢?你就可怜她被男朋友甩?”   秦勋没吃多少,见她爱吃面,又给她盛了些。“不是,更多的是心疼她之后的遭遇和状态。”   岑词微微一怔。   秦勋觉得,在挽安时身上能充分诠释什么叫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在她被分手后的没多久,秦勋记得是一个晚上,初冬,窗外老树的叶子簌簌而落,那晚的月色不好,惨淡得很,像是乌突突的死鱼眼似的嵌入黑夜里。   挽安时上线了,跟他说,我努力去爱这个世界,可惜,世界从来没爱过我。   当时吓了秦勋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挽安时在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如果不是头像还亮着,他会以为她早就下线了。挽安时跟他说,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没了。   之前他们聊过不少,但挽安时很少谈及自己的家庭,秦勋只知道她父母离异,她跟着母亲生活,其他的也不见什么亲戚。一个人的性格形成跟原生家庭有直接关系,秦勋虽没见过挽安时,但她骨子里的小心翼翼和自卑他是能感受到的。   用她的话说就是,从小到大她好像不知道什么是快乐。   唯一快乐的时光就是跟男朋友度过的,他带着她去玩摩天轮,去看电影,去旅游,买些小玩意虽说不贵重,但也会让她开心好久。   她说,你知道吗,快乐就跟玻璃纸包裹的糖块似的,很少吃糖的人哪怕吃上一块就心满意足了,我就是那个很少吃糖的人。   那晚挽安时跟他说,她母亲没了,坐在一个富商的车里翻了车,送到医院的时候没抢救回来。   挽安时说: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第83章 心事寄明月   挽安时没感受过亲情的滋味,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很短暂地被奶奶疼爱过,后来奶奶过世,她就跟着母亲一次次改嫁。   一次次,没错,她母亲改嫁过两次,至于她的亲生父亲怎样母亲从来不说,追问的话就会甩一句:早就死了。   母亲改嫁后的生活并不理想,前后两任丈夫虽说条件还不错,但不是醉酒就是整天不着家,而挽安时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不是来自继父,而是自己的母亲。   在挽安时的记忆里,她家里几乎没有笑声,继父回家了,两人就会不断争吵,甚至第二任继父还动过手,不管是吵架还是不见人影,她都会成为她母亲的撒气桶,母亲边打她边骂说:你就是个拖油瓶,当初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你赶紧去死!死了就不会拖累我了!   挽安时在想,自己应该就是个累赘吧。   后来母亲又离婚了,接下来的几年里都没再婚。最初挽安时心存侥幸,觉得母亲没再婚就没那么多烦恼,没烦恼就不会拿她撒气,事实上不是她母亲不想再婚,是她跟着的那个男人不愿意离婚。   说白了,她母亲是给人做了情妇。   一个都快能做挽安时爷爷的男人,老了老了采矿发了财。这男人不管到了什么岁数,压了一辈子,冷不丁出了头心就不安分了。他给母亲租了挺豪华的公寓,顺带的对挽安时也挺好,总会给她买漂亮衣服和首饰,但挽安时觉得他每次看她的目光怪怪的,所以从不接受他的礼物。   她劝过她母亲别再跟着他,那男人的老婆她是见过的,凶悍得很,尤其是他那两个儿子,没少去学校堵她恐吓她。母亲却不为所动,说那男人已经厌倦他老婆了,正在办理离婚。   挽安时从不相信那个老男人。   那个老男人也的确对她不怀好意,有一晚趁着母亲睡着就闯进她房里,对她动手动脚,并且跟她说,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上你妈,那是看着她还有点姿色,但我更是冲着你来的,你可比你妈年轻漂亮多了,身材还好,你乖乖从了我,我保证你和你妈以后的日子都是吃香的喝辣的。   她操起台灯狠狠砸在那男人头上。   从那天起她就住校不回家,她也没瞒着她母亲,揭了那老男人的老底。她以为她母亲会心疼她,甚至会一怒之下离开那男人,岂料她母亲沉默了会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养你这么多年,必要的时候你也得为我牺牲一下吧,这么跑出去算怎么回事?   那一刻挽安时终于知道,原来那晚她母亲并没睡着,换句话说,那晚如果她被侵犯了,救她的也不会是她母亲……   “挽安时说,在她眼里她的母亲就是魔鬼一样的存在,是她这辈子都甩不掉的恐惧。哪怕她在停尸房已经看到了她母亲的尸体,她都觉得不真实,好像觉得她母亲随时随地都能睁眼掐死她一样。”   岑词在倾听的过程里都没说话,甚至连面都吃不下了。最初她以为不过就是个小女孩耍耍性子,没了男朋友之后在网上诉诉可怜,寻找些像是秦勋这种心肠软的男人做垫背,没想到听到最后她脊梁骨森凉。   这是个怎么样心肠狠的母亲才能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有时候拥有一样东西还不如不拥有。   岑词深吸了一口气,纾缓了心头的郁结。关于挽安时的经历听得她很压抑,有滞闷,也有了心疼。“后来呢?”   后来……   “她就不见了。”秦勋低低地说。   岑词一怔,“不见了?”   “跟沈序一样,突然就消失了。”秦勋苦笑,“我聊天软件里的这两个人,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前一后都不见了,这些年我给她留了不少言,都不见她上线回复。”   岑词想了想问,“你觉得她发生意外的几率有多少?”   意外?   秦勋看着她稍作沉思,“她虽然自小逆来顺受,但从她能在老男人手里挣脱的行为来看,她还是有股子狠劲的,所以我觉得她遭到意外的可能性很小。”   这也纯粹就是感觉而已,毕竟除了网上的那些,挽安时真实情况是怎样,她平时的状态如何,所处的环境好不好都一无所知,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在哪个城市,问她,她就总说,你就当我跟你一个城市吧,我也是这么想你的,这样的话我会觉得自己不孤独。   她的不见给他的感觉跟沈序不同。   面对沈序的失踪,秦勋其实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但挽安时,一个小姑娘而已,除了令人唏嘘心疼的身世外还能得罪什么人?   岑词凝眉,“那个老男人的家眷呢?会不会怀恨在心对挽安时打击报复?”   这种可能性也很低。   秦勋否定,“挽安时失踪前跟我说,当时她母亲下葬的时候,男人的老婆到墓地上一通闹,甚至都砸了她母亲的墓碑。如果说想要打击报复,完全那时候就可以把挽安时抓起来带走,因为当时墓地就挽安时一个人。”   岑词真心是觉得这挽安时生活不易,怪不得她说自己孤独,哪怕是母亲没了,也没人陪在她身边掉泪。   “或许她就是想要告别过去,打算开始新的生活了。”岑词轻声说。   这种个案她不是没见过,圈子里也会经常有这种情况的存在,一个人对过去失望透顶了,想做的就是割舍和别离,哪怕是一丁点跟过去有关的人和事都不想再提。   秦勋笑得晦涩,点头,“这样也好。”   只是,他一直觉得哪怕她想割舍,至少会跟他说一声。   “你……”岑词看着他,欲言又止。   “嗯?”   岑词想了想,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做的面可真好吃。”   她想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挽安时?   但这话就不是浮在舌头尖了,而是在心里被块石头压着,不知该怎么问。重要的是,问了之后他的回答呢?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什么答案。   秦勋闻言,看了她良久,“喜欢吃的话,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第84章 他忘不掉的白月光   翌日,有关湛昌的事就被审出来了。   跟他那晚说的无异,经调查,当年的确是有个叫倩倩的小女孩死于湛家仓库的那场火灾。那场大火伴着仓库塌陷而起,自然而然,湛昌又以无辜者的身份接受调查和媒体采访,他的态度极好,尤其是面对倩倩的家属,尽最大可能认错和赔偿。   而据当年湛小野所讲,他和倩倩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仓库,倩倩好奇心重,说里面也许是外星人基地,不顾他反对就进去了,湛小野总觉得心里不安,生怕有危险也跟着进去了。   那么大小的孩子,所谓的危险概念跟成年人不同,同样是有可能危及性命,成年人想到的不是天灾就是人为,而像是湛小野认为的危险就是怪物、幽灵又或者是能绑架地球人的外星生物。   湛昌当年面对媒体时声称,自己的儿子也是受到惊吓,入院期间情绪很不稳定。两家都是这场坍塌火灾事件的受害者,倩倩家虽说伤心欲绝,但一来是倩倩主动跑进去的,二来对方家的儿子也受到了伤害,再加上湛昌表里如一的内疚之意,不说原谅,可也不能说要打击报复。   所以倩倩出事后,他们举家就搬离了南城。   现如今案件重启,虽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丧女之痛犹在,倩倩家也是配合得很。   湛昌是个演技十足的,要不是岑词的插手,没人会知道当年看似一场意外的大火藏了怎么深的罪恶,也没人能想到湛昌当年面对公众的林林种种全都是挂了脸谱的。   据警方说,湛昌交代事实空前的配合,十分有认罪态度,更让人费解的是,湛昌哭得一塌糊涂的,对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对此最清楚内情的人就是裴陆,深深感叹岑词的牛掰。   来门会所找岑词和汤图的时候,裴陆将湛昌目前的情况告知,一则倩倩的案子,二则仓库明面是做正经生意,暗地里果真是冲着金三角区走私军火。   巨额利润当前,一念天堂,也一念地狱。   湛小野还在沉睡,从公寓出来到现在。小野妈悬着的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打了电话来会所询问要不要送医院,岑词给她打了强心针,说最多明天小野就能醒,不要担心。   裴陆来会所除了告知湛昌情况外,更多的是想了解一下湛小野的状况,当年事件他还有些细节需要了解。岂料岑词态度挺坚决,说就算小野醒了也未必能帮你什么。   裴陆闻言,第一个反应就是……失忆?   岑词想想说,“也不能叫做失忆,只是大脑的应激反应,可能会对当年发生的事提供不了具体细节。”末了建议裴陆,可以去问问湛小野的妈妈,虽然说她没参与其中,但毕竟湛昌是她丈夫,当年如果没有蛛丝马迹留下的话,小野妈也不会痛定思痛对岑词说下那番话。   等裴陆走后,岑词敲了汤图的门。   汤图正打算给羊小桃打电话,见状后先作罢,手机放到一旁。岑词也没有闲聊天的打算,一是问她羊小桃今天怎么没来上班,汤图敲了敲手机说,一大早上接到小桃家人的电话,说小桃病了得请病假,我这不刚倒出时间想打个电话问问吗。   岑词点了下头,又问她下一件事儿。   “你是跟裴陆怎么了吗?他刚才来咱们这坐了挺长时间,都不见你出来。他除了是警察身份外,还是你客户呢。”   裴陆上门时,汤图以看客户资料为由没露面,岑词当时跟裴陆说的时候,裴陆笑道,没事儿,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湛昌的事,就不打扰她工作了。   看裴陆的样子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汤图反常,没错,今天她是有客户上门,可临时抱佛脚看客户资料?骗鬼呢?   汤图知道瞒不过岑词,叹了口气,老实交代,“我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裴陆。”   这话说得奇怪。   裴陆每次过来她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甚至还能特意打扮一番,而且经过湛昌这件事,两人的关系怎么着也能更进一层吧,怎么还来了个不知道怎么面对?   “你俩……”岑词想入非非。   “打住,什么都没发生。”汤图知道她心中所想,情绪不高,“要是真发生什么,我也不会躲在办公室里当鹌鹑。”   “那我就不理解了,依照你对裴陆势在必得的热情,不应该啊。”岑词笑问。   汤图又是一声重叹,跟岑词说了有关裴陆的感情史,说到最后情绪down到极点,“虽然没在一起过吧,但裴陆很显然是承认那份感情的,而且还是他主动追求,那姑娘在他心里肯定不一样。所以我在想,如果他对我感兴趣的话,不会说到现在还没有行动吧。小词,他是狮子座,行动力最强的狮子座。”   在星座方面岑词并没有汤图这么执着,所以裴陆是什么星座不重要,重要的还真是藏在他心里的那个姑娘。那么喜欢的一个人,喜欢到主动追求,最后就不了了之,的确令人生疑,就算像裴陆说的性格不合,那也是要确定了关系相处一段时间才试出来的吧。   如果就是一段露水情缘,那也不至于让裴陆郑重其事的说出口。   “有难言之隐?”岑词猜测。   汤图摇头,“不清楚,他不说,我也总不好厚着脸皮去问。小词,我是真不怕他交过女朋友,但就怕这种在他心里拔不出去的,那我使再大的劲儿也白搭。”   岑词也不知道怎么说,她跟裴陆充其量就是因为案子你来我往了几次,谈不上有多了解,也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更没办法说掐着他的脖子问他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末了只能跟着轻叹一声。   又想起秦勋,虽然他没明说,可她觉得那位挽安时何尝不是他忘不掉的白月光?   或许,人活一世总得执着些什么,或者一件事,又或者一个人。   **   羊小桃竟住院了。   汤图赶到医院的时候,她正好也输完了一轮液,问及护士,说是消炎的。   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引发高烧,家里人一看都烧到四十多度了,直接送医院。见汤图来了,小桃妈妈心有余悸道,“这孩子昨晚上都烧得说胡话了,说鬼影上树了什么的,让她说得我都瘆得慌。”   ……   病房只剩汤图和羊小桃的时候,羊小桃靠在床头,轻声说,“你别听我妈瞎说,我可能真就是烧糊涂了。”   汤图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也没见你哪不舒服啊。” 第85章 见到他方知害怕   别说之前了,羊小桃的身体向来好,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吃得好睡得香,再加上年轻新陈代谢又快,所以能保持健康苗条的身材体魄。   至少汤图没见羊小桃病得这么重过,自打她来了门会所,顶多就是天气不好的时候感个冒,那也就是零星几回,哪有折腾到医院这么大阵仗的?   汤图总有直觉,事有蹊跷。   羊小桃嗓子还是有点疼,说话偶然见咳嗦,就水杯不离手,时不时喝点水润润喉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圣诞节那天晚上回了家就开始发高烧,烧得特别突然,然后就被我爸妈送医院来了。”   汤图轻叹一声,“你是参加派对了吧?我看就是折腾的。”   “其实……”羊小桃欲言又止。   汤图抬眼看着她。   羊小桃想了想,似乎在衡量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见汤图有心来听,咳嗽了两声,轻声说,“刚才我是怕你不信,所以说我可能是烧糊涂说胡话,但实际上我真是看到了些东西,而且肯定是不干净的东西,要不然平时我都生龙活虎的怎么就一下子发烧了?”   看来还真是有事,汤图就追问她看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看见一个男人,像人又不像人的,大晚上的在咱们会所……后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墙上走……出去离开了会所。”   汤图听了这话后,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进了会所,大晚上的除了小偷还能是什么人?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抬眼看着羊小桃了好半天,冷不丁想到了个关键词……刚刚出自羊小桃口中的。   “你说他是……从墙上走出去的?”   这是个什么情况?   羊小桃点头,喉头干涩的,有火辣辣的疼,赶紧又喝了两口水。汤图一头雾水,追问她,“什么叫从墙上走出去?走在墙上?”   羊小桃又一点头,“对,就是字面的意思。那个男人就是走着上了墙……就跟走在平地上似的,身体跟墙面垂直,跟地面平行……”   汤图一激灵,这……可能吗?   “汤医生,”羊小桃一把抓住汤图的手,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的,“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这……   “如果是作为一种能量的话,应该……存在吧。”自古以来鬼神之说都不可信,可偏偏又生得那么多光怪陆离的故事。她是从事心理学的,也接触过一些解释不通的事,再想到这世间万物能量守恒,有一长就有一短,有一生就有一灭,活着的人存在于这世上,那死了的是不是就成了另一种能量的存在来维持平衡?   宇宙之浩瀚,生命之奥秘,谁能准确说一定存在什么一定不存在什么?   但这能跟地面平行就走上墙的男人……这种跟能量守恒定律就没关系了吧。   “你是不是眼花啊?”   羊小桃一猜她就得这种反应,摇头,语气坚定,“我看得一清二楚,他就是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好半天,然后就从墙上走出去了。”   汤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说是靠想的,就算让她亲眼看到那一幕她也未必能相信啊。   羊小桃靠回床头,一手揉着输液的那条胳膊,许是消炎药刺激了血管,“我妈认识个看事的人……”   “看事?”汤图没理解。   “就是有阴阳眼的人。”羊小桃解释了句,“那人说我就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给冲着了,那个时辰本来就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我可不就受不了了,回家就病了。”   汤图觉得这个说辞……真是难以言喻啊。   羊小桃突然紧张起来,挺认真地问她,“你说咱们会所里要不要做场法事之类的啊?”   **   门会所的监控录像都调出来了。   当初门会所刚成立的时候,还是岑词提出要安装摄像头,汤图倒是觉得那玩意可有可无,理由很简单,真要是有人纯心闹事,摄像头肯定会被挡上,谁也不会傻到留下证据吧。但岑词挺坚持,认为有总比没有的强,就像是你养不了大狼狗,养只宠物狗一旦来了生人也能叫唤两声吧。   所以汤图听了岑词的话,前后院都安了摄像头,两只。   听说门会所出事后,秦勋撂下公事就来了,见人都没事,这才松了口气。门会所虽说有“会所”这俩字,但不管是规模还是人员,那照比真正的会所差得远呢,说白了就是一处小众的心理诊所,加上保洁阿姨才四个人,还都是女的。   岑词自认为接触过不少奇形怪状的病案,尤其是结束了上一个湛小野的案子后,更是给她的职业生涯增添离奇经验,所以一般的奇人异事她并不会觉得什么。   哪怕是汤图回了门会所后跟她说了羊小桃的事,她也会安慰自己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也哪怕在跟秦勋通电话提了这件事时,她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来。   她在电话里说的不多,秦勋在电话里也没多问。   只是半小时后,秦勋的车就出现在了门会所。当他进门的那一刻,岑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好像心里的那根支柱轰然倒地,所有的坚强和无所畏惧统统成了泡影。她开始没由来地后怕,大脑就跟安了过滤器似的自动过滤汤图说过的每一句话,越是过滤就越是汗毛乍起。   然后跟秦勋说了句,“你终于来了。”   秦勋从没见过岑词这样过,似惊还有些无助,眼里有切切的期待,他有种预感,她是期待他来的,这种感觉既让他心悦又让他感到心疼。   问她怎么样了。   岑词的一句“我觉得挺害怕的”差点冲出口,又被她死死抵在唇边,再开口时敛了情绪,轻声说,“我觉得这件事,挺蹊跷的。”   是挺蹊跷,毕竟谁会大半夜的来会所里?还做出那么怪异的行为举动?   但像羊小桃说的什么见鬼撞邪之类的,别说岑词不相信,就连秦勋听了都甚是觉得可笑,所以汤图就没再继续说羊小桃他娘亲认识个会看事的人之类的话了。   只是将羊小桃那晚的经历又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第86章 阴间使者   话说这羊小桃在圣诞节当晚回到门会所拿钥匙的时候一切如常,在医院的时候她言辞凿凿,跟汤图保证进门的时候院子里绝对没人,前院就那么大,又没什么东西可藏可挡的,如果冷不丁站个人在院子里她肯定能看见。   然后就有男人脸贴在窗玻璃上的那一幕。   当时羊小桃吓得拨打电话的手指头都在抖,她跟汤图说:我就觉得我的头发丝都是站起来的,头皮要炸开了似的。   可让羊小桃真正炸头皮的是在下一幕。   当时那个男人慢慢地把脸撤开,羊小桃第一反应就是:他要进来了!   想着室内的门并没落锁,因为之前就打算拿了钥匙走人的……一旦进来了怎么办?她有时间报警吗?有时间喊人吗?门会所所处的位置隐蔽,整条街怕是这个时候喊破了喉咙都没人听见,他会怎么对她?杀她?还是绑架?还有,他是人是鬼?   是人的话,看身形他挺强壮的,她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是鬼的话……那她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羊小桃想法一大堆,大脑处于空前活跃状态,可整个人就跟被黏住了似的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珠子跟着窗外的那个身影动。   那男人似乎没进门的打算。   客厅一整面都是通透的落地窗,圣诞树上有光亮,能映得院落通明,羊小桃就眼睁睁看着那男人一步步后退,低垂着脸,就跟行尸走肉似的,他退到一半的时候就停住了脚步。   羊小桃的心又提上来了,脑补出恐怖电影里的经典镜头:男人突然发了疯似的猛扑到窗前,那张脸又贴在玻璃上,两行血从没眼球的眼眶里汩汩往外冒……   现实场景没按照她预想的进行。   那男人仍旧低垂着脸,缓缓转过身,留给了羊小桃一个背影。她看见他一步步朝着铁门走去,以为他能开门离开,刚要松口气,却见他走向铁门旁的墙根前,头朝墙上一撞,两条胳膊垂在身体两侧一动不动,真真就跟僵尸似的。   墙壁当然撞不动。   他撞了一次后缓缓后退,然后再往前走,再撞……   几番下来,羊小桃的手脚倒是能动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攥在手里想报警,可她又觉得奇怪,蹑手蹑脚到了窗边,还不敢正大光明去看,躲在窗帘后面,露出半张脸窥视窗外的情况。   有好几次羊小桃都挺想走出去拉他到大门旁,帮他把门打开,但是,她没那个胆……   终于,那个男人不撞墙了,他侧过身子,在墙壁前走过来走过去,这期间始终就低垂着头,一张脸埋在阴影之中,偶尔能瞧见那张侧脸惨白惨白的,再配上男人的一身黑衣,羊小桃就冷不丁想起一个形象来:阴间使者。   他一遍遍地来回走,步子很慢很慢,那脚步也不轻盈,是蹭着地面的,一步一步一步……隔着玻璃,羊小桃都似乎能听到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其实她挺肝颤的,就怕他会突然停下来,然后蓦地抬脸朝着这边看……   可这人吧,有时候明知道好奇会害死猫却又管不住好奇,就像是羊小桃,明明怕得要死,却又忍不住去看,好像只有随时监视对方的情况才能心里有底似的。   事后羊小桃对汤图说,当时我那个行为啊就跟恐怖电影里作死的似的,遇上个空挡赶紧跑啊,还看什么看?前门出不去,但你的房里有暗门啊。   可是羊小桃就是没跑,一直绷着一口紧张气盯着窗外那男人的一举一动。   他像是在想办法,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总之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十分诡异。终究他面朝墙壁停下脚步,他抬头了!   羊小桃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瞧见他的背影。   他仰头看着面前的墙,看着看着,就抬腿了……   接下来的一幕就成了羊小桃吓破了胆甚至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梦魇。   那男人一脚踩上了墙,紧跟着第二只脚也上了墙,刚开始身体还与墙壁平行,等两只脚都踩上墙的瞬间,他的身体也随即缓缓挺直,竟是能跟地面平行了。   那个画面就好像镜头陡然调了个儿,像是男人在平地上行走。   羊小桃后来回家发了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脑子里还总是闪过那一幕,然后她看见那男人回了头,冲着她阴惨惨地笑着说:我会再来找你的……   事实上那男人倒是没回头,就那么一步步走上了墙,然后又走了下去离开了。   秦勋锁定了事发时间,两个摄像头的监控资料全都调出来,加上汤图一起,三个人六只眼,时间倒也不长,据羊小桃给出的时间就是00:30-1:30分之间,因为她之前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后来那个男人走了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匆忙间抓了手机就往外跑,屏幕当时被她抓亮了,是1:30。   按照羊小桃复述的,那男人从出现到离开虽说不会满打满算一小时,但半小时的时间总有,所以监控应该很清晰拍到当时的情况。   可令三人惊讶的是,他们在监控录像里只看见了羊小桃进了大门和出了大门,压根就没看见她口中所说的男人,更别提什么从墙上走出去了。   岑词皱着眉头,看了汤图一眼。   汤图一脸懵,喃喃,“羊小桃没必要编个故事出来吧?图什么啊?”   秦勋想了想说,“先别急,或许她是紧张害怕看错了时间,咱们再往前和往后调一小时看看。”   他的耐性十足,做事也是不急不躁,这般沉稳的性子总能教岑词感到舒服。她点了一下头,跟着他继续往下看。   但即使是前后都拉长了一小时,他们也没从监控里看见过第二个人,秦勋想了想,干脆从天将黑到次日黎明前的资料全都过一遍……   看到眼睛发胀发酸,还是一样的结果。   仍旧是只看到羊小桃推开大门进了会所,然后着急忙慌地出来,逃也似地往外跑。秦勋又看了另一只摄像头的监控资料,并没发现有人是提前进了会所藏在某处的。   岑词轻叹一声,“是不是烧糊涂了?”   “小桃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确定自己没发烧,是回了家之后才发烧的。”汤图解释了句,想了想,言语变得支吾,“那个,要不然……咱们放慢速度看?”   秦勋和岑词全都抬眼瞅着汤图。   汤图清清嗓子,抬手挠了挠额头,“听说如果真是脏东西的话,正常倍速或快速看根本看不到,只能慢放……当然,我也不是说在宣扬鬼神论,我是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换种思路说不定就能找到问题的答案。” 第87章 另一种可能   这话说得挺尴尬,尤其是在秦勋面前,甭管这段时间他跟岑词走得有多近,毕竟是个外人,还不定在心里怎么想他们这行呢。   结果秦勋没太大反应,岑词倒是反问她,“你不觉得可笑吗?”   是挺可笑,但问题是,汤图始终不认为羊小桃会有那个闲工夫扯个故事来说,图什么啊?   “你今天有客户在没去医院,所以你是没看见羊小桃的模样。”汤图轻叹一口气,“病是真病了,脸色差得要命,但是她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特别认真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岑词沉默。   羊小桃什么性格的女孩子她也是了解的,无缘无故不会信口开河,前后时间里也没见她呈现异常状态,所以也不存在其他什么原因导致她胡说八道。   她看向秦勋,轻声说,“要不咱们就把羊小桃进屋到离开这段时间的影像慢放吧。”   秦勋微微一笑,“好。”   就这样又把影像资料重新看了一遍,放慢了速度。   然而,不管把速度放得有多慢,他们看到的就只有羊小桃一人。   最后汤图累得靠在椅子上阖着眼,揉着眼角皱着眉说,“不会这么邪门吧?”   岑词若有所思,“找时间我去问问羊小桃。”   汤图没说话,一时间觉得胸腔发沉发闷,这件事听着像是没什么,但越想越觉得脊梁骨发凉。如果羊小桃撒谎,那她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因为生病请假就想个借口吧?哪有这么幼稚?再说了,她这次生病算的就是工伤。   如果她没说谎,那她看见的到底是个什么?   正想着,秦勋起了身往外走,岑词紧跟其后,汤图见状也赶忙起身跟上。   秦勋先去了后院,也就是岑词窗外的位置。后院照比前院的面积能大一些,栽了花草和四季常青的松柏,圣诞夜下了雪,院落的花草枯枝上的积雪未化,只清了中间的一条羊肠小道。   如果羊小桃没撒谎,如果那晚羊小桃进了大门并没发现前院有什么异常,那突然出现的男人最有可能是早就藏在门会所里。前院藏不住,屋子里锁着他进不去,那极有可能就是藏在后院。   这是秦勋的想法。   所以他到了后院后细细检查有可能藏人的地方,讲真,能藏的地方不少,后院高树植被较多,又有各式各样的花架子,高高矮矮的不等,如果在白天可能藏得不是那么精细,但大半夜的,后院又没有照明系统,藏个人不被发现太容易不过。   羊肠小道上的雪化得快,湿漉漉的,就算当时留下脚印现在也没了,他便沿着小道查看两旁,两旁都有积雪,一旦有人闯入的话肯定会留下痕迹。   岑词明白他的想法,也沿途细细打量。   没有闯入或被践踏的痕迹,积雪处完好,有化掉的地方会有湿的泥土,泥土上没有碾压或脚印。他顺着小道走到尽头,两旁也都看了个仔细,再去检查花架等物件,都是完好无损。   岑词站在松柏前凝思,汤图上前说,“这树上是不可能藏人的。”   枝杈细密,藏不住人。   岑词说,“我在想,如果那个人是藏在后院的话,那他是怎么进来的?是从前院进来绕到后院藏好?还是从后院翻/墙而入?”   汤图查看了墙根,摇头,“没有能垫脚的地方,总不能徒手翻/墙吧,那不得留下血迹?”   门会所的前后院墙都没安防盗网、电网之类的东西,因为在当初装修的时候想到一是有摄像头,二是南城的治安也挺好,所以院墙翻新时就简单地往墙顶插了碎玻璃,也是比较传统的翻盗设备。所以汤图的意思是,一旦有人翻/墙入院,那胳膊腿肯定得被玻璃扎伤吧?   可说完这句话后,汤图又觉得这件事就自相矛盾了。   没人翻/墙的痕迹,那羊小桃口中的男人就是从大门而入?可摄像头又没拍到有外人进入,而且羊小桃回会所的时候大门紧锁,门上的是防盗锁,没钥匙想要进来难上加难,除非把锁给拆了,但明显是不可能。   不是翻/墙,不是走门,那他怎么进来的?再加上监控资料里根本看不到这个人,难道羊小桃真在撒谎?又或者是她出现了幻觉?   正想着秦勋走到松柏前看了看,又绕到墙根仔细排查了一番,起身说,“翻/墙而入也不是不可能。”他指了指高墙之上的碎玻璃,又沿着院墙的高度指向那棵松柏,“只需要一条类似飞虎爪的绳索就行,甚至都不用那么专业,绳头带锚钩的就行。墙上的碎玻璃插得不够密实,有心的人踩在上面避开受伤不是难事。”   岑词试想了一下,按照秦勋给出的角度和树干的高度来计算,如果利用一根带锚钩的绳索,一头甩勾在树上,顺着另一头的确可以登高上墙,眼前这棵松柏虽说藏人不行,但承下一人的攀爬重量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   她轻声问秦勋,“还有其他可能吗?”   “有。”秦勋肯定地说,“对方也可以从前院进来。”   啊?   岑词和汤图纷纷一怔。   两人跟着秦勋又来到了前院,前院没高树,没法做到像秦勋所说的锚钩借力,所以翻/墙而入的可能性极低,除非对方会纵云梯,一个飞身上墙,然后再一个纵身而下。   想到这,岑词心头就蓦地窜出一个荒唐的想法来……   秦勋没提借力的事,也没去看大门上的锁是不是完好,他走到院墙旁,沿着大门的左侧慢慢巡视,然后再顺着大门右侧的院墙查看,最后抬手拍了拍墙壁,笑说,“从前院进的话就更简单了,走墙而进,再走墙而出,就像羊小桃说的一样。”   汤图着实吓了一跳,“不会吧!”   她是相信羊小桃不会轻易撒谎,但走着上墙这种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胡诌八扯啊,哪有人能摆脱地心引力呢?除非对方不是人。   想到这,汤图一个哆嗦,失声,“不会真是那种东西吧?”   岑词双臂交叉于胸前,轻声说,“你也说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就有人有这本事呢。”她接受这种诡异现象挺快的,毕竟勘察一番后,如果是在确定有人进了院子的前提下,那就像秦勋说的,要么后院利用绳索,要么前院走墙而入。   刚刚她升腾起的荒唐想法就是这个。   这跟她之前刚听到羊小桃说那人走墙而入的感觉不一样,刚开始觉得荒诞,现在经秦勋这么一排查,竟也觉得,或许真有这个可能性呢。   他们出来只为了排查,前院和后院就那么大点的地方也要不了多久,所以岑词出来只披了条羊绒披肩。冬天就是这样,下雪时反倒暖和,室外虽说阳光挺灿,但也架不住融雪时的涔凉,风一过,岑词就觉得脖子凉嗖嗖的,将披肩裹紧了些。   汤图费解,“咱就打真有人这么牛掰吧,那咱们怎么没在监控里发现他?”   秦勋刚开始一直在盯着院墙看,回头要作答的时候正好瞧见岑词打了个冷颤,他踱步上前,将大衣脱下来披她身上。岑词原想着再冷就回屋披件外衣出来,不想秦勋会把自己衣服给她披,刚想说不用,秦勋就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力量虽轻,却也是不容拒绝。   “没在监控里看见他,那只能说是没拍到他,并不代表他就没进来过。”秦勋的手没拿开,顺势圈着岑词的肩膀走到院墙前,这才放下手臂,似刚才的举动很不经意,可又平添了几许暧昧。   “墙上的确隐约能看见脚印。” 第88章 半张脸   岑词被秦勋揽入怀里时,有瞬间的心神恍惚。她一直觉得秦勋的气质跟松柏很像,也不知道是因为初次见面时他背后就是压雪的松柏,还是他本就如此。清冷矜贵的同时也有厚重沉稳,也亦如岑词此时此刻身上的外套,密密匝匝包裹她的也是这般男人气息。   好闻,舒心。   他来门会所的时候又极少抽烟,所以沾身上的烟草味也是极其浅淡。   见汤图困惑地盯着自己瞧,岑词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上前仔细查看院墙。顺着秦勋手指的方向,果然墙壁上有痕迹,很浅的印子,但明显就是脚印。   从大小来看,的确是男人的脚印,鞋型来看,不是运动鞋,应该就是皮鞋。   羊小桃说,那个男人穿着较为正式。   墙上的鞋印虽说不清晰,但能看出不是一处,沿着鞋印向上找,能隐约看见第二处、第三处……许是当时鞋底是沾了雪和泥,现在雪化了,只留了泥,这才会有轻轻浅浅的印子出现。   秦勋衡量了一下,以手示意给他们做示范,“如果按照印子的分布来看,羊小桃说得没错,就是有个人踩着墙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汤图震惊。   秦勋再度回到前院的窗子前,依着羊小桃描述的当时情况来看,窗旁融化了雪,想找到脚印是不可能的,窗子又宽,羊小桃并没说那男人的双手也搭在窗玻璃上。   但窗玻璃上有极浅的印记,还是在阳光的映衬下才看得到。   这次不是脚印。   “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会有油脂,尤其是到了晚上,这应该就是脸贴上之后留下来的。”秦勋说。   岑词仔细去看窗玻璃,印子算不上有多大,也没办法看得出就是一张人脸形的,但会所里的玻璃都是定期清洁,她记得清楚,最后一次做玻璃清洁是在平安夜那天,会所的保洁阿姨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做事也十分仔细,所以不可能是她没擦干净玻璃。   唯独的解释就是,这印子是圣诞节那天留下的。   汤图觉得心口突突跳,想说什么,嘴巴张不开。   还是岑词开了口,叹气,“真有人进来啊。”   “会所的前院和后院有摄像头不假,但如果站在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就完全形成摄像的盲区。对方如果是从后院进的话,那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我之前说的,可一旦翻了墙就会被摄像头拍到,所以后院进没可能。前院进门就能拍到,不走门,院内没支撑点可攀墙,墙上又没凿钉的痕迹,只能从摄像头的盲区进入。”   从窗子到留有脚印的院墙,秦勋来回指出了一条直线,重点强调,“盲区。”   “换句话说,那个人真的就是从外面走墙进来,然后走墙出去?还是身体跟地面……平行?”汤图还是无法置信。   秦勋轻声说,“如果真是有人进来,那这就是唯一的解释,而且从院墙上的脚印和玻璃上的印记来看,圣诞节那晚的确是有人进来过。”   **   门会所发生了“灵异”事件。   虽说圣诞节当晚进了人是十有八九的事,虽说也能解释出对方是如何进的院又是如何出的院,但是,试问哪类人种能那么走路的?   这话还是从保洁阿姨嘴里出来的。   缘由是她在翌日给窗子旁的盆栽浇水时发现了玻璃上的异样,她咦了一声,盯着窗玻璃左看看右看看,又往后倒了几步。等岑词从治疗室里出来的时候,就见保洁阿姨蹲在地上,头仰着又近乎跟身子呈现九十度角的姿态,吓了来访者一跳。   将来访者送走后,保洁阿姨招呼岑词上前,“这玻璃上的印子挺奇怪啊。”   是奇怪,但岑词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也就没惊讶。   保洁阿姨又说,“岑医生你快来看看,像不像半张人脸?”   半张人脸?   之前他们看到的只是印子,还构不成具体图案,怎么保洁阿姨就能看出人脸了?还是半张的?岑词倒是觉得奇怪了,盯着窗玻璃瞅,保洁阿姨见状拉了拉她的衣袖,“我这个角度才能看得清楚。”   岑词只能照做。   还真有半张脸……   保洁阿姨肝颤儿地说,“咱们会所……是不是闹鬼了?”   ……   早在晚高峰前岑词就到了记餐厅,这个时间餐厅没什么人,但岑词往包间里走之前好信地看了一眼预订记录,今晚又是爆满。   周末,轮到老板亲自下厨。   萧杭也在,看见岑词来了之后比上次还要热情,又开玩笑说让她一定得看好秦勋,马上一大批女粉丝将至,那都是冲着能一睹餐厅老板俊颜的。   岑词听了这话有些许尴尬,一清嗓子,“我怎么看啊。”   正巧秦勋拿着食材和备料经过,一身厨师服穿在身上挺周正,还真是跟他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笑着扔了句,“简单,有上来搭讪的,你就说是我女朋友。”话毕就钻了后厨。   这话落在岑词耳朵里就有别样的意味来,可他说这话的时候又显得那么随意,似真似假装教人难以捉摸。岑词避开萧杭笑得别有用意的眼神,转身进了包间。   后厨有条不紊,张师傅按照既定菜单备菜。   记餐厅是这样的,非老板下厨时间都是有菜单的,跟寻常餐厅一样,但到了周末,老板下厨那天是没菜单的,当晚所有的菜品都是随着老板的心情自己定。   越是这样,就越是勾的人挤破了脑袋前往,因为但凡尝过记餐厅周末菜品的人都知道,只要是经老板手的,那都是珍贵食材,更重要的是老板手艺精湛,哪怕真就是普通食材,也能料理出米其林餐厅的色香味水准来。   前菜是萧杭亲自端进来的,秦勋太忙。   但岑词相信,萧杭能帮着打下手进包间,心思也没那么单纯,不过正好,她也有话要问他。   萧杭上了菜后果真没马上离开,在她对面坐下,将托盘里的矮身彩釉酒杯拿到她跟前,顺过吞口细脖酒壶给她满了一杯,“先听秦勋说你挺喜欢喝我们这的米酒,有品味啊,这的米酒都是纯手工酿的,口感清甜,在外面喝不到。”   岑词道谢,这话不假,她倒真是挺喜欢这的米酒,酒精度低不说还润口,喝多了也不上头,每次来,秦勋就会给她打上一小壶。   “萧店长也来一杯。”岑词说着拿起酒壶给他满了一杯,补上句,“趁着秦勋在忙,我们边喝边聊。”   萧杭一听这话,心叹这女人的眼睛也忒毒了,他的确是有心想要打听一番她和秦勋的进展问题,岂料被人看得底儿掉。怎么着也不能丢脸吧,于是就笑说,“哎,喝酒来日方长,后厨那边忙着呢,我得去——”   “不急,我每次来也没见过萧店长去后厨帮忙啊。”   萧杭笑得有点尬,真是要命啊……   “其实我是想跟萧店长打听个人。”   萧杭闻言好奇,“打听谁?”   “挽安时。” 第89章 套路   岑词说她想打听一个人的时候,萧杭第一念头就是沈序,他的想法直接,秦勋接近岑词的目的就是沈序,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岑词不可能对沈序的事一无所知。   可没想到岑词跟他打听的是挽安时,萧杭一愣,好半天才“啊?”了一声。   岑词见状笑了,“萧店长以为我想打听谁?”   “没、没。”萧杭可真是领教了岑词的一双毒眼,接二连三好几次了,每次他以为自己掩饰很好,结果都能被她一眼看穿,更叫他郁闷的是,她还每次都一针见血。   萧杭也真是佩服秦勋,别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能在她身边待这么久,又隐隐担忧,怕是岑词这双眼睛早就看出秦勋的意图了吧?   见岑词盯着自己瞧,他忙将注意力转回到她的问题上,“你刚才说什么时?”   “挽安时。”岑词暗自观察他的神色,重复了句。   萧杭微微蹙眉,面露疑惑,“这个人我没听说过,是……秦勋的朋友?”   岑词见他不像是在隐瞒,说了句,“我以为你很熟悉他身边的人,毕竟你俩多年好友。”   没回他的话却胜似回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总有种友情被质疑了的感觉。萧杭清清嗓子,“如果你说的这个人真是秦勋的朋友,我不清楚就只有两种情况,其一,他们两个的交情没那么深;其二,那人是个女的。”   见岑词微微含笑,萧杭蓦地反应过来,“女的?”   岑词点头。   女的……   萧杭脑筋转得飞快,秦勋身边的女人?她问这个干什么?难道是想了解秦勋的过往情史?想了想说,“秦勋这个人吧,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工作上,之前也有走得较近的女人,但最后就是不了了之,他不是个喜欢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的人,所以没怎么正儿八经谈过恋爱……”   说到这儿他又解释,“你别误会啊,他绝对是个正常男人,就是平时时间太少,岑医生,我认识秦勋这么多年,你算是唯一一个让他上心的女人。”   说了这么多,萧杭把自己都给感动了,心想着,秦勋啊秦勋,你真的好好感谢一下我,这么为你搭桥铺路的,就为了能让你心愿早日达成。   萧杭是打了如意算盘的,若岑词对秦勋始终试探,那这番话足以让她认为秦勋是个单纯的人;若岑词对秦勋有意思,那正好,年轻有为英俊不凡,重要的是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情债,这种人上哪找去?   岂料岑词轻笑说,“萧店长误会了,我之所以打听挽安时,是因为她是秦勋心里的一个结,一结就结了好多年。这人啊,活一世想要逍遥快乐,前提就是心无旁骛,潇洒恣意,但秦勋心里有道坎迈不过去,就注定情绪郁结。像是他那种性格,怕是平时都不愿示弱,哪怕有事也说没事吧。”   萧杭闻言一愣,半晌嘴角抽搐了一下,“心结?”   岑词点头,轻叹一声,“秦勋帮了我不少忙,加上车祸那次,算得上是我的恩人,之前他跟我提过挽安时,心里的郁结全都写在眼睛里,我是做情绪疏通的,相识一场,总想为他做点什么。但想要解开一个人的心结并非易事,并且你也清楚,秦勋他也通心理,想经过意识引导来为他排忧解难堪比登天,所以萧店长,这个时候了解他的人就尤为重要,你想想看,之前他有没有在你面前提到过哪个女孩,都提到了什么。”   萧杭被她说得心里阵阵激灵,跟秦勋认识这么久,他只知道秦勋对沈序的事耿耿于怀,“我真没听他提到过你说的那个名字。”   “再仔细回忆一下,也未必会是名字。”岑词提醒。   萧杭盯着岑词看了少许,见她不像是纯粹打听八卦的模样,便陷入沉思。想了好半天,迟疑,“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隐约想起想一件事儿来,好多年前他好像是在为个女孩子伤神,但他跟我提的不多,就说不见了位姑娘,深打听,他就说算是萍水相逢,但也算是相交甚深,这话听着就矛盾,我当时想着他就是句敷衍的话也就没多问。”   男人相交,能聊的很多,人文、地理、政治、体育……跟女人不同,有关私生活和情感的事都往往放在末位又或者会被忽视,除非事态紧急再或者其中一方主动提起,否则不会作为主要话题说个没完。   萧杭又说,“后来有一阵子他就没在公司,遇上需要拿主意的公事就只能通过电话找他,现在回头去想,他十有八九是去找那个姑娘了。”   岑词闻言问,“这种举动对秦勋来说常见吗?”   萧杭摇头,“他是个做事有分寸有交代的人,像是把公事撇了直接消失了好几天的情况就那么一次。”   “那你当时不觉得奇怪吗?”岑词疑惑。   “也问过,就说找人。”   萧杭还有句话没说,当时他一直以为秦勋是有沈序的消息了才撇下公事,所以秦勋跟他说去找人,他也没问他具体在找什么人。   秦勋寻了空进包间吃了饭。   用餐期间他建议门会所增加摄像头或者重新换个摄像头,杜绝前院和后院存在盲区的可能。又说,“保洁阿姨干活行,嘴不行,玻璃窗上的印子被她添油加醋地说出去,太有损门会所的名誉。”   半张脸的事秦勋听说了,都不用刻意打听,就算岑词和汤图不说,保洁阿姨也闲不住。他去接岑词的时候,保洁阿姨就跟撞上救星似的,把他生撕活拽地拉到窗子前,绘声绘色描述她发现半张脸的始末,然后说,秦总,除了你,这一屋子都是老孺妇女的,你可不能不管这件事。   秦勋看得仔细,那半张脸的确就是昨晚新添上去的,看来昨晚是又进了不速之客。他想得周全,总不能夜夜让人守着门会所,以不打草惊蛇为前提,调整摄像头将情况查明白,心里也有底。   奈何岑词对这件事兴趣缺缺,手持叉子拨弄着沙拉,不咸不淡地说,“没必要折腾,门会所里一没伤人,二没丢东西,先这样吧。”   秦勋闻言一愣,抬眼看她,少许轻笑,“不管不问了?不像你性格啊。”   那抛下公事去找个女的也不像你性格吧,岑词在心里怼了句。这话虽说不明里说出来,但情绪已经在脸上了,一叉子叉进鸡胸肉里,说,“保洁阿姨在门会所做了很多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很清楚。至于大半夜进院子里的是人是鬼、具体是翻/墙还是走墙的都跟我无关,毕竟对方这两次都没有恶意,没必要浪费人力和物力在那上面。除非对方有明显的攻击行为。” 第90章 只有立场不同   岑词极少有这种语气说话,锋利、攻击力强,至少秦勋之前没领教过。在他印象里,岑词虽说不合群、不是个有亲和力的人,但哪怕是态度疏离也能保持礼节和控制情绪,作为精神分析师的她,很能清楚情绪管理的重要性。   秦勋看着她,半晌后说,“这个人来得诡异,又是大半夜的,偶尔一次可能没什么,但连着两天晚上都光临门会所,事情就未必简单了。”   岑词低头,抿唇不语。   心里却在骂自己:你这无名火朝谁发呢?是你跟萧杭说的,你要报恩替秦勋解心结的,听说秦勋放下公事去找个女孩子,你酸什么酸?   秦勋见状,还以为她生气了,放低了语气,“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岑词闻言心生愧疚,抬眼刚想跟他道歉,就听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个女孩子,应该是店里的客人,探头瞧见秦勋后有些羞涩,笑盈盈的,“你好,能……签名吗?”   不光是她自己,身后还簇拥着几位同伴,全都是年轻的姑娘。   照理说这种追上门求签名的事挺少见,哪怕是店里的客人都是冲着秦勋的厨艺来的,哪怕大家也都知道老板就在店里,但客人们也是懂礼节,知道老板一直在后厨忙,轻易不会上前叨扰。   像是今天这种情况……秦勋心知肚明。   萧杭那人向来心软,尤其是架不住女孩相求,瞧着打头的这位姑娘面容清秀,许是央求了几句也不好驳对方面子,能精准地找到包间,就是萧杭指了条明路。   秦勋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抬眼看岑词。其实刚刚的气氛有些不好,秦勋感觉的到,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态度就变了。岑词抬眼正巧撞上秦勋的目光,心口一悸,脱口说,“你看我干什么?想签就签呗。”   一句话说的秦勋差点吐血。   少许后,他转头对门口的姑娘说,“不好意思,真的不大方便,而且我也不是明星,你要我的签名也没什么用,你说对吧?”   门口的姑娘没料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还要继续央求,秦勋及时止住了对方的念头,“毕竟有朋友在用餐,请见谅。”   将岑词扯了进来。   岑词一手持筷,想去夹菜,闻言愣住。   门口的姑娘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做强求,本来这事儿被拒绝是有点尴尬,但秦勋言辞恳切,态度温和的,反倒教人生气不起来。抬眼再去看对面的女人,眉间略显清冷,但五官精致又漂亮得紧,没浓妆艳抹,脸上只是略施粉黛,只因皮肤白净显得特别干净。   帅哥身边总是不缺美女的。   门口的姑娘略感失落,点头又道了歉,临走前又不经意看了看岑词,随口说了句,“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呢,挺眼熟的。”   这话之前也有不少人跟岑词说过,我们好像在哪见过、你很眼熟、你我是不是有缘……但都是出自男士之口,用汤图的话说就是搭讪。从一个姑娘嘴里说出来倒是头一回,岑词略感惊讶,抬眼看她,“是吗?在哪见过?”   这么一问倒是把对方问愣了,挠挠头,“也不是那么肯定,可能你长得挺像哪个明星吧。”   岑词“哦”了一声,轻声回了句,“也有可能我就是大众脸,你看着眼熟正常。”   ……   小野妈打来了电话,电话里挺激动的。   等岑词赶到湛家的时候,小野妈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了,见她来了之后赶忙迎上去,说,“小野醒是醒了,但醒了之后一句话都不说,就把自己关在阁楼里,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恢复了没有……”   阁楼还是那天岑词看见的模样,里面的东西摆设都没变化,唯独那面照片墙不见了,上头的照片被湛小野一张张揭下来了。阁楼的门虚掩着,岑词敲门的时候湛小野正在收拾照片,听声后回头瞅了一眼,见是岑词,他微微一笑。   能笑就是好事,虽说岑词一早就知道他醒了就会没事。   “我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等坐下来后,湛小野同岑词说了自己的情况。   “挺奇怪的经历,当时的我好像不是我了,就跟个观众似的,所有的事都看在眼里,就是那种……嗯,只能看没办法参与的感觉。”   “因为事情发生的时候你的第二人格取代了主人格。”岑词如实说。   湛小野点头。   岑词问他现在感觉如何。   湛小野想了想说,“好像很久没这么清醒了,虽然发生了不好的事。”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神情黯淡下来。   岑词理解他的感受,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湛小野又问她,“我是全好了吗?”   岑词不想瞒着他,“你的情况毕竟是由精神引发的,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你还是需要做相关治疗,当然,你也别有心理负担,只要是口服一段时间药物,帮助你稳定精神状况。你属于心理自发觉醒,所以我相信你再配合治疗一段时间就会痊愈了。”   湛小野抿了抿嘴,最后一点头,“行,我知道了,谢谢你岑医生。”   又是以往有礼有节的湛小野。   “这件事对我来说毕竟是个结,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以前的我和之前发生的事,所以这些照片我想先收起来,等我什么时候能从容面对了再拿出来。”湛小野指了指箱子,墙上的照片被他如数摞好,码放整齐放进透明的塑胶袋里,打算封箱。   岑词微笑,“你做得很好。”   能主动管理自己的情绪,根据现实情况衡量自身的心理状况,他能做到这点说明已经好转。   末了,湛小野问她,“岑医生,你说这件事我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岑词看了他许久说,“这世上的事没对错之分,只有立场不同选择也就不同。小野你要明白一件事,不管什么情况,先管好自己,才能顾及他人。”   而她也不是救世主,没资格评判一个人行事是对是错。   之后的几天里,湛昌被判刑的消息传到了门会所,裴陆主办。法院宣布刑罚那天,岑词正在治疗室,治疗时间一到,汤图来敲了门。   来访者从治疗室里出来,汤图眼尖,发现还是上次来的那个女人,出门之前早就将帽子和太阳镜戴好,生怕旁人看到似的,听羊小桃说好像是个公众人物。   汤图没细看,本身盯着人瞧就是不礼貌行为,何况人家还是过来解决困惑的。那女人出了院就立刻有车来接,一辆保姆车,私隐性很好。   “裴陆说直到判了刑湛昌的认罪态度也是很好,他让我问你,会不会有一天湛昌突然恢复正常,开始伺机报复?毕竟他因为积极配合没被判死刑。”汤图靠在门口说。   岑词在整理刚刚那位客户的档案,头没抬,答非所问,“你跟裴陆和好了?” 第91章 新的终究会来   汤图没料到岑词的关注点在这上头,微怔了一下,不自然道,“我又没跟他吵架,哪来的和好不和好呢?”   “那你是不喜欢他了?”岑词似乎很执着于他俩人的关系。   如果这个问题是旁人问的,汤图的回答肯定斩钉截铁,但岑词平时不是个八卦的人,更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冷不丁这么刨根问底她的私生活倒是新鲜。于是汤图反问她,“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岑词稳稳回答,“喜欢的话,我就爱屋及乌,一旦湛昌发生点什么我也可以技术支持;不喜欢的话就好办了,哪结哪了,不提供售后服务。”   汤图听了这话惊愕,赶忙进了治疗室,“你的意思是……湛昌日后会出问题?”   岑词整理好了档案,趁着打印的空挡瞅了一眼汤图,似笑非笑的。汤图见状,一翻白眼,“行行行,我承认我就是这么没骨气,明知道他有放不下的姑娘我还一头栽进去。”说到这儿,她神情落寞几许,一叹气,“你要问我现在对裴陆有多刻骨铭心,那倒不至于,但就是希望他能好,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我喜欢他,我也想这是一个人的事,可真要是谈恋爱那就是两个人的事,我总不能强迫他吧。”   岑词抿唇浅笑,也不多说话,打开抽屉抽了张文件袋,将打印好的文件顺势装进去,起身送进档案柜里。汤图盯着她的背影说,“别憋着,想笑话我就笑,我没觉得失恋这种事有多丢脸。”   岑词不客气地纠正,“你都没恋爱呢哪能叫做失恋?顶多就是个恋爱未遂吧。”   “你别管我遂没遂,总之日后湛昌一旦有什么状况你可不能不管,裴陆就是个警察,他哪懂心理方面?”   岑词轻笑,“你说你是不是女生外向?”   “什么女生外向,我更多的是考虑你的安危,万一湛昌在里面回过味来,想对你打击报复怎么办?”汤图一本正经的。   岑词将档案柜的柜门关上,回头看她,“好了不逗你了,给你普及两点,第一,湛昌的状况不容易翻盘,能扩大他内心的愧疚感,那是因为他本身就心存愧疚,否则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生生造出他的配合来?第二,湛家的消息众所周知,湛昌的势力也已经大势已去,媒体但凡报道湛家的事都会扯上门会所扯上我,我要是冷不丁出事,不管是不是湛昌所为,这顶帽子也得戴在湛昌的头上。”   汤图张了张嘴巴。   “所以汤图,女生外向说的就是你有错吗?我能想到的你想不到啊?还说为我着想,你啊,是心心念念裴陆的前程呢。”   汤图被拆了个底儿朝上,嗔斥,“有意思吗你,凡事看破不说破不懂啊?”   岑词抿嘴一笑。   “总之说好了,你别管我是为了谁,总之负责到底。”汤图开始了蛮横不讲理。   “行,为了你能嫁出去我也得努力啊。”   汤图这么一听竟脸红了,骂了她一句不正经。   打算离开的时候岑词叫住了她,站在档案柜前,轻声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汤图不解,“你羡慕我?论事业和长相你都拔尖。”   岑词说,“我羡慕你,能去心安理得喜欢上一个人。”   汤图微微一愣,很快笑了,“你不用羡慕我,因为你心不心安理得都有人喜欢,像是秦勋,我看得出他就挺喜欢你的。男女关系就是这样,一开始是什么状态,以后也就这个状态了。哪像我啊,一直追着裴陆跑啊。”   她跟秦勋的状态……   在外人眼里似乎她跟他都已经在一起了,可岑词自己能够感觉得到,她跟秦勋之间总像是隔着什么似的,看不见摸不到却存在。   说不喜欢吗?   不,她其实察觉出秦勋对她是有喜欢的成分在,她呢,虽然一直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自己对秦勋的心思不大一样,至少跟对其他男人不同,她是动心,可只能浅尝辄止,反之秦勋也一样。   汤图说,男女关系一开始什么样,未来也就什么样。   汤图其实忘了她最开始跟秦勋相识时的状态。   初遇时她和秦勋就是相互试探的关系,那么以后,会不会也就如此了……   **   湛昌的事彻底的翻了篇。   而窗玻璃上半张脸的主人再也没出现过。   岑词还是听了秦勋的意见,找人在前后院又安了两只隐形摄像头,不显山不露水的,不打草惊蛇,但监控一开,前院和后院的情况就一目了然,半点死角都没有。   除此,岑词表面不说,实际上到了晚上十点钟之后她又返回门会所守夜,有摄像头再加上大活人坐镇,任何风吹草动都将难以逃脱。   令人不解的是,羊小桃口中的男人没再现身,更别提要亲眼见见身体与地面平行,在墙面上直立行走的壮观场面了。   岑词守夜这件事就连汤图也不知道。   但她每晚到门会所,门口都会放有保温的便当,一打开,色香味俱全,这手艺哪怕不用去看摄像头岑词也知道是谁。只是,给她做餐的男人没露面。   之后的几天,岑词让羊小桃去做人脸拼图,裴陆亲自来了门会所,一来是找汤图做心理咨询,二来是听说了这件事,积极揽下了。   羊小桃其实最深刻的是男人将脸贴玻璃上的那一幕,所以她能提供的也就是脸被玻璃压平的轮廓,这样一来,纸上拼出来的脸部图像就特别骇人。   自然不是张人脸,跟鬼似的。   等羊小桃看了一眼画纸后惊叫出声,反射性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带的撞到了汤图,汤图一个踉跄,裴陆及时从身后一把将她搂住。   汤图觉得头忽悠一下,下意识去看岑词,岑词抿唇浅笑,将这幕结结实实地看在眼里。   这样的人脸拼图没任何价值。   所以岑词觉得,要么放弃,要么继续死守。   就这样,转眼到了元旦。   新年伊始,大街小巷的圣诞树已换上了红灯笼,红红火火地点亮了整座南城。今年除夕夜早,就挨着元旦之后的十几天,这么一来,春天来得也就早了。   但实际上,南城的梅花都已经开了,玫红色的应着节日的光景,还有长街之上的早樱和玉兰花,哪怕是圣诞节的那场雪,也没能阻挡它们的含苞待放。   旧的去,新的终究会来。   只是从那天在餐厅分开后到元旦,秦勋都没在门会所里出现,电话也没来一通,甚至连短讯都没有。就好像秦勋这个人也随着陈年的离去而消失了似的。 第92章 怎么能这么风轻云淡   缘分弹指,本就是能想开的事。世间之大,有多少人走着走着就散了的,岑词原本就不强求。   可是每次闲下来的时候她总不自觉地拿起手机,翻看有没有未接来电或是短讯。有倒是有,但没有一通是来自秦勋的。最初的两三天里,岑词想着他是忙公事,倒不出时间联系也正常,毕竟之前也不是天天见面,更没规定什么时候必须有任何形式上的联系。   之后的几天,岑词觉得失落。   她开始回忆之前跟秦勋的相处,觉得问题似乎就在最后一次的吃饭上,她知道自己当时说话挺情绪化的,以至于后来那些找秦勋签名的姑娘们走了之后,秦勋轻声说,“我还以为你至少能帮我挡一下。”   她说,作为朋友,我没这个资格。   那作为女朋友呢?秦勋问她。   她迟疑了良久说,是假的啊。   岑词还记得秦勋听了这话后的神情,没恼没怒也没尴尬,就是微微笑了笑,然后将切好的小牛肉换到她面前。当时他是低垂着眼的,所以岑词不清楚他唇边的笑有没有入眼。   就这样,直到现在。   她不确定他是真因为公事太忙还是因为生气。   通讯录里有他的名字,还有微/信上跟他的联系页面,最后一条信息是:我半小时后去接你,多穿点,外面冷。   有时候她翻开微/信,冷不丁看到这条时总会误以为是新的信息。   元旦之后,岑词的失落就转成了不悦和怨怼。   多少次她都想打给他说,你想玩失踪就玩得彻底点啊,这边不联系,那边我一守夜还送吃的,秦勋你什么意思?   人是不露面,但吃的照送不误。   最开始岑词是天天晚上守夜,那餐盒就天天有,而且就像是知道她出发时间似的,哪怕她故意提前到,那饭盒也都端端正正地在门前摆着。   后来岑词不是天天守夜了,那餐盒也不是天天有了,但只要是她决定守夜,餐盒就出现。她开始随即守夜,那餐盒竟也随即出现……   岑词不动那餐盒了,就任由它摆在门口。   汤图来上班的时候看见了餐盒,上头有记餐厅的logo,惊讶问岑词怎么个情况。岑词没隐瞒,说是秦勋神出鬼没,人不见了,餐盒倒是不断。   汤图恍悟说,怪不得好久没见着秦勋了呢,你俩吵架了?   吵架,算吗?   岑词摇头。   接着汤图一针见血总结了两点:第一,他就是没走心随便玩玩,不联系你可能是遇上新目标了,工作忙吗?别开玩笑了,再忙发条语音的时间总有吧,但是……这餐盒里备的看着就精致,是用了心做的,所以,极有可能是我说的第二种。   岑词问她,第二种可能是什么?   汤图语气突然低沉了下来,神秘兮兮的,“他突遭意外死亡,但因放不下你所以魂魄迟迟不散,一直就在你身边照顾你保护你,他能看见你,但你看不见他。”   岑词狠狠给了她一记白眼。   汤图笑说,“人鬼情未了,多凄美多浪漫啊。”   浪漫你妹……   岑词懒得听她继续分析,本来就是个半吊子,自己感情那点事还没弄明白呢,她是疯了才会听汤图的胡言乱语。   转眼快过年了。   门会所也面临着放假,羊小桃早早就订好了行程,打算带着爸妈去三亚海边过年,而汤图也订好了飞往国外的机票,她家人丁兴旺,尤其是过年的时候亲戚们喜欢扎堆,一扎堆就爱攀比,她就成了小辈当中最不成气候的那个,用家人的话说就是,不想着谈恋爱结婚的,你不着急我们还急呢。   汤图实在受够了没每逢一过年被七大姑八大姨耳提面命的,所以除夕夜一过,大年初一就打算叛逃。   门会所做年前最后一次大清扫的时候汤图问岑词,“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国外玩几天啊?”   岑词手持鸡毛掸子在扫灰,摇头,“算了,我走不开,奶奶年岁大,也不方便坐飞机。”   汤图想想也是,“那我给你带礼物。”   “好啊,缺只名牌包。”   “你还真不客气啊。”   “跟你还客气什么?”   ……   保洁阿姨临走前对岑词说,“岑医生,咱们明年见喽。”   岑词一点头,“明年见。”   为什么要有时间的存在?让人们知道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让人们意识到自己的衰老,也有了月亏月圆悲欢离合。但曾经有来访者跟岑词说:其实时间是不存在的,只在人心存在。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虚无,你是假的,我是假的,大家都是假的,我们只是在虚拟的世界里过活而已。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她此时此刻的感受为什么如此真实?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岑词一人的时候,她靠在落地窗前思考着这番状似哲理的大道理。   虚无的存在是什么?   例如她,再例如秦勋,就是因为虚无,所以才会迟迟没他的消息?   岑词突然觉得好笑,自己是闲的吗?   窗外又下了雪,簌簌无声,听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也就是从年三十到年初三、四都会有雪。岑词对雪天不排斥,相反她觉得,年三十下雪的话远比圣诞节下雪还要有感觉。   手机就在这时响了,寂静的周遭,哪怕是音量调到最小也会惊天动地。   岑词掏出手机,随即瞥了一眼来电。   怔愣。   竟是秦勋。   岑词盯着手机屏的名字盯了许久,几番误以为是自己看错,这人没消息了这么久,突然就这么出现了?虽然只是一通电话。   滑键的时候岑词竟发现自己的手指头在抖。   冷不丁想起汤图的话,心却放下了,有个声音在说:还好他没事,鬼哪会打电话。   又觉得荒唐至极,还真信了汤图的连篇鬼话了吗?   缓了气息,稳定了情绪,接通电话时,嗓音一如往日平静,“喂?”   手机那边沉默,有男人的呼吸声,周遭很安静,岑词觉得,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安静。良久后那头的秦勋才开口,“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挺稀疏平常的问候,再自然不过,就好像这段时间的失联都不曾发生过。岑词心头倏地就有点堵,他怎么能这么风轻云淡呢? 第93章 算是约会吗   岑词再开口时,语气听不出怨怼之意,“没做什么,就是要放假了,做做最后的清理工作。”   那边低笑,“所以今晚还准备守夜?”   果然是什么都知道啊。   岑词靠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抿了抿唇,有几番想问他到底什么意思,餐送了人不露面,现在又来通电话说这些。正想着怎么回答,秦勋在那头又问她,“过年期间怎么安排的?”   “没安排,跟往年一样。”岑词说完这话意识到自己往年什么样他怎么知道,补充道,“陪家人。”   秦勋低喃,“年初一我去找你。”   岑词的心猛窜一下,自然不自然地就说了句,“你有时间了?”   说完这话暗自懊恼,语气怎么听着都有埋怨。   “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地。”秦勋轻声说,“过年总得休息,我又不是铁人。”   岑词本想说自己没时间,要陪着家人不方便,但实际上这话听着就像借口,而且还是对秦勋这阵子的不理不睬打击报复的那种借口,像是她多小心眼和因等待而生怨似的。   想了想回复,“再看吧,今天不知明天事。”   秦勋,“好。”   通话的时间不长,就寥寥几句,好像是提出约会了,又好像是没有,一切都顺其自然的样子。结束通话后岑词就在想,挺好的一句“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地”,乍看是解释了这些天失联的原因,可深究呢?像汤图说的,再忙总能腾出个发语音的时间。   或者就是汤图说的第一种情况,他遇上了喜欢的人,有了新目标。但如果是这样,又打电话给她提出见面做什么?   外面起风了,原本簌簌而落的雪花失了秩序,就跟岑词的这颗心被这莫名的情绪扯得没了分寸似的,糟乱一团。但她很快意识到这点,将手机往兜里一揣。   不想,什么都不想了。   世间事她向来想得清淡,期待太多失望必然也多,男女间的情爱之事也是如此,人心浮动,谁能保证看穿谁的心思?倒不如安分守己,不奢求不追念得好。   ……   岑词陪奶奶一起过年,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照理说相依为命的这种关系,平时应该住一起才对,但岑奶奶这老太太可是位有个性的,死活不爱住城里,老城区她嫌吵,新城区她嫌受拘束,就喜欢守着她的一亩三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但岑奶奶的一亩三分地可是有讲究的,位于城郊,是早些年她看中的一块地皮,觉得背靠青山绿水的惬意,后来平地起屋,盖了个小二层。   屋后有田地,春季撒种秋季丰收,一年的吃粮都能如数从地里获取。院落不小,不但收拾得干净整洁,老太太还极其喜欢花草,从大门到主屋搭种了一条紫藤花棚,两旁全都是各色花卉,春夏秋冬赏到的植物都尽收院落。若是有人不小心闯入,还误以为是哪处的梦幻花园。   周围有邻居,全都是喜欢安静远离城市喧嚣。没到密集人口的程度,刚刚好的邻里人口,方便相互照应,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多麻烦事,谁家做了什么、从地里摘了什么都相互赠送,渐渐地邻居们就达成共识,谁家种什么不种什么都有商量,这样一来有了收成可以互补,不至于多余浪费。   岑奶奶家的小院距离南城的新城区其实不远,驱车的话也就半小时左右的路程,岑词特别喜欢小院子,能避开城市的热闹,一旦有个头疼脑热的进城看病也方便,所以岑奶奶不喜欢到城区里住她也没勉强,反倒是平时工作不忙的时候喜欢开车去小院子里住上一住。   那里安静,呼吸有山野的味道,抬头可看星,盛夏炎炎的时候,随手在后院里摘根黄瓜都能直接入口,清甜得很,隆冬飞雪的时候,沏上一壶热茶,极是酣懒。   汤图也喜欢这里,每次陪她来,总能扛不少绿色食品回去塞满冰箱,她拿得理直气壮,跟岑词说,我家冰箱里大部分东西都是进了你的胃。   除夕一大早岑词就到了小院,院子里有半拉大的小土狗,见着岑词也不叫,欢快地摇尾巴。它叫弃弃,是之前岑词捡到的一条流浪狗,放在家里没人遛,放在门会所里又不方便,所以岑词就带回了小院子,也能跟奶奶做个伴。名字是岑词当时随口取的,她也承认自己取名挺废材。   院落堆了不少干枝,岑词便摘了树上的手套帮忙拾掇,弃弃在旁边捣乱,不是拿头顶她就是啃咬她的衣服,皮得很。岑奶奶听见动静出了屋,嗓门挺洪亮的,“搁那吧,留着烧火。”   岑词回了句,“摞高一点,要不然占着道,您万一再摔了怎么办。”   岑奶奶笑,“你个细皮嫩肉的,小心点。”   是荔枝树的枯枝,挺有年头的一株桂味,也是这一片唯一一株荔枝树,两人怀抱粗,枝繁叶茂的,一结果,这周围人跟着一起吃都吃不完。据奶奶说在盖房子之前就有了这株树,当时也是因为这株老桂味才在这盖的房子。   岑词对这株老桂味挺有感情,但水果当中她最吃不得的就是荔枝,但凡入口就会过敏。这是有原由的,还记得她小时候没少吃荔枝,有一年荔枝结得格外多,个头大又饱满,她爬上树吃了个痛快,等一地荔枝皮的时候,她鼻血也流得一塌糊涂,当时她吓得直哭,后来一见着荔枝就不敢吃了,再后来长大了,别管是什么品种的荔枝,只要入口就过敏,红疙瘩起在身上一片一片的吓人。   岑词动作快,收拾完了枯枝后就进屋帮忙干活了,主要就是打扫的工作,再者贴对联,邻家备了不少的烟花爆竹送过来,岑奶奶又回了不少干果子过去。   跟每年的除夕都大同小异,天将将擦黑的时候家里就热闹了,都是左邻右舍来串门送东西的,还有不少小孩子跑院子里来跟弃弃玩。   这其实就是岑词放心奶奶住在这的原因,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在这一点上小院做得极好。烟花放满了天,岑词带着奶奶跟着一群邻居一起赏烟花,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烟花才消停下来。   吃饭的时候也热闹,各家孩子不安生,手提灯笼挨家窜着跑,弃弃就跟着那群小孩子欢快得很。岑奶奶过了今年正好八十,精神矍铄身体康健的,她听着外面的热闹,笑说,“周围邻家的姑娘跟你同岁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老生常谈。   但岑词并不反感,唠叨这种事儿是长辈的常态,有了唠叨就有了牵挂,有了牵挂也就有了家的味道,岑词挺珍惜这种味道。她笑说,“敢跟我在一起的,那得是耳聪目明的才行。”   “你这个职业啊……”岑奶奶轻叹,可紧跟着又带着点期待问她,“难道一个喜欢的都碰上?”   岑词故意问,“是喜欢我的还是我喜欢的?”   “当然是你喜欢的。”岑奶奶说,“我孙女这么漂亮,还能有人不喜欢?都是你看不上人家啊。”   岑词给奶奶盛了一碗鲍鱼粥,说,“感情这种事就随缘吧。”   提到喜欢这个词,她倒是不经意想到了秦勋,心口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浅浅痛楚蜿蜒而来。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她不想去深究。   岑奶奶不同意她的话,“怎么能随缘呢?幸福这种事就得靠自己去争取,如果有喜欢的男孩子不能轻易错过,否则以后后悔。人生在世的,年轻就那么一回,要享受大好时光。什么随遇而安啊、岁月静好的那都是到了我这把年龄才要去想的事。你啊,现在越大就越没追求,小时候啊,野得呢,喜欢的东西说抢就抢,跟个小霸王似的。”   岑词笑说,“那不是没挨过社会毒打吗,人在红尘里走一遭就跟掉了层皮似的,哪敢再随心所欲了?我啊,现在可没那么大的野心了,反倒就想有个奶奶家的这种小院子,天天发呆度日。”   ……   上了年龄的人熬不了夜,吃过饭,岑奶奶跟邻居们唠了会儿新年嗑后就哈欠连连,临睡前还不忘给岑词封个大红包,弄得岑词还挺尴尬的。   “没成家的姑娘永远是孩子,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那就赶快给我找个孙女婿回来。”岑奶奶笑道。   岑词叹了口气,还是避免不了过年时催婚呢。 第94章 零点的祝福   除夕守岁,这是岑词的习惯,毕竟家里有老人,尤其是在父母离世之后,守年夜为长辈祈福添寿这件事在岑词心里就变得尤为重要。   等岑奶奶睡下后,岑词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剩余的饺子放冰箱里,又喂了弃弃几块排骨,弃弃一整天跟孩子们也疯累了,叼了块大骨头回窝也睡去了。   零点一到,有没睡的邻家隐隐传来欢呼声,还有鞭炮的声响。岑词给奶奶盖了盖被子,轻声说了句新年快乐,然后依照往年的习惯在奶奶枕头底下压上一枚福签。走出屋,又在荔枝老树上找了合适的枝干挂了另一枚福签,再看这株老树上,加上岑词今年挂上的,共有五枚福签。   小院子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了,雪又开始零星地下,院子里被浅浅地铺上一层白,跟被人撒了盐似的,月光一映,都折着白光,晃得如同白昼。   岑词在小院里坐了一会儿,空气清冽得很,浮动着淡淡的火药味,那些绽放后的礼花盒子已经被雪浅掩。她上前,将残破的盒子归拢在一起,一并装进垃圾袋,又扫了散落一地的爆竹外皮,做完这些后她回头一看,家家户户的红灯笼摇曳在雪影里,在这样一个大年夜,总有点岁月静好的意思。   奶奶说,岁月静好属于老年人,年轻人讲不了岁月静好,也理解不了岁月静好,但岑词觉得,就这么回头一望一瞧,瑞雪纷纷,红灯映照,山间院落,爆竹声声,偶有犬吠,孩童嬉戏……她觉得这就是岁月静好。   洗漱的时候岑词才发现换洗的衣服包没带,想了半天记起来是放在玄关忘拿了。原本打算过年期间就待在小院里的,看了一眼时间,想着反正也是大年夜的不怕寂寞,回家取一趟也行。   上了车,岑词这才倒出功夫看了手机。   新年的祝福讯息不少,静态动态,一大长串的、零星几句话的……汤图总说她,平时为人处事冷淡,但逢年过节的祝福倒是不少。岑词为此也没什么反驳意见,是不少,可来自朋友的没几条,基本上都是客户发来的。   汤图和羊小桃发来的祝福很花哨,还有挺夸张的大娃娃抱鲤鱼的图像,图像下写道:见者喜结良缘,早生贵子。没错,这俩人发来的信息一模一样,岑词哭笑不得,能不能有点诚意?   湛小野发来的新年祝福挺实在,主要就是感谢的话,说自己虽然心有愧疚,但他相信自己终究能够走出阴霾。岑词看着这番话深感欣慰,治疗师说白了更像个引路人,让你遵从你的内心走一条令自己舒服的路。   可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人心复杂,心理疾病引发的生理或精神类疾病也是多种多样,说白了如何正视自己的内心,这像是个永远无解的课题,毕竟心随环境变,要做到清心寡欲、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不容易。   所以湛小野那么小的年龄也明白这个道理,很是不易。   闵薇薇竟也发了条消息给她,自然先是问候,然后跟她说:有些事如果想深究就会痛苦,岑医生,记忆这种东西一旦带来的是痛苦,那也是可以不要的吧?   像是一句问话,但岑词觉得这更像是闵薇薇的一句感叹。不过讲真,假如闵薇薇真要是问她这个问题,她也未必能回答得上来。   如果记忆里有痛苦……   不要了吗?   可记忆是说能不要就不要的吗?毕竟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闵薇薇的经历啊。   ……   有秦勋发来的消息。   内容挺简单:小词,新的一年,愿你快乐。   岑词看了一眼发送的时间,正正好好零点。   如此正好的时间段,这句话就变得格外有意义。   岑词是个待人接物清冷的人,但不代表着性格别扭揪着别人的错不放,更别提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秦勋并没做错什么。两人又没么关系,而且真要是论关系的话,那也是她欠了他的,就算要求平时问候的话,也应该是她打给他才对。   更何况,人家还在零点发来了祝福。   岑词一看时间,都凌晨一点半了,这个时间他该休息了吧。   但不回也不好,新年伊始,礼尚往来。   想了想,岑词拟了讯息过去:新年快乐,也祝你新的一年事事顺意。   果然是越往城里走越热闹,树上彩灯烁烁,远远近近的是爆竹声,偶尔夜空乍亮,各色烟花绽放。听说大年夜南城有烟花秀,各色烟火直到零点,但这个时候了还能隐约瞧见烟花的光亮,看来有不少人也自带了烟花到燃放点。   手机响了,竟是秦勋。   岑词戴上蓝牙耳机,接通。   秦勋那边很安静,反倒是衬着她这边挺吵闹的,他开门见山问她,“在哪呢,怎么听着你像是在车里?”   耳朵挺尖的。   岑词说正在往城里开,打算回家取点东西。秦勋在那头哦了一声,问她说年夜饭吃得怎么样,岑词目视前方的路况,轻声说,“我跟奶奶吃得比较少,所以就简单的做了些,周围邻居做多了又送了不少,总之就是,年夜饭不能跟大厨比,但勉强能入口。”   “你做的?”秦勋笑。   岑词嗯了一声,“简单的我还是能做。”   秦勋嗓音低柔,“是我想的不周到,年夜饭应该要餐厅准备的。这件事我记得了,以后不会犯这种错误。”   岑词微微一怔,心口却浅浅悸动了一下。车窗外是静静寂寂的雪,他的嗓音也是低低的好听,就冷不丁觉得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   少许后她说,“哪能麻烦你呢,年夜饭还是亲自做比较好。”   新年的热闹是在于一家人凑在一块忙忙活活、吵吵嚷嚷的,虽说每年过年就她和奶奶两个,看着冷清,但岑词的心是满的,再加上做年夜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敞着大门,邻居们你来我往的,更是热闹。   秦勋低喃,“难得见你对厨艺感兴趣,不过,开心就好。”   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本就没什么事,两人简单聊了两句也就挂了。岑词的车子拐上主街的时候,路上竟有不少人,年轻的都睡不着跑出来狂欢、放烟花,再或者三三俩俩的去ktv唱歌。   单元楼里稍稍安静。   上了电梯,岑词掏出钥匙在手里把玩,想着秦勋刚刚的那通电话,挺正常的,可细品又觉得心里满满的,她好像有一种期待的感觉,还有种麻麻酥酥。   岑词嘴角微微上扬,出了电梯,一抬头却怔住。   竟是秦勋,等在她家门口。 第95章 失了理智   秦勋这几天过得并不是很理想,跟工作无关。   他自小就是长辈们口中的做事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工作之后也是把理智摆在首位,不管是开公司还是后来为了实现沈序的愿望经营餐厅,他都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要什么。   沈序失踪,能翻出来的蛛丝马迹他都查了个遍,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沈序这个人不擅交际,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课题研究上,只是偶尔几次在大学里做过演讲。照理说沈序跟秦勋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搞课题研究,一个做市场,性格上也大相径庭,沈序刁钻,喜欢恶作剧,秦勋则宽厚谦和,处事周全。   从商的人大多数都能抵半个心理医生,秦勋对心理学近乎痴迷的热爱,这是奠定两人能一见如故的基础。他支持沈序做课题研究,尤其是在金钱上,也充分尊重沈序在课题研发上的自主权,所以沈序将课题进行到临床阶段时,秦勋只是知道他在跟什么人合作。   所谓的合作者,其实说白了就是“试验者”,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达成自己的目的。沈序研究的课题跟记忆有关,秦勋后来通过零星资料和视频,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岑词身上。   怀疑岑词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全中国这么多人,谁都有可能是沈序的“合作者”,又或者说,哪怕岑词真的跟沈序有关,那她也未必就是第一个或最后一个。   可岑词这个人出现在南城的时间很诡异。   沈序失踪,她出现。   而且在之前,她作为一名精神分析师没什么名气,接手的病案也不多,留下的资料里关于治疗手段也尽是笼统,来了南城之后成立了门会所就一炮而红,重要的是,秦勋通过她之前和之后的病案对比发现,她现在对客户的治疗手段和理念跟从前的大相径庭,却是秦勋所熟悉的。   因为,她跟沈序极为相似。   岑词就像个隐隐的关联者,秦勋在她身上总能看见沈序的影子,但又无法证实她就是“合作者”,沈序留下来的资料太少,不知道是他还没找到更多的还是……   被人捷足先登。   沈序失踪当晚,对方到底拿走了多少资料?对方找上沈序的目的是什么?还有,对方究竟是谁?   想要拨开谜团,进展艰难。   所以,哪怕是接近岑词,秦勋也是带有目的性,他只是想从岑词身上查出沈序失踪的真相。可是……   岑词在餐厅里的那句话令他很不舒服。   她说,作为朋友,我没这个资格。   其实岑词说得没错,他和她目前的关系好像就仅限于朋友,就算是女朋友这个身份,用岑词的话说就是:假的啊。   秦勋觉得自己能想通,但不知道怎么的就无法释怀。   这种无法释怀促使他夜不能寐,面对工作也常常走神。他开始滋生一种感觉,很强烈,又很陌生,是他长这么大从没有过的冲动,他很想去问问岑词:你是怎么看待咱俩的关系?   秦勋觉得自己可笑,也不准许自己继续可笑下去。他刻意地不去打电话,不去跟她联系,无非是想冷静一下,给她也是给自己一个思考时间。   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告诉自己这是最理智的做法,可内心深处竟有个声音嗤笑他说:别自欺欺人了秦勋,你是想冷静思考你俩的关系吗?不,你是想看看她会不会主动联系你。   他的手机每天都在响,接不完的电话,却没有一通是来自岑词的。他手机里每天能躺着99+的消息,重要的不重要的,却没有一条是岑词发来的。   他去过记餐厅,萧杭说岑词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店里吃饭了。   连萧杭都看出他的心思来,提醒他:她跟沈序没关系,你俩不合适在一起,性格相差太多,日后会出问题,她跟沈序有关,你俩更不适合在一起,说白了她只是沈序的作品,作品如果知道自己是个作品却故意不说,那她的心机很可怕,作品如果不知道自己是个作品,一旦水落石出,你觉得她能接受吗?   萧杭这个人做人做事优雅得体,但他跟谁都会保持距离,除了秦勋。也许就是身处事外,因此萧杭看问题看得一针见血且狠辣。   秦勋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问题是,他觉得他开始管不住自己了。   买通羊小桃,让她随时向他报告岑词的行踪,美其名曰跟羊小桃说,半脸人的情况到现在还一无所知,他要暗自保护岑词的安危。   羊小桃那姑娘实在,欣喜答应了,每天兢兢业业地同他汇报,就跟做作业似的认真。他呢,也跟做作业似的,但凡知道她要守夜就提前做好饭菜,装进保温饭盒里,趁着她到会所之前放在门口。   在执拗什么,秦勋都摆不清自己的心态,最后安慰自己说,嗯,他是怕她不好好吃饭饿了肚子。   过年前一天,秦勋在应酬的时候意外的看见了周军,还是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湛昌的生意圈跟周军的有些许重叠,湛昌栽了之后,据说是便宜了周军,趁机拉走了不少客户。   周军在跟个女人吃饭,选了餐厅较隐蔽的卡座,要不是秦勋出来洗手压根就瞧不见他。他看得清楚,坐在周军对面的女人不是闵薇薇。   那女人看着要比闵薇薇年龄大一些,餐厅有绿植,卡座那边也基本上是以绿植做隔离,宽大的叶子多多少少遮住女人的脸,但很明显的是,她一抬手将头发别耳后时,从耳根到锁骨有道明显的疤痕,像是烧伤。   闵薇薇事件后就一直无声无息,也没见她在公众场合下露面,至于她跟周军的婚期迟迟没有定数,也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又出了什么事。   秦勋回座的时候一直在想着闵薇薇的事,想到了闵薇薇就想到了她的记忆被篡改,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沈序和岑词,然后咒骂自己,太放纵自己的情绪。   给岑词打电话的时候,秦勋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不能真断了跟岑词的联系,毕竟还有沈序的事儿呢。   然后,手机接通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他就脱口问了句:在做什么?   竟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情绪。   接下来秦勋任由情绪恣意而淌……   年初一,我去找你。 第96章 想来了   不到年初一,秦勋就来了。   或者是缘于岑词在电话里问他那句,你有时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敏感,总觉得她语气里有少许的怨怼,这股子情绪通过电波到他耳朵里,他竟有些欢愉。   或者也缘于她的讯息回复,她愿他事事顺意。当时他盯着这几个字盯了好久,心里总是时不时就窜出暖洋洋的感觉来。得知她要回家取东西,他也就鬼使神差地驱车到了她家楼下。   一路有烟花,映亮时能炸出内心的欢喜。秦勋不是第一次来岑词家,可这一次他竟是有些激动,甚至还有些期待。岑词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走廊尽头的夜色被乍起的烟花点亮,也映亮了她唇角的浅笑。   岑词不是个爱笑的人,但她也不是个面色冰冷的人,她始终就是那样,淡淡的,看起来从容冷静的。笑容对一个人来说是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发自内心的,一种就是出自礼貌。   岑词也不是不笑,她笑起来也好看,只是她的笑容大部分是属于后者。让人挑不出理,却也让人感觉不出她的真正开心。   可她从电梯间走出来的那一刻,笑容在她唇上。烟花将她唇稍的弧度印得柔和,她虽然低垂着眼,他看不见她的目光,却能清晰感觉到她内心的愉悦。   是真正由心而发,那种小小的浅浅的愉悦,令那抹笑容也迷人可爱。   所以说人的表情很神奇,就拿笑容来说,你是出于礼节,别管笑容有多大,都会给人疏离感,但你是出于内心,别管笑容有多小,都会感染周围人跟着会心一笑。   所以,秦勋也笑了,唇角弯弯,内心柔软。   而岑词在看见秦勋后自然倍感惊讶,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但很快心底深处泛起阵阵喜悦来,零点刚过,新年伊始她就看见了他,叫她总会心生异样。   她快步上前,问他,“你怎么来了?”又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是啊,他怎么来了?   秦勋看见她的那一刻也在想这个问题,好像挂上电话后想见她的欲望很强烈,很鬼使神差地就来了。   他沉吟片刻,轻声说,“想来了。”   岑词心悸,只觉得开门的时候手指头都在微颤。   换洗的衣服收纳包就在玄关,开门伸手就能够着,如果不是秦勋的出现,岑词就是打开门扯过收纳包就走,但秦勋来了,她总不好连家门都不让人进。   虽说是大年夜,但毕竟时间也够晚,岑词寻思着这话该怎么说合适,末了,回头问他,“你渴吗?可以进来喝杯水。”   问完也觉得奇怪,像是挺没诚意的,但总不能让她来一句,进来坐坐吧。   坐坐,那坐到天亮都是有可能的吧?   秦勋似乎看出她的纠结来,斜靠着门框没往里进,笑说,“你回来不是取东西的吗?拿上东西咱们就走吧。”   “咱们?”岑词误会了他的意思,“也没那么急,奶奶已经睡下了,总不能你刚来我就赶你走吧。”   秦勋微笑,“我送你过去,你就别开车了。”   ……   因为不是小区住户,秦勋的车没办法停地下停车场,停在小区隔街的临时停车位。岑词笑说他这么个时间至上的人竟然能把车停那么远去,秦勋说,附近的车位紧张,能找到停车的位置挺不容易,再说了,大年夜,走走也挺舒服的。   然后又笑问她,“是不是连家门口也会迷路?”   岑词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根微红,但还是诚实得回了句,“说实话,我在这住了这么多年,家附近真的没怎么走过。”   秦勋闻言,不厚道地笑出声。   “哎——”岑词抬手捶了他一下,“这不怪我,你没觉得新区的路是歪的吗?都不是东南西北很正的方向规划的。”   秦勋抿唇笑,“那你的意思是,到了老城区就能分清东南西北了?岑医生,记餐厅你走过很多次了吧?怎么还能迷路?”   岑词被他一番取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解释来,最后憋了句,“是导航不行。”   适时飘雪,无风,雪簌簌而落像是成了背景。秦勋扭头看她,她耳根微微晕红,也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仅仅因为他的戏弄,那抹红又无声无息爬上她的脸颊,她捶打他时有些娇有些嗔,在这个年夜,令他心生异样。   这个时间新城区竟然还是热闹,照比平时的安静形成明显对比。不少人是从老城区的方向回来的,有的是开着车,有的就是徒步而归,三三俩俩的成群结队,嬉笑打闹着。   老城区的商圈里有一座报时钟,悬于五层高的商场顶楼之上,那商场是建国处就盖的,相比周遭新起的高楼已是年头久远又很陈旧,里面只有扶梯,一圈圈往上上,没有电梯间。   照理说按照现今发展,像是这类老楼早就拆除或翻新,但南城人念旧,本地人也早就习惯去那间商场购物,再加上老城区的老旧建筑本来就多,所以就一直保留到现在。而上头的那座老钟更是年头长,听说还是民国那阵,一个富商捐给南城的教堂用来计时,那钟表漂洋过海,机芯格外讲究,再走上两百年都不是问题。   后来南城的教堂拆了,那座老钟就被安置在商场的顶楼,方便来来往往的客人看时间。而每逢大年夜,南城人就喜欢聚到大钟下面守着零点钟声敲响的一刻。   街上有人放炮仗。   礼花或离得较远的还行,但一离近了岑词就有点害怕,她是不大喜欢突然间炸开的声响,尤其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有些年轻人嘻哈着从她身边过,手里举着冷烟花在相互追赶,还有跟着大人回家的孩子,皮得很,将鞭炮往路边雪人身上一插就点。   秦勋边跟岑词聊天,边不动声色地将她拉到自己身侧,挡住随时炸开的鞭炮。   但岑词还是时不时会被吓得一哆嗦,秦勋见状后都会提前捂住她耳朵。   快靠近车子的时候,有那种零点之后放鞭炮祈福新年时运的店,拉出近两米长的鞭炮摆在门口。岑词用眼角的余光扫到时为时已晚,店主打火机一亮,飞快撤离。   岑词惊叫一声,与此同时秦勋的手已经伸过来了,堵住她的双耳,紧跟着那声声脆的爆竹落在耳朵里就闷闷的了。害怕爆竹声响的人其实也就害怕炸开的瞬间,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所以等岑词反应过来时,才愕然发现自己早就藏在秦勋的怀里,两人的姿势十分亲密。 第97章 你未来女婿的   秦勋还在捂着她耳朵。   这么冷的冬夜里,他的手却是温热,就像他的人,世间那么淡凉,唯独他孑然一身,伫立于人海,嘴角微微含笑,眼里是如旭阳般的温暖。   岑词抬眼看他的时候,这边爆竹声声落,那边就有乍亮夜色的烟花起,映亮彼此眉眼。岑词只觉秦勋眸里深邃,似藏了宇宙星河,无边无际。呼吸间是他的气息,沁着雪的清凉,淡淡木质般的干净。   人的体味很神奇,每个人都不同,就像是个特殊记号似的,独一性、排他性,谁也取代不了谁。岑词觉得他的气息经过捂着她耳朵的手沾在她身上,轻轻浅浅的呼吸都能闻得透彻。   秦勋瞳仁里倒映着女人脸,岑词惊奇地发现竟是自己,也终于明白“他眼里有你”的含义,还有夜空偶尔炸开的光亮,统统都藏进他的眼里,这种感觉好奇怪,也很奇妙,吸引得她移不开眼,就想这么一直看下去。   可她又有一种预感,好像接下来能发生点什么,尤其是秦勋也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脸颊,这种预感就更强烈。她想动,或者避开他的手,然而她动不得,就任由这种情感如冰层下的水流恣意流淌。   她看见秦勋缓缓压下脸,看见他眼里的深情吓人,她觉得大脑昏昏沉沉,恍惚间听见秦勋低哑哄劝,“小词,闭眼。”   这嗓音绝对适合催眠,岑词心想,如果这个时候秦勋控制她意识的话就易如反掌,她完全不想反抗,乖乖听话。   她闭上眼。   却能敏感察觉他越来越近的气息和唇温。   可就在唇与唇即将相贴时,远远的不知哪又是一声爆竹响,虽不足以让人吓一跳,却迅速拉回了盛棠的理智。她蓦地睁眼,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倒是没多远距离,可也能让刚刚微妙而起的暧昧化为乌有,岑词环顾,轻声说,“雪停了啊。”   又十分巧妙地化解了彼此间的尴尬,尤其是搭了台阶给秦勋下。秦勋见状,虽说知道刚刚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但心底多少有些失落,笑了笑说,“是啊,雪停了,上车吧。”   ……   半小时的车程,对于想要消化紧张情绪和调整状态的岑词来说刚刚好。   一路上,远远近近都有烟花的影子,南城的年味很足。岑词没有沉默,更没摆出一副自己像是被欺负了似的默不作声的楚楚之态,反而大大方方跟秦勋聊天。   得知秦勋已经好几年没跟家人一起过年了,岑词倍感惊讶。秦勋笑着解释说,父母定居国外,每逢过年,二老基本上都是选择到处玩,哪怕不旅游,家里也还有哥哥姐姐,一大家子凑一起也不差他一个了。   又道,“今年公司的事比较多,再加上餐厅那边,萧杭是冲着我的面子来做的店长,他过年回不去,我总不能不地道地把他一人扔南城吧。”   岑词羡慕,轻声说了句,真好。   有那么一大家子人,还有能掏心掏肺的兄弟。她一直觉得秦勋是个家教很好的人,现在听他这么说,她就确证了这一点。他没过多说他的家人,三言两语却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家庭氛围,父母乐观,兄弟姐妹和睦,这样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优秀自信的。   突然又想到个问题。   “这么说,你年夜饭都没吃?”   秦勋一手控着方向盘,微笑,“算吃了吧,毕竟在餐厅里,饿不着。”   岑词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岑奶奶家的小院子秦勋是头一次来,因为院子里没法进车,所以到了地方后秦勋将车停在了路边,送岑词一直到了院门口,他打量了四周,笑说,“还真巧,几次开车回城里也是路过这,还在想,住在这里的人简直是在过神仙日子。”   有山有水有人家,可不就是神仙日子?   岑词微笑点头,小院下面的马路的确是回程的必经之路,只是有心的人才会朝山野上头关注。“是啊,神仙日子,等我老了如果也能过上这种日子就知足了。”   秦勋浅笑,轻声说了句,“好,我记住了。”   岑词的心脏狂跳一下。   秦勋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注意力反倒被门边的小牌子吸引了,他踱步上前看了一眼,是枚红色的金属牌子,上头写着:私宅,禁止参观。   他回头看岑词。   岑词解释说,“奶奶爱养花,院子里就跟花海似的,这里的人白天又不喜欢关门,所以有城里人路过的就总以为是景点,好几次都有进院拍照的,奶奶倒是觉得无所谓,但我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挂上牌子提醒比较好。”   秦勋看了一眼院墙,有不少枯藤,能想象得出春暖花开之时,这院子里的盎然生机。他点头,“安全最重要。”   他没多逗留,再加上夜深天冷的,跟岑词说,“奶奶睡了我就不进去打扰了。”   “好。”岑词想了想又说,“你先等一下。”   秦勋不解。   岑词却转身进了院子,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多了只保温饭盒,往他手里一塞,“南城这边除夕夜习惯吃饺子,你也入乡随俗吧,饺子有点凉,你拿回去热热,多少都要吃一点。”   秦勋略感愕然,“你包的?”   “你这质疑的口吻让我很受伤啊。”岑词说,“是,我是不怎么下厨,但包饺子尚算可以,你回去尝尝,给个评价。”   “好。”秦勋笑了,眉眼温柔。   ……   年初一,外头皑皑白雪。   汤图睡了个好觉,睁眼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汤妈敲门进来,见她盘腿坐在床上阖着眼,气得上前一巴掌拍她肩膀上,疼得她一激灵睁眼,捂着肩膀龇牙咧嘴的,“妈!疼死了!”   “还知道疼啊,你瞅瞅都几点了,懒死了?你爸遛了趟弯都回来了,还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 你说你啊,一个大姑娘家的,一睡睡到大中午,以后嫁人可怎么办?”说到这儿,又补上了句,“也不知道能不能嫁出去。”   汤图直接倒床上,嘀咕了句,“哪到大中午了啊,我回自己家还不让睡懒觉……”   “你在家这个德性也就罢了,跟你说啊,下午相亲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汤图哀嚎,抗议,“您还真安排了啊,哪有大年初一就相亲的?”   “我查过黄历了,今天利于相亲。”   “我不——”   “不去也得去,都约好了。”   “相亲这桥段俗不俗啊?”汤图快疯了。   “那结婚生子俗不俗?千百年来不照样该结婚就得结婚,该生孩子就得生孩子?”   汤图不情愿,“现在单身女性多着呢,也未必事事都得靠男人,自己活得精彩何必多个累赘。”   “你要真熬到嫁不出去的年龄我也就不催你了,但现在年轻貌美的还有希望。”   汤图差点吐血,刚想跟娘亲大人说她有喜欢的人了,手机响了。她扫了一眼屏幕,惊喜,一把抓起就往屋外走。   “谁的电话啊,还避着你妈我!”   “你未来女婿的!” 第98章 一场怪梦   是裴陆打来的电话。   昨晚开饭之前裴陆发了新年祝福给她,祝她新年快乐的同时还说了句:天天漂亮,生意兴隆。   当时汤图看了哭笑不得的,这也太钢铁大直男了吧,这年头谁还这么说祝福话,不过汤图能收到他发来的消息也心生喜悦,至少他没像其他人那么图省事直接转发那种大段编辑好的祝福语,能说出这么土气的话一看就是他自己编辑的。   汤图给他回复:新年快乐大直男,也祝你天天帅气,好好捉贼啊。   回复之后就石沉大海,裴陆没再有回音。   零点刚过,汤图携了俩小红包带上祝福给爸妈发过去后,第三个发的就是裴陆,本想发文字,后来想了想直接语音,倒也没说太多,就是些祝福话。   之后又给岑词发了一条新年祝福。   发完之后汤图在心里直念叨:我果然是个重色轻友的啊。   裴陆始终没有回应。   搁平常汤图会认为他在忙,可这大除夕的总不能还忙工作吧,当时汤图就觉得自己跟魔怔似的,新年伊始就想听听裴陆的声音,结果头一热就把电话打过去了。   结果,关机。   这一晚上汤图把觉睡得细碎,梦里全是裴陆,他走到哪她跟到哪,都把裴陆给跟烦了,扭头恶狠狠地对她说,汤图,你有没有点女孩子的矜持?成天跟在男人身边要脸不要?我不喜欢你,听清楚了吗?   ……吓醒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汤图捂着胸口,还好一场梦。噩梦醒来就是春天,梦都是反的、都是反的……这么想着汤图心情舒坦,一翻身继续睡,许是有了心理暗示,再一觉就睡得踏实舒坦了。   裴陆打来电话的时候背景挺吵闹,跟汤图说,“昨晚执行任务关机了,不好意思。”   汤图听出他应该是在警局,诧异,“大年夜的还出警?”问完这话觉得自己有点傻,他是警察,真有需要的时候哪来的假期?   裴陆嗯了一声,“临时任务,做我们这行的就这样,我都习惯了。”   汤图轻叹,裴陆在那头又说,“哦对了,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汤图笑着回了句,心想着还行,最起码没上来就问她打电话什么事,她原本就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就是想聊聊天而已。   “出警顺利吗?”   裴陆在那边刚说了句“已经抓住了”,紧跟着汤图就听手机那头一阵嘈杂声,像是发生了骚乱,汤图在这头急问出什么事了,但裴陆很显然没功夫回复,听到他一声吼:拦住他!   紧跟着一声枪响。   汤图手持手机,大脑嗡地一声,紧跟着一片空白!   似乎有人在喊:裴队!   她只觉得一阵眩晕,呼吸像是被卡住了似的不顺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在手机里急切呼喊:裴陆!裴陆!   手机那头没人回复她,只有糟乱的脚步声……   **   “对不起,你忘了我吧。”   “忘了你可以啊,你把心挖出来让我看看,但凡有一点是红的我就放过你。”   “我们之前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了吧?”   “是没意思!你想安生吗?别痴人说梦了,我就算死了成魔变鬼也会缠着你!这辈子你都别想好过!”   ……   “呵呵,你听啊。”   “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这是你欠我的……”   谁都不爱爱等待   想来就会来   该来的都不来   想爱就有爱   该爱的都不爱   谁在谁不在   该在的都不在……   ……   岑词睁眼的时候,窗外阳光很好,有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在啄奶奶撒在上面的小米,吃得挺起劲的。她盯着窗玻璃,明明知道是一场梦,可眼前总是晃动着昏暗的一幕,有灯光摇曳,还有只黑色麦克风,网罩是用红色海绵包裹着的,有人在唱歌,看不清长相,只能从浅贴着网罩海绵的唇形判断是个女人。   女人的声音和诡异的调子扭曲在一起……   岑词蓦地从床上坐起。   这首歌她想起来了!   当时发生车祸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听见了这首歌……她皱了一下眉头,曾经受过伤的位置竟又隐隐作痛,真是怪得很,当时而已只是划伤,并没断了骨头。   岑词将睡裙的裙摆往上轻轻一拉,露出受伤的位置。其实伤口早就痊愈了,但留了疤痕,毕竟是缝了针的,当时拆线之后,秦勋还专门给她买了去疤痕的涂抹膏,她倒是每晚都记得涂抹,现在疤痕照比以前已经淡了很多了。   可是……她伸手触碰疤痕,为什么会疼呢?   隐约中,岑词似乎听见奶奶在院子里问,你是哪位?声音挺惊讶的。   闻言,她赶忙换好衣服,头发随便一扎就出了屋。   以为又是城里人途径这的进来打卡,没想到,岑词看见的人竟是秦勋。   大年初一的,这么一大早他竟出现在院子门口,两手都拎着东西,有果篮还有花花绿绿的食补营养品之类,总之是大包小包的。他微微含笑,与岑奶奶面面相对,岑奶奶显然对他很好奇。   看见岑词从屋里出来了,秦勋嘴角的笑容扩大。他今天穿得跟平时一样工整周正,半长的藏蓝色羊绒大衣衬得他身形挺拔,四周都是皑雪,漾在他眸底深处的笑却是温柔。   她不自觉地拢了拢头发,快步上前,道,“奶奶,他是我朋友。”又看向秦勋,有些局促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昨晚……应该说今天凌晨不方便进门打扰,今天怎么也得过来拜访一下长辈才行,否则太没礼数了。”秦勋浅笑着说。   岑词一个劲地冲着他挤眉瞪眼又晃手的,看得秦勋直想笑,但碍于岑奶奶在跟前他忍住了,心想着你这么明目张胆暗示提醒的,不怕被看见吗?   正想着,就听岑奶奶开口问,“原来是小词的朋友啊,小伙子,怎么称呼你呢?”   “奶奶,我叫秦勋。”   岑奶奶哦了一声,点点头说,“名字好听,孩子,你上前来,我摸摸你。”   摸?   秦勋愕然,这才仔细打量岑奶奶的眼睛,这才发现端倪,之前是觉得岑奶奶看着有些不对劲,但也不好总盯着瞧,现在听了这话恍然。 第99章 女大十八变   秦勋靠近岑奶奶,因为身高缘故,他微微弯腰下来,方便岑奶奶伸手就能够着他。岑奶奶摸了他的脸,摸得还挺有技巧,眉骨、鼻梁、双眼和下巴。   然后点头,语气里竟是满意,“很俊的小伙子呢。”   岑词低声,“奶奶。”   秦勋看着她,抿唇浅笑。   进了屋,岑奶奶开始忙活起来了,又是备茶叶又是洗水果的,秦勋哪能麻烦老人家,而且还是眼睛不灵光的,想起身帮忙,被岑词拉住,低声笑说,“没关系,奶奶她一刻钟也闲不下来,你不让她做,她还会跟你生气呢。”   “可是她……”秦勋迟疑。   岑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笑着反问,“你能看出她眼睛不方便吗?”   是看不出来。   岑奶奶做事利手利脚的,如果就是这么瞧着,哪像个眼睛有问题的老太太?精准的找到茶盒,烧水、烹茶,又十分利落地去洗水果、切果盘……   看得秦勋叹为观止。   而直到进了屋里,岑词才意识到自己非但素面朝天,连头发都是松松垮垮地扎着,她不自然地清清嗓子,让他稍等。秦勋见状了然,轻声说,“这样挺好看的。”   岑词平时在工作的时候穿戴很精致,许是职业习惯,她不是个在穿着上大大咧咧的女人,挺注重自己形象的,但她也不喜欢化浓妆,本身皮肤底子白,略施粉黛就很亮眼。   但她素颜的时候他也见过,其实跟她平时没什么差别。秦勋总觉得岑词的距离感就是从妆容开始的,有的女人化妆是为了美,岑词本来就漂亮,平时化淡妆许是不为了美上加美,更多的是一种自我保护,哪怕是一层很薄的粉底都是她能从容面对世间的面具,真实的自我敛藏在面具背后。   今天的岑词他很喜欢。   慵慵懒懒的,不设防。   他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岑词,随性淡然,与世无争,远离人群,与这里的一花一草融洽正好。这样的岑词,他在她脸上看不到警觉,看不到疏离,也看不到平时惯有的冷静和理智。   挺好。   岑奶奶对秦勋的印象显然也挺好,一直拉着他聊家常。秦勋有耐性,又擅倾听,这样的晚辈自然是长辈喜欢的。岑奶奶问他今年多大了,在哪工作,跟小词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等等……   秦勋含笑,有问必答。   之后秦勋的注意力就在靠近花窗的照片墙上,从他这个角度也倒是能看得清楚,老旧的黑白照片不少,还有些早期人工着色的照片,彩色照片也有,但相比旧照片来说不算多。   他感了兴趣,询问墙上照片的情况,岑奶奶笑着说,有她年轻时候的照片,还有岑词爸妈的照片,剩下的就是小词的。   秦勋走到照片墙旁去看,从老旧照片里不难看出岑奶奶年轻时候很漂亮,还有岑词父母的合照里,两人相依相偎挺恩爱。其中有一张全家福,应该是岑奶奶、岑爷爷和岑家父母,岑妈妈怀里抱着女婴,看样子也就一两岁的模样。   是岑词吧,小时候粉嘟嘟的挺可爱啊。   再往彩色照片那块区域看,基本上都是岑词现在的照片,只有两张彩色照片是她小时候的,一张应该是在游乐园里,她骑在旋转木马上,是抓拍的一张,侧脸,笑得开心。   还有一张是合照,也是岑词小时候,一家三口,她站在爸妈中间,穿着粉红色的莲蓬裙,梳着两只羊角辫,刘海别了只粉色的卡子,卡子上粘着可爱的兔子,同样笑得开心。   秦勋没由来地叹气,看来小时候是个很爱笑的孩子,倒是跟现在的性格差距挺大。   “奶奶,这是小词几岁的照片?”秦勋指了指骑在旋转木马上的那张照片,指完了才想起岑奶奶眼睛的情况,忙又补充道,“骑木马的这张。”   岑奶奶笑呵呵的,“你说的那张啊,是她五岁的时候,旁边合影里的是她四岁时候拍的。”   原来都记得呢。   一个四岁,一个五岁,在长相上也变化不大,笑盈盈的,有婴儿肥,真是女大十八变,现在的岑词下巴尖细,清瘦。秦勋发现岑词小时候一笑起来眼睛都眯在一起,挺大的眼睛,能笑成一条缝,那是得有多开心啊。   正看着岑词洗漱好出来了。   倒是没涂脂抹粉,净白的一张脸,洗了头发,也吹干了,清清爽爽地披散开来,不像刚刚那么随意抓成个丸子顶在头上,秦勋忍不住浅笑,他觉得她哪一面都好看。   慵懒如她,精致如她,随性如她,疏离如她……   岑奶奶热情,留秦勋在家吃饭。秦勋也是没客气,又或者是他原本就这么打算的,所以袖子一撸手一洗,打算下厨。岑奶奶说什么都不让,进门就是客,哪有让客人忙活的道理?   秦勋真切,“昨晚吃了奶奶家的饺子,礼尚往来才行,还有,您真不用跟我客气,当我是自家人就好,我的厨艺还行,小词吃过的。”   岑奶奶惊讶,这年头会做饭的年轻人可不多啊。   岑词抿唇浅笑的,上前搀着岑奶奶说,“他这么说是谦虚呢,其实他厨艺可好了,奶奶您可以尝尝。”   “你这孩子。”岑奶奶拍了拍岑词的手,“指使客人指使的倒是理直气壮的,你也别光顾着吃,没事儿多跟小秦学学,你说你现在那两把手艺也就奶奶我能吃下去。”   岑词被她说的不好意思,“奶奶……”   秦勋抬眼看岑词,她的脸又有些微红,看了就能教人心生喜欢。岑词没抬头,却能明显感觉他在看着自己,心就开始不安分的打鼓了……   年初一过得慵懒。   哪怕是秦勋上门拜访,也没觉得时间匆匆,反而能体会到个中的细腻绵和。这一天也来了不少的左邻右舍,新年有头一天,串门是习俗。   岑奶奶在这附近也是德高望重,缘于她养了一手好花,这周围人也都爱养花种草的,有什么问题都会来请教岑奶奶。   ……   “奶奶啊,邻里间有个称号,叫花仙子。因为没有奶奶养不活的花,像是那些半死不活的经她手调理也会长得很好,邻居笑说,就奶奶这个养花本事啊,从路边捡回根干树枝回家都能押活。”   夕阳漫天的时候秦勋才从小院子里出来,做了顿丰盛的大餐,又帮着岑奶奶忙活了前院后院,收拾得利索干净。今天但凡上门的邻居也都瞧见了秦勋,有的甚至就是被他做的饭菜香吸引来的,啧啧称赞说,这小伙子可真不错啊。   秦勋打算离开的时候岑奶奶要求岑词去送,并且是下达了任务的:去送送小秦,他一个人回去多危险啊,人家忙活了一天了,中午吃的又多是农家菜,你请小秦吃顿大餐。   家里还聚了不少的邻居,七嘴八舌道,“对啊小词,晚餐就不带你了,我们正好陪着花仙子聊聊天。”   什么聊天啊,无非就是打听八卦呢。   岑词哭笑不得,心想着,一个大男人的回去有什么危险呢?   但还是乖乖听了话。   在路上,岑词就主动跟秦勋说起了奶奶的事。 第100章 你喜欢我,对吧   花仙子这个名号可不是岑奶奶到老了之后才有的,在她年轻那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叫她花仙子了。 因为她不单单很会养花,就跟花神下凡似的,还因为她这一生过得就跟花似的怒放和诗情。   “奶奶年轻那会是学植物科的,她那个时代,女人基本上就是在家带孩子,命再不好些的,就边拉扯孩子边工作。但爷爷和奶奶的感情很好,爷爷也很支持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早年的时候奶奶就走过不少地方,国内的国外的,恣意潇洒。”   两人回了车里,秦勋也没急着开车,岑词坐在副驾,接过他递上来的矿泉水,润了润喉咙,继续说。   “像个文艺女青年一样活着,爱好自由,热情奔放,哪怕是生了孩子,她对理想生活的追求也没减弱,该研究什么还研究什么,该去哪还去哪。”   这样的人也注定会遭受非议,别说那个时代了,就搁到现在,一个女人因为兴趣爱好和理想抱负把孩子扔家里不管也会遭来议论。   “后来爷爷过世,奶奶这才留在家里带了孩子。我爸是独生子,在他们那个年代独生子女实属罕见。”   当时左邻右舍不少人都在质疑岑奶奶,常年在外头潇洒的女人能带得好孩子?但岑奶奶不光是把孩子照顾好了,还把家里家外弄得十分像样,左邻右舍都闭了嘴。   “都说人老了就跟小孩似的,奶奶就这样,没事总跟我念叨她年轻时候的事,说她带着孩子上着班,还把家里弄得就跟花园似的,羡煞旁人。”   岑词说到这儿轻叹了一声,“女人活得自我些没什么不好,活好自己的才有能力去为别人负责吧。奶奶就是这么一个女人,随遇而安也能坚持自我,这样怎么能叫人不向往呢?渐渐地,奶奶不管去哪,邻居们都会从最开始的不理解、非议到后来的接纳、羡慕和喜爱,花仙子的名声也就这么出来了。”   秦勋听得仔细,“不管去哪都有邻居?”   岑词点头,“后来搬过几次家,因为奶奶工作的缘故,后来我爸成了家,她就把老房子给卖了,又开始了全球各地地走,研究各类植物花草,为不少机构提供了可贵的植草资料。”   秦勋了然,又问,“她的眼睛……”   “是在我五岁那年,她被毒草伤了眼睛,那时候医疗条件有限,眼睛治得不彻底,随着年岁长了,眼睛的功能就一点点衰竭。不过这些年奶奶已经习惯了,毒草引发的伤势跟其他伤势不同,不会伤到外表,所以如果不仔细打量的话压根不知道她眼睛看不见,更别说她做事丝毫没受影响。”   秦勋感叹,这倒是,这一个白天他是领教了岑奶奶的手脚麻利,有时候他都在怀疑她是真的看不见吗?   “爸妈过世后,奶奶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年龄大了,再加上有眼疾,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才行。把她接到南城的时候,想着是住在一起,但老太太独处惯了,又嫌城里吵,就自己寻了处新住所。奶奶也算是有远见,小院子那片地是她早年来南城的时候就看中买下来的,现在成了仙家之地了。”岑词笑说。   “挺有投资眼光。”   “奶奶哪是为了投资啊?”岑词笑,“她说,当初看中那片地,只是因为那边的土壤适合种琼花,所以奶奶家的院子里除了那棵上了年头的桂味,树龄最老的就要属东墙根的琼花树了。”   秦勋对花草没研究,也忍不住院子里哪棵树是桂味那棵树是琼花,在他印象里也没怎么关注过琼花,就是有一年下扬州,瘦西湖沿岸开满了赛雪的花团,当时助理跟他说,那是琼花。   只知道是白色的,大团的,具体长什么样他没印象。   一路上岑词说了不少关于岑奶奶的事,说岑奶奶就相当于说她的过去,虽然说她大部分的成长里岑奶奶都没有参与,但很显然她对奶奶的感情很深,用她的话说就是,人拥有的越少才越珍惜。   亲情对岑词来说,就是最珍贵的东西。   ……   年初一的晚餐,秦勋仍旧选在记餐厅。   只是这次岑词没坐包间。   大厅布置得很有节日气氛,连桌上的香薰蜡烛都烫印了精巧的红色灯笼图案。岑词之前得空的时候也会去选些香薰灯、香薰蜡烛,后来她来了南城后就不再买香薰产品了。   一来是她不大有功夫去细细挑选;二来,作为精神分析师,身上可以不喷香水,但一定不能有乱七八糟的气味,有时候治疗师身上的气味会影响来访者的判断和情绪;第三点尤为重要,也是岑词彻底舍弃香薰的原因,市面上的香薰气味令她满意得很少,哪怕是很大牌的香薰产品,她闻着都觉得俗气。   记餐厅今晚的香薰蜡烛独特,气味浅淡,不那么芳香,又有着轻轻的幽雅,呼吸放轻时又觉得是掺了木质,尾香却是绵长,像黏在呼吸里似的,可深深去闻又不见了。   岑词喜欢这香薰蜡烛的气味,有节日的温暖,也有远离人间烟火的孤冷。   就像是……   秦勋身上的气息一样。   记餐厅今天暂停营业,这倒是令岑词倍感意外,毕竟昨天这里的年夜饭火爆,刚才进门之前她看见巷子里不少烟花盒子,说明昨晚这里挺热闹的。   “如果这里不是你的地盘,我还真觉得包下整个餐厅是件挺浪漫的事,又或者觉得这种总裁小说的套路用在现实里也不错。”岑词笑说。   今晚是秦勋独自在后厨操作,前餐加主菜、汤品、甜品,每一个步骤都井井有条。对于他的手艺岑词不知尝了多少遍了,但每次来记餐厅都还是能吃到惊喜,像是今晚,她吃到的不仅仅是惊喜,还有惊艳。   厨艺更上一层楼。   秦勋在她对面坐下时,优雅得很,一点都不像是沾了柴米油盐的人。他笑问,“看来,这种方式不是你最喜欢的。”   岑词摇头,“很少有女人不喜欢浪漫吧,包下餐厅是挺好,但因为餐厅是你经营的,我就会觉得很浪费。”   秦勋抿唇浅笑,“那是因为你把我看作是自己人。”   岑词凝眉沉思,片刻后,不答反问,“今天你为什么来找我?”   “之前我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不是吗?”   “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约好地点告诉我,何必跑我奶奶家一趟呢?”   秦勋也思量了少许,对她轻声说,“如果我冒然登门引起你的不适,那我向你道歉。”   岑词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都把他给看笑了,“真生气了?”   岑词看了他良久,突然轻声开口,“秦勋,你喜欢我,对吧?” 第101章 你要去相亲?   汤图是在医院里见着的裴陆。   挂了彩,在胳膊上。汤图赶到的时候,护士已经为他处理好伤口,正在跟他说些注意事项,裴陆坐在护理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声,显然注意力不在她的话上。   是窜天猴陪着来的医院,一抬眼就瞧见汤图了,冲着她兴奋招手,“嫂子,这儿呢!”   裴陆抬眼一记锋利过来,低喝,“瞎叫什么?”   说话间汤图已经上前了,正好听见裴陆的这句话,心里微微不是滋味,但也不便表现出现,跟窜天猴简单打了个招呼,问裴陆到底怎么回事儿。   听见枪声的那一刻,汤图的三魂七魄吓掉了一大半,再去打裴陆手机,怎么都打不通。往警局赶的时候,裴陆的手机终于打通,却是他的同事,告知裴陆中枪送医院了。   当时她踩油门的脚一僵,差点开车撞树,好不容易缓过来,汤图一个调头往医院赶。这一路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车,红灯肯定是闯了,因为当时太着急了,看什么颜色的灯都像是绿灯。   心急如焚,脑子也是乱糟糟的。但也是奇怪,哪怕脑子里塞了一团麻,总会蹦出这么一个画面:裴陆仰面躺在地上,后背一大团血咕咕流出,淌了一地,他睁着眼,毫无意识……   现在看见裴陆还能活蹦乱跳,能说话能训人的,汤图悬了一路的总算放下来了。   没等裴陆开口,窜天猴凑上前说,“嫂子我跟你讲啊,我们裴队那个英勇啊……”   也不顾裴陆瞪他的眼神,描述起来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大抵的意思就是他们一行人押着犯罪嫌疑人进局子,谁料对方趁他们稍稍放松竟夺枪伤人,当时裴陆正在通电话,发现这一情况后眼疾手快撞开窜天猴,受伤之余将犯罪嫌疑人给制服了。   “嫂子你都不知道啊,要是今天没有裴队的话,说不准我当场就交代了,能保住一命多亏了裴队。裴队中枪之后流了可多血了,我哪能放心他一个人来医院啊?心里愧疚啊,再说这事儿都惊动上头了,总头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裴队,我得执行任务嘛。”   裴陆实在是不想看窜天猴的咋咋呼呼,赶忙叫停,“我谢谢你回局里吧行吗?”   窜天猴也不愧叫窜天猴,脑子就跟猴子似的灵敏,看了一眼汤图,笑着对裴陆说,“得,明白,我马上撤。”   裴陆朝着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吵得头疼。   窜天猴嬉笑,对还在一旁站着的护士说,“走了护士小姐姐,别耽误人家谈情说爱呗。”   护士是个小年轻的,做事儿挺认真,再加上裴陆长得帅气英勇的,心里多少舍不得,清清嗓子,“有些注意事项要说明白的——”   “这位嫂夫人是医生,注意事项都懂,别操心了啊。”   ……   窜天猴走了后,裴陆也没急着离开护理床,指了指包扎好的胳膊,对汤图解释,“没他说的那么夸张,我这就是子弹擦伤,哪是中枪?我是个警察,轻易中枪算是怎么回事?”   汤图被他的这番强调弄得哭笑不得,凑上前,抬手一碰他胳膊上的纱布,手劲不小,疼得裴陆一龇牙。她说,“受伤了就是受伤了,有什么拉不下来面子的?被子弹擦伤跟子弹穿过胳膊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要来医院?”   “那能一样吗?”裴陆较真,“擦伤事小,中枪事大。”   “行行行,反正你英勇无敌。”汤图真是服了他了。   裴陆笑了,眉眼明亮,竟还有点孩子气,看得汤图又心神荡漾的。裴陆想起刚刚窜天猴的话,清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说,“那个……刚刚猴子的话你别当真,他平时就那样,口无遮拦的。”   汤图知道他指什么,心情又回到刚刚,低落。她笑,“嗨,这有什么啊,又不是刚认识猴子,知道他喜欢开玩笑。”心里在骂自己:汤图啊汤图,你就是怂到不敢再往前多迈一步。   裴陆点点头,敛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少许后又说,“其实吧,他也不是开玩笑。”   嗯……   汤图抬眼看他。   “可能是他看咱们经常在一起,所以就以为咱俩……”   “那就在一起呗。”汤图脱口而出。   裴陆一愣。   汤图自己也吓了一跳,竟说了这话,怔了数秒,又笑,“开玩笑呢,你别有心理压力。”   “我……”裴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对了,你的伤口,”汤图马上转移话题,就怕彼此陷入尴尬局面,指了指他胳膊,“得时常换药吧?就去我那换吧,没必要总跑医院这么麻烦。”   “你方便吗?”裴陆问。   汤图点头,“你左右都是我的病人,再多加一条处理外伤的服务也没什么,大不了多收你点钱。”   裴陆笑,“好。”   汤妈打来电话的时候,汤图和裴陆正好一前一后上了车,平时汤图开车接电话的时候都习惯直接外放了,所以手机一响,她就直接按了免提。   “两个问题,第一,我未来女婿是怎么回事儿?是谁啊?第二,相亲你到底去不去?”   汤妈开门见山得令汤图猝不及防,深深懊恼自己习以为常的行为,真是害死人。坐在副驾的裴陆正要系安全带,闻言这话后一怔。   汤图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太丢脸了。   挂断是不可能的,显得挺心虚。赶忙消音转了蓝牙耳机,大脑乱糟糟地一团,裴陆在身边,她也不好说得那么明目张胆,一清嗓子,“妈,您问的是仨问题啊。”   “别跟我打马虎眼啊,你接了电话急匆匆就跑了,我不主动问你就不打算主动说是吗?”   汤图连连调低音量,但汤妈火急火燎的,嗓音那都是冲着拔高去的,她再怎么减音量都觉得裴陆听的到,只能安抚说,“回家再聊吧。”   “那你先去给我相亲去!”   “都错过时间了,算了吧……”   “算什么算?帮你改到明天了。”   汤图无语,“妈……”   “你是马上能把我未来女婿领回来是怎么着?”   汤图哪有这本事,而且要她怎么跟裴陆开口?跟他说,你跟我回个家让我妈见见你?   见她沉默不语,汤妈恨铁不成钢的,“一猜你就是在胡诌八扯的,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费口舌,你忙完赶紧给我回来。”   挂了电话,汤图觉得自己像是被扒了一层皮似的,喘气都挺困难。   裴陆沉默了良久,问她,“你……要去相亲?” 第102章 似乎也只能这样   年初一,烟花依旧热闹,餐馆附近或轻或重的炮竹声,窗玻璃时不时就会被炸开的烟火燃亮,深邃的夜色就有了姹紫嫣红的色彩,像极了被人打翻了的调色盘,大大小小深浅不一。   秦勋整个人是短暂的怔愣,因为岑词的问话,突如其来又开门见山。   不像是岑词的性格,毕竟在秦勋认为她就是个智商极高情商堪忧的女人,对于男女情感之事未必看得那么通透,哪怕是看透了,她那种淡泊的性子也不会说破,顶多就是顺其自然。   但……仔细想来又像极了岑词。   秦勋觉得自己的想法挺矛盾,可理智就渐渐朝着后者去了。岑词是什么人?她是一名精神分析师,长年累月看得最多的就是人性。作为治疗师,她始终是以局外者的角度,换句话说就是以上帝视觉来旁观、凝思或介入。她的冷静和理智因为职业习惯的关系注定高于常人,所以,她处理事情早就养成了自己的一套习惯和方式,抽离得远看得就深,事不关己的态度反而能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包括她自己的情感。   所以,秦勋觉得她能这么直接了当问出来并不见得是件好事,男女之情可以山盟海誓中刻骨的阳春白雪,也可以是柴米油盐里滋生的人间烟火。然而,在岑词眼里男女之爱是什么?是不是就是个案、是能用理智去分析的课题?   想到这儿,秦勋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于是跟她说,“是。”   岑词看着他,很安静。   秦勋与她的目光对视,明确又清晰地说,“岑词,我是喜欢你。”   岑词眼里有光,淡淡盈亮,像是有笑,却也没到惊喜的程度,不管是神情还是情绪,其实始终是有控制的。闻言想秦勋的话后,她眼皮微敛,挡了眼里都的光亮。秦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总之,寻常姑娘听见这种类似表白的话总不会这种表现吧。   又或者……   秦勋的心隐隐一沉,该不会是她对他没感觉吧?   可在她眼里,他又看不出她对自己的讨厌和排斥,虽说之前假扮她男友的事是权宜之计,也是他的一意孤行,但她也没表现出排斥和反对,她倒不是个能为了达成目的而违心情感的人。   再说了,平时她对他挺好的。   正想着岑词抬眼与他对视,轻声开口,“秦勋,你我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经历的事足够多,甚至连生死这种事也趟上了,所以有缘我承认,但我和你之间似乎也只能这样。”   “只能这样?”秦勋不解。   岑词点头,“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你喜欢我,可是,我们都没做好彼此在一起的准备吧?”   秦勋持杯的动作一顿。   “我想在一份感情里,如果不够喜欢,如果不是动心,就不用费心思量和百般顾虑、迟疑。”岑词的语气始终不急不躁的,轻淡如水,“秦勋,因为你我在真正走到一起之前不得不先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彼此之间有没有完全的信任。”   秦勋看着她,少许后苦笑,果然是岑词,他的顾虑和动心后的迟疑统统都没能逃过她眼睛。抿了一口酒,他低语,“我试探过你,你也试探过我,这份感情开始的时候的确掺杂了旁的东西。小词,我喜欢你是真的,想让你跟我在一起是真的,但你说得没错,我始终怀疑你、判断你也是真的。”   “还是跟沈序的事有关?”   “是。”   岑词晃了晃高脚杯,今晚她选了一瓶甜口的香槟,淡琥珀色,有细小的气泡沾在杯壁上,轻轻一摇,数多气泡就往上窜。她说,“闵薇薇的事跟记忆有关,沈序研究的也是记忆课题,后来闵薇薇的事不了了之,你却一直在我身边,秦勋,你其实一直怀疑我跟沈序的失踪有关吧?所以,你一定有话问我,是吧?”   瞒是瞒不过的。   心思玲珑,思维缜密,岑词向来都不是个糊涂人,秦勋低笑,所以他之前的试探她何尝不知?包括他试图对她的意识引导。现在想来,假设当时她有心设局,或者打算将计就计摆他一道,依照她的本事怕也不是做不到。   轻叹一声,秦勋也不打算隐瞒,“是,小词,我始终有个疑问,四年前你为什么来南城?”   岑词也是聪明,看他时,眸底深处隐隐有波纹晃动,宛若一湖水,平静婉约的,“也就是说,沈序在南城失踪后,我就在南城出现,还处理了跟记忆有关的病案。可是秦勋,你的怀疑支撑力不足,也给不了我一个强有力的理由去信服。全国那么多精神分析师,真要是跟沈序失踪有关,那可以去各地,何必独独来南城?还有就是,仅仅我处理了关于记忆的案子?其实这种案子在精神领域不算罕见。至于我为什么会来南城……”   她顿了顿,唇稍的弧度变得紧绷,敛眸,语气低沉了很多,“我爸妈曾经在南城工作过,这里也算是有他们的影子,奶奶年轻那会对南城的印象也很不错,甚至早早地就买了地。爸妈离世后,我就带着奶奶回了南城,想着这里算不上伤心地,也不至于会孤独。重要的是汤图是南城人,也算是一拍即合吧。”   她极少说起自己的事,如果不是除夕夜的话,秦勋可能都没机会见着她的奶奶。其实关于她的家庭情况他挺了解的,毕竟调查过她的背景。但就算早就知晓,听她亲自述说的这一刻他还是结结实实心疼了。   “很抱歉。”秦勋轻声说。   “你有你的立场,毕竟失踪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换作是汤图失踪,我也会揪着丁点线索不放的。”岑词理解。   她如此坦荡,反而叫秦勋不忍有所隐藏。   低叹一声说,“你说的没错,如果只是时间上的巧合,我对你的怀疑的确来得有点莫名其妙。”   岑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还因为什么?”   秦勋沉默少许,轻声开口,“沈序的记忆课题,实际上是具体研究人体记忆的篡改与替换,我想,从字面你也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他痴迷这项记忆工程多年,在失踪前其实已经进入临床阶段,小词,你很清楚,不管是心理课题还是生理疾病治疗,一旦进入临床,是需要研究对象的。”   岑词面色一怔,好久,“你怀疑我是他的合作伙伴还是他的……研究对象?”   这话一扔出来,倒是让秦勋心里蓦地一动! 第103章 对峙与博弈   这世上总有千姿百态的女人,或是看着傻实则装傻的圆滑女人,或是看着傻实则真傻的笨女人,岑词这二者都不占。   秦勋头疼岑词这样的女人,因为她不装傻也不傻,游离事态之外却也能洞察事态本质,像是没什么把柄能留下,会让想去对付她的人无计可施;但秦勋又喜欢岑词这样的女人,淡泊人事反而就冷静智慧,是真正意义上的聪明人。   所以秦勋原本是想着坦诚他怀疑她是沈序的临床对象,可不曾想岑词一针见血地扎出了另一个问题:合作伙伴。   这使得秦勋顿时茅塞顿开,是啊,合作伙伴!   秦勋是个喜怒不言于色的人,但岑词眼睛毒,从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微怔看出了端倪来。她一手托脸,一手轻轻晃动着酒杯,唇角微微挑笑,“原来你在怀疑我是沈序的临床对象,并且在刚刚之前,你并不了解一项课题研究需要同行业的合作伙伴这件事。”   秦勋没藏心思,点头,“我的确没想到。”   “可你支持了沈序的课题研究,换句话说,你是甲方爸爸。”岑词挑眼看他,“更重要的是,你跟沈序惺惺相惜,他就算不跟你联手,也不该瞒着你有合作伙伴这件事吧。”   秦勋说,“我是拿钱的不假,但我从不干涉沈序的课题研究,所以这期间就算他找人合作我也不会过问。”   岑词听了这话就不理解了,“你之所以跟沈序交好就是因为出于对心理的痴迷,出钱无非也是支持好友的理想,怎么反倒对沈序研究课题的过程一无所知?甚至……我觉得你并不关心沈序研究的课题,为什么?”   秦勋抿了一口酒,淡淡地说,“因为沈序后来研究的方向偏离了初衷,换句话说,我并不赞同他的观点和做法。”   这倒是新鲜。   岑词来了兴趣,洗耳恭听。秦勋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就是没打算对她有隐瞒了,哪怕是对她心存疑虑,那也要把“怀疑”这件事做得光明正大。   他思量了少许,先是问了岑词,“你相信人的记忆会被替换吗?”   岑词一怔,紧跟着马上想起了闵薇薇。秦勋看穿了她的心思,笑说,“我知道闵薇薇的情况很相近,但我认为她的记忆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替换,又或者是你口中所讲的,篡改。”   岑词闻言后沉默,许久后问他,“你的意思是,将一个人原本的记忆消除,替换成另一个人的记忆?”   秦勋点头,“或者,完全制造出全新的记忆,让这个人完全相信自己不再是自己,自己成了另一个自己。”   这话说得绕口,但岑词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怔愣片刻,轻声说,“我是有想过这种情况,当时面对闵薇薇症状的时候。但她只是突然不认识周军了,对自己的过往还清楚记得,所以你说得没错,从严格意义来说,闵薇薇算不上是记忆被替换。可是……”   岑词顿了顿,抬眼看秦勋,眼里多少几分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沈序能做到将一个人的记忆完全换成全新的记忆?”   其实她一直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至少闵薇薇的情况就让她棘手,同时也在怀疑她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可真正面对这样的情况时,或者说,竟然真有人做到这一点,她更多的竟是惶恐。   违背职业操守自然是不用说的,如果掌握这项技能的人心存歹念,那完全可以有能力颠倒黑白,比方说,让一个罪犯有了全新的记忆,那将会给警方带来极大的麻烦,甚至还有可能帮助罪犯逃脱罪名。   秦勋微微点头,“他应该是成功了。”他简单地跟她说了沈序失踪那晚的情况,以及那条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讯息。   岑词倒吸一口气,脱口,“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秦勋看出她目光里的质疑和排斥,摇头说沈序心思单纯,并不是一个会利用这项技能犯罪的人。“我之所以反对,是因为我觉得人历经一生会有很多深刻的体验,这些体验所带来的或痛苦或快乐的都深藏在意识里的,哪怕老了记忆减退或丧失,意识也会时不时跑出来提醒你一下。我不认为记忆就像是电脑里的程序,说删掉就删掉,说替换就替换的,假的永远是假的,而真实的记忆是刻进骨子里的,一旦跟被替换的记忆发生冲突,将会给本体造成极大的困扰,甚至会引发精神分裂。”   岑词不语,不说赞同秦勋,但也没表示反对。良久后再开口时说了另一层面的问题,“如果沈序的确成功了,那他确实时刻处在危险里。”   连她都能想到的问题,秦勋自然是能想得到,而且岑词提到了合作伙伴,这跟他之前有过的怀疑十分吻合,沈序所研究的课题资料少之又少,那无疑是被人拿走了,之前他只想到有可能是沈序的对手,现在想想,也很有可能是沈序的合作伙伴。   岑词跟他想到了一起去,十分肯定的口吻,“这么大一个研究课题沈序肯定不能单枪匹马,势必要找能跟他能力旗鼓相当的人来做配合,或许最开始沈序希望跟他打配合的人是你,但你的态度明确,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他只能找了别人。在这里我倒是能跟你保证,我的能力应该不及沈序,至少这个课题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我倒是更想听见你为自己不是临床对象的事辩解。”秦勋说。   岑词抿唇笑,“这么说,你更希望我是个高智商犯罪者?”   “如果二选一的话,我宁可你是沈序的合作人。”   “为什么?”   秦勋看着她轻叹,“如果你是合作人,哪怕是犯罪,那你也是个有自主记忆的人,是主动方,但你一旦是临床对象,那你就没得选,是一个蒙在鼓里的被动方。”   岑词轻轻转着酒杯,敛着长睫,“你的怀疑明明能让人可气,但是这番话听着却让人感动。”她微微抬眼,“那么,除了时间上的巧合,我还有哪点值得你怀疑呢?”   秦勋放下筷子,十指交叉搭在桌上,凝视她少许,问,“你的古法金铃从哪得来的?” 第104章 郑重其事地再问你一遍   古法金铃?   岑词闻言眉梢沾笑,“是指我用的提醒铃?你的叫法倒是挺好听的。”   秦勋点头,对于那枚铃铛的用途他一早就知道。岑词见状,没马上回答他的话,反倒是细细打量他的神情,半晌,轻声问,“你能这么问,是不是因为沈序也有一只跟我一样的提醒铃?”   跟聪明人对话总是省事,秦勋能这么问就能想到她能猜出他的心思,便说,“是。”   “……是一模一样的?”   “上次你拿在手里看不仔细,大致看上去一模一样。”   岑词微微挑眉,思量稍许又问,“那沈序的金铃哪来的?”   “我送的。”   沈序有喜欢用提醒铃的习惯,就像是有的从事心理研究或意识引领的人喜欢用笔、灵摆等辅助工具一样,个人喜好不同罢了。当时沈序有一只提醒铃,就是普通的铜铃,一次保洁阿姨打扫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秦勋得知后便想着送他一只,恰巧也是他生日快到了,秦勋便找了个打金师傅设计了一枚古法金铃,小巧而精致,又内嵌了沈序的英文名。   沈序对那枚古法金铃喜欢的不得了,拿到手后就始终用着。   岑词问他,“就算我有一只一模一样的,也不能证明什么吧。”   “金铃想要达到铜铃的清脆绵长的声响不容易,当时打金师傅也是费劲脑汁才做到这点。”   岑词明白了,换言之就是定制款,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金铃。想着,她放下餐具,用餐布擦拭了嘴角,拿过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拎包,从包内隔层里掏出那枚古法金铃递给秦勋,“既然你定制过金铃,那你看看我这枚跟沈序的是不是一般无二。”   秦勋接过金铃,眉心微蹙。   正经十足的古法锻造,精致能在指间夹住,轻轻晃动,内嵌的拨片敲动着金铃四壁,发出轻悠悠的声响,悠远绵长。秦勋订制过金铃,对沈序的那只金铃无论是从细节还是重量都了若指掌,现在这枚金铃躺在手间,就跟他当初订制的一模一样。   这种惊人的相似度令他心情低沉。   说实话,其实他内心深处是不想岑词跟沈序有任何关系的,一丁点关系都不想有。   他翻转了金铃。   却在瞧见金铃内部时暗自松了口气。   内部同样有字,却只是镌了个“词”字,词字写得很连,言字旁的最后一提跟司字第一横相连,整体看上去像是个上下结构的字。   当初打金师傅给金铃刻字之前反复要他确定,说一旦刻上去了就更改不了了。当时秦勋还问师傅,如果日后想要更改里面的名字呢?方不方便修改?   他想的是万一沈序哪天心血来潮想换成中文名……师傅摇头说,修改不了,金铃的铃身打造得很薄,想动里面的字那就很容易破坏铃身。   秦勋看得仔细,手里的这枚金铃没有动过的痕迹,说明最一开始铃身上刻的就是她的名字。   “我是开了门会所后,有一天突发奇想想设计个金铃,就找人做了这么一枚,没想到能跟你当年的想法不谋而合。”岑词轻声说,“这种几率是很小,但的确也只能说是巧合。”   秦勋将金铃还给岑词,沉默了少许,低沉开口,“小词,说实话,我最不想怀疑的就是你。你是我喜欢的姑娘,我希望你能离沈序这件事越远越好,所以今天我就郑重其事地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认识沈序,对吗?”   岑词抬眼,与他的目光相对,轻声说,“是,我不认识沈序。” 第105章 墓园惊魂   深更半夜的时候,赵大胆被一股急尿给憋醒了。   披上棉外套抄起手电筒出了打更室,沿着两旁铺设绿化带的逼仄小路朝着厕所方向去。天寒地冻的,他边走边打哆嗦边想,这开发商也够缺德的了,为了节省地方,把厕所建得那么远,他可是听说有不少墓园的打更室都带卫生间的呢。   赵大胆是公墓守护员,其实就是在墓园打更,但赵大胆认为他所在的永安墓园那可不一般,地价就不便宜,能躺进来的非富即贵,再加上论环境,永安墓园那可是整个南城数一数二的,所以赵大胆并没觉得自己的职业低人一等,反而高尚得很,他可是灵魂的守护者呢。   就是……赵大胆打了个喷嚏,一擤鼻涕,就是厕所他么的离太远。   赵大胆原名叫赵勇,早年在车间工作,后来又自己干了点小买卖,到老了也多少攒了点家底儿,不想在社会上继续拼死拼活,还闲不住,有人说永安墓园招聘打更的,他二话没说就去试工,结果还真被录取了,大家都开玩笑的叫他赵大胆,他也乐意被人这么叫。   其实公墓打更这活儿挺轻松的,平时就是防防山火之类,到了大晚上的也不可能有人来,所以打从他第一天来墓园工作时,有同事就跟他说了,晚上尽情睡。   可赵大胆是个兢兢业业的,轮到他值夜班的时候他都要巡逻一番,觉得一切没什么异常才回到打更室迷糊一觉,别人都笑他太较真,再说了,大晚上的在墓地之间穿来穿去的多吓人。赵大胆可不怎么想,他说,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荒废时间是多可惜的一件事了,有能证明你价值感的事情去做就要好好做,这样才不会因为荒度时间而后悔。   今晚赵大胆巡逻早了些,等解决了内急,他没急着回打更室,而是沿着阶梯一区一区的再打算巡逻一遍。倒不是为了防谁,就是觉得这过年期间的,有的墓是从年三十等到现在都没见个来拜祭的,人死如灯灭不假,但孤墓无倚也是可怜。   所以他一边走一边念叨:都好生安息吧,没等到家属来送钱的也别恼别生怨,现在啊,活人压力大,大家都忙,你们就多体谅吧,做鬼也得心平气和,回头才能托生个好人家。   赵大胆巡到最后一片区域时停了脚步喘口气,这是一处高坡,墓碑沿坡而上,很废脚力。等赵大胆喘匀了气,看了一眼时间,都将近凌晨三点了,想想就算了,该叨咕的都叨咕了。   转身刚要下台阶,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一抹光亮。   赵大胆心头一凛,马上朝那抹光亮看过去……   好像很有光,隐隐约约的。   他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没错,就是光!   因为他所在的地势高,所以清楚看到那道光就是在斜下方的一处墓碑前,也不是很强的光,就是那种影影绰绰的,晃动着的影子,似隐似现的。   赵大胆心脏砰砰跳,别看他是叫赵大胆,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墓园里,冷不丁瞧见一抹摇摇晃晃的光,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害怕。   他也不例外,攒着手电筒的手都开始打颤,紧跟着反应过来,马上把手电筒关掉。尚算还出在理智当中,心里盘算着如果是遇上什么贼人之类的,那他亮着个手电筒不但打草惊蛇还暴露了自己,如果是鬼的话……   那他打着手电筒会惊扰到它吧?万一再打击报复呢?   这么想着,双脚已经不受控地下了台阶,脚步放了最轻,一步步靠近光源的位置。越是靠近,就越是看得清楚,那光亮不稳定,飘飘忽忽的,让赵大胆想到了鬼火。   可颜色不对,鬼火是幽幽的发绿,他年轻那会下乡的时候见过,此时此刻的光亮是黄白色,像是……赵大胆细细想着,在即将靠近光亮的瞬间,他蓦地停住脚步。   像蜡烛的光!   赵大胆呼吸变得急促,谁深更半夜的在墓碑前点蜡烛?   许是……判断错误?   可光是真实存在的。   赵大胆觉得后背像是爬了蜈蚣,毛孔都张开,冷汗直往外冒,抬手一抹额头,手心里全都是汗。一不做二不休,墓园真出什么问题他可是要担责任的。   早些年就听说有那种报复不了活人,就跑到人家老祖宗墓前砸碑的事,今晚一旦真要是遇上这种,那他工作保不住是铁定的,还没法跟人家属交代。   想到这儿,赵大胆打起了精神,对,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往往人比鬼可怕!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了油,放快了脚步。   离那只墓碑越来越近,只隔着两排墓碑的时候,赵大胆矮下身,侧蹲着,先探左脚再移右脚,一点点蹭着下台阶。有光亮的墓碑在最里侧的,只能瞧见光,听不见什么动静。   赵大胆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呼吸都绷紧了,离得这么近,他能确定一点的是,这光亮绝对是蜡烛发出来的。他在那排墓碑后深吸了一口气,拇指紧紧抵住手电筒的开关,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探头过去——   的确是蜡烛!   在最里面的那块墓碑前竟立了两根蜡烛,一左一右,那蜡烛不是寻常见着的用来照明的细杆蜡烛,竟是喜蜡,挺粗的那么一根,红色蜡身,上头隐约可见绘着金色祥纹和“囍”字……   赵大胆觉得后脖颈都僵硬,除了蜡烛,碑前还有个黑影!   有人!   就见那人是跪在墓碑前,两手扶地,额头抵地,以叩拜的方式一动不动。两旁喜蜡摇曳,碑前人影静止不动,墓园是建在山间,这大寒夜只要起风,过耳的都是萧萧声,衬得这一幕更诡异。   赵大胆给自己打气,猛地起身,手电筒朝着烛光处一开,伴随着他的一声厉喝,“什么人?”   手电筒的光柱直直打过去,将那人照得很清晰。   是个男人。   穿得竟然很周正,西装革履的,只是没穿御寒的大衣或羽绒服,也不嫌冷。令人心生寒意的是,即使手电筒的光打过去,赵大胆也喊了那么一嗓子,他都像是没听见没感觉出似的,仍旧跪在那额头抵着地面。   赵大胆心生怪异,双腿又觉得泛软,照理说这么大的动静,是个正常人都有反应吧?   不对……他转念一想,哪有正常人大半夜的来墓园,还弄这么一出?   正想着,就觉得光柱里的人动了。   赵大胆一激灵,屏住呼吸。   就见那人缓缓直起身,但没站起来,就保持着笔挺的跪姿,然后……缓缓转过头。   赵大胆瞪大双眼,手电筒微颤,他听见上下牙相撞的声音,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好久,终于破嗓而出,“鬼!鬼呀!” 第106章 去死吧   春节一过,南城又热闹了,该回来工作的全都回来了,街上的年味还还没散干净,超市和各家蛋糕商铺开始推出各种口味的元宵、汤圆,而清寂寺也早早备好了上元节对外斋饭的食材清单。   清寂寺位于南城老城区东面山的山麓,左行入山就是后来开发的温泉小镇,右行下拐就到了千年古刹清寂寺,清寂寺的妙法住持是得道高僧,年时过百却仍旧健步如飞,而上一任的住持据说是活到了一百四十岁,圆寂之后化身舍利供奉于寺塔之中。   南城人都喜欢到清寂寺祭拜,每逢初一十五清寂寺的香客如云,整个寺庙都轻烟缭绕,遇上开法/会的时候也是热闹,有不少佛家弟子甚至都从外地千里迢迢赶过来。   人人都说清寂寺有灵光,祈福请愿最灵验,所以千百年来清寂寺的香火从未间断过。   上元节为众生准备斋饭是清寂寺的传统,届时会有不少信徒在做完拜祭后留下来吃口斋饭,以保佑自己和家人这一年风调雨顺健康安乐。   沿着清寂寺的寺院庙门一路往下行就到了清寂街,是一条由大大小小的青石铺就的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竹林,一直绵延到入山的路口,也是一条古路了,可以说清寂寺有多少年岁,这条路就有多少年岁,据寺里记载,这条路是由清寂寺最初的主持大乘和尚率众徒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搬了山石铺就而成,造福后辈。   这条山街街如其名,平日的时候寂静幽长,但凡去清寂寺的人踏上这条山路都不会大声喧哗,享受清风过竹的簌簌之声。上元节却是热闹,整条山路会被烛光和灯光点亮,灯谜会就在这里举行,大家历年来的流程就是清早洗漱干净,带上鲜花来清寂寺上香、听法/会,有的信徒会留下来做义工,帮着寺里备斋饭,不参加法/会的午后会来进一炷香,祈求一年好运气,到了晚上留在寺里用顿斋饭,然后就溜达到山街参加灯谜会。   岑词有去清寂寺烧香祈福的习惯,每年挂在奶奶家那棵桂味上的福签就是她从清寂寺求的,她不是信徒,但对于宗教文化她向来尊敬。她有固定时间去到清寂寺,一次是近年底求福签,一次就是上元节的时候来还愿请愿。   元宵节这天门会所放了假。   午后,岑词来了清寂寺,秦勋陪着一同来的。   秦勋对清寂寺不熟。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自小到大都没怎么进过寺院,烧香拜佛这件事也从没怎么做过,就觉得凡事尽力就好,所谓求佛不过就是心理安慰。   岑词取了六炷线香,分他三炷,轻声说,“其实烧香拜佛的确就是拜个心理安慰。”   “那又何必浪费时间呢?”秦勋笑问。   岑词看了他一眼,“这就好比从事我们这个行业,都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又何必需要我们呢?不过就是找条倾诉的途径罢了。”   秦勋抿唇浅笑,她看法通透。   来清寂寺岑词只求平安健康,其他的不求,她说人生有命,富贵在天,强求不得,心思纯净的人自然会有好运相伴。秦勋没烧过香,也觉得跪下求佛是挺别扭的事,只是拿着香去灯油处点燃,在佛前默念少许,将香插入香炉,就地躬身拜了三拜。   岑词笑他是男人膝下有黄金,但也没强求,她上了香后带着鲜花水果进殿还愿再请愿。   秦勋跟着一同进殿,观赏殿内左右的罗汉浮雕,扭头瞧见岑词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阖眼请愿,侧脸极美,一时心动,掏出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   等岑词请完愿后,起身瞧见秦勋手里握着手机,便轻声提醒他说,“殿内的佛像禁止拍照,你别乱拍啊。”   “没拍佛像。”秦勋微笑,心里默默补上一句,拍了仙女。   一年之中,过年这几天算是岑词最放松的时刻,除夕之后能懒在家里,元宵节放假,大半天的时间会在寺里度过。烧过香拜过佛,岑词带着秦勋到了寺院开辟出的后山,那里有一片片田地,地里开垦种养出来的蔬菜足够养活寺里人口。穿过田地竟有一大片的花园,里面被打理得很好,还有一处不小的玻璃花房,隔着窗玻璃,远远就能瞧见里面郁郁葱葱。   “都是老主持打理出来的,花房里培育了不少名花名种的,等成活了就会被移居到花园里土生土长。”岑词带着秦勋进了花房,一进来,芳香四溢,在这个季节实属难得。   花房里还有其他香客,有的在整理里面的花草,花房很大,即使有旁人也不显得拥挤,加上阔叶植物多,遮遮挡挡的也就看不到旁人。   岑词给秦勋看了一株植物,半米左右高,栽种在不起眼的土盆里,土盆上贴着便签,签上画了颗爱心。   “来清寂寺可以认领植物,这株是我认领的,这些年大概长了……”岑词朝着秦勋比划了一下,“这么高吧。”   秦勋对植物不熟,眼瞧着这株植物也并不是路边常见的,就问她植物的名字。岂料岑词神情略显不自然,轻轻嗓子说,“我叫它唧唧。”   秦勋一愣,“唧唧?还是你给起的名字?”   不是该有植物名吗?   “那个……其实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植物,当时认领的时候正好有只鸟经过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就干脆叫它唧唧了。”   秦勋惊讶,“寺里没人知道它是什么?”   “知道,但不会告诉我。”岑词介绍说,但凡来寺里认领植物的都是凭眼缘而非品种,谁人领什么都是缘分,知不知道植物是什么并不重要,寺里的人也不会提前跟你说这是株什么植物。   秦勋觉得这倒是有意思,建议岑词,“可以拍照片上网,一搜就能搜出来了。”   岑词摇头,“盲养挺好的,到时候就看它能开什么花,给自己一个惊喜也不错啊。”   “还能开花?”   岑词舔舔唇,好半天挤出来一句,“可能……能开吧。”   秦勋被她逗笑。   从花房下来会途径大雄宝殿,已是夕阳斜下,这个时候香客们基本上都上完了香奔着吃斋去了,所以大雄宝殿里还有人在烧香拜佛也挺显眼。   岑词没当回事,想着有人就喜欢避开人多的时候拜佛也是常事。可经过殿门的时候,就听里面的女子痛哭流涕,“佛祖,我求求你了,让他回心转意吧,让迷了他心性的狐狸精去死吧!” 第107章 一个坑   不说南城全民皆善吧,但像是这种能在佛祖面前说恶毒话的倒是少之又少。岑词显然一愕,跟秦勋面面相觑了一番后,赶忙拉着他离开。   “何必想不开呢,就算走了一个狐狸精还会有第二个,根源不是在狐狸精身上而是在男人身上。”岑词带着秦勋沿着林间小路往斋室方向走,边走边叹息。   秦勋转头看着她,温柔说,“认识你这么长时间,还头一次听你在背后吐槽一个人。”   岑词抿唇浅笑,故意问,“我们认识很长时间吗?你是从商的,应该清楚人性的复杂,有的人认识一辈子回头看都觉得陌生呢。”   “但有的人就能一见如故。”前方小路不平整,秦勋伸手扶稳她,“小词,你是个好姑娘。”   岑词微微一怔,转头看他。   “怎么了?”秦勋笑。   岑词摇头,“就是觉得你夸人夸得挺……传统的。”   秦勋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被逗笑,“传统就传统吧,反正是好话就行,注意脚下。”   小路多石子,岑词的脚滑了一下,秦勋胳膊一伸,顺势揽住她的腰。岑词心神稍稍恍惚了一下,只觉得哪怕隔着挺厚的衣料,她腰间都能感受到炙热。   她道了谢,但没扭扭捏捏地避开他的手臂,大方自然。换做其他男人,她势必会翻脸,可是秦勋,这是她有好感的男人,就觉得这般举止非但不反感,反而有丝甜蜜在其中。   年初一那晚,他们两人已经把话说得再通透不过,彼此都挺喜欢,也觉得相处起来融洽又舒适,别管秦勋对岑词的喜欢有多深,至少岑词觉得见着他就很开心,而且很期待跟他的每一次见面。   但彼此能做到相互信任吗?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一点很难,她看遍人性,他商海浮沉,碰上的、遇见的都未必良善,又不是青春正艾少男少女,那么在相处的过程里就只能边走边看。   用岑词的话说就是,好像只能这样。   以这样的方式,不排斥不逃避,顺从内心,自然而然,最后能走到一起是缘分,走不到一起也是天意。   岑词对秦勋说,我们谁都不束缚谁,也不要定义名义和身份,但是在彼此喜欢的期间尽量不去做伤害对方的事,一旦准备做了,那要提前告知,将伤害降到最低。   秦勋同意,却又问她,“对外的话我能说你是我女朋友吗?反正经过湛昌和周军的事情后,不少人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当时岑词也没多想,点头答应。   现在被秦勋这么轻轻一搂,岑词冷不丁的就想起他的请求来,一时间觉得哪里有点怪,扭头看他,他侧脸含笑,嘴角微弯,英俊又温和,尤其是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的时候,眼里像极了能溺死人的海。   这一瞬岑词突然想明白怪在哪了。   她说不给彼此名分,不束缚彼此自由,他同意,却提出对外身份确定的要求,当时她怎么就没觉得这话就是个坑呢?对外表明她是他女朋友?这跟确定身份并且公开有区别吗?   假装情侣?   但现在秦勋此时此刻可是标准的男朋友动作。   “秦勋你——”   “前面就是斋室吗?人不少啊。”   话被秦勋打断,他像是故意又像是无心,总之让岑词没办法提出质疑,她看了一眼斋室方向,确实不少香客,男女分开两队,安静地往里面走。   “大家都想在这天讨个吉利。”岑词又叮嘱一句,“进了里面男女要分开坐,吃饭的时候不讲话,也不能浪费粮食,等住持吃完才能离开。”   “要分开坐啊?好吧。”秦勋还有点勉为其难。   **   上元节离不开灯谜会。   天边的霞光刚没,黑夜还没来得及吞了天空,整条清寂街就被大大小小的各色灯笼点亮,宛若一脉星河,从山脚蜿蜒入寺。   岑词对秦勋说,猜灯谜是我最拿手的。   倒是听笑了秦勋,他说,巧了,好像也没什么灯谜能难得倒我。   这叫岑词来了兴趣,进了灯笼阵,她念他猜。   “这个有意思。”岑词翻开一张灯笼的挂签,“千里相逢在花前,打一字,嗯,挺简单。”   秦勋笑,“董。”   “人佩一弓带二矢,同样打一字。”   秦勋想了想,“佛。”   岑词称赞,“行啊,有悟性。”   她又寻了几个,秦勋倒是对答如流,一路上竟赢了不少小奖品,花花绿绿的。一棵高树前,枝杈上悬一彩灯,流光溢彩极其漂亮,岑词走上前去够谜题挂签,几番伸手都没够着。   干脆改蹦的,但手指尖也就刚刚能碰到挂签的边缘,想看上头的谜题挺困难。秦勋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赌气一定要够着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忍不住笑出声。   岑词见状更来了倔劲,又朝上猛地一蹦,手指尖挂着挂签就过去了,挂签在空中不停地反转,她还穿着带跟的鞋,一落地没站稳就撞秦勋怀里,秦勋顺势将她圈住。   “过分了啊。”岑词指他看笑话的行为。   秦勋抿唇,尽量不笑话她的身高,一手始终圈住她,一手抬起,轻而易举够着挂签,一翻转,乐了,“这题有意思,先给谜底,后猜谜面,我考考你吧。”   岑词抻头去瞅,没瞅清楚。   秦勋念,“谜底是个悟字。”低头看她,“猜谜面。”   岑词想了想,突然脸一红,将他推开,“猜不出来。”话毕蹬蹬往前走。   秦勋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跟着,笑着故意问,“不是说没有谜题能难倒你吗?悟字的谜面也不难吧,岑医生,你要不要再想想?”   “想不出来,不想了!”   秦勋哈哈大笑。   与此同时,羊小桃也跟着家人来了灯谜会。   在南城,但凡参加上元节的灯谜会,大家基本上都会来这里,所以碰上熟人的几率很大。羊小桃没撞见岑词和秦勋两人,倒是瞧见了汤图和裴陆。   要论猜灯谜这种事,她们门会所里的人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不管是汤图还是岑词,猜灯谜那是一猜一个准,当然,跟她俩相比羊小桃的功力还是多少差一些的。   汤图和裴陆就一个谜面讨论得热闹,主要就是裴陆,提出灵魂质疑。   “盲人摸象打一成语怎么能是不识大体呢?管中窥豹意思也对啊。”   汤图说,“按照字面去猜题就是不识大体啊。”   “不对不对,这题出的有歧义,那我完全可以把答案想成是近义词……”   羊小桃没上前打招呼,怕扰了两人的雅兴,今晚汤图跟裴陆约会,那岑词必然是跟秦勋了,羊小桃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虽然说有家人陪着,但如此一来就愈发显得自己solo得可怜。   看看这身旁过去的一对又一对的,上元节猜灯谜千百年来都是情侣来的嘛。   家人唤她快走。   她应了一声,赶了几步路。却在路过一盏凤凰彩灯时停了脚步,上头挂有谜面:双双恋人红线牵,打一字。   “双双恋人红线牵……”她呢喃,眉头微皱。   正想着,有一男子的嗓音扬起,含笑,“缀,点缀的缀字。” 第108章 心中有我   谜底是个“悟”字,那么谜面是什么?   岑词知道谜面是什么,看到谜底的时候就知道了。想必秦勋也早就猜出来了,然后才在灯谜会上故意追问。她一直觉得秦勋这人稳重,不想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悟:心中有我。   这是灯谜会上增加男女恋爱情趣的惯用伎俩,能给出谜底反过来猜谜面的,往往不是一句表白就是一句承诺。   心中有我,心中也有你。   话敢说,承诺却不敢轻易去许。   元宵节过后,一切步入正规,门会所也开始了照旧,岑词还是一样,预约制,一周只接三位咨客,羊小桃在排表的时候跟汤图小声抱怨,“也不知道岑医生接待咨客到底什么标准,为了钱吧,今早好几拨能出高价的她都没理,不为了钱吧,她一小时的咨询费还不低。汤医生你说,她总得图一样吧。”   汤图是出来煮咖啡的,年前她订购了一批最好的豆子今天正好到了,羊小桃眼尖,看见她就拿了最新的豆子去磨了咖啡。汤图没用机器磨,手动伺候。   边磨咖啡边说,“岑医生接待咨客,图的只有一样,眼缘。”   羊小桃想了想,也对。   新来的豆子煮出来香醇,汤图一次煮了不少,倒了两杯,一杯加糖加奶,一杯什么都没放,羊小桃想上前帮忙端,汤图阻止,“我自己来就行。”   拿了老木托盘,放了两只咖啡垫,放上咖啡杯,又添了两只精致咖啡勺,再备了些纸巾。打算往里端的时候,汤图想了想又折回来,放下托盘,将里面的纸巾折了一折。   羊小桃抻头一瞅,呵,叠了个心形。   小声问汤图,“我看裴警官挺直男的,他能品出你的心思吗?你还不如跟他直说。”   汤图瞪了羊小桃一眼,“知道什么呀你。”   “我怎么不知道?你想润物细无声嘛。”羊小桃嘻嘻笑着。   “是是是,你什么都懂,能耐的你赶紧脱单。”   一句话戳中羊小桃软肋。   岑词从治疗室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女的,鸭舌帽、口罩和太阳镜全副武装,捂得别提有多严实。羊小桃正在喝咖啡,见状后赶忙放下杯子,到前台礼仪站。   这个女人羊小桃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她定期来,是岑词的患者,陌生是因为每次来都捂得严实,羊小桃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羊小桃原本以为这女人就跟平常一样,从治疗室出来后直接就坐保姆车走了,岂料今天她今天突然说了一句话……   她问,“什么牌子的咖啡啊?真香啊。”   羊小桃还是头一次听她说话,怎么形容呢?嗓音很好听,轻轻柔柔又温和有礼。人常说,闻其声识其人,有的人嗓音高亢明亮,那性子自然是开朗乐观,有的人嗓音低沉温吞,那此人做事就会偏谨慎小心。   这女人的嗓音不遭人烦,相反还叫人觉得微风拂面,十分舒适。   岑词上前看了一眼,羊小桃解释说是图医生新订的咖啡豆来了,刚刚图医生煮了些。闻言后,岑词跟那女人说,“你喜欢的话,喝一杯再走吧。”   女人想了想,点头。   羊小桃见状竟然激动了一小下,但也不清楚这激动从何而来,好像就觉得这么长时间来都毫无交集的人突然有了短暂的相处,总会让人忍不住好奇。   咖啡之前煮好,现在温度刚好,气味自然醇厚。羊小桃分别倒了两杯,岑词喝咖啡的习惯她清楚,不加糖只加一点点奶,但另一位……   “不加糖不加奶吧,谢谢你。”女人唇角弯弯,说完这话后又转头对岑词小声说,“哎,其实我特别怕咖啡的苦。”   岑词微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对羊小桃说,“加少量的糖和奶吧。”   羊小桃点头。   女人迟疑,“可是……”   “没关系,偶尔喝喝不会胖,你已经很自律了,这种不算破戒。”岑词轻声说。   女人想了想,笑,“好。”   羊小桃端咖啡上前的时候心想,这么怕胖?到底什么人呢?眼瞅着也不胖啊,都快瘦成一道闪电了。   女人接过咖啡又跟羊小桃道了谢,谢得羊小桃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来门会所的人,尤其是来找岑词的人,除了非富即贵外就是因为心理或精神疾病而忧心忡忡,别说像是眼前这女人有礼有节了,就连正常交流都未必如愿,尤其是羊小桃平时都在前台,来往的客人都视她为空气。   所以羊小桃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女人端起咖啡杯,闻了闻,嘴角微微扬起,“真是好豆子呢。”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来,放下杯子。   羊小桃不知道她怎么了。   女人轻声说,“这种情况下还戴着太阳镜喝咖啡实在是太失礼了,很抱歉。”   就瞧见她摘下了太阳镜。   羊小桃瞧见她的面容后,怔住。   ……   等女人走后,羊小桃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加震惊,帮岑词收拾空杯子时忍不住问,“娄蝶!她是娄蝶吗?”   娄蝶,国内家喻户晓的明星,是演员也是歌手出身,曾经还出过书,那书一上市就引起不小的轰动,销量连着数年都名列前茅。娄蝶最早是唱青衣的,后来因长相漂亮和戏曲功底被导演选中,以一部获了国际大奖的电影被众人知晓,接下来的几年里她都在大荧幕上出现,国内外拿了不少奖,甚至还拿过影后殊荣。   近几年她出现在大众视线较少,一来她只接电影,二来新生代的演员众多,长江后浪推前浪,她年近四十,国内能接的角色自然就少之又少。   前几日有狗仔拍到她频频出现在梨园,想来这阵子又醉心京剧,再或者说,这些年她从未放弃过自己的本行,有人传,她砸了不少钱出来投资梨园行,给新入行的师弟师妹们提供保障。   娄蝶几乎没什么绯闻,只有早年与一位男演员的痴缠,后来男演员转行从商,这俩人的感情之谜似乎也就折戟沉沙,至此,就没见娄蝶跟什么人闹过不好的消息来。   人人都说娄蝶不管在艺德还是在人品上都极为优秀的人,照比现在的流量小生相比已是行业标杆,虽说作品数量不多,但都是精品。   所以喜欢娄蝶的影迷那都是真心喜欢,羊小桃就是影迷之一。   岑词倒是风轻云淡,回了她,“是啊,娄蝶。”   羊小桃雀跃,老天,影后娄蝶竟然来了门会所,可转念高兴劲就没了,顿觉惶恐,“可是……她怎么来了?”   岑词挂好了杯子,看了她一眼,故作惋惜,“无可奉告。”又叮嘱了句,“等汤医生看完诊,记得让她再帮我磨杯咖啡,几天不见手艺见长啊。” 第109章 你被秦勋给带坏了   今天是裴陆就诊的时间,一大早汤图就到门会所里候着,照比寻常来上班的时间足足早出一小时。等羊小桃来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着的,就知道,哦,裴警官要来了。   汤图画了裸妆,粉底和眼妆相宜,显得皮肤清透得很,羊小桃觉得这阵子汤图跑美容院跑得很频繁,下午没咨客的时候还去健身房健身。   果然是女为悦己者容。   汤图备了大束花,从前台到大厅,尤其是治疗室,可谓是一路芬芳。岑词就笑对汤图说,只要裴警官一来,我这屋都跟着吃香,想要女人花钱果然是要刺激她的心情,反之也一样。   汤图的确心情好,所以任由岑词怎么取笑,羊小桃都替她着急,说,“汤医生,你不能总这么默默奉献啊,总得让裴警官知道你的心思才行,实在不行你就生扑得了,不管到什么时候,女追男永远都是隔层纱,没那么难。”   汤图冲着她晃手指,“第一,裴陆是个警察,我生扑未必如愿;第二,男人对轻而易举得来的都不会珍惜,喜欢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也喜欢上你,然后主动追你。”   羊小桃叹为观止,“汤医生你高明啊。”   岑词抓关键词,揶揄问她,“让对方也喜欢……上你?汤汤,你是馋裴警官的身体啊。”   羊小桃反应过来,哈哈笑。   汤图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抬手一指,“小词,你被秦勋给带坏了,顺便你又带坏了小桃,老实交代,你和秦勋到哪一步了?”   岑词慢悠悠地回了句,“到哪步都懒得跟你分享。”   ……   裴陆的伤势汤图处理得很好,年后到现在,他来了汤图这里,汤图都是先给他换一遍药,然后再做心理沟通。   今天也是一样。   裴陆的问题在于愧疚引发的焦躁,给自己定义角色,无形当中扛了不少压力肩上。其实问题的症结裴陆清楚,排解压力的办法裴陆也清楚,但心理方面的问题就是怎样,知其因,懂其果,过程却是最艰难的。   汤图不对裴陆进行课程安排式的治疗,因为她发现裴陆对于自身情况有些排斥,不止一次问她,我这样的是不是就算是心理有病?可为什么我不觉得自己有病呢?   汤图跟他说,人活一世,谁都不敢保证谁的人生阶段顺遂通畅,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在哪个阶段苦恼烦躁,没人能那么肯定说自己这辈子都想得开,所以,人的心境随着人生际遇的变化而变化很正常。   这年头,十个人当中有八个会得抑郁症,剩下那两个也许就是隐性抑郁。   但话虽这么说,道理也是很明白,然而没人会真正想得开,这事儿一旦落自己头上都会变得敏感脆弱,哪怕像是裴陆这种钢铁大直男。   所以汤图主要的目的就是给他减压,用很自然委婉的方式,聊天是放松的方式之一,聊他感兴趣的话题,聊他的专长,聊他的理想抱负。   激发理想抱负,让病患重拾人生乐趣,甚至能制定明确目标并分阶段完成,这是治疗师引导病患走出心理困境较为理想和常见的手段。   心理疏通和放松疗法不是逃避,只是要让对方放下心防能够从容面对问题,能够跟以往甚至现在并不算太好的自己握手言和。   裴陆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缺的从来都不是斗志,相反,他比任何人都充满斗志。他是把自己绷得太紧,汤图要做的就是消除他的紧张感和过度的责任感。   裴陆这段时间跟汤图说了不少自己的事,从小到大,从家人到朋友。提到爱好时他想了许久,然后说,滑翔。   这倒是让汤图挺意外的,因为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没听他说过他喜欢玩极限运动。她一直想着,像是他们做警察的平时就已经惊险刺激,爱好什么的会平和一些,例如钓鱼下棋之类,最起码能平衡一下生活和工作。   裴陆倒是叫她另眼相看。   问他之前是否玩过滑翔。   他点头,目光深沉,良久后说,跟我的搭档,以前经常玩。   汤图明白了。   也明白他到现在不再玩滑翔的原因。   大多数的时候,裴陆来她这聊完的时候都会感到很累,然后就会在躺椅上睡一觉,所以裴陆喜欢来汤图这里,只要进了门会所他就能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尤其是在躺椅上醒来后,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裴陆说,每次一来你这我就觉得困,汤图,你给我喝的东西里是加了什么吗?   汤图就笑答,我哪敢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你来我这感到困,那是因为你觉得我这里很安全。一个人只有在自己认为很安全的地方才能睡得着。   裴陆同意这点。   但裴陆今天没睡着。   靠在躺椅上阖着双眼阖了好半天,他能听见汤图在整理档案的声音,能听见汤图出去接电话的声音,甚至连她在纸上写字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翻了个身,小心翼翼避开伤口。   身后是汤图轻柔的声音,“你是有心事睡不着?”   裴陆转过来,睁眼。   汤图坐在沙发上,资料放在手旁,她隔空与他目光相对,补了句,“是大事?”   裴陆沉默了少许,坐起身来,看着她。   看得汤图浑身不自在,笑问他怎么了?不会睡不着是跟她有关吧?   她不过就是句玩笑话,裴陆却点了头,说了句,“的确跟你有关。”   汤图一怔。   裴陆问她,“你之前说去相亲,后来怎么样了?真去了?”   ……   裴陆离开之后,门会所暂时有了空闲时间。   汤图在咖啡台前懒洋洋地倒着咖啡豆,也懒得手磨,一股脑倒进自动咖啡机里。岑词坐在沙发上整理纸质档案,见状摇头,“变脸就跟翻书似的,裴陆一走,我们都没口福了。”   汤图轻叹,按了开关键,挺大的磨豆声。羊小桃看了一眼时间,“平时走得没这么早啊,汤医生,是不是你的治疗对他不起作用了?”   “哪有,他是接了局里电话才提前走的。”   “是为了工作,你有什么没滋没味的?”岑词问。   “我是在想一个问题。”汤图抬眼看着岑词,轻声说,“我觉得啊,当然,这只是瞬间的感觉,好像裴陆喜欢我。” 第110章 跟我们走一趟   岑词并不认为这是个值得大惊小怪的问题,暂且不说汤图因为职业关系深谙人心,懂分寸知进退,光是外形条件就碾压一众女子,裴陆又不是瞎,就算对她动了心,喜欢上她也很正常。   但岑词还是好奇,问她怎么看出来的。汤图说,不是看出来的,是感觉出来的。她就提到了自己大过年的相亲的事,羊小桃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问她,相亲去了啊?对方怎么样?靠谱吗?有戏吗?   岑词接了杯咖啡,说,“要是真有看对眼的,咱们的汤医生还会对裴警官主动献殷勤?汤医生可不是个脚踏两只船的人。”   闻言羊小桃竟有点失望,叹气,“看来相亲对象不行啊。”   汤图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无语状,“压根就没去。”   对于相亲这种事她是本能的反感,尤其还是在大过年的时候,总会让她有种尾单货被甩卖的感觉,而且还是特别着急出仓的那种。她一不缺颜值,二不缺钱,生活能够自理,事业可以有成的,干嘛自降身价去迎合个陌生的男人?   再说了,她心有所属,也没心思去见乱七八糟的男人。所以后来她的娘亲几次安排,她都以工作或出差为名给推了。接二连三的,母上大人实为恼火,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去相亲,要么把结婚对象带她面前。   岑词轻声说,“后者倒是不难。”   汤图摇头,“我吧,之所以觉得他喜欢我,是因为发现他对我相亲的事记挂在心里,哎,总之说不清楚,就是种感觉而已。所以,就算他喜欢我,那也只是好感是不排斥,达到结婚的程度怎么可能?我要是跟他说,裴陆,我妈要我把结婚对对象带回家,你跟我去见我妈吧,不得吓死他?”   羊小桃还真是认真地想了想,点头,“确实,你俩现在感情基础薄弱,上升到结婚的话题会让男人望而却步。”   汤图叹气,是啊。   岑词倒是不同意见,轻悠悠说,“那可未必,裴陆也算是个经历大风大浪的人了,这点事儿哪能吓得了他?汤汤,你是个心理咨询师,你的直觉其实都是你的潜意识分析,所以说不定你跟裴陆直接说了这话,虽不至于原地结婚,但总能让关系再进一步。”   汤图迟疑了好半天,“主动跟他说?”   岑词和羊小桃都看着她,她舔了舔唇,“我还是想等一等,有些话我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更好。”   岑词微微一笑,没做反驳。   羊小桃托腮看汤图,笑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汤医生这是在认怂,却总觉得这话有点道理。”   有贬又有夸的,汤图自行选择去听夸的那部分,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小桃啊,你年龄小又没什么感情经历,姐姐现在的一言一行对你来说都是增长见闻,你得心领神会,以后找男朋友才不会抓瞎。”   难得休闲的午后,岑词慢悠悠喝着咖啡也不急着回治疗室整理档案,闻言后她刚取笑两句,就见羊小桃的神情有些异样,眉间似有思考和琢磨。   岑词见状改了初衷,问羊小桃,“有情况?”   虽说羊小桃在沉思,但也知道岑词这话是问她的,竟脸一红,支支吾吾,“其实……也没什么。”   “没什么你怎么脸红了?”汤图笑,“小桃,如果真遇上什么人一定要说给两位姐姐说啊,千万别被骗了。”   “哪有什么骗不骗的啊,就是萍水相逢,然后……”羊小桃放低了声音,神情落寞的,“人家还有女朋友了。”   汤图一愣,跟岑词对视一眼,问羊小桃,“几个意思?萍水相逢还知道对方有女朋友?小桃,恋爱归恋爱,可不能做第三者啊。”   羊小桃眼瞧着汤图和岑词俩人的神情就不对,心里哀嚎,“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儿!”便一五一十交代了情况。   话说元宵当夜,灯谜热闹,羊小桃是眼睁睁看着汤图和裴陆有说有笑的离开,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羡慕的,想着暂且不说身周这一对对的,就拿门会所来说,岑医生和汤医生虽说是单着,可身边不是有裴陆就是有秦勋,不管是吃饭还是看电影那都不是孤身一人。   越想越悲催,时不时会自我怀疑一下,尤其是家人,瞧着眼前经过的一双一对就叹气,“你瞅瞅,那姑娘还不如咱闺女好看呢,人家都能找到男朋友……”   羊小桃心烦如麻。   猜灯谜猜得都没滋没味的,要是一对的话,那都是一个念一个猜的,轮到她倒好,自问自答,再冰雪聪明都只能孤芳自赏,赢了奖品也都自己一个人抱着……   直到那个“缀”字。   其实后来羊小桃琢磨了一下谜面,挺简单的,只是当时脑筋还没转过来时就面临了惊鸿一瞥,至少她这么认为。   什么是一见钟情。   这个词儿对于羊小桃来说有点远,因为她每天上下班、逛街吃饭,大街上人来人往那么多,都没一个能让她一见钟情的。所以她就特别羡慕汤图,去出个差都能撞上桃花运,并且缘分牵连,兜兜转转又遇上了。   那晚羊小桃也一见钟情了。   一签之隔,男人嗓音低沉磁性,风过签文飘,男人的脸就在月色下皎洁明朗。一张很儒雅的脸,嘴角微微含笑,看着她,眼里就像藏了星星似的,很亮。   羊小桃觉得那一刻心就沦陷了,她听见心里有个小小的、喜悦的声音同她讲:我喜欢他啊……她不好意思再看他的眼,转眼去瞧谜面,当时脑子也不转弯,傻乎乎脱口,“为什么是缀字呢?”   男人笑了,靠近她,跟她解释了谜底,她恍悟,道了谢,男人眉眼弯弯对她说,不客气。   一切像极了电影电视剧里的风花雪月,也像是灯火阑珊处的一瞥定情,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有时候看着徒手可摘的缘分,其实不过就是一场镜花水月。   一个女人挽上了那男人的胳膊,轻声说,“亲爱的,我看好了一对灯笼,在那边。”   男人温柔,“好。”   直到两人走远,羊小桃才暗暗后悔,为什么没问他叫什么名字?转念又沮丧,知道名字又如何?   岑词和汤图听了羊小桃的这番讲述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毕竟就是如火星般燃起的好感,甚至连好感都没来得及升级就被人拦腰折断了……   末了,岑词端起咖啡杯起身回治疗室,路过羊小桃时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如果注定只有一次的交集,那你很快就会忘了的。”   汤图也打算继续工作了,跟岑词一样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天涯何处无芳草。”   ……   快下班的时候裴陆又来了,羊小桃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又酸了,瞧瞧人家的惊鸿一瞥,现在可真算得上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汤图见他来了也倍感奇怪,她还没鼓足勇气约他一同用晚餐呢。   岂料裴陆这次来不是找汤图,而是找羊小桃。   朝她一亮警员证,面色十分严肃,“羊小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第111章 这世上绝没有平白无故   羊小桃摊上事儿了。   这事儿吧,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反正让羊小桃自己来看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挺吓人倒是真的。   这是羊小桃第一次进局子,心想着,但愿也是最后一次。   裴陆平时看着温和,一面对公事的时候眉眼严肃,令人不敢造次,想他每次来门会所的时候,见着她也都含笑打招呼的,进了警局,口吻都一本正的了,她在想,换做是汤图的话,裴警官是不是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呢?   要确认一张照片。   坐在警车里羊小桃心里就在犯嘀咕,她没记得自己作奸犯科过啊,她自诩良善,连路边的蚂蚁都不会主动上前贱切切地踩上一脚,遇上流浪猫狗也是能喂就喂,积极工作乐观生活,顶多就是在找男朋友这件事儿上挑剔些,难道这也犯法?   所以,当裴陆跟她说是要认张照片时,羊小桃那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往下降了半截,“只是……认照片吗?”她问裴陆。   裴陆点头,在前带路,思考少许补上句,“可能会吓着你,你心里有个准备。”   那颗在半截晃悠的心又没办法着地了,因为从裴陆的神情来看,这照片应该不普通。能吓着她?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个凶杀现场?又或者什么灵异照片?   关键是,找她干什么?   但很快羊小桃就知道原因了。   一张素描照片。   准确的说,是一张画在墓碑上的素描人像,被警方拍了下来。   素描人像不是别人,就是羊小桃。   羊小桃得知警方手里这张照片的来源后,着实吓得不轻,脸色煞白得不说,说话牙齿都在打颤,“为什么要把我画在墓碑上?我、我没得罪过谁啊……是谁画的?”   “我同事正在给目击者做嫌疑人的人像拼图。”裴陆说。   报案的是永安墓园的负责人,说是大半夜的有人闯进墓园装神弄鬼,等天亮负责人上山查看那人所在的墓碑,碑上原本放照片的地方竟画了个女人头像。   那是个空碑,碑下面也是空着的,墓园的负责人对警方说。   说起那个碑也算是乌龙事件,当时是有人订了那块墓,后来碑立起来了,却不见订单人露面,那个墓也就迟迟空着,都过去好多年了,墓园负责人想法设法联系对方无果,也只能那么搁浅着。   岂料大半夜的能发生那种事。   目击者是墓园打更的,大家都叫他赵大胆。赵大胆对于那晚的事历历在目,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在墓园撞见那男人的前后经历和场景。   一口一个“太吓人”了,又说那男人的脸煞白似鬼。   窜天猴负责赵大胆的笔录工作,他算是裴陆最得力的手下,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但听着赵大胆的话也听得脊梁骨发凉。秦勋问负责人,为什么事搁了好几天才想到报警?   负责人说,之前赵大胆大半夜撞见那人的时候,那人也没做什么出格的行为,就是怪异了点,像是在墓碑前插蜡烛,保持额头抵地的姿势,也就这样,天亮之后墓园里的人前去查看并没发现破坏性场面,所以他们觉得对方只是装神弄鬼罢了。   可就在今天,那碑上就出现个素描头像,而且碑前又多了两支龙凤烛,这一次婚蜡燃烧得比上次更短些,说明这次对方是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完成了素描画像。   “这次打更的不是赵大胆,他上次吓病了一直请假,这件事在墓园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昨晚打更的一入黑就没敢巡山,这才方便对方继续行动。”负责人分析说。   赵大胆是病了,据家人反映出高烧了好几天,一直说胡说,一会儿说见鬼了,一会儿又说鬼跟着回家了,昨天精神状态才稍稍好转,今天来警局做口供,精神状态虽说看着不佳,但也算是能表达流畅完整。   能引起一场大病,那这件事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记就太深了,果然,赵大胆跟警方说,这辈子我都忘不了当时的情景。   还能记得那人的长相吗?窜天猴问他。   他一点头,很肯定地说,能!   裴陆没跟羊小桃说得那么详细,因为他觉得她胆子挺小的,就风轻云淡的交代了几句,可就这几句也把羊小桃吓得够呛,手都抖了。   等候拼图的时候,裴陆出来见了汤图。   她是跟着羊小桃前后脚到的警局,虽说裴陆当时带走羊小桃的时候说的是例行问话,只是配合一下调查,但汤图和岑词也不放心,最后汤图开车一路到了警局,候着裴陆。   裴陆出来的时候羊小桃也跟着,他叫了名同组的女警,将羊小桃带到另一个房间里休息,喝点东西等着拼图出来。汤图知道裴陆是有话要说,等女警带着羊小桃离开后,她急忙问是怎么回事。   外面天凉,裴陆带着汤图进了小会议室,给她倒了杯热茶,跟她说,警局的茶口感一般,你将就着喝。   口感好不好的汤图也不在乎,她也不是为了这口茶来得警局。裴陆示意她稍安勿躁,将窗子敞开了半扇,点了烟,跟汤图一五一十交代了事情的全部。   汤图听完虽说没像羊小桃反应那么强烈,但也着实是惊着了,“怪不得小桃刚才哆哆嗦嗦的,这也太吓人了,什么人啊这是?”说到这儿突然顿住了。   裴陆见状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汤图想了想,喝了口茶压压惊,着实是不好喝,苦涩得很,估摸着是挺廉价的生茶之类,入口后回甘都差出不少,这苦涩却刺激了她脑神经,联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说……是不是做阴婚?”   做阴婚?   裴陆一愣。   阴婚说白了就是冥婚,为死去的人找配偶,是从古代就流传下来的习俗,在宋代一度盛行,甚至出现了“鬼媒人”这一职业。冥婚说法不一,做法也不一,有的是少男少女订婚后双亡,家里人便为其举办冥婚,好让他们在黄泉路上有个伴,有的是活着的人跟已故的人举行冥婚,以安抚死者魂魄,更像是一种承诺。   还有的就强迫式的性质,一方故去后,亲人怕家宅不安,就找鬼媒人寻找八字相合之人,将其生生下葬,这种事在古代也不少发生。   但是在当今社会,而且还是在南城,做冥婚?可能吗?   裴陆表示怀疑,“虽然我不清楚冥婚是什么步骤和流程,但从赵大胆的口供来看,当时的情形不大像冥婚,重要的是,举办冥婚至少得有死人吧?那下面是座空坟。”   汤图闻言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气得牙根痒痒,“这人到底谁啊?平白无故的折腾我家小桃干什么?”   裴陆想了想说,“首先能肯定的是,这世上绝没有平白无故。”   汤图一愣。   有人敲门,是窜天猴。   探头进来跟裴陆说,头儿,拼图做出来了! 第112章 什么缘什么孽   赵大胆的记忆力不错,据窜天猴说,赵大胆在做拼图的时候,很明确能指认出那男人五官的走向,只是到了眼睛部位他想了有一阵,因为当晚手电筒的光打过去的时候,男人整张脸都是惨白,眉、鼻、嘴看得极为清楚,反倒是眼睛被光映得不那么清晰了。   但好在,赵大胆还是凭着当晚的记忆拼出来了。   “大体这个长相应该没错。”赵大胆很肯定地说,“就是那天晚上他的脸煞白,一时间还真没觉出这人长得是丑是俊。”   一张男人脸跃然纸上。   长得不赖,剑眉星目,挺鼻薄唇,挺儒雅的相貌。   羊小桃愣是没敢一个人进去认画像,在她觉得,她生命里好像没得罪过哪个男人,恨她恨到要把她的脸画在墓碑上的程度,那么就是陌生人?可真是陌生人的话岂不是更恐怖?她生怕哪怕是看着画像都会做噩梦。   汤图陪着她一同进的房间。   窜天猴将拼好的画像推到羊小桃面前,她这么谨着心神打眼一看,当场愣住。窜天猴跟她面对面,所以将她的反应如数看在眼里,问她,“你认识这男的?”   与此同时,裴陆和汤图也看了画像,两人的反应也十分微妙。   但窜天猴只注意羊小桃的反应了。   羊小桃死死盯着纸上的男人脸,许久后才找回声音,发颤,“这……怎么可能呢?”   汤图轻轻揽着她的肩膀,给予力量,“你见过?或者,你们认识?”   羊小桃这姑娘虽说平时爱疯爱闹的,但始终是个本分的姑娘,身边朋友多,然而基本上都是女性朋友,异性少得可怜,为此汤图还嘲笑过她,说白瞎长了张好看的脸蛋,身边晃荡着总是女人。   羊小桃还开玩笑说,没办法,属了门会所的体质,没异性缘。   门会所体质,一点都不假,登门的异性虽不少,可要论真心还真没有。   羊小桃上下牙不打颤了,却是近乎哭丧着脸,她一把抓住汤图的手,死死攥着,声音里带哭腔,“怎么是他啊?怎么能是他?虽然我跟他只见过一面,可他是个很优雅的人呢……”又看向裴陆,“是不是弄错了?这世上人有相似太正常了。”   话说得外人听了一头雾水,可汤图瞬间就明白了,扳过羊小桃的肩膀,严肃问她,“你的意思是,他就是元宵节那晚跟你说话的男人?”   “长相看着挺像,但、但是……”羊小桃情绪慌乱,“我觉得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   裴陆不解,可瞧着羊小桃这种情况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什么来,就抬眼看着汤图,微微一挑眉。汤图轻叹一声,跟裴陆交代了灯谜会上羊小桃的经历。   当然,什么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之类的浪漫没必要提,总结下来就一句话:小桃在清寂街的灯谜会上见过他,两人说过话。   裴陆闻言诧异。   汤图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点头。   是啊,如果说羊小桃是在那晚见着的他,那也意味着她和裴陆也跟纸上男人擦肩而过了。   正可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像是羊小桃,跟那男人就撞面了,却可能只跟他们两个当时只有几灯之隔。   裴陆眼瞧着羊小桃眉间的失落和不甘,隐约中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看了汤图一眼,汤图的眼神里充满无奈。末了裴陆轻声说,“小桃,你还是要把当晚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这样的话,才方便我们调查。”   “你们要调查他?”羊小桃抬眼看着裴陆,眼神急切的,“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吧?”   “那你觉得会有什么误会?”裴陆反问她。   把她给问住了。   是啊,萍水相逢的,能有什么误会?   但等等……   羊小桃反应过来,“可是我跟他就只有一面之缘,他为什么要把我画在墓碑上?”   是啊,为什么?   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可不正常的呢?   裴陆说,“这就需要把他抓回警局好好问清楚了。”   窜天猴听着裴陆的话心生异样,问,“头儿,你知道他是谁?”   裴陆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修长的手指在纸上敲了敲,跟窜天猴说,“你再仔细看看。”   仔细看?   窜天猴狐疑地拿过画像,举到眼前仔细打量,之前赵大胆做完拼图后他就顺势瞅了一眼,只觉得人长得不错,然后就懒得多看,他对于比自己长得帅的人向来有敌意,当然,除了裴队。   现在经裴陆这么一提醒,他又仔细看了看,越看就越觉得还真眼熟,到底在哪见过呢?想着想着就猛地窜出一场景来,蓦地看向裴陆,目瞪口呆,“裴队,他……”   裴陆面色凝重,沉默。   窜天猴盯着画纸上的男人,舔了舔嘴唇,卧槽,造的这是什么孽?   羊小桃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也没顾着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两只眼睛就直直盯着画像纸,之前是平放着的,现在被窜天猴拿在手里,落在羊小桃眼里的就是画像的反面。   天边的余晖透过窗子斜洒进来,有几缕昏黄落在纸张上,从羊小桃的角度看过去,那张男人脸就成了线条,或清晰或模糊,轻重不一,深浅也不一。   看着看着,她冷不丁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把从窜天猴手里夺过画纸,手都在颤。窜天猴这边余惊未散,又被羊小桃吓得够呛,刚要开口问她怎么了,裴陆就抬手做阻止状。   窜天猴闭嘴。   羊小桃嘴唇翕动,声音没出来,好半天,她将手里的纸缓慢地微微团起,却没攥死,又给松开、展开,然后再调整方向,纸上的那张脸就变得扭曲。   下一秒就听羊小桃惊叫一声,手一松,纸张落地。   这绝对是有另外的发现,不但裴陆看出来了,汤图也瞧得清楚。她拉过羊小桃,询问情况,又见她脸色变得很难看,所以嗓音压得很轻很低。   羊小桃的反应却是很大,抖着手指头指着地上的画像纸,哆哆嗦嗦地说,“鬼、鬼……他、他就是那晚能走墙出院子的鬼……” 第113章 我会吃醋   记餐厅送走今晚最后一波客人后,萧杭就在外挂出“今日打烊”的牌子,服务员将餐厅打扫干净后都陆续走了,主厨问正在做蒸蛋的秦勋,“真不用帮忙啊?”   秦勋轻声说不用,要他早点回去休息。   等主厨走了后,萧杭进了厨房,也不说帮忙,就靠在那看着秦勋从容不迫地各种前菜的制作和主餐的准备。备料台上有冰桶,桶里放着冰块,冰块里插了瓶香槟。   萧杭说,“这瓶香槟空运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送我的。”   “为什么要送你?”秦勋头也没抬。   萧杭懒洋洋,“犒劳我屈尊降贵为这家餐厅走牛做马,顺带的还得帮你驱赶狂蜂浪蝶的,你都不知道那些想见你一面的姑娘们眼神有多楚楚可怜。我就是典型的做着店长的命,操着经纪人的心。”   秦勋笑了笑,“行,回头给你订一箱。”   萧杭哼笑,“这还差不多。”   “你还不走?”   “又不着急,我孤家寡人的,哪像你啊。”   秦勋将蒸蛋从蒸箱里拿出来,“话里有话。”   萧杭也不掖着藏着,“你是不是被岑词给征服了?”   秦勋觉得他用词挺逗,纠正说,“我跟她谁也没必要征服谁,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喜欢她。”   萧杭压根就没震惊,打从秦勋将岑词带到餐厅来的那一刻,这样的局面他似乎也就料到了。他了解秦勋,不是个喜欢招惹姑娘的男人,在感情上极为谨慎,从不见他随性过,所以这几年对他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不是没有,他要么就是拒绝干脆,要么就从不主动招惹。   所以在岑词身上,萧杭能看出秦勋的确是动心了。   只是,他没料到秦勋会承认得这么干脆。   “所以,你俩现在是在一起了?”   秦勋将蒸蛋搁旁待凉,又去料理刺身,从容回答,“没有,我们之间横着信任问题,所以不急,慢慢来。”   “信任问题?”萧杭挑眉,“秦勋,作为多年的朋友我最了解你,怕是你现在早就相信她了吧?”   “是。”秦勋抬眼看他,“她说她不认识沈序,所以我信她。”   萧杭无语,“也就是说是岑词揪着信任问题不肯往前迈步是吧?你要我怎么说你好呢?秦勋,你不是纯情少年了,商场上多少大风大浪你都能平安度过怎么就栽在岑词身上?你是看不出来她在牵着你吗?”   “什么牵着不牵着的?”   “就是她既不想承认你俩的关系,又不想放过你这么个能为她跑前跑后的人。”   秦勋笑了笑,“小词不是这样的人。”   萧杭呵呵了两声,开始点评,“她是做什么的?精神分析的,换言之就是能读懂人心理的,秦勋,论经商手段她肯定不如你,但论拿捏人心,她可未必不如你。再说了,你感情丰富吗?你是情场浪子吗?你抱着什么目的来南城的你心里清楚,结果阴沟里翻船,你说你……”   秦勋也没恼,任由萧杭的这般数落,只是目光随意一转的时候猛地瞧见岑词就站在厨房门口,萧杭背对着她并不知晓,还在喋喋不休。   “要我说,岑词那个女人并不简单,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了——”   “咳咳!”秦勋干咳了两声做提醒。   奈何萧杭教训人教训得上瘾了,“你也别觉得尴尬,本来我就挺担心你一遇上感情的事儿就会上当受骗,是,她是长得漂亮,但也不能为了张皮囊就失去理智吧?你可别到最后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如果卖他的话,是整卖合适还是论斤称合适?”   身后,岑词忍笑的嗓音扬起。   吓了萧杭一跳,膝盖骤然泛软,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盯着秦勋,眼神里有质问:怎么不告诉我?   秦勋给了他一记眼神:我提醒你了,是你自己非得过嘴瘾。   萧杭转过身,直面岑词的眼神。这个时候再赔笑打岔那故意的成分就太明显了,所以他干脆就说,“秦勋这个人对感情的事挺单纯的,我是想提醒他几句。”   话至此,他又故作潇洒地一挥手,“总之,你俩聊,我撤了啊。”   萧杭离开后,秦勋反倒有点尴尬,清清嗓子,“萧杭这个人喜欢乱讲话,你别往心里去。”   “乱讲什么了?说我会欺骗你的感情?”岑词走上前洗了手,将他片好的刺身摆了盘,眼皮一抬,似笑非笑的,“还是说你在感情上单纯?”   秦勋最尴尬的就是萧杭的这句话上。   清清嗓子,拉开她的手,“别沾手了,等着吃就行。”   “不能总白吃啊,也得帮忙干点活选哪。”岑词笑说,“顺便听听你在感情上的事。”   “哪有什么事。”   岑词抿唇浅笑,“那就是萧杭嘴里的单纯呗?”   秦勋靠着操作台,表情不大自然。   “也不对啊,你之前还有个挽安时呢,连做梦都叫她的名字。”岑词故意点出来,凑近他,将他的不自然尽收眼底,“秦勋,你喜欢过她啊。”   秦勋看着她,沉默不语。   岑词突然察觉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又想到挽安时这个名字挺敏感的,毕竟提到她就能想到沈序,这不是往秦勋心口上扎刀子吗?便马上跟他道了歉,替自己圆场,“我就是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的其他感情经历……哪道前菜做好了?我先端过去吧,汤图一个劲嚷嚷着饿了。”   话毕要抽身。   秦勋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用力将她带进怀里,顺势控住她的腰。   她气息一滞,抬眼看他。   他低头,轻声问,“如果我说我喜欢过挽安时,你会吃醋吗?”   岑词呼吸加促,觉得腰间的男人手炙热,而他的眼神里像是认真,像是执着,那种深邃的东西一直牵着她拉扯着她。她倒是没骗他,也不想违背着心思说话。   “会。”她轻喃,“从听见你在梦里喊她的名字开始,我就很吃醋。”   秦勋眼里有光亮,似烟火于深邃夜色中炸开,嘴角微微扬起,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看着她的脸,他情不自禁抬手摩挲,又忍不住低下头……   岑词心有预感他要做什么,呼吸骤然加速,也忍不住闭了眼,却清晰感觉到他的唇温越来越近。   “小词!东西好了没啊?”   汤图的大嗓门骤然惊断好事,反正也没人,她真是扯脖子喊。   岑词蓦地睁眼,发现秦勋的唇近乎要与她的相贴……   气氛变了。   秦勋没动,也没直身,就着彼此贴近的距离,温柔笑说,“果盘好了,你先端过去给她填填肚子。” 第114章 我是爱屋及乌及乌   门会所的人今晚都聚在记餐厅,虽说时间晚了些,但当秦勋听说了羊小桃的事后跟岑词说,来餐厅商量吧,还不亏待自己的胃,天还没塌下来,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吃饭。   岑词忙完工作从会所直接开车去的餐厅,羊小桃这边完成指认后,汤图带着她从警局出发,兵分两路,也就跟岑词前后脚到的餐厅。   今天非周末,但秦勋早早地订好了食材,放了手头的工作到了餐厅准备。   羊小桃一路上的情绪都不高,到了餐厅后不知怎的,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就冒了出来,眼眶倏地就红了。岑词端着果盘进包间的时候,汤图正在给羊小桃递纸巾,抬眼看了看岑词,神情略有无奈。   在此之前岑词已经从汤图电话里大体知道事情经过,也诧异这世事有时候巧得不可思议,本是一场浪漫的灯谜灯会相遇,怎么转眼就被画上了墓碑,而且兜兜转转,他竟是圣诞节时出现在会所庭院里诡异之人。   岑词不擅长情感安抚工作,就像是她没法做到像汤图那样陪着羊小桃大下午又一路安慰的体贴。所以,等羊小桃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差不多的时候,岑词才问她,“你是为什么哭?”   羊小桃抽泣了好半天,总算稳定了情绪,说,“我就是觉得……我挺倒霉的,平安夜被吓个半死,病了好几天,然后灯谜会上碰上那么一个人吧,人还有女朋友,心思刚死,头像就被人画在墓碑上,我……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进警局,害怕、担心,你们说,我跟他又不熟,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说着说着眼眶就又红了,弄得汤图手忙脚乱的抽纸巾给她擦眼睛,“没多大事啊,一切都会过去的,裴陆不正在调查这件事吗,别担心。”   羊小桃接过纸巾,擤了一下鼻涕。   岑词坐在她对面,轻声说,“羊小桃,就算你再痛哭流涕,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哭也没用,汤图说得对,警方都已经介入了,没出结果前,你该吃吃该喝喝,毕竟只是画了你的头像在墓碑上,又不是把你埋了,至少现在你还毫发无损。”   汤图的白眼没明面翻,翻在心里。十足的岑词式安慰风,说话不婉转,却一针见血,道理就是那么个道理。羊小桃闻言后抽着鼻子点点头,伸手够了叉子,往嘴里塞了不少苹果片。   汤图轻叹一声,又给了岑词一记眼神,人家还是小姑娘嘛,非得搞得那么理智清醒做什么?岑词故意视而不见,踏上社会了,有很多的人生道理都是需要自己走出来的,情感安慰固然重要,但你没权利要求别人给你情感安慰,当今社会,哪怕心灵抚慰都需要花钱,否则怎么会催生心理行业?   她承认自己现实,可就是现实的人,哪怕日后真受了伤也不会一蹶不振吧。   ……   裴陆来记餐厅的时候,他们几人的前餐已经吃完,主餐正好上得。见人来齐,秦勋开了香槟,裴陆说,“早就听说秦总的手艺不错,今天总算有机会尝到了。”   秦勋拿了空杯子,倒了酒推到裴陆面前,意味深长说,“觉得好吃以后你可以经常来,让汤医生给你带路,汤医生来这里是一回生两回熟。”   汤图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秦勋,又看向岑词,给了岑词一个“你男人挺给力”的眼神。   裴陆笑呵呵的,挺洒脱,“秦总的餐厅每天排大队,我可约不上。”   秦勋浅笑,“只要裴队是跟着汤医生来的都不用排队,打个电话,包间随时为你俩留着。”   “秦总仗义啊。”   “跟仗不仗义没关系。”秦勋倒了最后一杯酒轻轻推到岑词面前,说,“我是爱屋及乌及乌。”   岑词气息一促,脸微微发烫。汤图抿唇,故意说,“秦总形容得可真好。”   裴陆这阵子定期来门会所,总能时不时撞见秦勋来找岑词,再钢铁直男也看出点名堂来,便笑对汤图说,“既然秦总这么说了,那以后咱俩就把这当后食堂吧。”   汤图正等着这话呢,闻言内心雀跃不止,“好啊。”   又悄悄抬眼与秦勋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实在是高啊。   秦勋眼神回复:过奖。   ……   裴陆来主要就是说羊小桃的事。   在赵大胆做出人像拼图又得到羊小桃的确认后,警方就开展了调查工作。   “不管是墓碑前插龙凤烛画像的事还是圣诞节的事,对方都不承认,并且对方也有不在场证据。”裴陆说到这儿,问汤图她们,“暂且不说素描的事,圣诞节发生的情况你们当时并没报警。”   汤图一时间有些尴尬。   岑词开口说,“当时是我要求的不必报警,第一,摄像头里并没有拍到当晚的情况,没办法提供确凿证据;第二,这件事后来就没再持续发生,我之前也守了好几晚,没发现异常。门会所因为闵薇薇的事已经被网上议论纷纷,裴队,我们这是心理诊所不假,但同时也是要开门做生意的,再报警恐怕对会所的名声不好。”   裴陆点头,他说刚才那番话也没质问的意思,只是汤图没说,他也不知道曾经会所出过事,岑词的理由充分又在理,他也能理解。   羊小桃在旁紧张地抠着手指头,“那他、他不承认怎么办呢?我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我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啊。”   这也是在座各位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裴陆说,“现在的情况是,对方有人证能证明他就在家哪都没去,我们这边调查取证也需要花费些时间。”   “可是圣诞节当晚是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墓碑的事,不是也有目击者吗?”羊小桃情绪激动。   汤图在旁轻声安抚羊小桃,“你先冷静,听裴陆怎么说。”   羊小桃点头,但双手还在紧攥。   裴陆说,“我理解你的心情,现在的问题是双方各执一词,说白了还是物证最重要,只可惜不管是圣诞节还是墓碑事发都没留下明确的物证。小桃我就问你,如果不是看到人像拼图,你会想起圣诞节当晚那男人的长相吗?”   一句话问得羊小桃哑口无言,半天后摇摇头,“当时……他的脸在窗玻璃上是贴着的,扭曲很严重,我、我说不上来他的长相……”   “这也是你在瞧见人像拼图第一眼时并没有认出对方跟圣诞节那晚有关的原因。”裴陆道。   羊小桃喃喃,“我……裴队,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陆叹说,“我的意思是,或许给你其他的人像拼图,纸张一扭曲也许你也会认错。”   羊小桃先是一愣,紧跟着反驳,“不,我绝对没认错!”   岑词给羊小桃倒了杯茶,叫她情绪先平静下来,轻声说,“裴队只是在分析,并没说你在撒谎。”然后看向秦勋,“照这种可能性判断,那当晚墓园的目击者也有可能看错?”   裴陆沉默稍许,点头,“有这个可能,毕竟当时对方处于极度恐惧的状态,他所看清的脸是经过手电筒照明,他说手电筒里的脸煞白,所以对方想辩解的话,完全可以以这种理由申述。”   岑词冷静,“可是同样作为人证,对方的人证也未必可靠吧?”   “对。”秦勋说,“所以人证两方我们都需要调查。”   岑词点头,紧跟着问了个关键问题,“从人像拼图到真人的识别,哪怕警局系统再先进,必要的时候也需要你们警员的眼睛来甄别和判断,裴队,你怎么一下子就找到了对方?还有汤图,你并不好奇对方是谁,所以说,你俩早就跟对方打过交道?”   裴陆闻言惊讶,少许后笑,“果然是岑医生,这思维太缜密了。”   汤图对裴陆道,“你才知道啊?她永远就是个上帝视角看事的,可怕吧。”又看向岑词,“你说得没错,我和裴陆都见过这人,还记得我在机场被当成人质那次吧?”   岑词一愕,“段意?” 第115章 我也想见见他   机场事件也许对于裴陆来说只是众案之中不起眼的一件,可对于汤图来说意义重大,毕竟是被人当了人质,裴陆还为了她跟段意持枪相对,当然,换了别人人家裴陆也会持枪相救。只是当时裴陆的英勇被汤图定义为英雄救美,还跟岑词说,其实段意也算是媒人。   岑词觉得汤图这言辞有点不要脸,笑问她,媒人啊?也对,上天赐了缘分,又找了月老说媒拉纤,结果你还单着,你说这是谁之过?   汤图给了她一记羞答答的拳头:死鬼,人家是害羞嘛。   岑词翻了个想要断交的白眼。   当时,汤图就段意在机场上的表现,将其定义为躁狂症和强迫性神经症,但具体如何还要进一步观察,毕竟只见了一面不能切实定义。   裴陆也是热心,之前拜托过汤图,如果段意真需要心理治疗师的话问她能不能接,汤图是同意的,而且也确实为段意留出咨询档期,只是后来段意并不同意,坚持说自己没心理疾病,机场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工作压力太大,一时间情绪失控罢了。   裴陆也调查过一段时间,不管是同事还是家人都能证实段意之前一切正常,而那段时间的确是因为项目紧迫而导致失眠和焦躁。   没有人员伤亡,最直接的受害者就算是汤图了,汤图本身觉得段意也不是个穷凶极恶之人,自己又没受到伤害,而且段意还带着满满的诚意跟她道过谦,所以也就没再追究这件事。   后来汤图也有问过裴陆有关段意的情况,她就是有职业病,总觉得段意的状态是由焦虑和压力引起的不假,但似乎更严重些。裴陆跟她表示,警方盯过他一段时间,发现他一切照旧,正常上下班,没发现他再有异样发生。   既已至此,汤图也不能再说什么,人家不想治疗,你总不能强迫人家来诊所吧。   这件事不管是她还是裴陆,都以为翻篇了,岂料,圣诞节那晚和墓园事件又把段意给扯出来,哦,加上一句,还有灯谜会上与羊小桃的浪漫邂逅。   段意是有女朋友的,而且两人的关系很好,在一起很多年了。   当时段意在机场出事的时候,他女朋友还十分诧异,跟裴陆表示段意从没这样过,他一直是个情绪挺稳当的人。   说实话,哪怕是发生了机场事件,汤图对于羊小桃的指认还是挺震惊的,因为如果真是段意的话,那也许他的心理状态已经严重超出她之前的判断。   可画像就摆在那,当汤图第一眼瞧见时怔愣了半天,后来跟裴陆目光相对了一下,裴陆的眼神多少也是诧异。   不说跟段意百分百相像,也有七八分相似了。   段意跟女朋友同居,用他女朋友的话说就是,等他忙完手头的项目,他俩就会结婚。所以段意的情况他女朋友是最清楚不过的,对于圣诞节当晚,他女朋友拿了手机里的照片,跟警方说段意一整晚都没离开过家,还有根据赵大胆提供的“撞鬼”时间,段意女友也能证明段意没出过门。   “我们排查了段意所在的小区摄像头和他公司的摄像头,那几晚他的确是回了家就没再出门过。他所在的是高端小区,门卫对业主都比较熟悉,也能证实那几晚没见段意出去过。”裴陆交代。   汤图看着羊小桃,尤其是裴陆在提及段意女朋友的时候,就见羊小桃眼里的失望多过焦躁不安。汤图心里一声叹,段意她是见过的,虽说在机场里很狼狈,但从面容来看挺儒雅英挺的,羊小桃对他念念不忘也算正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只可惜对方心有所属,又是个马上要结婚的,注定是场单念。   羊小桃始终紧抿着唇,搁在桌上的双手死死攥着。汤图怕她胡思乱想,伸过手轻轻拉过她的手腕,“小桃,这件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们再等等看,如果没有后续的话,可能一切只是个误会。”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重。   良久后羊小桃说,“可墓碑上画的就是我。”   岑词想了想,“这世上人有相似。”   羊小桃摇头,“你们不用安慰我了,我有预感,对方在墓碑上画的人就是我!而且我总觉得……”她抬眼看裴陆,脸色有些泛白,“我根本就没看错。”   裴陆沉思。   岑词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因为第一她没见过段意,之前在警局的时候段意正在审讯室里;第二圣诞节那晚的情况她没撞见过;第三她也没瞧见墓碑上的画像和目击者给出的人像拼图。   所以她只能保持沉默。   汤图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来纾缓心中郁结,虽说表面上是那么安慰羊小桃,但实际上她也有预感,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可能,羊小桃真的没看错,就连她跟裴陆都一眼看出来那就是段意。   包房里一度陷入安静,直到秦勋开了口,“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认为可以安排小桃跟段意见一面。”   这个提议令汤图吓了一跳,裴陆略有惊讶,羊小桃也愕然地看着秦勋,唯独岑词,她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叉子叉了块小鸡肉,轻轻一笑,“好主意。”   秦勋转头看她,微笑。   裴陆也是聪明,“你们的意思是……让门会所的人介入?”   汤图也顿时明白了,“我可以啊。”   “不行。”裴陆拒绝得干脆。   汤图扭头看裴陆,不解,“我觉得这是最好的方式,羊小桃跟他面对面对质,我也能暗中观察他到底有没有在撒谎。”   裴陆眉头皱紧。   岑词抿唇轻笑,跟裴陆说,“换我观察也行,我的眼睛比汤图毒,又没什么同情心。”   裴陆在旁低笑,形似纵容。   裴陆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见岑词笑得挺有深意,蓦地明白了,赶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哎,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无辜者卷进来,不管是你还是汤图,我觉得都有风险性,万一段意的情况真的很糟糕……”   汤图在旁猛地明白了,看了岑词一眼,岑词冲着她勾了勾唇,汤图心脏砰砰跳,扭头去看裴陆,一时间心潮澎湃的。他刚刚……是担心她的安危?   “没事儿,之前我就承诺过你要接手段意,如果他真有问题,我正好收了。”汤图故作轻松,心里却放炮庆祝,虽说她觉得踩着羊小桃的惊恐有些不道德。   裴陆迟疑。   羊小桃没心思理会他们之间的明暗心思,却觉得秦勋的主意正好说进她心里去了,她开口说,“裴队,我也想见见他!” 第116章 心思被看了个透彻   秦勋叫了代驾,送岑词回家的时候快午夜了,几人一直在讨论段意这件事,散伙之后裴陆受累了些,送羊小桃和汤图回家,所以秦勋和岑词到了家门口时并没见着汤图。   岑词跟他说了晚安,开房门的时候,秦勋忍不住伸胳膊环住她的腰,顺势往怀里一带。岑词虽说没挣扎,但靠在他怀里的一刻,脸红气喘的。   “真把我当司机了?”秦勋低笑问。   男人气息烫了她的耳朵,一缩脖,笑,“那你想干什么?”   秦勋抿唇,“至少得请我进屋喝口水吧?”   “这么晚?”   “晚吗?”他笑问。   岑词转过身,眼里盈盈笑,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胸膛,“秦先生能否先回我个问题呢?”   “知无不言。”   岑词嘴角扬起,“叫了个代驾却是单程的,你也是喝了酒的啊,秦先生想打车过去?”   秦勋笑看着她。   “还是你另有所图?”岑词笑问。   秦勋故作无奈,“好吧,我以为我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居心叵测。”   他忍不住笑,“居心叵测这个词更适合用在我直接带你回我家的场合上。”   “诡辩。”岑词真是拿他没办法,扯了他一把,“行了别装了,进来吧。”   秦勋就不客气的进来了。   他也着实是不想走,一来今天处理公事加餐厅准备的确挺累,二来他也有话要跟岑词讲。岑词进屋后,照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秦勋不解,问她怎么了。   岑词也没说话,扭头进了衣帽间。没一会儿,她探头出来,笑问他,“站那干嘛?”   秦勋微愣,“你不是要换衣服吗?”   岑词闻言忍不住笑出声,靠在衣帽间的门边,手里是拿着衣服,但看着不像是女人的。她取笑他,“你都能大半夜的进我家门,我还以为你也敢趁人之危呢。”   “你当我不敢?”秦勋笑了。   “是,你可敢了。”岑词走上前将手里的衣物往他怀里一塞,“准许你用客卫,不过别想歪了,书房留给你,只收留你一晚。”   秦勋拎起衣物一瞧,是条家居裤,男士的。   一把又将她拽回来,“哪来的?”   “我养的小白脸。”岑词故意说。   秦勋笑着威胁,“再说一遍。”   岑词将他往客卫推,边推边说,“汤图给他爸买的家居裤,犯懒,扔我这洗了晾干一直没拿走,你总不能西装革履的睡吧,换上换上,回头再补她条新的。”   这么解释还差不多。   等秦勋冲完澡出来,不想岑词也冲完了澡,头发已经半干,家居服穿得挺规整。秦勋多少有点失望,他承认自己有一瞬的龌龊心理,挺希望能看到她头裹速干巾身穿浴袍脸上还沾着热气氤氲的模样。   岑词抬眼瞅了他一下,紧跟着笑了,指了指他的裤腿,“大长腿的烦恼啊。”   家居裤短了一截,成了吊腿裤,他说,“好在肥瘦合适。”   “一般裤子满足不了你的大长腿。”岑词手里端着托盘走到沙发旁坐下,托盘里放了只咖啡壶和两只咖啡杯,外加一碗橙色似汤的东西。   “什么?”秦勋坐过来。   “醒酒茶,虽然煮得面相不是很好,但起码不会让你第二天难受。当然你觉得没必要的话也可以喝咖啡,我煮咖啡的手艺还成。”   秦勋经常应酬,酒量早就练出来了,所以今晚这点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还是捧了岑词的场,不叫她白忙,便喝了那碗解酒茶。岑词倒了咖啡,边喝边看着他。   秦勋放下碗,说了实话,“确实煮得难喝。”   “我就是照着说明书上煮的。”   “所以说你的厨艺得有多差。”秦勋笑说。   还真是狗咬吕洞宾。   秦勋接过咖啡壶,倒了杯咖啡,她倒也没说大话,这咖啡煮得倒是不错,气味香醇厚重,是深焙过的豆子。岑词跟他说,“是汤图从土耳其带回来的土咖啡豆子,没她这次订回来的品相好,但我觉得煮起来的口感和色泽不错。不过你确定大晚上的你要喝?不怕睡不着?”   “睡不着才能做点什么事,否则不就浪费这一晚了。”秦勋微笑。   岑词抿笑,故意问,“做点什么事?”   “处心积虑留夜,面对的又是如花似玉的姑娘,你说我想做什么?”秦勋慢悠悠说。   “好吧。”岑词笑。   她的睡眠算不得是无坚不摧,也会有失眠的时候,但对于她来说,睡前一杯咖啡或牛奶并不能决定她的睡眠质量。最近这段时间她入睡后的质量不好,经常会做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个哭哭啼啼的女孩,看不清具体长相,醒了之后就会忘了大半剧情,只能记得零星片段。   “解酒茶喝了,咖啡也品了,言归正传吧,你想跟我说什么?”岑词放下咖啡杯,问他。   “真不相信我对你有企图?”秦勋笑。   “有企图是男人对女人在生理上的天性表现,很正常。但你留下来,更多的是想忠言逆耳,段意的事吧?”岑词轻描淡写,她现在也算是了解秦勋的性格,做事稳妥,也知轻重缓急,也不是个真能为男女之事就留在女方家里的男人。   秦勋唇角笑意扩大,真是,心思被看了个透彻。   放下咖啡杯,也就不拐弯抹角,“是段意的事,我不想到最后是你来接这个案子。”   岑词垂眼,手拿咖啡勺在杯子里轻轻搅动,没说话。   “段意的情况汤图之前给过最初判断,躁狂症加强迫性神经症,但你我心知肚明,他一旦就是圣诞节当晚和墓园的始作俑者,那他的心理状况绝非这么简单,而且从这两次事件来看,他的表现可不像是躁狂症。”秦勋给她分析。   岑词点头,“确实更严重些。”   “在机场有攻击性,性格里有压抑成分,小词,他挺危险,你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秦勋轻声说,“当然,我也不是说把这个案子扔给汤图,一旦汤图出了事你也难过,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门会所不介入。”   “难。”岑词跟他说实话,“为了裴陆,汤图也势必会介入。她跟我的性子不同,热情又感性,她那么喜欢裴陆,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为难。” 第117章 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倒是不假,在餐厅的时候汤图就明确表示想要参与,所以秦勋觉得自己像是说了句废话似的。想了想又说,“对于段意这件事我也只能是建议,你自己衡量,不想接固然是好,如果不得不接,大不了我还像之前那样天天接送你上下班,反正你这个人基本上就两点或三点一线,又不爱逛街,倒是不麻烦。”   岑词听了这话抗议,“我哪是不爱逛街?我是没时间逛,要是有时间的话谁不想?”   “汤图怎么有时间逛街?”秦勋笑说,“有时候我去会所找你,看见她比你都忙,你是非预约的不接,人家呢?上门都是客,要论时间,她不比你多吧?”   岑词噎了一下。   “怕迷路又怕给别人造成麻烦,你就是想太多。”秦勋一针见血说出她的担忧,“如果哪天想逛街了跟我说。”   “干嘛?”   “我陪你。”秦勋轻声说,“至少多个帮你拎袋子的。”   岑词抬眼看他。   他不是个很会花言巧语的男人,偶尔说出的话也是悦耳,听得人心发暖。她轻轻抿嘴,开玩笑说,“我还以为你是打算跟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的霸总一样,跟我说哪哪家的商场是你旗下的,要我随便逛,又或者甩张什么钻石卡黑金卡的,要我随便买。结果,你是要亲力亲陪啊。”   秦勋忍不住笑,往沙发背上一靠,“公司的业务不在实体店铺经营啊,所以前者的愿望你是要落空了,后者能实现,甩你张卡对于我来说倒是不难。”   “我这个人讲究礼尚往来,你甩我张卡,我还得想方设法送你什么,何必那么麻烦。”岑词清风徐来的,“自给自足来得更心安理得。”   秦勋觉得她说这话见外,可一时间又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反驳她,末了只是笑笑不说话。   岑词一杯咖啡很快喝完,“段意那个案子跟汤图有缘,所以从根上讲我不太想插手这件事,而且目前来说,我手头上的案子都是满的,但如果汤图最后搞不定的话,我也会帮忙。不过……”   她顿了顿,想了一下,“我想汤图能搞定。”   ……   这不是秦勋第一次在岑词家过夜,但像是今晚这么正式的过夜倒是头一回。   聊完段意的事已经挺晚了,秦勋问了她第二天想吃的早餐,就笑说,“你不怕后半夜我去占你便宜?”   岑词靠在主卧门口,点了夜灯,鹅黄色的光亮映得她眉目慵懒,她说,“我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你也不是愣头愣脑的小男生,男女情爱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水到渠成自然最好,有了强迫意味就变了性质,你也不想,我也不愿。”   秦勋闻言这番话,也着实是服气。   就这样,两人两个房间,各自安好。   回床上躺好后,岑词就在想刚刚自己说的那番话,忍不住就想乐,说的自己挺能把男女那事儿看得开似的,不过是紧张逃避的借口,她又不是情感风浪里过过,感觉挺老练通透,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怂包。   像极了汤图啊。   岑词微微一怔,汤图……   刚才她跟秦勋一直在客厅里聊天,好像没听见汤图回家的动静,难道……跟裴陆有进一步发展了?   岑词翻了个身,眼皮沉沉,如果真有发展,也算是汤图得偿所愿了。   等她再睁眼时窗外还是黑夜。   沉沉的,连月光都是闷的,不亮。   岑词坐起来,盯着窗外不明的月色,一时间有些困惑,她记得临睡之前窗帘是拉上的,遮得一点缝隙都没有,怎么现在窗帘是敞着的?   还是记错了?   客厅似乎有动静。   很轻浅的声音,顺着卧室一指宽的门缝钻进来。   岑词下了床,扯了睡衣的外披在身,顺着声音找过去。手指刚搭上门把手的时候猛地怔住,不对啊,她睡觉的时候一向是房门关紧,这是她睡觉的铁律,开着门睡不着觉。   一定是关了, 她记得清楚。   谁把门打开了?   岑词想了半天,心里一机灵,秦勋?   不应该啊,他挺君子的,再说了,真要是有所图,那也不该把房门开了条缝就离开了吧?   客厅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   岑词攥紧门把手,倒是不怕,想着秦勋还在家里,真要是有什么事大声喊他就成。这么想着房门一开,钻进耳朵里的声音就清晰明了了。   有人在哭。   抽泣着,一下一下。   是个女人!   岑词觉得头皮蓦地发麻,迅速寻找声音方向,最终借着客厅微弱的光亮看见了墙角的黑影!   心里咯噔一下。   墙角站了个人!   看不清长什么样,光线暗,就只能隐约看见个人影,紧贴着墙,甚至可以说几乎快跟墙融在一起,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唯一动的是这人的头发,挺长的,伴着哭声和抽泣微动。   岑词整个人僵在原地,嗓音发紧,“你是谁?”   哭声骤然停了。   真的就是前一秒还在哭,后一秒就突然没声,前后一点缓冲都没有,好像被惊扰的人是她似的。   没了哭声,这人影也没动,就杵在那。   角落太暗,岑词怎么都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也许是因为长发盖住了脸,总之就那么站着不动。岑词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不知怎的,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这想法来得突然又令她后背生寒,只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冷不丁来的想法就是:墙角这人是不是也在看着她?   隔着黑暗,她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可她站在不亮的月光里,墙角那人想要看清她易如反掌。   正想着就见人影动了!   岑词蓦地窒息。   人影一步步朝她走过来了。   可明明就是走出了角落,有了月光的陪衬,岑词能看到的还是一团影子,整个是黑乎乎的,只有头发,随着脚步晃得真实。   岑词的双腿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内心疯狂大喊着快跑,可力所不能及,只能眼睁睁地盯着那黑影一步又一步地朝着自己走来。惊惧占据身心,她想喊秦勋,喊不出口,秦勋的房门是关着的,压根就听不见客厅的动静。   终于,黑影在她面前停住脚步,几乎跟她面对面。   距离如此近,近到岑词能够感受到来自对面的冷意,可她还是看不清这人的长相,头发盖住了整张脸,低垂着头。   直到,黑影又动了,它抬起了手,暂且叫手吧,因为也是黑乎乎的一团,拨开了头发……   阴惨惨地跟她说了句——   “你不记得我了吗?”   ……   岑词蓦地惊醒。   她是平躺着,后背都是冷汗,呼吸急促,一下下的,像是刚刚被人掐了脖子。   许久,她才从床上坐起来,刘海都被额头的汗给打湿了。   抬手扶了一下额头,沉沉的难受,梦里那女人的声音还回荡着耳边,嘶哑、刺耳……窗帘是挡着的,跟她睡前拉上的一样,不透光,摸着床头开了夜灯,看了一眼时间,两点半。   梦里漫长,她还以为是早晨了呢。   房门也是关着的,听上去,外面很安静。   岑词松了口气,噩梦醒来总是春天。   嘴巴干得要命,她平时也没有放水在床头的习惯,本身也不爱喝水,此时此刻却出了奇的渴。   下了床打算去厨房喝水,岂料开了门一出卧室,她猛地顿步! 第118章 秦勋的异常   客厅里有人。   岑词第一反应就是可能自己还在做梦,掐了一下胳膊,疼。   不同于刚才梦里陷入黑暗里的情形,客厅里有光,是临睡前她开的夜灯,方便她一旦起夜时有照明。鹅黄色的光晕淡淡的,其实不足以映亮整个客厅,但至少不会让客厅存在盲点。   所以那人没匿藏在墙角里,也不是黑乎乎的影子,就站在窗前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是秦勋!   窗外的月色不算明亮,他整个人笼罩在月光里,是惨淡的光亮,映得他整个人都不真实。岑词之所以被吓了一跳是因为没想到一出卧室就能瞧见人,毕竟在梦里她就被吓得够呛。   见是秦勋,岑词的心绪就安静下来,但与此同时狐疑也漫上心头,这大半夜的他不睡觉站在窗前干什么?   失眠?   岑词轻声,“秦勋?”   秦勋没反应,充耳不闻。   这倒是奇怪。   岑词原本上前,可刚一抬腿,有种异样就攀升了心头,丝丝缕缕的跟血液纠缠在一起,令她好不容易回暖的身体又渐渐染上寒凉。   一个荒唐的念头就形成了——   他是秦勋吗?   岑词又暗自狠掐了一下自己。   是疼,疼得真实,而且照这个疼度,明天胳膊上肯定留淤。   确定不是梦。   眼前的这个男人,也确定就是秦勋。   可是,他在做什么?   “你……没事吧?”她迟疑开口。   话落下仍旧没回应。   空气里死寂一般,只能听见客厅墙上的钟表在一格一格跳动,却愈发衬得这气氛诡异。   岑词的心跳有些加快。   想着接下来是上前继续询问还是视而不见回卧室睡觉的时候,就冷不丁见秦勋有了动作,岑词心里咯噔一声。   就见秦勋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朝着她的方向。   岑词站在原地没动,多年的工作习惯和经验告诉她,哪怕再亲密的人一旦神似异样也不能贸然而然,无论如何都要保持冷静细细观察。   她眯眼打量着秦勋,发现秦勋像是在看她,可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她的身后……   心在嗓子眼里一提。   下意识扭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身后,是有什么吗?   只有空气。   她没瞧见异常。   扭脸回来,呼吸蓦地一窒!   秦勋已经朝着她走过来了,一步一步的,缓慢却十分明确。两人离得远时岑词看不清,渐渐近了,她才发现他的神情十分奇怪,尤其是盯着她的眼神。   好像……跟他平时看她的眼神太不一样。   岑词朝后退了几步,这行为就像是不受控似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后退,眼前这个男人她又不陌生,更不像是她梦里的那个人影可怖,但就是心生异样,甚至对这样一个他还觉得陌生。   秦勋仍旧朝着她过来了。   直到她后背贴了墙,无路可退。她盯着他,两手搭在身侧,竟是紧张地攥了拳。秦勋在她面前停住脚步,注视着她,像是在打量,眼神里有困惑和不解。   岑词看得清楚,想开口叫他,就见他轻轻一皱眉,用不可思议的口吻低喃,“挽安时?”   她怔住。   秦勋抬手,修长的手指落在她脸上,岑词盯着他的手指,摩挲她脸颊的时候,明明指尖温暖,她却觉得寒凉。   他为什么叫她挽安时?   上次他在梦里叫挽安时,她听了心里不舒服,但这次,他又叫了挽安时这个名字,而且还是看着她叫的,这叫她更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挽安时,这个看不见又从来没出现过的女人,怎么就成了横在他俩之间的鸿沟?   岑词张口,“我不是挽安时。”   秦勋却充耳不闻,落在她脸上的手陡然转了方向,绕到了她的脑后,蓦地控住。她一惊,刚想挣脱,就听他阴沉沉地问,“你把沈序藏哪了?”   岑词倒吸一口气,倒不是因为后脑勺的疼,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话!   一来,他为什么能把她认错?   二来,他为什么觉得沈序的失踪跟挽安时有关?   岑词盯着秦勋的脸,盯着盯着就突升一个念头来:他是不是故意为之?   事实证明人在黑夜的时候心里敏感度最高,承受力最差,情绪最易起伏,所以意识也容易被人牵着走。面对这样一个秦勋,岑词首先想到的就是这点,利用夜晚的有利条件来牵扯她的意识,以便达到他所要的答案。   可这个念头很快被她否了,她没回答他的话,反而低喝了一声,“秦勋!”   这一声并不高亢,毕竟在安静的夜里,哪怕出一点声音都会格外清晰,所以,岑词干脆利落的一声却像是个锤子似的猛地敲秦勋头上,就见他先是一怔,紧跟着反应过来,看着岑词,脸上闪过愕然,“小词?你……”   又意识到自己的动作,马上松手,眉心紧皱,看上去挺不解,“我……”   “没事。”岑词故作轻松,“我渴了,出来喝点水。”   秦勋脸上狐疑未散,但还是转身去了厨房。   “不用,我来——”   “没关系。”秦勋轻声打断她的话。   倒了水递给她,秦勋静静地看着她喝完,又接过了空杯子,眉间似有思考。岑词故意忽略他的神色,轻声说,“太晚了,休息吧。”   刚进卧室,秦勋从身后叫住了她。   “我刚刚……是对你做什么了吗?”他不确定地问。   岑词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没有。”   **   羊小桃终于见到了段意,在段意接受警方调查的时候。   汤图陪着羊小桃来的警局,裴陆见她俩来了,便跟审讯室那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又叫窜天猴去倒咖啡。窜天猴何其有眼力见,嚷嚷着,“嫂子来了啊,裴队,那必须得是上好咖啡粉啊。”   裴陆喝了一嗓子,“废特么什么话?你看着煮!”   “得嘞。”   汤图瞄了一眼裴陆,心里暗喜,他怎么没反驳呢?   裴陆看了羊小桃一眼,挺钢铁的爷们儿却欲言又止。汤图敏感察觉,用眼神询问裴陆,裴陆想了想,还是跟羊小桃说了,“那个……你得有心理准备。”   羊小桃不解。   裴陆说,“段意的女朋友也来了警局。”   羊小桃一怔,刚开始没理解裴陆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后脸刷地就红了,急急解释,“我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裴队,我发誓我真的没对你隐瞒什么……”   汤图见她急了,赶忙道,“小桃你先冷静一下,裴陆也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提醒你一声要注意段意的女朋友,别撞面了再起争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我不明白……”羊小桃听她这么一说更一头雾水了。   汤图轻声叹气,“墓园的事是发生在元宵节之后吧,咱们假设段意就是在墓园里画你素描的人,那他就是在见过你的样子之后才去画的,我们暂且先不去管他的目的,至少他是注意你了。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他的这种注意不管是善是恶,也许在他女朋友眼里都是一个性质,移情别恋。”   羊小桃肩头一颤。 第119章 巴掌还给你   在见段意之前,羊小桃做了不少心理建设。   说来她也挺奇怪自己心思的,正儿八经跟段意见面也不过就就是元宵灯谜会,匆匆一眼,她不明白紧张感从何而来。   但就是紧张。   紧张得手心都冒汗,推门的瞬间牙齿竟打颤。   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情绪别太起伏不定,只是一眼,谁能记得你?   段意还真记得她。   羊小桃坐下后,对面的段意打量了她少许,多少诧异,“是你?”   她一怔。   裴陆带着羊小桃进的审讯室,接过笔录薄看了看,然后递给手下。手下接过后继续审讯工作,裴陆坐一旁观察,不说话。与此同时汤图在观察室,透过单面玻璃打量着段意。   在汤图看来,段意变化还挺大。   对他的印象,汤图还停留在机场的时候,躁狂、焦虑和无助,也不像今天的穿着得体周正。总之,审讯室里坐着的段意典型的精英人士,从容不迫,举手投足十分内涵。   若不是之前在警局留过底,汤图真就以为眼前坐着的不过是跟机场躁狂人士长得相似的两个人。她看得仔细,段意在见到羊小桃时,脸上的诧异不像是装出来的。   除了诧异,他眼中似乎还有惊喜。   羊小桃是没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迟疑问他,“你……记得我?”   段意微笑,“双双恋人红线牵。”   灯谜会上,五彩斑斓的灯笼上写了这么一行字:双双恋人红线牵。晃着灯火阑珊,他对她说,是缀字。   当时羊小桃就在想,怎么谜面这么应景呢,提到恋人,就出现了位儒雅男士,一切像极了电视剧里浪漫爱情的开始,直到,如柔荑的手轻轻挽上了他的胳膊。   终究是浪漫,只是不是她的。   羊小桃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嘴巴张了又合,许久后问他,“我们……在灯谜会之前见过吗?”   段意摇头,挺明确。   “那……”羊小桃脑子有点乱,字从嘴里顺出来又不知道如何完整表达,或者她真该冷静下来,毕竟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她才是受害者。   深吸了一口气,气息稳了又稳,平静,一定要平静。虽说她没回头,但也清楚知道背后的镜子里汤图正看着她。   不能给门会所丢脸。   “这么说,平安夜那天晚上你也没见过我了?”   段意说,“当然,我记得你就是在灯谜会上,你对着一个谜面猜不出来,皱着眉头的样子很可爱。”   羊小桃心口微微一颤。   裴陆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看段意,与此同时,观察室里的汤图皱了皱眉头。   羊小桃垂在桌下的手攥了攥,看着段意问,“你觉得可爱,所以就在墓碑上画我的头像?”   直接切重点,不拖泥带水,这倒是叫裴陆没想到。他跟羊小桃这姑娘接触不多,就是每次去门会所都是她招待,做警察这些年看人看眼,羊小桃是个好姑娘,心思单纯又乐观,但毕竟是个小姑娘,遇上感情的事唯恐要优柔寡断,没想到今天着实叫他另眼相看。   许是真是在门会所耳濡目染。   段意闻言皱眉,轻声说,“我已经跟警方解释很多次了,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他抬眼看羊小桃,“真是你的头像吗?小姑娘,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之前得罪过什么人?”   ……   羊小桃从审讯室里出来的时候情绪挺低落,一度想哭。   整个人靠在墙上,久久没往前多走一步。她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脚,如同被黏住迈不起来。眼泪如果掉下来还好,偏偏哭不出来,就憋着闷着的难受极了。   眼前多了双女士长靴,呼吸间是咖啡香。   羊小桃抬眼。   汤图把其中一杯咖啡递给她,“审一个案子没那么简单,你想做的事想见的人都做过见过了,今天迈出警局之后就别再胡思乱想了,这件事是挺诡异,但你就交给裴陆吧,这阵子下班之后我送你回家。”   羊小桃手抱着咖啡杯,目光落在杯子里,浮面上有淡淡的奶脂沫,轻轻一晃偶尔还能发出细微的破裂声,就像是藏在她心底深处的那些个细小的心思,被现实撞得尸骨无存。   她想过林林种种的可能,可哪种都不像是今天这般,有心无力的感觉。   段意态度看着坦诚,明确表示除了灯谜会上自己从未见过她。羊小桃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听了这话竟是失落。   失落什么?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如果就是找不出证据怎么办?”羊小桃看着汤图问。   刚刚的情况汤图都看在眼里,想了想,多余的话没说,只是告诉她,“你要相信裴陆。”   羊小桃深吸一口气,抿了口咖啡。   “其余的别多想,之后一阵子要小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岑词来了电话,询问羊小桃跟段意见面的情况,汤图耳贴着手机走到窗子旁,简明扼要地说了刚刚审讯的情况,末了叹气,“小桃的情绪很不好,你这那丫头不会真喜欢上段意了吧?”   岑词在那头想了想说,“也没准。”   “太夸张了吧。”汤图扭头瞅了一眼羊小桃,压低了嗓音,“才见了人家一面。”   “你不是也只见了裴陆一面就心神摇曳了吗?”岑词一针见血地怼。   汤图撇撇嘴,想说段意哪能跟裴陆比,但又咽了下去了。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汤图跟岑词说话的同时余光扫了一下,一男一女,女的走前面,挺漂亮,步子挺快,男的跟在她后面,五大三粗气势汹汹。   汤图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来者不善。   没等凉了念头,就见那女的是冲着羊小桃去的,上前抬手就狠狠扇了羊小桃一记耳光,紧跟着怒骂声起——   “害人精!你怎么不去死?”   事发突然,等汤图反应过来时,羊小桃手里的咖啡都已经散了一地,手背上都是咖啡,显然她也怔住了,惊愕地看着打她的女人。   汤图都没来及挂电话,马上冲上去,见那女人抬手还要打,一把推开,“有病啊你,哪家疯人院没锁门把你给放出来了?”   女人恼了,冲上去就要跟汤图撕扯。   汤图哪是个逆来顺受的文明主儿?瞅着空挡抬手就是一耳光扇过去,喝道,“这巴掌还给你,真特么当我的人好欺负是吧?” 第120章 不要泥足深陷了   看得出女人是气冲冲来,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冲着羊小桃来的,那一巴掌也是积攒的怨气转化成的行动力,所以只想着泄愤,没料到被回扇,挨打的时候跟羊小桃一样也怔住了。   倒是女人身后的那个男人窜出来了,推了汤图一把,指着她鼻子尖骂,“你特么是谁啊?找打是不是?我妹教训贱人你特么掺和什么?”   汤图被推了个趔趄,回喝,“你特么推女人还算是个爷们啊?”   “推你?我还他么的想打你呢!”说着就冲过来。   汤图自小跟男孩子打架就从不服输,长大更爱谁谁,哪怕真吃亏打得头破血流也不会示弱,上前就要迎战。   那人的手还没等碰到她,一只男人手就横了过来,先是一拦,然后箍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推,威严喝道,“闹什么闹?”   汤图抬眼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高大背影,以前总觉得他穿制服的时候冰冷冷的,现在却觉得异常温暖。   那人打不着汤图,冲着裴陆嚷嚷,“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   裴陆始终挡着汤图,对那人说,“警察没什么了不起,但这里是警局,你要是敢惹事我就能抓你。”   那人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还想跟裴陆理论,就被旁边的女人拉住,给他递眼神。汤图冷眼看着这两位,尤其是那个女的,看来这是冷静下来了,不过她谁啊?   那女的上前对裴陆说,“我是段意的女朋友,来警局就是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该问的上次不都问了吗?”   ……   回车里的时候,汤图问羊小桃是不是认出那女的就是段意女朋友了?   羊小桃低垂着头,眼睛挺红,闻言点点头。   汤图叹气,“那你就眼睁睁挨打啊?你又不欠她的。”   羊小桃好半天说,“我没反应过来,当时光顾着惊讶了。”   汤图咬咬牙,发动了车子,“看着吧,那女的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肯定能来门会所找事儿!”   羊小桃听了这话急了,“那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的?咱们又没做亏心事,还怕了他们不成?真逗了,还有我跟岑词顶着呢,轮不到你操心。补充一句啊羊小桃,你这性子可不行,我算是发现了,咱门会所,连保洁阿姨都算上,就数你最怂。”   在警局的时候,汤图硬逼着段意女朋友给羊小桃道了歉,刚开始那女的就是不服气,一个劲骂羊小桃是害人精,又说是她勾搭她男朋友,汤图反怼,“说这话得讲证据,你说她勾搭你男朋友,证据呢?你是看见他俩在一起压马路了还是开房了?”   怼的段意女友哑口无言,最后虽说心不甘情不愿的吧,但至少还是道歉了,毕竟是她动手打人在先。   羊小桃听汤图这么说,心里更愧疚,跟她道歉,觉得自己连累了门会所。   汤图骂她矫情,说,“你的事就是门会所的事,再说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是倒霉碰上了,要真说谁连累谁的话,那你要是不在门会所上班的话,可能也碰不上这些糟心事,你也知道咱们门会所,净能招来些奇奇怪怪的事。”   **   回了会所,岑词这边的治疗时间也到了,送走客人后,她瞧见羊小桃的眼睛有点红肿,就看了汤图一眼。   汤图便把在警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岑词说了。   岑词笑说,看来得让小桃报个拳击班了,站着挨打可不成啊。   说得羊小桃又想哭了。   谈及段意的事,那今天更是一无所获。   段意见了羊小桃后只承认在灯谜会上见过,面对裴陆的审讯,他也只承认机场的那件事,圣诞节和墓园的事一概不知情。讲真,这件事真的是确凿证据太难找,裴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搜证和走访的工作了。   “当然,前提是这需要立案才能继续调查。”   三人在会议室的时候,汤图说出了关键,而且她还提到了一点——   “后来裴陆又叫了赵大胆去指认,先是随便找了几名罪犯跟段意站在一起,赵大胆认出段意像是墓园那晚的人,于是裴陆又找了几个跟段意长得有点相似的人站在一起,赵大胆就不大肯定了。”   她叹了口气,补上了句,“怪就怪墓园那晚太黑了,手电筒照过去,能记到现在挺不容易。”   岑词轻轻转着咖啡杯,心知肚明光凭着皮毛说辞想要立案太难,哪怕裴陆有心,那也得按章程办事。没有确凿证据,又没伤人害人,充其量就是把人吓了个够呛,这种怎么定罪?   想到这儿,她抬眼看向羊小桃,冷不丁问,“这次见到段意之后,你有什么感觉?”   羊小桃一愣,“啊?”   “灯谜会上你对段意算是一见钟情,今天呢?”   “我……”羊小桃迟疑。   汤图扭头看着羊小桃。   岑词换了个坐姿,椅子稍稍一侧,“今天见过他之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把他装心上了?”   羊小桃肩头一颤,抬眼看着岑词,有些惶惶不安。   汤图也瞧出端倪,惊愕,“羊小桃你不是吧?”   羊小桃面色尴尬,嘴巴张了又合,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倒是岑词为她解了围,“其实也没什么为难和不能承认的,我看过段意的照片,从外形条件来说的确会讨女孩子喜欢。”   羊小桃抠着手指头,小声问,“岑医生,那你觉得之前闯进门会所的和在墓园里的能是他吗?”   其实事情折腾到现在,别说是赵大胆了,就连她自己,当时那么肯定也开始迟疑了,毕竟平安夜被她撞见的时候,她看见的只是玻璃窗上扭曲的五官,从没见过闯入者的正脸。   岑词说,“是或不是,这是裴陆要去证实的事,至于段意这个人的心理状况,我相信汤图之前的专业判断。小桃你要记住,不管段意是不是有问题,你都是无辜受牵连的那位,撇开墓碑上的素描不提,至少你在警局挨了人家正牌女友一耳光,所以,段意这个人,你能忘就忘吧。”   羊小桃耷拉着头不说话。   岑词起身,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有些感情开始得浅,走得时候也会无声无息,小桃,不要泥足深陷了。” 第121章 比她还了解自己   岑词认为羊小桃的感情来得浅,所以一句不要泥足深陷的奉劝说得风轻云淡,事后汤图担忧地跟岑词讲:怕小桃那丫头钻牛角尖啊。   加上上次在警局,汤图算是跟段意打了两次交道,所以岑词问她,通过这次观察感觉他是个怎样的人,有没有撒谎的迹象。   汤图说,他不管是面对羊小桃还是警方,言行举止都十分自然,从容得很,丝毫没有人在撒谎时的下意识反应。   说到这儿的时候,汤图沉默了少许,又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两次相比,上次他歇斯底里的时候更真实些。   岑词想了想问她,如果你是被人冤枉的,警方三番两次找你去警局,甚至影响了你的工作,你会怎样。   汤图说,生气、愤怒。   岑词又问,那如果你不是无辜的呢?   汤图说,心虚,也会强词夺理。   岑词说,我虽然没见过段意,但总觉得不管他是不是无辜,好像表现得都太冷静了。之前你对他有过初步诊断,一个患有躁狂症的人情绪不该这么稳定才是。   汤图回忆说,从段意的反应来看,就跟之前在机场时判若两人,所以这次在他身上没发现躁狂症的影子。说到这儿,冷不丁想起什么,一拍桌子——   不会是双胞胎吧?一个正常一个有问题的那种。   岑词敲了敲桌上的资料:如果是不是双胞胎的问题都能查错,那你家裴陆做警察也做到头了。   汤图想了想又说,要不就是双重人格,跟湛小野的情况相似。   岑词反问她,你觉得是吗?   汤图思前想后,摇头,目前无法下定论。   “所以,静观其变吧。”   **   年后的日子飞速,日日夜夜,一天又一天,好像没做什么事时间就流逝了。   这段时间秦勋出差了。   出差期间很多时候也都能倒出时间跟岑词视频通话,实在忙不开又担心她的安危时他就会开着视频,直到她平安到家才放心。平时两人都各忙各的,约会也都提前说好,所以岑词几乎没见过秦勋工作时的样子。   只有那么一次,两人约好了见面时间,但秦勋临时要审批文件,于是她就去办公室等他。那天他看文件,她玩手机游戏,虽说等的时间不长,但就是在这不长的时间里,岑词觉得秦勋工作时的样子很吸引人。   而这阵子秦勋开会的时候比较多。   她开车回家,手机视频里是他的大会小会。平时秦勋喜欢微笑,所以并不会给人压力感,岑词对他的评价始终就是教养极好的男人,为人处世懂的分寸。   工作里的秦勋就严肃很多,跟平时多少有些不大一样,公司的大方向到小细节都了若指掌,岑词特意开了声音,听着他那边各项方案的讨论,听着听着就头疼得要命,很多东西也都听不懂,她也是服了他的精力了。   后来岑词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视频?   秦勋挺认真地说,“我不相信段意的为人,总觉得他还能生事儿,所以得保证你的安全才行。”   当然——   他又补上句,“我的确也想天天看见你。”   岑词心里暖,却在嘴上嗔怪他变坏了,学得油嘴滑舌。   他笑得爽朗,任由她怎么说。   谈到段意,岑词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肯定会有后续。秦勋像是卖关子,实际上却是很真实的回答,“感觉。”   感觉?   岑词竟意外地有点相信他的感觉,好像他的感觉一直挺准。   当然,这种感觉也不是凭空而来,用秦勋的话说就是有理论支撑。   他说,“你不觉得在墓园发生的事更像是个仪式吗,很显然第一次和第二次的仪式都被人打断了,所以我们假设对方就是段意,那他肯定还得找时间接上才行。”   “仪式”这个说法倒是新鲜,给了岑词全新的思路。   “如果不是段意呢?”她问。   视频里的秦勋笑吟吟地看着她,“小词,其实在你心里早就判定段意有罪了。”   **   秦勋了解她。   岑词觉得,秦勋有时候比她还了解自己。   像是段意的事,平心而论,虽然她没对外表态,甚至都没跟汤图把话说死,但实际上在她心里早就认定那人就是段意。   怎么说呢,感觉。   就跟秦勋的想法一样。   那抛去段意的事呢?   岑词始终没跟秦勋提及那晚的事,不知道如何提,也更多的是,不敢提。   这种不敢源自什么她不得而知,秦勋从没跟她说过挽安时跟沈序还有关系,那晚秦勋的话,像是在沈序失踪的既定事实上又推开了一扇窗。   未知。   岑词觉得自己怕的就是这种未知感。   她从事心理行业,学的第一课却是要怎么抽离这个行业。人与人相处,一方的心理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另一方,所以不少心理咨询师也会或多或少存在心理问题,其原因就是没把生活从工作里抽离出来。   这些年岑词早就习惯始终以旁观者身份来面对患者,绝对不能感同身受,这是她工作的原则。心理行业发展至今,各类心理问题都是有法可依,没必要搭上自己身陷囹圄。   但秦勋跟她说了沈序的事,然后又是挽安时。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正在渐渐受到影响,至少她觉得,在梦里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或许就是挽安时。她讨厌这种介入感,这并不是件很好的事,哪怕对方是秦勋。   抱着这种念头晃眼就到了立春。   今年立春早,早春的花开得也早,所以立春当天,街上已经有了花色的影子,枝桠间也隐隐开始往外冒芽苞了。   有部老电影重新上映,这是岑词期待了很久的电影,秦勋一早就订好了票,电影临开场前半小时两人就来了影院。   两人没急着换票,先是钻了旁边的游戏大厅,换了数多游戏币,找了两人都能参与的游戏开玩。   以往岑词来看电影就是看电影,根本不会关注游戏厅,后来认识了秦勋,他竟是喜欢打打游戏,于是每次看电影之前她都陪着他进游戏厅,玩着玩着自己也爱玩了。   每次进游戏厅岑词都在想,再成熟的男人也始终像个孩子,这话一点都不假。   后来秦勋无意跟她提起过,以前他和沈序来看电影,总会在游戏厅玩上好久,甚至有一次电影都开演一多半了他俩才反应过来,最后他俩干脆就撇了电影不看,将游戏厅里的游戏玩了个遍。   那部没看成的电影,就是今天重新上映的这部片子。   岑词问他,所以你每次来看电影之前都玩游戏,是因为怀念沈序?   秦勋想了想说,也不全是怀念,本身我也爱玩。   等从游戏厅里出来换完电影票,秦勋去帮她买爆米花和饮品,岑词在这边正玩着手机,就听有人轻唤一声,“岑词?” 第122章 也许是记错了吧   岑词抬眼。   一直以来岑词都觉得单从性格和与人相处的方式上来说,自己并不适合从事心理行业,尤其是接触了白雅尘之后。   白雅尘是业内公认的权威心理导师,除了强悍的从业背景外,她本人温雅从容的性子也招人喜欢,亲和力极强。应该说她是心理从业者们的老师,也是大家的心灵抚慰者,甚至可以说她是这个行业的大宗师,提出的很多观点和言论都会引起轰动。   岑词也快是将近两年没见到白雅尘了,之前她听过白雅尘的讲课,也跟她就心理和精神类课题进行过探讨,讲真,岑词挺喜欢白雅尘,像是现在,年近中年的白雅尘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依旧优雅如初。   同样的,白雅尘对岑词的印象也很深,一来岑词是近几年圈内少有的争议性挺大的从业者,二来许是两人气场合得来,所以总会有不少共通的话题。   岑词惊喜,“白老师?”   打春后的天还没暖起来,白雅尘今天穿了件米白色大衣,衬得肤色柔和干净,脖颈间系了条湖蓝色丝带,也是清淡的颜色,很适合白雅尘的气质。   她轻笑说,“好久不见,岑词,你都快成明星了。”   岑词知道她是指前些日子网上沸沸扬扬的风言风语,便道,“只是接的案子特殊了点,也没什么。”   “可以作为经典案例了呢。”白雅尘微笑。   岑词闻言忙道,“您客气了,跟您相比我还差得远。”又问她为什么会在南城。   白雅尘说,“年龄大了身体总是不舒服,南城的温泉向来出名,我这不就等着孩子放寒假一起过来呢。”说着她朝着左前方示意了一下。   那边有个扎马尾的女孩儿,青春洋溢的,刚买完了饮料,朝着这边热情招手。   岑词知道白雅尘有个女儿,今年好像是上高中了。眼瞧着那姑娘眼角眉梢间都有白雅尘的影子,也是漂亮,心想着十几岁的少女,这年龄可真好呢。   “真好。”岑词由衷地说。   她是羡慕白雅尘的,在工作领域有建树,有爱她的丈夫和优秀的女儿,虽说这两年她很少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但从她的状态可以看出轻松和幸福感来,多好。   白雅尘轻拍了她的手背,“我觉得你才是好,岑词,年轻才是资本呢,未来的路还很长,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岑词笑了笑,关于自己的前途,她从没太多奢望。   白雅尘临走的时候对岑词说,她会在南城待一段时间,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找她,并告知了目前的住址。   “白老师。”   等白雅尘走出几步远的时候,岑词突然想起件事儿,赶忙叫住了她。   白雅尘停步,岑词上前,面色略有迟疑,但最终还是问了,“您接触同行接触得多,有没有听过一个叫沈序的人?”   “沈序?”白雅尘想了想,“这个名字挺陌生。”   “您再想想,有没有可能在学术会上或者同行交流聚会上,再或者是什么课题发表上见过这个名字?”   白雅尘又回忆了半天,然后问岑词,“你说的这个人主攻什么方向呢?是对外有诊所吗?跟你一样。”   有没有诊所岑词不清楚,“好像也讲过课,主攻的方向可能跟记忆有关。”   白雅尘表示自己的确没听过这个名字,最后说,“咱们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专业的非专业的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去接课程,对外也会声称自己有主攻方向,这是其中一种情况,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这人只攻课题,不面对民众,哪怕是召开讲座也是私人化和小规模的,所以也不是但凡同行就能认识。”   岑词点点头,觉得依着秦勋的意思,沈序挺像第二种情况。   “可是,”白雅尘话锋一转,“如果你说的这人属于第二种情况的话,那我应该听说才是,外界有可能不知道,刚入行的也有可能没听说,但如果对方真在主攻方向有建树的话,最起码像是我们这种行业老人应该知道。”   岑词一怔。   “所以岑词,有没有可能对方不叫这个名字?”   秦勋排了个长队买完了爆米花和饮品,就过来找了岑词。岑词见状也不好当着秦勋的面继续追问,就浅笑说,“也许是记错了吧。”   “男朋友吧?”等秦勋上前,白雅尘笑问。   岑词不知道怎么回答,倒是秦勋微微一笑,“是。”   她抬眼看了看他,心脏砰砰跳。   “郎才女貌。”白雅尘评价了句。   岑词赶忙为彼此介绍,提到白雅尘时她重点提了提,“是我们行业内很权威的心理导师。”   秦勋说,“很荣幸见到你。”   白雅尘唇角弯弯,“是岑词夸张了,从事我们这个行业的人其实心理压力也很大,外面的人心里不痛快了可以找他们,他们心里不痛快了呢?所以我充其量就是帮他们放松放松心情,也没别的。”   ……   电影是个悬疑题材,跟梦境有关的,虽说是个商业片,但里面涉及了不少精彩的心理课题,岑词看得津津有味。   电影散了,两人又去了超市。   秦勋推着车,岑词看好了什么就往车里扔,其中不少食材和原料,都挺刁钻。秦勋笑问她,你会做吗?   她回得理直气壮,你会就行啊。   秦勋浅笑,忍不住抬手摸她的头,“行。”   岑词拿东西的手一滞,整个人有短暂的怔愣,秦勋见状问她怎么了。她缓了片刻,扭头看他,“刚刚那一幕就像是发生过似的。”   “就是你说的既视感。”   岑词点头。   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像是这种情况近乎每个人都会遭遇,在心理学上也能解释得通,只是,她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初次体验,怎么讲,怪怪的。   两人选择在家做一顿美食,不去外面,也不去餐厅,就在岑词家里,因为立春了总是好事,万物复苏,所有的希望也都在复苏。   老规矩,秦勋主厨,岑词帮着打下手,虽说这下手打得也不是很合格,但对于秦勋来说足够了,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要她陪着他,至于活干得怎么样不重要。 第123章 等同于造物主   显然,岑词很喜欢那部电影,在厨房帮忙的时候没少聊起,提到梦境世界,提到真实世界。   “如果人能一直活在美梦里就好了。”岑词边洗青菜边说。   “佛家有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秦勋在配菜,闻言后笑说。   岑词转头看他,“既然一切皆是虚妄,那你不执着于今晚这顿饭也罢啊。”   秦勋稳稳接住她的话,“我是怕你饿肚子。我发现你这个人啊,不会做饭却比谁都能吃,还顿顿不落下,说到底终究是个凡人,所以还是回归现实,扎根群众比较适合你。”   岑词抿唇轻笑。   秦勋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眼温柔,一时间觉得此情此景甚好。厨房的窗子微敞,立春后的夜晚没隆冬凛冽,风入室时多了几许柔和,甚至还有春花和淡淡青草味。   这一刻的美好他希望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岑词觉得异样,一抬眼,见他在看着自己,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了,“看什么啊?”仔细听语气里染了娇嗔意味。   秦勋觉得心头软软的,说,“看你啊。”   “我有什么好看的。”   他抿唇浅笑,“喜欢看你所以就看啊。”   男女之间的关系到了某种程度,彼此就会在一些看似毫无意义的言语上浪费时间,比方说,你在做什么呢?回答,我在想你呢;又比方说,今晚吃什么?不知道啊你想吃什么?我随便,看你想吃什么?我也随便,你想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   搁从前,岑词就认为这是在浪费时间,不就是一句话能解决的事吗?干嘛磨磨唧唧的?   现在,她似乎也跟秦勋这样了。   有时候会觉得,哪怕是句废话,你来我往的也是一种乐趣。   岑词心里一直都很明白,男女所谓的这种程度,其实就叫做情侣。   她没再跟秦勋继续贫嘴,而是专心干手里的活,可心里的甜一直蔓延在眼睛里,连嘴角都忍不住上扬呢。秦勋问了她专业问题,“让人沉浸在美梦里,如果利用意识操控的话也不算太难吧?”   岑词想了想说,“意识操控也不是无所不能,倒是能让人一时沉浸在梦里,但也要看个人和维持时间。”说到这儿她笑问,“关于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秦勋打蛋的动作微微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轻笑,“我只能想到你可以深埋一道催眠指令在别人的脑袋里,好像能埋挺久。”   岑词瞧见他有异样也是巧合,恰巧就是眼皮一抬的时候,可他的那一滞太短暂,瞬间就过,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其实就是无心的一句话,她想表达的意识是他对心理学了解,所以不难理解她说的意识操控的局限。   可如果他就是怔愣了呢?   她之前怀疑过他会催眠,能操控对方意识,而且其纯熟程度已达到专业水准,但后来几次接触她开始迟疑自己的判断,所以关于这件事就压在心底没再被她提及过。   所以,如果他的怔愣是因为他以为她在试探……   那是不是说明秦勋真的会意识操控?   岑词暗自告诫了自己一句,算了,这也不是紧要的事,就算他会又能怎么样?再说了,也许就是自己刚才眼花。   “埋指令这种事也是因人而异,我——”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住了。   秦勋奇怪,“怎么了?”   岑词放下菜,关了水龙头,情绪略有起伏,“沈序能办到。”   “啊?”   “让人活在美梦里也不是不可能,像你说的,沈序在研究怎样编织一套全新记忆给到患者,那么,这套记忆就像是编程一样,说白了就是造梦!”岑词赞叹,“老天,沈序这项研究真是不敢细想,如果他成功了,那他就等同于造物主啊。”   秦勋看着她,冷不丁问,“你赞同沈序的观点?”   岑词想起他之前说的,抿了抿唇道,“谁都不能保证记忆最终是个什么模样,在强加记忆的同时,原有记忆会不会彻底被覆盖,这的确都是未知的情况,可是我觉得,如果能找到后天记忆和原有记忆的契合点,达到完美融和的话,那出问题的几率是不是就能小些?另外,如果利用意识操控的方式进行记忆替换,循序渐进,是不是也能达到理想效果?”   秦勋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我……说错什么了吗?”   秦勋放下手里的活,走到她面前,低叹一声,“小词,我不希望你过多的关注这项课题,沈序已经失踪了,一来,我不清楚这件事的背后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二来,既然你说你不认识沈序,跟这件事无关,那就离得这件事越远越好,不要碰触。”   “我知道,我就是说说……”岑词其实真就不过那么一想,倒没有说真对那项研究起多大兴趣,讲真,她算是个惜命的人,沈序的失踪肯定跟课题有关。   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我就是今天看见白老师了,突然觉得人家荣耀加身也挺好,这一生研究的课题随便拿出来都是响当当的,我到现在充其量就只是个医生,连研究者的边都沾不上。”   秦勋笑了,“每天接触咨客,研究他们的心理和精神状况,这是最直接的临床研究,还不满足?”   这倒也是,岑词赞同。   见他还盯着自己瞧,岑词顺手抄起过滤盆挡在脸前,“行了我真就是说说,你当我有多大野心呢?我现在恨不得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秦勋被她逗笑,伸手移开她脸前的盆,“有野心是好事,你还这么年轻,找合适的机会研究个课题也不错,再说了,混吃等死也不是你风格啊。”   “混吃等死不是我风格,但是我理想啊。”   秦勋嘴角笑容宠溺,折回去继续忙手里的活,“行,不管是什么理想,总之有理想有抱负就是好姑娘。另外,说到你那位白老师,她叫……”   “白雅尘,怎么了?”   秦勋将洗好的小牛肉拎到砧板上,利落地改刀,说了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之前见过白雅尘,她跟周军在一起。” 第124章 害得我没食欲了   晚饭很丰盛。   秦勋以庆祝立春为名大显身手,做了四菜一汤,外加用蒸箱蒸得水分恰到好处的白米饭,那粒粒白米都吸满了水,饱满晶莹的。汤图不在家,岑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在外面,在那头笑得爽朗,“开玩笑呢,我必须不能去做电灯泡啊,哪怕我在家也不能去。”   问及,汤图是在外面跟裴陆吃饭呢。   还不忘跟岑词小声抱怨,“怪不得人长得那么帅还能空窗那么久,搁一般姑娘谁都受不了他这职业啊,约好的时间都别指望他能提早来,及时赶到就谢天谢地了。吃饭的时候电话那叫一个多,还好,吃到现在还没被局里叫回去,算是吃了顿安生饭。”   “人警察叔叔的职业就这样,注定了风里来雨里去,时不时还得在刀尖上晃悠,你要是受不了就赶紧撤啊,别吊着人玩。”岑词故意说。   汤图在那头笑说,“谁受不了了?我对他还满满的春意盎然呢,自己喜欢的男人哭着也得宠到底啊。”   呵,这口吻。   但汤图这一见钟情后遗症的持久性倒是叫岑词刮目相看,她以为就裴陆这工作性质,时间一长汤图肯定跟着折腾不起,没想到啊。   通话结束,回归到二人世界。   给秦勋盛汤的时候岑词就在想,虽说秦勋不是警察,但作为个商人,秦勋一到餐桌上也会有不少电话进来。两人刚认识那会,吃饭的时候秦勋还知道避一下嫌,手机调震动或者起身接电话。   现在倒好,来她这就跟回他自己家似的,手机从不调静音或震动,该响就响,接电话也不避着她,跟她说话的同时也能接个电话直接喂上一声。   反正都是些商务上的事,岑词听不懂,也懒得去听。   这阵子秦勋出差明显增多了,这才刚回来没多久,餐桌上接到助理的电话,似乎又在安排出差的相关行程。岑词把汤放他跟前,也顺便听了一耳朵,好像那边在提什么什么山。   又不像是要出差。   岑词搞不懂,这边秦勋已经结束通话,他没提电话内容,继续就白雅尘的事展开来说。   “也是无意之中撞见的,当时周军也没看见我。”   他跟岑词说了年前在餐厅见着周军的事,那个被绿植隔离的卡座,他跟那个女人面对面而坐,倒没有相聊甚欢的架势,两人的神情看上去略显凝重。   “要不是那道疤,我压根就认不出来白雅尘就是跟周军见面的女人。”   电影院里,当岑词跟他介绍白雅尘时,刚开始他真没认出来,直到她转身离开时,他眼尖瞧见她耳根处有道疤痕,一直往下延伸,又被颈部的丝巾给遮住了。   怪就怪疤痕太叫人难忘了,这一次他看得清楚,的确就是烧伤。   岑词说,“听说是早年出的一场意外,具体的就不得而知,她从不提,业内认识的也不方便问,再加上平时白老师遮挡得挺好,大家注意不到的时候也就总会忘了疤痕的存在。”   丝巾是白雅尘一年四季都不离脖的物件,但她搭得高雅自然,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不觉得什么。   秦勋想了想说,“虽然没什么依据,但我总觉得周军跟她见面这件事挺怪。”   岑词沉默片刻,“会不会……”   秦勋抬眼看她。   她与他目光相对,“会不会是这俩人之前有过什么关系啊?比方说,有过一段情之类,毕竟周军比闵薇薇大出不少。”   “白雅尘的年龄比周军大。”秦勋不得不提醒她一句。   岑词用筷子拨拉了两下菜,咬咬唇,“白老师那么有魅力的一个女人,小她十几岁的男人被她痴迷也不是不可能。”   秦勋直觉上认为不是这样,但又没有迹象表明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末了他说,“或许也有可能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为了闵薇薇?”岑词抿唇浅笑,“虽然我很敬重白老师,但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心里其实也是不舒服的。”   秦勋说了个事实,“你不得不承认闵薇薇的情况并没得到彻底解决。”   这倒是。   周军视她为宿敌,之前尚算客气,现在是坚决杜绝,就在年前她还打过电话给闵薇薇,想知道她近期的情况,岂料号码被拉黑,不但她的手机号,但凡跟门会所有关的电话号码都被拉黑了。   她也是无语。   时间一长她心里滋生一缕怨怼,主要是针对闵薇薇。岑词想的是,别管周军混不混,你闵薇薇是个意识清醒的吧,在我这治疗了这么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不清楚吗?就算有周军拦着,那你没手没脚?他还控制着不让你出门不成?   又或者,连闵薇薇都开始怀疑她?   想到这儿,岑词的心情低落了一层,跟秦勋说,“都怪你,害得我没食欲了。”   **   立春后,一天就比一天暖和起来。   樱花大道上的樱花开始泛白,即将要迎来一场盛大的樱花雨。   而很快的,段意到访了,临近下班的时候。   他先是跟岑词和汤图道了歉,尤其是汤图,为自己家人的行为致歉,然后又提出请羊小桃吃饭,重点赔罪,为自己女朋友在警局里的行为。   汤图算是跟段意接触过,所以能说上几句话,岑词跟段意没交集,因此一句话没说转头回了治疗室。没一会儿,羊小桃敲门进来,神情看上去挺拘谨。   岑词问她怎么了。   她吞吞吐吐说,“段意约我晚餐……”   “嗯,刚才我听到了。”   “岑医生,你说……我去吗?”   岑词从卷宗抬头看她,羊小桃被看得不自然,低垂着眼眸,双手交叉绞着手指。   “如果诚心道歉,他完全可以在上班时间抱着鲜花水果正式登门致歉,专门赶在下班点,真正目的就是约你出去。”岑词看事情看得通透,“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约另一个女孩出去吃饭,心思坦荡的话完全可以约午饭,选了个周五又是晚餐的,总会有点居心叵测的意思。小桃,如果你问我的意见的话,我说不去,但你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思考和选择,有些事你自己拿捏。”   羊小桃咬咬唇,点头,说了声谢谢后出了门。   秦勋周末不在南城,又去外地出了差。   等岑词从治疗室里出来时,汤图那边都已经收拾好了,跟她说,走吧,女王。   这是几个意思?   岑词不解。   “你家秦先生,知道你要去商场买东西,生怕你个路痴回不了家,特意打电话给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陪你买完东西送你回了家之后再去约会。”   岑词无语,“不至于吧。”   汤图顺手拎起挎包,“也别说不至于,你在距离家门口两百米的超市出来都能迷路,还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   “那家超市是新开的。”岑词抗议。   汤图呵呵了两声。   岑词这边也已经收拾好了,问汤图,“那你今晚不用约会?”   汤图挽上她胳膊,“你也算幸运,裴陆今天出任务没时间陪我,所以我决定陪你去商场逛完后咱们再去趟超市,明天是周末,今晚我给你做顿好的。虽然呢,比不上你家秦先生的手艺,但总好过放你独自回家啃面包。”   “谁说的,我还能下泡面。”   “你下的泡面都不熟。”汤图揭短。   岑词嘴硬,“我就喜欢那种口感。”   “成啊,一会儿去超市你多买几袋小浣熊干脆面,那嚼起来口感更好不是?”   岑词浅笑,临出门时想起羊小桃,问她的情况。汤图一耸肩,“跟段意走了。”   岑词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第125章 别离开我   趁着周末,岑词去拜访了白雅尘。   导航路线确认了一遍又一遍,岑词这才敢驱车出了市区。白雅尘泡的温泉所在地就是位于东山脚下的温泉小镇,虽说一年四季都热闹非常,可岑词一次没去过。   她对泡温泉这种事不是很热心,总觉得众目睽睽之下在一个池子里泡着很奇怪,虽说是穿着泳衣。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温泉小镇已经成了城中城的结构,就像是南城里的一个独立小镇似的存在,住在里面,吃喝玩乐应有尽有,虽说是商业化,却保留了天然山野的情趣,由此也有不少人萌生了定居的念头。   周遭别墅群就应运而生,有一片常住区域,还有些是常年租来度假的。有人住的地方周边也就渐渐完善,甚至城中不少不错的幼儿园和小学也都搬过去,或者是跟别墅区合作的教育机构。   白雅尘在温泉小镇租了个别墅,看来真就是一时半会没打算走,岑词按照白雅尘之前给的门牌号一路找过去,期间,秦勋打来了电话,得知她人已经在东山脚下十分惊讶,跟她说,行啊,学会看导航了。   “过分了啊。”岑词嗔怪。   搁平时,岑词要是这么说的话秦勋肯定会笑,但今天没有,他只是轻声叮嘱她要注意安全,一旦真迷路的话就下车多打听打听。   “一定要多问几个人。”   岑词不解,“为什么?”   “有的人是不知道装知道,有的人纯粹就是使坏让你绕远,多问几个心里有底。”   岑词笑说,“你这是多么痛的领悟啊。”   秦勋没说话。   问他这次出去是不是工作压力挺大,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说,“不是为了工作。”   岑词一愣,“那是……”   秦勋好半天不说话。   见状岑词觉得不对劲,将车靠边停了下来,轻声,“秦勋?”   那边应了一声。   岑词等着他开口。   又是许久,秦勋才低低地说,“我接到警方的通知,他们要我去认尸。”   “认尸?谁的——”岑词倏然住口。   “是,有可能是沈序。”   岑词大脑嗡地一声,紧跟着一片空白。稍许反应过来的时候竟觉得自己的反应很奇怪,她并不认识沈序,充其量就是听秦勋提到过,可听见这个消息,从心底最深处挖出来的是一阵阵的难过。   只是因为他是秦勋最好的朋友?   一时间岑词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除了治疗室,她似乎成了个笨嘴笨舌并且不会安慰人的人。   秦勋开口了,嗓音很低沉,“小词,我其实是在去警局的路上,但我停车了,就停在路边,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是害怕,对吗?”岑词调整呼吸。   秦勋虽说温和,却不是个软性子的人,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但今天他承认了,他说,“是,我在害怕。”   这么一来岑词很想飞到他身边,揽过他,或许说上一句,别怕,又或许什么都不说,就让他静静地靠在她怀里。她不知道怎样的安慰方式是最好的,但就是觉得,不管哪种方式她都该在他身边。   “可能,不是吗?”远隔千里,她只能这么说。   秦勋在那边深吸一口气,“对,可能。”   岑词听出他在那边努力地想从现实中抽回理智来,咬咬唇,说,“不管什么结果,我都陪你等着,秦勋,你还有我呢。”   你还有我呢。   这话似乎真给了秦勋力量,他低喃,“是,我还有你呢。”顿了顿,“小词……”   “嗯?”   “别离开我。”   ……   岑词一直在想,这算不算是秦勋在跟她索取承诺?   别离开我。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做到陪伴对方一生一世?   不过她承认的是,秦勋在说那句话后,她的确想给他这份承诺,像是一种冲动,尤为可怕。   “岑词?”   岑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顺着地址找到了白雅尘租的别墅,别墅门口有一道半人高的栅栏木门,门旁有花岗岩石雕的门牌号:蘭。   这里的门牌号似乎都是以植物为名。   蘭,很适合白雅尘。   岑词意识到自己在门外站了挺久,白雅尘走上前为她开了门,笑说,“想什么呢都入神了,快进来吧。”   是个上下两层的别墅建筑,带了个目测能有十来平的四方小院,院中有石榴树,较粗,两层楼的高度,倚种在外部楼梯的转角处。上午的阳光灿烂,石榴树还在微微冒芽,等到枝繁叶茂的时候正好能遮住酷暑阳光,落下大片斑驳影子方便住户在院中纳凉。   岑词带了新茶,白雅尘乐坏了说,“真是心有灵犀,我今天还想着去买些新茶回来。”   天气不错,两人就在院中坐。   白雅尘的女儿一早就出去玩了,周遭也是安静,白雅尘说当时她选房子来租的时候特意选靠山近一些的。   “安静啊,别说是晚上,就连白天都没什么吵闹声,多好。”白雅尘将茶桌挪到院落里,端了水果点心出来,开始烧水沏茶。   岑词问候她家先生。   白雅尘说一切都好,就是一直忙工作没时间陪她们,这不,这次就她和女儿过来。   “工作狂,停不下来。”白雅尘无奈笑说。   岑词抿唇浅笑,刚刚她看得清楚,白雅尘提到丈夫时面色无异常,说明两人感情始终稳定,那她之前对秦勋说的猜测有可能不对。   而且……   她看着白雅尘在洗茶、沏茶、分茶的,行为姿态优雅从容,怎么看都不是个背着丈夫孩子出来会旧情人的女人。   是啊,白雅尘这么好的女人。   白雅尘品了口茶,点头,“这茶可真不错,岑词,你这么年轻的姑娘还会挑茶呢,真难得。”   “是位朋友懂茶,平时也就耳濡目染了。”岑词随口说。   白雅尘放下茶杯,微笑,“是那位姓秦的先生吧。”   岑词一怔,然后轻轻一点头。   “在电影院里他说他是你男朋友,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在追你的阶段,而你呢,虽然没承认,但内心是喜欢他的吧。”   岑词抬手端茶遮了不好意思,“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白雅尘笑得温柔,“人看着不错,要好好珍惜。”   秦勋留给外人的印象向来不错。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岑词就找了个合适的契机切到了自己来找白雅尘的目的。   她说,“闵薇薇的案子当时传得满城风雨,那件事不了了之我觉得挺遗憾,事情的卡点就在闵薇薇的未婚夫周军身上,哦对了,周军,白老师认识吗?” 第126章 冲动   “周军啊。”白雅尘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微笑,“认识。”   没否认也没避讳,承认得那么坦荡荡,岑词问,“那他……”   白雅尘放下杯子,“他是因为闵薇薇的事来找我的。”说到这儿,她看向岑词,“能看得出他对你有提防心,否则你作为闵薇薇的心理导师,有任何问题他该找你才是。”   “闵薇薇怎么了?”   “也没怎么,据周军说她始终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事,其他一切都好,周军希望我能帮闵薇薇找回记忆。”   岑词垂下眼,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刚刚尽管自己语境委婉,但听在白雅尘耳朵里终究还是直接,问她认不认识周军,那么白雅尘就算真跟周军有什么,她最后的回答也会落在闵薇薇身上,更重要的是,白雅尘不会看不出她有心试探。   岑词隐隐懊恼,对面是白雅尘,套话什么的当然要再高级些。   白雅尘端起茶壶为她填茶,她忙伸杯。白雅尘见她沉默不语,便说,“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家属不理解我们的工作很正常,再加上周军是个商人,不轻易相信人和凡事衡量利弊是本能。”   岑词点头,“是。”   “其实闵薇薇的情况我无能为力,你有进一步想法吗?”白雅尘问。   岑词摇头,低头品茶,随后说,“闵薇薇的情况看着挺奇怪,但实际上在我认为就是变故下的失忆。”   “失忆?是吗?”   岑词抬眼,“白老师认为不是?或者连你也相信我在操纵闵薇薇意识?”   白雅尘跟她对视数秒,轻轻一笑,“我没见过闵薇薇,是不是选择性失忆不好说,但说你操纵意识,我当然不信。我已经拒绝了周军,之前流言对你不利,这个时候我要真接了闵薇薇的案子,那外界又不知道怎么写你了。”   “我不在乎那些的。”岑词淡淡说了句。   “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性格。”白雅尘将身上的披肩收了收,往椅背上轻轻一靠,“周军也是神通广大,通过朋友关系找到了我,但我觉得一来闵薇薇的情况特殊,最开始我没接手,现在也不方便接手,二来,这些年做讲课接案子实在太累了,我来南城就是为了疗养的。”   岑词笑了笑,“是啊。”   ……   岑词没留下用午餐,推说约了人,白雅尘误以为她是跟秦勋有约会便没强留。将岑词一路送到停车场后,白雅尘冷不丁问她,“你之前向我打听的那个人,打听到了吗?”   岑词打开车门,回身看着白雅尘说,“也是别人向我打听的,我想,对方可能也是受人之托,连名字都听错了。”   白雅尘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车子驶出温泉小镇的时候,岑词择了处安全的位置停了下来。   她坐在车里没动,打了双闪,靠在那开始一点点捋今天上午跟白雅尘所有的对话。   今天她来找白雅尘的目的就是冲着周军,用秦勋的话说就是,周军和白雅尘的见面总是透着一股子诡异,具体怎么个诡异法,说不上来。   凭感觉。   从事心理研究的人如果凭着感觉去判断事情真相,那着实是件可笑的事,所以岑词之前给出了旧情人的推断。   她来,并非是真想证明这俩人有过一段情,恰恰是因为秦勋觉出的不对劲。   周军商人体质,对人对物小心谨慎,同样的,秦勋也是商人特质,他看人看事向来眼睛毒,当时为什么对周军见了什么人这么敏感?   白雅尘说了原因,像是跟她解释,恰恰是因为看穿了她的心思。   此时此刻岑词在想,周军与白雅尘见面,真的就如同白雅尘所说的原因?   假设周军是客户,假设这俩人是第一次见面,那么心理医生和客户初次见面时所存在客套,哪怕再多亲切都是藏不住的。那么,秦勋会对一对客套的男女见面感到好奇并且深刻难忘?   这或许就是秦勋说的,不对劲,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岑词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脑子里的种种可能都在迸发碰撞。   手指一停。   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阴谋论了?可能就是件很简单的事,生生让她想到了人心诡谲。   她有点鄙视自己。   白老师是德高望重的人,但她始终没能对白老师敞开心扉,像是闵薇薇的情况和沈序的情况,白雅尘问及时,她都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是工作久了,总会时不时提防人心?   岑词笑了笑,无奈。   拿过手机,秦勋始终没来信。岑词看着前方笔直的路,延伸到无尽的远方去,有路的地方就有希望,那么当年沈序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才落得走投无路的境况?   又等了将近半小时,岑词还是打了电话过去。   在等待秦勋接电话的过程里岑词在想,自己是希望沈序死还是继续失踪?   如果死了,那对于这些年不停在寻找他的秦勋来说像是一种解脱;   如果继续失踪,那么对于秦勋来说仍旧是心存希望。   岑词叹了口气,那头接通了。   不用秦勋开口说话,岑词在这头都能感受到气氛的压抑。她拿不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许久秦勋才说,“我在等消息,尸体鉴定需要时间。”   这是最难熬的事。   岑词想着一旦真是沈序的尸体,四年了,那尸体也难以辨认,想来这是对秦勋的最大折磨,倒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她听着他的嗓音低沉发哑,许是打从接到消息后就没休息好。   她该安慰他。   比方说,你先别急,也许那具尸体根本不是沈序;   又比方说,没消息出来就是好消息;   可以有很多安慰的话,但这种话说出来怎么听着就像是个局外人,说些无关痛痒的安慰之词,可实际上他内心信念的坍塌和恐慌她在这边感受得到,也心疼得很。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在心底滋生,盘旋而起成了汪洋,   于是,她脱口而出的是,“秦勋,你在哪个城市?” 第127章 想见他   北市,与南城千里之隔。   秦勋这一整天都昏昏涨涨的,自打接到警局电话后,他从下了飞机到坐上车几乎都是麻木的。   他不知道是出于哪一点原因就想打电话给岑词。   也许是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情侣相依偎的身影,也许是嫌闷开窗时忽然闯入的凉风,总之,他出了奇地想岑词,想得近乎是胸前发胀发疼,疼得窒息得紧。   他打了电话给岑词,想听听她的声音。   却忍不住告诉了她关于尸体的事。   想得到什么?   安慰吗?   秦勋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四周安静,刚开始还有身穿警服的人来来往往,后来就只剩下穿着防护服的尸检工作人员,再后来走廊里只剩下他。   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压抑着。   从白天到黑夜。   秦勋从踏上商场这条路开始就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每天睁开眼忙碌着,还没怎么着就天黑了,一天眨眼就过。可今天,秦勋莫名地觉着时间的漫长,好像是将平日里的时间速度放慢了百倍千倍,久久地才熬到天黑。   那么天黑之后呢?   下一个黎明是不是又成了漫长的等待?   秦勋抬手搓了搓脸,倦怠、焦虑和无尽的恐慌。   这种折磨人的情绪像极了四年前沈序失踪的时候,他疯狂地寻找,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最后伴着他的就只有绝望和孤独。   直到今天,他坐在这里还始终在吊着一口气,这口气告诉他,也许不是沈序。   可内心深处是明镜的,失踪了这么多年还能找到吗?   秦勋还在固执地等待,甚至也固执地在跟岑词表达他所需要的安慰,他跟她说,别离开我。   ……   秦勋揉着发疼的额角,想着岑词在听完这话后的反应。她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然后轻声说:活下来是人的本能,秦勋,你应该对沈序有点信心。   她没回答他的话。   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刻。   秦勋想到这儿突然笑了,苦笑。   是啊,这才像极了岑词,不论什么时候都理智得很,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事,她也能很局外人似的给你分析个一二来。   他不该利用这样的时候对她进行道德绑架,他的确没资格要求她这样做。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尽头的门推开了。   秦勋一激灵,扭头去看。   是市刑警支队队长张齐,身后跟着两名警员。尸体就是在他们的管辖区被发现的,张齐亲自给秦勋打得电话。   见他出来了,秦勋没动。   想动,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张齐走到他面前。   张齐冲着他摇摇头,表示目前还没出结果。   秦勋竟松了口气。   张齐拍了拍他肩膀,“别在这守着了,回去吧,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秦勋低垂着头,良久后说,“我知道不符合规定,但我必须得在这等着。”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信不过我?”张齐叹气。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齐还要劝,秦勋的手机响了。这里安静,他手机调了震动模式,哪怕是轻浅的嗡嗡声都能叫人冷不丁吓一跳。秦勋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是岑词。   接起。   张齐听不清手机里面说了什么,总之是挺温柔的声音,却见秦勋蓦地起身,脸色似有激动,还没等来得及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就见秦勋快步朝外头走了。   身后警员一头雾水,“张队,他……”   张齐也懵着呢,怎么了这是?能叫他情绪波动这么大,就跟他想找的那个人出现了似的。   **   鉴定所门口的确有人在。   秦勋刚进大厅就看见了,被霓虹光影驱散的黑夜里,那抹身影娇小又温暖,他加快脚步几乎是冲了出去。   岑词。   她等待的过程中在用鞋尖踢着树根下的小石子玩,路灯拉长了她的影子。听见动静后抬头,就见秦勋冲着她这边过来,月色映明了他的脸,心中暗惊,这才几天没见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想着他肯定是放下公事一门心思扑在那具不知名的尸体上,莫名的心疼。   然后就是,想他。   没见着他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见着了,这种思念竟如此强烈。   秦勋的激动在临近她的时候压住了,走到她面前,一时间竟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南城到北市,千里迢迢,她却出现在他眼前?   “你……”   岑词仰头,脸颊微红,微笑,“早知道北市这么冷,我该回家换件厚衣服再来就好了。”   秦勋看了她好久,“你来找我的?”   “对啊,找你的。”   下一秒她就被秦勋搂在怀里,突然又热烈,像是他刚才激动的延续,终究在这一刻以久违的拥抱释放出来。他紧紧搂住她,胳膊有力,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真实存在的,她真的是为了他千里迢迢赶赴北市。   岑词任由他搂着自己,轻轻环住他的腰,温柔回应。   月凉似水,北市的夜风冷过南城,这座城还没找到春来的影子,可彼此的体温足以温暖寒凉的心。   良久,岑词说,“你再这么勒着我,我就该窒息了。”   秦勋反应过来,微微放开了她,又想起什么,马上脱掉身上的大衣。   “不用,我——”   他将大衣披在她身上,手臂顺势将她环住,“披着,别感冒了。”   男人气息窜进她的呼吸,烟草味多了些,看来没少抽烟。岑词也不推脱了,点点头,顺着他的手劲朝他身上靠了靠。秦勋一整天都凉得不过血的心脏开始回暖,好像见着她的那刻起,所有的孤冷都统统驱散。   他看了看她身周,见她果真就是只身一个小拎包,着实惊愕,“你真就是行李都没带,直接来的?”   岑词轻笑,“身份证随车带,再加上一部手机,缺什么就随时买呗。你庆幸我今天没懒到只带着手机打车去温泉小镇,要不然还得回家取证件,绝对赶不上今天最近的一趟航班。”   家都不回直飞北市,这个念头猛地窜到脑子里的时候,她的手脚已经采取了行动,开了导航直往机场的方向奔了。忘了自己最讨厌的就是没安排突如其来的行程,也忘了自己对出差在外的恐惧,更忘了一旦出个差自己恨不得从前一天晚上就罗列要带什么的习惯……   就这么来了,很简单的想法。   想见他。   秦勋心生感动,轻轻扳过她的身体,低头看她说,“你该告诉我一声,你一个人赶到这万一迷路了怎么办?你可真是……”   “可真是什么?”岑词笑问。   秦勋动容,抬手轻轻摩挲她的脸,“真是会让我担心。” 第128章 帮我掌掌眼   张齐从鉴定所里出来时,一眼就瞧见秦勋身边站着位姑娘。虽说月朦胧鸟朦胧的,但那姑娘的面容清晰得很。这年头漂亮到惊艳的姑娘不少,但漂亮得教人不敢造次的女孩却不多。   她挺娇小,尤其是身上还披着秦勋的大衣,可眉眼的清冷和目光的睿智着实让人看了难忘,皮肤白皙,就似一株冷傲雪莲于高山之上。   他是没想到秦勋还能跟个姑娘这么亲近,毕竟认识这么久他也没见秦勋身边有女人,看得出两人的关系不错,尤其是秦勋为她裹了裹大衣的动作,自然又亲昵,由心而发。   秦勋见着了张齐,也没避讳,拉着岑词上前为彼此介绍,张齐瞧清了秦勋的脸色,可真是跟刚刚天壤之别,看来什么安慰都不如心头姑娘的一句话啊。   一经介绍,张齐反倒想起岑词来了,赶忙说,“我好像在网上见过你的照片,哦,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岑医生啊。”   网络无边界,曾经那铺天盖地的消息,关于岑词的关于门户所的可谓是多角度全方位,还有岑词履历表上的大照片,就连秦勋接送她时的侧影都没能逃过偷拍的镜头。   岑词并没觉得在网上被传得沸沸扬扬是多值得骄傲的事,所以面对张齐这句话只是淡声回应,“张队客气了,大名鼎鼎谈不上 ,就是运气不好被人挂网上而已。”   张齐是做刑侦出身的,眼睛自然毒,看得出岑词并不热衷这个话题便收住不说了,心里想着,怪不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敢情是个有能耐厉害的主儿。   跟秦勋说,“现在情况就是这样,除了等没别的办法,既然都是等,你倒不如先回去,这大冷天的总不能拉着岑医生跟你一起受冻吧。”   岑词看了一眼前方机构,想着之前秦勋应该就是一直在里面等消息,看来是跟这位张队有些交情,要不然怎会开绿灯给他。便轻声开口,“你想等,我就陪你等,不用顾着我。”   秦勋哪会让她跟着挨冻受累?   转头对张齐说,“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放心。”   **   汤图的这个周末过得有点惨,在汤妈妈遭到了汤图在相亲事件上的晃点后开始反噬性安排,除了上次说的那位,又通过七大姑八大姨多寻了位适龄青年。   一天两拨相亲。   用汤妈妈的话说就是,同一个咖啡厅,错开的时段,谁都碰不上谁,一旦真看上眼了,斜对面不远就是家西餐厅,味道还不错,正好适合一对相见恨晚的有情人约会的最佳场所。   汤图在寻思着要不要给裴陆打电话,可之前想得美好,拿着相亲的事刺激他,但真到眼前了她反倒心里没底,虽说这阵子他们两个走得越来越近,也开始了无话不谈,然而好像离真正男女关系的戳破总还差点意思。   之前裴陆对她相亲的事是有些敏感,她也多少有点预感他的心思,但话没说明白,她就始终不清楚裴陆到底有没有放下心头的那位姑娘,一旦人家真就没放下,跟她说一句,行啊,祝你相亲成功。   怎么办?   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迟疑间不料裴陆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忙不忙。汤图以为他要去会所,就说自己在家。裴陆解释说自己不是要去会所,就问问她在做什么。   汤图心里一动,故意问他:你是打算要约我吗?   裴陆支支吾吾的说,算是吧,总之,你忙不忙吧。   一听这话,汤图真是又可气又好笑的,想了想就告诉了他相亲的事。   故意为之,她本来就想逼逼他,现在正好他主动撞枪口上了,两全其美。   裴陆在那头沉默了好半天。   汤图心里没底,生怕他真撂句风轻云淡的话结束通话,就问他,“你是有什么事吗?”   裴陆那边别别扭扭,“没什么。”   “那正好,你陪我去相亲吧。”   “啊?”   “就当……帮我掌掌眼。”   ……   带着心仪的男人去相亲是个怎样的体验?   汤图之前想都不敢想的问题,今天在咖啡厅边相亲时边就想了个通透。   一个词形容,酸爽。   能让汤图在相亲的时候分神,那着实是跟坐在对面的男人不来电。对方一上来就把自己光鲜亮丽的学业背景和职业身份介绍了遍,后来汤图使劲想都没想起来他是做什么的。   喝咖啡的时候眼睛总能瞄向斜对面的裴陆,他点了杯美式,一手玩着手机,咖啡半天没动一口。   见他这样,汤图心里不大有底了。   对方说了什么汤图没怎么听进去,直到他问她在工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时,汤图这才有了反应,想了想说,“有趣的倒不怎么有,要命的倒不少,毕竟能去门会所的都不是什么有趣的人。”   她绘声绘色讲了段某个患者上一秒看着正常,下一秒手持尖刀差点宰了她的事,还有大半夜看见张男人脸贴在窗玻璃上……前一件事是岑词的经历,后一件事她抄袭了羊小桃。   把对方吓得脸都青了,告别的时候都没敢说下次再见面。   ……   “原来你们行业还这么惊险刺激呢。”   第二位相亲者倒是津津有味,不管什么话题,他都接得如鱼得水。   年轻俊雅,清瘦颀长,还是名外科医生,真别说,这次老妈找的适龄青年的质量还真高,而且人家还姓高,专门给病人开脑壳的,前途无量啊。   更重要的是,说起话来不遭人烦,不显摆很低调,擅倾听,又很会找话题聊天,不愧是医生呢,清爽又有耐性的。   汤图这次没工夫去看裴陆了,专心致志跟高医生聊天,用汤妈妈的话说就是:相见恨晚。   还真有点这个意思。   主要是汤图对脑外科医生如何撬人家脑壳感兴趣,而高医生就跟个百科书一样,对于她的任何问题都对答如流。末了又说,“应该早点认识你,过年那会儿我们就该见面。”   汤图笑。   过年那段期间她妈真是没少为她相亲的事操心。   原定半小时解决相亲问题,然后再回去跟母上大人哭诉当今男人有多么多么不靠谱,这年头靠男人倒不如靠着自力更生等等,结果,聊到了斜阳西下。   高医生提出去吃饭,又说知道家餐厅很不错,他载她过去尝尝。   连邀请都那么绅士风度。   可没等汤图回应,坐在斜对面的裴陆起身了,朝着这边就过来,直不棱地往俩人中间横插一杠,问汤图,“完事了吧?走吧。” 第129章 什么叫挺不错   本来挺好的气氛,生生被程咬金给搅合了。别说高医生,就连汤图也没想到裴陆会有这种举动,当场愣住。   高医生站起身,问裴陆,“你是?”   汤图也站了起来,刚要介绍,就见裴陆二话没说掏出警员证往高医生眼前一亮,语气干脆,“警察,因为有起案子需要汤图回局里配合调查,所以,你们晚饭是吃不成了。”   汤图扭头看他,心想着,这什么跟什么啊?故意坏她名声呢。   高医生打量了一下裴陆,虽说刚才那番话听着义正言辞,但他眼睛里的私人情绪似乎重了些。笑了笑,转头看汤图,“没关系,我们约明天——”   “明天她也没空。”裴陆打断他的话。   高医生一挑眉,“怎么?”   裴陆不着痕迹地往汤图身边站了站,目视对方男子,“高程医生是吧?市中心医院脑外科副主任医师,我看网上风评不错,想来平时挺忙,好不容易休个周末,在家多补补觉吧。汤图,走了。”   话毕牵过汤图的手离开。   ……   直到上了车,裴陆才松开手,替她关了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等坐定之后他嗤笑,“还再联系?高程那小子还挺自作多情。”   近乎是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汤图就被他拉出了咖啡厅,只能匆匆一挥手权当礼节。   汤图说,“我觉得高程挺不错的。”   裴陆这边都打着火了,一听这话干脆火一熄,扭头看着她,“什么叫挺不错?”   “有颜值有身高,说话温柔学识渊博,职业也挺好。”   裴陆脸色不大好看,想了想问,“我看他还比我矮一点,至于颜值,你觉得他比我帅?”   汤图扭头盯着他的侧脸,他问这话的时候神情别扭,她看着看着就挺想笑,忽然心里就有了个支撑点,在告诉她,这种激将法许是有用啊。   见状,裴陆更不自然了,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不管帅或不帅你都不能只看外表,我从警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我看那个高程就挺符合衣冠禽兽的气质,什么说话温柔的,初次见面谁不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还有学识渊博,你又没跟他长期接触,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渊博?说不定就只捡他能说明白的说。至于他的职业……”   裴陆就跟打开话匣子似的,念叨个没完没了,完全跟他平时雷厉风行的说话方式大相径庭,至于从警落下的多疑毛病,今天倒是体现得淋淋尽致的。   只是谈到职业的时候他有些迟疑。   汤图始终没打岔,见他提到职业,她心想,看你怎么说。   裴陆硬着头皮开口了,“是,职业听着是挺光鲜亮丽的,脑外科医生。但实际上也是高危职业,跟我们做警察的没什么差别,我我们没日没夜跟犯罪分子争时间,他们呢,没日没夜跟死神争时间,说白了都有过劳死的危险,都在地狱门前瞎溜达。”   汤图忍不住扑哧乐出声。   见状,裴陆更来劲了,转过身,“更重要的是,像是医生这种职业,尤其是做外科的,压力特别大,所以罹患心理疾病的就多,前年我办了一起杀妻案,作案手法极其残忍,丈夫就是个外科大夫,分尸就跟玩似的。你是从事心理行业的,也接触过不少患者是医生吧?”   汤图与他目光相对,“还真没有。”   裴陆噎了一下,不过反应挺快,“你没接触过,不代表你同行没接触过,要不你问岑词也行,说不定她就接触过呢。”   汤图故作思考,又了若地一点头,反问他,“为什么要拿医生跟你们做警察的相比?”   裴陆又噎住了。   汤图也不催促他,就笑吟吟地看着他。良久后他憋出了句,“我是觉得医生就跟我们做警察的一样,其实都不好找对象。我就是好心提醒你,别被他外表给骗了,他跟我半斤八两,可能还不如我。”   “哦?”   “最起码你对我知根知底吧?”   汤图转头看向前方,抿唇浅笑。   她这一笑裴陆就心里没底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不安的情绪无处安放的,问她,“你不会是真看上他了吧?”   汤图想了想,“只见了那么一面,看上看不上的不好说,就是不讨厌吧。”   “你还想继续见面?”裴陆皱眉。   汤图憋笑,“这种事儿吧我不喜欢主动,看他约不约了吧。再说了,我也算是欠人家一顿咖啡。”   “怎么就欠他了?”   汤图扭头看他,“你把我拽走,咖啡还没结账呢。”   裴陆的嘴巴张了又合的,好半天说,“男人付账天经地义!”   ……   道理讲不通,裴陆是明摆着不想讲,但这番不讲理倒是甚得汤图的心。   等裴陆把车开到主路上时,汤图故意问他,“这是要把我往哪带呢?”   “你不是饿了吗,先带你吃饭。”   饿?   汤图无语,谁说她饿了?   “裴队。”她故意这么叫他,“不是去警局配合案件调查吗?”   裴陆抿了抿唇,“不这么说的话,我看你都恨不得跟他走了。”   汤图笑,“你当你的借口无懈可击呢?高医生又不是傻子。”   哪有警察一上来就直呼其名的,真要是配合调查,那都得尊称一声汤女士或汤小姐吧,而且真有案子,他一个警察还能在咖啡厅守那么长时间?   裴陆也知道她的意思,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来,“故意的,让他自己寻思去。”   “寻思什么?”   裴陆看了她一眼,视线又移回前方,“寻思你身边有个警察,别想着打你主意。”   汤图闻言,心砰砰跳。   难道真跟她想的一样?   “那个……”汤图想了想问,“你今天打给我是不是有事啊?”   不问还好,一问,裴陆反而不好意思了。   是真的不好意思,就连汤图都明显看到他耳根子开始泛红,整个人都变得有点拘谨,清嗓子清了好半天,他才支支吾吾地说,“是……找你有点事。”   汤图扭头看他。   裴陆舔了舔唇,择了处方便停车的地方靠了边,打了双闪。汤图不解,这怎么还停车了,看来事儿不小啊。   “是这样的,我吧……前两天接到同学的电话,他们……他们想在这个周末聚聚,然后还跟我说要我带上家属,你说我总不能带我爸妈去吧……”   汤图听明白了,“同学聚会携伴同去,对吧?”   “对对对。”   “什么时候啊?”   “今晚。”裴陆说完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吧。”   汤图惊诧,“你……不会想让我陪你去吧?”   裴陆脸色不自然,“我……你看你现在不是闲下来了吗?陪我去一趟也没什么吧?”   汤图高兴归高兴,但更多的是无语和震惊,“裴陆,你想让我陪你去参加同学会你早说啊,一整天了,临秋末晚了你才通知我?”   还巴巴地陪着她相亲?又美其名曰要带她吃饭,真坐得住啊。   裴陆一脸尴尬,“就是临秋末晚了,我觉得你才没理由拒绝吧?”   汤图天雷滚滚。   “亲你也相了,又饿着肚子,你就跟我去趟同学会解决晚饭吧。”   汤图真是被他要气笑了,哪有这么约人的?   “开车!”   “那……你陪不陪我啊?”   “回家。”   “啊?你别——”   “哥哥,我得换身衣服啊,就这么见你同学?”汤图打断他的话。   裴陆打量了她一番,宽大T恤、牛仔短裤和一双夹脚沙滩鞋,不挺好吗?   “得给你长长脸,总不能被你同学的家属给比下去吧。”   裴陆一听,心里的紧张感霎时消散,爽朗笑,“坐好了啊。” 第130章 希望你在身边   一入夜,北市的温度明显低于南城,车行的时候都不敢开窗,否则顺着窗缝挤进来的夜风就跟小刀子似的,刮在人身上生疼。   “幸好没生活在北市,我不喜欢冷天多于热天的城市。”   进了秦勋下榻的酒店后,岑词搓了搓手,“都打春了还这么冷,你看咱们南城,晚上穿风衣都快穿不住了,这恨不得还得穿羽绒服。”   秦勋难得见她发牢骚,竟觉得哪怕她这份小怨怼都教人心生喜爱。这一路上他都在想,怎么有这么傻的姑娘,千里迢迢说飞就飞过来了,她是迷路迷到没有距离的概念吗,就跟她从家到门会所似的自然。   可她这份傻气,暖得让他心疼,又心中雀跃不已。   北市是冷,却因为有她,就暖得很。   他轻轻拉过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手指捂在手心,低头呵了呵气。她觉得有点痒,笑了。   秦勋喜欢看她笑,眉眼舒展,尽显女孩姿态,跟平时清冷疏远不同,这笑里有亲近,让他觉得哪怕身处恐忧也没那么绝望。   “还不喜欢哪类城市?”他拉着她的手朝前台方向走。   岑词想了想,“海滨城市吧。”   秦勋略有惊讶,转头确确认,“海滨城市?你不喜欢海边?”   岑词略有思索,“是不怎么喜欢大海,除了落潮的时候在海边捡捡贝壳尚算有点意思外,其余的好像也没什么,我受不了太潮湿的环境。”   “你之前在海滨城市待过?”   “没有,就是出差的时候去过,有点排斥。”岑词皱眉,“尤其是海风吹在脸上的时候,那股子腥气味很让人难以忍受。”   秦勋微笑,“你可真是,脑回路处处跟别人不同,搁其他姑娘,最喜欢去的就是海边了吧,浪漫专属地。”   话说间两人已经到了酒店前台,前面有人办理入住,两人倒是不急。   岑词将身上男人的大衣脱下来,没还他,工整地搭在胳膊上。闻言秦勋的话,她笑了,“浪漫?那得是没人的时候吧,开发了的海边人山人海,热闹的时候一准挤得你回头找不到人,没开发的海边呢,暂且不说周遭设施不健全,就单说沙滩上都是细碎的贝壳骸骨都让你不敢轻易拖鞋。所谓浪漫啊,美好啊,是在人心而非环境。”   秦勋说,“怪不得你喜欢南城,跟榕市的气候差不多。”   “真是过分啊,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你查过我。”   “这算查吗?充其量就是问了一嘴。”秦勋擅辩,“对一个姑娘感兴趣,问了一嘴出生地,也很正常吧。”   岑词笑而不语。   秦勋要了她的身份证递给前台,告知开一间总统套,跟他之前订的那套最好挨着。   前台姑娘挺有礼貌,也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有着绝对的职业素养。她拿过岑词的证件,抬眼看了看秦勋,又看了一眼岑词,目光再重回秦勋脸上,微笑问,“秦先生,您确定是要再开一间总统套对吧?”   很明显的意思,但人家是含蓄着问。   秦勋抬手握拳抵唇轻咳两声掩心中尬意,余光扫过岑词,却见她在抿唇憋笑,似有看热闹的嫌疑。   心生作弄,转头,故意笑看着她。   岑词正好撞见他的目光,收笑,马上道,“当然得两间!”   心砰砰跳。   跳什么?他俩又不是偷情,谁规定男女两个进酒店就必须一间房?   秦勋戏弄得逞,忍笑,转过头轻声对前台说,“再开一间。”   前台姑娘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低头办理。   心里想,好帅的男人啊,那女人也漂亮,两人不是情侣可惜了。   岑词上前签完字就离了前台几步远,故作观赏四周,可耳朵长着呢,一直没离开前台。想着会不会出现影视剧里的狗血桥段,例如房间满了,然后男女主角被迫住在同一间房……   “秦先生不好意思。”前台开口。   岑词一激灵,不会是……真撞梗了吧?   “您那层的总统套刚被订出去,只能安排在楼上了。”   秦勋一怔,反应过来,转头问她,“行吗?”   “啊,行啊。”   怎么不行呢?   岑词想笑,这就是现实与影视剧的差距啊,非但没能一个房间,甚至连同一层都挨不上。   谁都饿着肚子。   岑词怕冷,办完入住手续后,秦勋就带着她来了酒店里的一家西班牙餐厅。   已经过了用餐的高峰时间,所以周遭很是安静。两人择了风景位,十几米高的落地窗,目光能及尽是城市霓虹高厦栉比。岑词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又从南城折腾过来,早就饿得不行,点了一堆菜,其中甜食亦不少。   等服务员走后,她看向坐对面的秦勋说,“你请客。”   秦勋笑,“好。”   前餐很快上来了,岑词粗略地填了肚子,秦勋对前餐不感兴趣,就专心为她服务,将分好tapas放她盘里。岑词是饿了,吃得快,吃完之后跟秦勋说:不及你手艺。   “等回家给你做。”秦勋似随意说了句。   却听得岑词蓦然心动,回家,多美好的词。   等主餐的时间里,秦勋问岑词能在北市待多久,岑词双手抱着暖水杯,反问他打算待多久。秦勋面色渐渐沉重,低语,“要等结果,结果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再走。”   后续的话没说。   一旦尸体真是沈序,那他要在北市的时间会更长。   岑词了然点头,没说什么。   “小词。”秦勋拉过她的手,轻轻握住,“我知道这么说有点自私,但我现在真的很希望你能在身边陪我。”   岑词没抽回手,任由他握着。   他的掌心温热,手指却微凉,那手指漂亮修长,她每每看见都能想起初次见面时他拨弄风铃时的模样,阳光穿透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好看得要命,她第一眼时就喜欢。   后来她也想过,被这样一双手牵着会是怎样的感觉?   高兴、快乐、幸福、有安全感?   可能种种情绪都有了。   但今天他牵她手时,她种种情绪都成了对他的心疼,像是现在。   “要等多久?张队说了吗?”她轻声问。   秦勋摇头,有些鉴定需要多方面专家介入,时间上并没有一个定数,更何况尸体陈年太久,想要对比身份并不是件容易事。   岑词沉默。   他看着她,下意识握紧她的手,心里竟一阵紧过一阵的紧张。其实是生怕她走的,但太勉强的话又不方便一说再说,她有她的工作安排,也有她的步伐节奏,他该满足不该奢求。   忍不住鄙视自己,此时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岑词收回手。   他心里一咯噔。   岑词从随身包里翻出手机,拨了出去。   很快那边接通了。   岑词说,“汤图,我在外地,归期未定,工作上的事往后推一推。” 第131章 可能在撒谎   坐在对面的秦勋愣住,与此同时,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感动。   汤图那边有点吵,岑词听着她像是在外面吃饭,所以就简明扼要表达了自己的诉求。汤图在手机那头问她,“你先告诉我,你所在的环境安不安全。”   “安全。”岑词说。   “那好,明天我打给你详细说,我这边太吵,不方便对你刨根问底。”   岑词这边挂了电话,没等说话,那边秦勋的手机就响了。他掏出一看来电,微愕,朝着岑词晃了晃。   是汤图。   岑词抿唇浅笑,没说什么。   秦勋接通,汤图那边依旧吵吵嚷嚷的,她开门见山问他,“小词跟你在一起是吗?”   他没隐瞒,回答,“是。”   “好,我知道了。”汤图叮嘱,“千万别让她一个人乱跑,容易迷路。”   秦勋微笑,“放心。”   一来二去的,主菜也就上来了。   结束通话后,秦勋将手机搁置一旁,推了岑词最喜欢吃的菜到她面前,轻声笑说,“这辈子能交汤图这样的朋友,也算不白活了。”   岑词拿起叉子,“是啊,但跟我做朋友的人会很辛苦,不但要纵容我的脾气,还要考虑我的衣食住行。”   “你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女人,怎么偏偏就爱迷路呢?”秦勋着实想不通。   如果不是亲眼瞧见她迷路的程度,他会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方向不辨这种事似乎是女人的通病,她们似乎永远不会去跟你说东南西北,只会说上下左右。   而岑词是那种连导航都无法拯救的路痴,永远随心而走,走着走着就离目的地越来越远,非但如此,记性还不好,走过数遍的路也会记不得。   最恐怖的是,有一次他送她回家,她竟在小区里挨着的两个单元徘徊不定,直到秦勋带她进了她所住的单元她才想起,着实叫秦勋汗颜。   所以也怨不得汤图会单独再打一通电话给他进行叮嘱,也所以,当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会窝心动容,她的识路本事形同个孩子,她能来,就好比个孩子独自坐上飞机冒然前往。   岑词始终没将迷路这种事上过心,她想得简单,迷路就迷路呗,大不了重新找,总之并没严重影响到她的生活。所以一听秦勋这么问,她就给了他一番辩解——   “其实吧,这也不是我本愿,有时候明明走对了路,脑子就总能蹦出另一个选择来,结果总会南辕北辙。”   秦勋笑说,“所以,你身边得时时刻刻有人才行。”   “哪有那么夸张。”   她微微一笑,眼神柔和明亮。秦勋想着她刚才的决定,又忍不住覆上她的手,与她纤细的手指相缠,“谢谢你,能陪着我。”   “太长时间肯定不行,毕竟我那些客户都是约了时间的。现在就希望那边能尽快出结果,这样的话,你也不会很难受。”   这种事,更适合快刀斩乱麻,否则总会像把钝刀似的在心头上拉来拉去,闷疼又不出血,不痛快得很。   话说得直接干脆,像极了岑词平时的作风。   可就这样一个岑词,他情不自禁就放在心里了,说来感情这种事也是妙不可言,最初对她抱有迟疑、警惕甚至处处试探,到了后来的喜欢和思念,再到现在……   彻底爱上。   和迷恋。   就在她千里迢迢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   从今以后,不再是喜欢那么简单,是彻底放不下了。   秦勋拉着她的手送至唇边。   她微怔,没料到他会有此动作,手指碰触他的唇时,她的手一颤。他轻轻一吻,她的心都跟着哆嗦一下,只觉暖流直往心里冲。   情人间的动作,在还没确定情人关系的男女之间发生。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勋没再提那具尸体的事,许是在餐厅里着实不适合聊这个话题,许是他就不想再说这件事。所以,用餐时的气氛静谧,这顿饭吃得也是甜蜜悸动。   秦勋询问她去见白雅尘的事。   岑词想了想没瞒他,“你那天说完我也有想过,世间事有时候看着挺巧合,但怕是内有乾坤。我见了她,主要问周军的事。”   然后将周军转战白雅尘的事一一道出。   “这是我最不想看见的情况。”岑词说,“我不怕周军去求助其他心理医生,只怕闵薇薇的情况有了变化而我不知道,当然,我现在也没权利知道。”   秦勋笑看她,“看得出你挺失落。”   岑词点头,丝毫不掩藏内心所想,“说到底闵薇薇都是我的病人,半途而废的治疗的确让我担心,我挺气愤周军的不信任,闵薇薇的情况,我不相信还有第二个人会解决闵薇薇的问题,包括白老师。”   秦勋抓住她话里的重点,“你说的是不会,不是不能?”   “对,不会。”岑词说,“暂且不说同行里能解决闵薇薇情况的人很少,哪怕有,也不会选择接手闵薇薇的病案,第一,她情况特殊,治疗起来也许是极其漫长的过程;第二,谁都知道她是我的病人,又闹得沸沸扬扬,谁还敢接手?做心理行业的,看似就跟普度众生似的,可实际上现实得很。”   秦勋看着她,“你现在也有所怀疑了是吧?”   岑词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我不想怀疑白老师,但我能想到的情况,周军那么精明的人自然也能想的到。”   “所以,很有可能白雅尘在撒谎。”秦勋一针见血,“周军找白雅尘也许不是为了给闵薇薇治病。”   岑词沉默。   秦勋问岑词,“你很信任白雅尘?”   “我不知道。”岑词放下叉子,轻声回答,“白雅尘是行业内最受尊敬的导师,同样,我也很敬重她,她的不少学术观点也值得我们后辈学习……”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思考片刻,“其实,就算她跟周军早就认识也没什么,或许是因为别的事。”   秦勋抬眼,良久后说,“你在说服自己。”   岑词微微抿唇,用叉子扒拉盘中菜,显然心思不在用餐上了,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最后说,“是的,我承认我在说服自己,因为我实在想不通,除了通奸这种事不方便对外透露,白老师还有什么理由对我撒谎。” 第132章 你真好看   同学会上,裴陆没少被灌酒,但凡有人撺掇汤图喝酒的,最后酒杯总会落在裴陆手里替喝。后来不少同学使坏,故意上前敬汤图酒,趁机灌裴陆。   这次是高中同学聚会,大家借着百年校庆的契机聚在一起,包了南城老字号的火锅店最大包厢,好生热闹。像是高中同学的这种聚会就多为本地人,所以大家爱吃的爱玩的都比较本地化。   席间诸多玩笑话,大家没见这些年,再见面也没什么疏离感,同样是打打闹闹的。不少也带了伴侣,有结婚早的,有正在谈着的,还有嫌麻烦搞单身主义的。   裴陆最受关注,一来是他竟带了女伴,二来就是汤图。   不少同学调侃,裴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又酷又拽,校草级人物,不知道收到多少封情书,那小姑娘乌央乌央往他身上扑,也不见他跟哪个姑娘走得近过,篮球打得好,典型的应试型选手,平时也不见有多勤奋刻苦,但考试成绩准能名列前茅的那种。   性子直,冲动,也没少打架斗殴,反正一句话概括就是一个学习好、长得帅的坏学生。   席间有女同学半开玩笑半认真说,裴陆,当年我就迷你这性格,情书给你递了半个多月,结果呢,你一封都没拆开来看。   裴陆喝点酒脸就红,笑得爽朗,主动给那女同学倒了酒说,“当赔罪了,见谅见谅。”   高中生活单纯,哪怕像是这种少女怀春的事在多年后也就坦然说之,没有哄笑和恨念,只有成年人在历经时间打磨后的释怀。   有男同学调侃说:后来啊,我们一致认为这哥们可能是对女的不感兴趣,但现在一瞧不是啊,这不也是漂亮姑娘相伴了?所以不是不动心,是还没碰到动心的人。   汤图听了这话,心脏跳得欢腾。   倒是把裴陆说得不好意思了,举杯嚷嚷,“喝酒喝酒,谁他么再多话罚喝酒!”   “Yes Sir! ”   裴陆身边能多个女人,这本来就挺叫人关注,暂且不说他那个性格,就说他警察的职业,想找个敢待在他身边的女人都挺难,所以汤图是何方神圣成了重点问题。   裴陆一脸骄傲,跟大家隆重介绍了番。   门会所这个名对于本地人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何况前些天还上了大新闻。大家一听说汤图就是门会所的合伙人加心理咨询师,各个都好奇得很,又有人对裴陆说,“怪不得是一对呢,一个工作压力大,一个能解压,完美搭配。”   还有同学说,“裴警官,你找了个怎么漂亮的女朋友,还善解人意的,是不是办案都没心思了?”   席间的话题又都是绕着心理方面去转了。   末了裴陆发挥了护犊子的精神,“去去去,都一边去,想要咨询都给我掏钱,真当爱心奉献搞慈善呢?”   ……   吵吵嚷嚷欢欢笑笑的,从火锅店出来的时候都快十二点了。   裴陆喝得已经找不着北了,红着脸大着舌头,走路都是飘的。汤图陪他来同学会之前都想好了,席间尽量不喝酒,也尽量不找代驾,能亲自送他回去最好。   毕竟是个警察,喝成这个样子太有损形象了。   而裴陆也是有先见之明,进包房之前他对汤图说,如果我真喝醉了,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送我回去,目击者越少越好,要不然被人告个违反纪律就麻烦了。另外,我的手机放你那,一旦局里有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汤图跟他说,你真喝醉的话,通知你也没用啊。   裴陆十分自信:但凡有案子,别管我喝得有多醉都能第一时间清醒,这叫本能。   好吧,本能。   汤图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着快瘫成一团的裴陆,心想着,就这状态真能唤醒本能?   裴陆的住所在新城区,离他工作的地方比较近,所以门会所也属于他的管辖区范围,他父母住在老城区,所在的小区汤图知道,周遭很方便,有大型市场,最适合老年人生活,之前听裴陆说过,那是从老房子搬出来后的住所,他一直住到高中毕业,后来上了大学住校,毕业后进警队,再后来为了工作方便他就在新城区买了一套小公寓,自己住。   汤图临开车前问裴陆,是回自己家还是他爸妈那。   问了好几遍,才听裴陆含含糊糊地报出个家庭住址,新城区公寓的地址。   汤图无语,就这反应还本能呢?   单身汉的家,别指望能有多利索,汤图在进门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这么糙的一个男人,又是个警察,平时哪有时间收拾房间?   跟保安一起把裴陆拖进了屋,送走保安后,汤图这才倒出功夫环顾四周环境。   这是她第一次来裴陆家。   然后觉得……   用“乱”这个字来形容家里实在是抬举了。   她想到不会太整洁,但没想到能这么不整洁!这里哪是人住的地方?都快赶上狗窝了。   多好的一套公寓啊,高楼层,大露台的,近乎整面的落地窗能远眺大半个南城夜景,换做是她的房子,那肯定会收拾得水光溜滑,整齐划一。   汤图给裴陆翻找毯子的时候,随脚一踩就是个塑料水瓶,再往前一步,一脚踢开一个烟灰缸。   打算给她煮点解酒茶之类的,找了半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冰箱里就孤零零地放了只长毛的苹果,饮水机里早就没水了,机器旁横七竖八的躺着几瓶矿泉水,有空的,有没打开的,还有喝了一半的……   裴陆翻了个身,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汤图一个箭步上前扶稳他,又使劲往前一顶,使裴陆归位。想着今晚他只能睡沙发了,这么大一人,她是死活没力气扛他回床上的。   拿了枕头给他枕上,往沙发旁一坐觉得像是坐到什么东西了,随手扯出一看,顿觉脸红。   男士内裤……   再回头一看,不止一条,而且还有背心之类,许是洗完了晾干之后就随手往沙发上一扔。   老天。   刚替他叠好放妥,这边裴陆摇摇晃晃地坐起来了,汤图心里哀嚎,这又要干什么?得知他要喝水,她又赶忙开了瓶水给他,喝完,他一手揪着她的衣角,头往她怀里一抵,嘴里嘟嘟囔囔的。   汤图心口一哆嗦,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仔细一听,他在说,你好香……   脸蹭得一下又红了。   裴陆抬头,迷迷糊糊地看着她。   汤图紧张地一咽口水,这样的夜晚,虽说周遭杂乱吧,但也教人意乱情迷啊。   他盯着她瞧,良久后,低沉迷离地说,“你真好看。”   汤图觉得全身都像是触电了似的。   紧跟着就见他一点点凑近她,俊脸越来越近……   汤图紧张地一攥拳。   呼吸间的酒气愈发浓烈、清晰,她的心原本就卡在嗓子眼里,现在还在死命往上窜,她急促喘气,他的唇温渐渐逼近……   近到几乎要贴上……   却觉肩头一沉。   裴陆倒她身上了…… 第133章 小女孩   岑词睁眼时窗外已是大亮。   她从床上坐起来,迷惑了挺久才反应过来下自己身在何处。   从南城到北市,她就这么义无反顾地来了。   昨晚秦勋送她回房间,临关门前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小词,谢谢你。   谢什么,她问。   秦勋凝视她:谢谢你心里装了我。   ……   岑词从不否认心里有秦勋,很早的时候,就不知不觉把他放进心里了。细腻、柔和,就跟徐徐溪流似的注入心涧,渐渐汇集成海。   可能,这才是最舒服的男女关系吧。   从什么时候失去了感情上的安全感?岑词不得而知,就像是心头始终空了一块,不知道怎么填满,于是她想,也许秦勋可以。   岑词想到了挽安时。   想到了那晚秦勋看着她,叫她挽安时。   那一刻她其实看得清楚,当时的秦勋眼睛里有一种情感,叫迷恋。   冲动是魔鬼,能吞了正常人的理智。   只是一觉醒来后理智就回来了,秦勋心里有她毋庸置疑,那么挽安时又占了多少分量?   这是件可怕又磨人的事。   盛棠觉得,挽安时她不在,却又无所不在。   挽安时就像是隐藏在黑暗里的影子,看不见,却总能隔在她和秦勋之间,渐渐的让岑词觉得,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兹扰她,影响她。   甚至潜入她的梦里,影响她的情绪。   岑词从床上爬起来,进了浴室。   花洒开,渐渐水雾氤氲。   岑词站在花洒下一动没动,喷头的水柱不小,很快浸湿了她的长发,贴在柔软的后背,衬得皮肤雪白。   不是一夜无梦。   相反的,梦魇见缝插针无孔不入,这一晚岑词觉得很累。   她梦见了个小女孩。   像是五六岁的样子,披散着头发,纤细孱弱得很。她一直在跑,岑词好像一直在后面追,她不知道小女孩要跑到何处,就那么跟着她。   天很阴沉。   最边际压了厚厚一层云,铅云。   沉得令人窒息。   呼吸间有了海风的腥气,小女孩跑到了海边,那海无边际,隐藏在夜空之下,暗得令人窒息,也安静得教人不安。   小女孩到了海边后就停了脚步,她站在沙滩上,海水伸过来时湮了一下她的脚踝,等再退去后,小女孩的白袜子上沾了一枚小小的七彩贝壳碎片。   岑词问她,你是谁?   小女孩竖起食指于唇边,然后用口型表达:你猜。   明知道是在做梦,可当时梦境里的她就那么肯定地跟小女孩说,你是挽安时。   小女孩笑了,朝着她招招手。   明明是张稚嫩的脸,可岑词总觉得小女孩眼睛里藏了什么,连同那笑容都少了孩子该有的烂漫。小女孩身后是暗黑的海,海上是月,下弦月。   小女孩不停地朝着她招手,示意她上前。   岑词就像是双脚无法控制,明明不想上前,但还是一步步跟了上去。   等她走到小女孩身边,那女孩又轻轻一笑,拉住了她的手。   瞬间,岑词觉得寒凉。   来自小女孩的手,丝毫温度都没有。   小女孩伸出手指,指向海边。   惨淡的月光在她纤细的手指反映出青白色的光,岑词冷不丁想到了一个形容:死人的手。   她顺着小女孩指的方向去看。   最开始什么都没看见。   是一片幽森森的海,海水就跟墨水似的。   渐渐地,视线适应了海水里的暗光,也顺势瞧清楚了海水里的东西。   她倏然瞪大双眼,惊喘一声! 第134章 奇怪淤青   海水里有张脸。   苍白而绝望。   是个男人!   整张脸被泡得浮肿,却睁着眼,隔着幽暗的海水盯着她,眼里是暮森森的凉。   岑词吓得不轻,往后退。   下一秒海里的男人却倏地伸出双臂,泡变形的手指狠狠掐住她的胳膊,力气之大近乎是要把她往海水里拖。岑词闻得到海腥气,来自深海,来自死神般的男人,那气息冲进她鼻腔里,呛得她气管都生疼。   手臂被掐得也疼,像是冰凉的铁锥直穿骨肉。   她死命挣扎,前所未有的恐惧。   好不容易将其甩开,折身想跑,衣角却又被人扯住。扭头一看是小女孩,她盯着她,恶狠狠地问:你想往哪躲?   ……   哪怕身处花洒之下,岑词仍旧能感觉到一阵阵寒凉来,刺激得鸡皮疙瘩都能起来,任热水如何安抚都无济于事。   还有小女孩的脸。   醒了之后虽说记不得具体长相,可被死盯着的感觉、恶毒的语气和周遭乍起的冰寒都叫她记忆犹新。   岑词关了花洒,扯了浴巾裹在身上。   走到镜子前伸手一抹,氤氲的镜面成了清晰。   被镜子里的脸也吓了一跳。   被梦所扰,苍白的脸,黑眼圈。   岑词扶了发涨的额头,这年头早就不流行烟熏妆了,她这张脸今天倒是怀旧。   胳膊有块淤,大臂上方。   岑词抬起胳膊一瞧倍感奇怪,她没磕着碰着的,哪来的淤青?伸手一碰,竟是疼得她龇牙咧嘴。不经意扫到镜子里的另条手臂上方,一愣。   也有淤青,轻轻一碰,疼。   怎么回事儿?   岑词在镜子前站了良久,直到手机响了才反应过来。出了浴室,拿起手机的一刹冷不丁想起梦里的那一幕:深海里的男人伸手死死掐住她的胳膊……   她心有余悸地瞅了一眼胳膊,不是在做梦吗?   是汤图打来的电话。   刚一接通,那边就开门见山——   “昨天你怎么回事?”   岑词十分了解汤图的性格,昨天那通电话里她没多问可不代表着她一直不问,很明显昨天是有事耽误了。   “什么怎么回事?不是在电话里跟你说清楚了吗。”   “你就说了你在外地,归期未定,就这么两句话就是处处埋雷,咱们门会所有出差任务吗我怎么不知道?出差就出差吧,什么时候回来还不清楚,岑词,你觉得昨天在电话里说清楚了吗?”   岑词打开行李箱,从收纳袋里翻出干净的换洗家居服,边换边说,“我说过我是因为出差吗?”   “你跟秦勋在一起呢,肯定不是奔着出差去的啊,说吧,你这是情窦炸开一时头昏还是大彻大悟打算飞蛾扑火了?”   什么跟什么啊。   岑词懒得跟她解释那么多,简明说之,“这边警局发现了具尸体,初步怀疑是秦勋失踪多年的朋友,我怕他伤心难过,所以昨天一冲动就飞过来了。”   “啊?秦勋还有这种事呢?”   “是啊,啊对了——”岑词话说一半止住。   汤图在那头还等着呢,“嗯?”   “没什么,等回去再说吧,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岑词原本想问汤图有没有听过沈序这个人。   汤图哦了一声,紧跟着又惊叫,岑词适当地把手机移远些,耳膜疼。   “岑词你——”   “是,我一个人坐飞机到了外地,没迷路也没走丢,很突然,完全没规划,就是从温泉小镇出来后直接开车去的机场。”   汤图啧啧称奇,又是好一番感叹,最后下了结论,“完全没想到,你有一颗爱情脑。”   竟能治愈她多年路痴顽疾。   更重要的是,能为个男人说走就走,这完全不是岑词以往的作风,汤图一直觉得只有自己才能做出这等不走脑子的事。   “哎,那你俩昨晚上有没有——”   “没有。”   “秦勋有男性功能障碍吗!”   ……   结束通话,岑词忍不住轻笑,这汤图简直是操心操到家了。   手机响了一下。   是秦勋发来的微/信,问她醒了没有,他在餐厅等她。   她回了句:马上。   手机刚扔沙发又响了一下,这次是汤图。   还是有点贼心不死,发了条语音过来。   “孤男寡女同在外地早晚出事,小词你记住啊,到时候一定要提醒他戴套……”   岑词中止语音。   真是什么都敢说。   手机这边,汤图还有点意犹未尽,料到岑词懒得再听她语音废话,改发文字:珍爱套子,远离杀孽。   发完,心想自己可真是位活菩萨。   手机响了。   汤图以为是岑词良心发现打算跟她聊聊,拿起一看,是裴陆。   然后想起昨天晚上……   接起,汤图一时间觉得气短了。   裴陆那边也没说话。   汤图等了稍许觉得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接电话这么快。”   汤图:……   裴陆这通电话打得支支吾吾,向来爽快的人意外说话不利索了起来。汤图耐心等着,反正她自己也是呼吸不畅的,怕一开口露怯。   好半天裴陆说,“昨晚上谢谢你啊,还有……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早走,我家,那个也有空余的房间。”   汤图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多早走的?”   当时他还在沙发上睡得挺死的。   裴陆清清嗓子,“我……看了保安室的监控。”   我晕。   汤图无语,这是职业病吗?   想了想说,“我是怕太晚走会被左邻右舍看见,我一个单身姑娘得明哲保身,哪像你个大男人的,带什么姑娘回家都无所谓。”   “我没带过姑娘回家。”裴陆澄清。   汤图一怔,好半天哦了一声。   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这么说,他之前喜欢过的那个姑娘也没去过他家?   “我、我想……”   汤图觉得他今天挺奇怪的,“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平时挺干脆的人。”   “我想请你吃饭,中午有空吗?”   汤图翻了个白眼,“我当什么事呢,吃饭是没问题,但今天中午不行,岑词临时放鸽子,我得去门会所整理一下她的工作安排。”   裴陆哦了声。   “改天呗。”   裴陆嗯了一声,“改天。”   **   “所以,你确定这两天你没磕着碰着?”   餐厅里,秦勋一早就拿好了早餐和咖啡,等岑词来了之后,直接吃现成的,免了端着盘子一趟趟的辛苦。   她跟秦勋说了胳膊淤青的事,然后十分认真地问,你说这家酒店能不能闹鬼?   趁着餐厅人少,岑词给他看了一眼胳膊。   淤青在上臂,靠近肩膀,所以只要拉下衣领就能看得到。最开始她真没多想,就觉得这件事太过诡异,想拉上他给点意见做做参谋。   可瞧见他盯着她裸/露的肩膀时眼神似乎变得幽暗,她方觉不妥,赶忙拉好衣服。秦勋也觉得刚刚那一瞬的心思太过禽兽,努力压了小腹燥热,清清嗓子转移情绪,言归正传。 第135章 直男风格   “像是掐的。”秦勋看得也是仔细。   “是掐的。”岑词半认真半开玩笑,夹了只小笼包,“所以我才怀疑这酒店里闹鬼。”   秦勋笑,将咖啡杯往她跟前推了推,“大名鼎鼎的岑医生还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信,怎么不信呢。”岑词接过咖啡杯,没立马喝,神秘兮兮看着秦勋,“不是所有事都有科学解释的。”   “在精神科和心理科也不行?”   岑词摇头,一口包子塞进嘴里。   秦勋饶有兴致看她。   她吃完,慢悠悠补了口咖啡,“曾经接触过一位精神病院的病人,每天总是在固定时间对着空气说话,除此之外的时间里就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我问他为什么会进精神疗养院,他说,因为只有在这个地方跟那个世界沟通才不会引人注意。”   说到这儿,她抬眼看秦勋,“所以,你说他到底是正常还是有病?”   秦勋想了想,“我想,在那种地方想要判断一个人是否正常也是挺容易的事。”   “没错,精神疗养院又不是福利院,正常的人也不会去那养老。”岑词说,“但他确实就是个正常人,平时时间里所有的评估都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除了每天夜里都要跑到疗养院的古树前喃喃自语,有时候还哈哈大笑,就真跟老友见面聊天似的。他这种情况,最后连精神分析师都束手无策。”   “连你也没办法?”   岑词摇头,“我去看了,他没病。”   秦勋挑挑眉。   “解释起来很简单,要么他在装神弄鬼,要么他真能看见神鬼。”   “最后呢?”   “不了了之。”岑词一耸肩,“无解。”   说到这儿她又补上句,“同样的道理,不是所有事都要个解释的。”   秦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的胳膊,“所以,解释不了的问题最后都归于神学?”   “梦里梦见个人,掐着我不放,我可以想象成那人从我梦里出来跑到现实里真把我给掐了,当然,也有另一种解释——”岑词放下筷子,双手怀抱,两手搭在左右手臂上,位置恰好就是淤青处。   秦勋明白了,低笑,“对自己下手挺狠啊。”   “梦里多舛,人的生理会启动保护机制,我这也算是无意识中间接地缓解梦中压力。”   “梦见什么了?”   岑词喝咖啡的动作稍作停滞,少许,浅笑,“ 忘了。”   ……   岑词匆匆而来什么都没带,便想着至少简单买些换洗的衣物和护肤品之类。秦勋上心,吃过饭后她还没提这茬,他就主动担当起司机加导购,带着她直奔商场。   岑词觉得他有点劳师动众。   秦勋想得周全,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说,“除了换洗的衣服,你至少还得添件大衣,我倒不介意你披着我的外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这个头,总穿着我的外套怕是会有负担。”秦勋抬手比量了一下彼此的身高。   岑词抬拳轮他胳膊上。   后来在商场休息的时候秦勋跟她说,“我现在没心思工作,陪你买衣服至少能分散我的注意力。”   岑词知道他心里压了块石头,别提他昨晚必然是睡得不好,脸上都没什么血色,早饭吃得也不多,不过数天,他看上去就明显瘦了。   她想着速战速决,但秦勋耐性,说,“我难得休息,别急,慢慢试。”   岑词想过这样的画面。   在某一天,爱上某个男人,逛某个商场,她一件件试,他就在耐心等,又或者她拉着他去男装店,亲手为他选一件她喜欢看他穿的衣服……   秦勋的电话没安静过。   人虽说不在公司,手机里的公事没终停过,每次她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出来时都能见他在通电话。   那种想象中的画面:他在店中沙发坐,翻看着杂志,岁月静好,周遭女服务员会时不时送上恋慕目光,而等她出来,他眼里就只有她一个,走上前轻轻拥着她说:好看。   影视剧里多美好也多常见的画面。   然后狠狠打脸岑词,原来影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秦勋无暇对她试过的衣服进行一件件进行点评,甚至连坐下来看会杂志的时间都没有,也是巧得很,他只要出店接电话,岑词准能换上新衣服出来。   等岑词看过来的时候,他只能隔着一道玻璃门冲着她竖起拇指,示意好看。   女服务员们的确时不时去瞅秦勋,但说出来的话是:您家先生挺忙啊。   岑词:……   等再去换衣服的时候,女服务员们的嘀咕声顺着门缝飘进她耳朵,“这男朋友或是老公太帅的话压力也挺大的啊,如果再事业有成点,看都看不住。”   岑词心里默念了两个字:八婆。   等再出来时她换了自己的衣服,怀里抱着换下来的大衣,女服务员笑脸相迎。与此同时秦勋在外面也谈完了电话,走了进来,岑词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平时无常,看来这期间警局一直没打来电话。   秦勋建议她再多试几件,她摇头,“这已经是我这么多年逛街逛得最久的一次,太累了,我就随便选一件吧,反正我穿哪件都好看。”   女服务员在旁赶忙说,“对对对,您身材好人又漂亮,尤其是皮肤白,这几件您穿着都好看,衬得肤色更干净。”   岑词轻笑,还真是挺会夸人。   “那就——”   “这几件都要着吧。”秦勋轻声打断岑词的话。   岑词一愣,扭头看秦勋,“我又不开衣展,就在这穿,回去天就暖和了。”   “明年穿。”秦勋说着就去付款了。   这一幕倒是很电视剧情节,但是,她哪能占这便宜?赶忙上前阻拦,秦勋低语,“小词,我给你买几件衣服没什么。”   “我又不是没钱。”   “知道你能赚,但我在你身边呢,没有要你掏钱的道理。”   “你为我掏钱名不正言不顺。”   秦勋接得顺风顺水,“那你就让我名正言顺。”   岑词语塞。   想了半天,又扔了个理由出来,“这么多衣服我、我拿不了。”   “选一件大衣现在穿,其余几件让专卖店邮寄。”秦勋抬手一摸她的头,“这不是什么难事吧。”   是,简单粗暴的事,符合直男的性子。   一划卡,好几个零哗啦啦地飞了,岑词看在眼里,觉得……她这一趟也真够值钱的了。   但甭管如何,她都心里过意不去,想着怎么着都得找机会还回来才行。   择咖啡厅坐下休息的时候,岑词拍了拍搭在椅背上的新大衣,“店里女服务员们猜测咱俩的关系,我应该明确告诉她们,你是我的金主爸爸。秦爸,您老今天花销不菲,情绪能安稳下来了吗?”   “猜测咱俩什么关系?”秦勋好奇。   岑词没隐瞒,“以为你是我先生,但结账的时候我那么一客气,她们估计会认为我是你小三。”   秦勋忍不住勾唇,“这关系好,我喜欢。”   “先生还是小三?”   “都好。”秦勋说,“至于金主爸爸,你把我叫老了,而且一叫爸爸,我就不方便对你心存不轨,你换个叫法,金主男朋友就不错。”   岑词大大方方,“你这么一说,要照着影视剧情来看,我是不是该表现得矜持点?”   “照着影视剧的方向,你该以身相许。”秦勋似开玩笑,“固有剧情就是,两个成年人,其中一个千里迢迢飞奔另一方,那必然是要发生关系。”   岑词扑哧笑了,“你的欲望昭然若揭。”   “我说得不对?至少你的朋友汤图不会认为咱俩还相敬如宾。”   岑词故作沉思,“也对,这种情况的确会让人误会,尤其是……”她朝着新衣服示意了一下,“这个。”   秦勋被她逗笑,略显苍白的脸色因为这一来二去的对话倒是缓解了不少。岑词起身又去了吧台,没一会儿转身回来手里多了份烤牛肉帕尼尼,坐下后,顺势将盘子推到他面前。   “补充点体力。”   “回报?”   岑词抿唇,“关心。”   秦勋看着她,眼神柔和。   他觉得一切都好,她人好,说话的声音也好,性子更好。   拿起叉子刚要吃,手机又响了。   只是这次来电显令秦勋异常紧张,叉子一放,赶忙接听。   岑词在他对面,见状,猜出对方是谁了。   果然,秦勋唇角微扬的弧度凝固了,少许他说:好,我马上过去。 第136章 是松口气还是梦魇   张齐一早就在鉴定所门口等着了,见秦勋来了后大步上前,跟他说,“警方今天又打捞出一些残骸,可能对死者的身份鉴别起到至关作用。”   他抬腕看了一眼,“已经在里面做鉴别了,估计很快就能出结果。”   秦勋略显紧张,一点头,“好。”   刚要跟着张齐进去,一下想到岑词,转头看着她,“你……”   “我跟你进去吧。”来都来了,她也想知道里头的到底是不是沈序。   “进这种地方你不怕吗?”秦勋担心问。   岑词笑了,“怕什么?怕鬼吗?这世上人比鬼可怕。”   ……   鉴定所里安静。   结果没出来的时候秦勋和岑词就等在走廊,拐弯处是一扇挺高的落地窗,天边余晖折进来蜿蜒在地面上,止于转弯处,洇了一道分界线。   一明一暗,成了阴阳两面。   张齐在跟秦勋说话,岑词趁机走到落地窗前去透透气。虽说她不排斥这种地方,但进来后说不压抑也是假的。想来人活一世,最后死相百千。   能终老固然是好,最怕的就是落得这般支离破碎的境遇。   他们临死之前在想什么?   他们死后还能看见自己的模样吗?   如果是她……   岑词转头朝着转角处望过去,漫长得令人窒息的走廊,因为无窗,头顶上的一纵排灯全都开着,那光圈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反衬出刺眼的亮,清冷得很。   她在想,应该用暖光啊,这样的话冤魂就不至于觉得孤冷。   尽头就是鉴定室。   如果有一天是她躺在里面,又会怎样?她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还是她的意识会飘散,然后开启另一场人生经历?那到时候她还会不会记得秦勋?又或者真有黄泉之路,她喝下一碗孟婆汤了却今生往事?   沈序呢?   如果躺在里面的就是他,那时隔四年后,他的魂魄又在哪里?是不是也忘却了前尘,即将奔赴新世界?那么,秦勋这些年来的执念到底有用还是没用?   他想要的真相,到底是为了对得起沈序还是想要寻得一份心安理得?   目光一转,隔空与秦勋的目光相撞。   他与她对视,眼神有物,也有情绪,像是担忧,又像是寻求安慰。   岑词冲他抿唇微笑。   他也笑了,很轻浅的弧度在唇稍,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这期间有张齐的手下来回了几趟,后来,就彻底安静了。张齐和秦勋都靠在墙上,目光注视着鉴定室的方向,隔着不大的玻璃窗,能看见里面偶尔走过的身影。   穿着白大褂,步伐匆匆。   是能为死者发声的人。   他们见惯了生死,也深悉人性。   能有个半小时左右。   有人从里面出来了,岑词听见动静后转头一看,立马上前。   没等张齐开口,秦勋就迫不及待问询情况。   尸体鉴定的是从业多年有着丰富经验的老法医,他问秦勋,“你朋友之前腿部做过手术、移植过金属环吗?哦, 右小腿的位置。”   秦勋微微皱眉,“没做过。”   “今天送来的残骸,经尸骨重建后我们发现,死者右小腿应该动过手术,虽然没找到移植的金属,但从骨边缘来看是金属环没错。”   秦勋喃喃,“腿是好的,我朋友的腿是好的。”   岑词作为旁观者,想问题比较周全,问法医,“能看出伤口的形成时间吗?”   秦勋身子微微一颤。   他明白岑词问这话的意思,沈序没失踪时双腿是好的,但在失踪期间遇上了什么事腿受了伤动了手术也有可能。所以,如果不能证明腿部手术的时间,那对于鉴别是否是沈序的身份也毫无意义。   法医说,“可以,我们通过骨伤情况初步能判断出死者伤龄应该在十年以上了。”   秦勋那颗悬着的心蓦地放下,问法医,“确定是旧伤,不会低于三四年?”   “伤势没那么年轻,而且也能看出手术做得并不成功,所以恢复得并不好。”法医下了定论,“死者死亡时间超过三年,腿伤有十年多的时间,这跟你朋友不一样吧。”   是不一样。   沈序的腿从没做过手术,如果里面躺着的真是沈序,那动过手术他肯定能知道。事实上沈序身体十分健康,每年体检各项指标都合格,不仅如此,他还挺注重健身,因为他想活得久一些,给到自己足够的时间来做心理课题研究。   张齐拍了拍秦勋的肩膀说,“这下能松口气了,虽然还没消息,但至少还没听见坏消息。”   秦勋许是一直在撑着一口气,最后这口气也像是张齐说的,落下来,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脊梁骨,顿觉无力。他一手扶墙,点头。   张齐转头对法医说,“我们还是要尽快确认死者身份才行。”   岑词伸手搀过秦勋。   张齐的话对也不对,虽说可以确定里面躺着的不是沈序,但沈序究竟是死是活,终究还是缠着秦勋不放的梦魇。   **   中午那会,裴陆竟是来了。   汤图又惊又喜地说,“不是说改天吗?”   “怕你饿肚子。”裴陆将手里的外卖盒晃了晃,“另外,我也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吃饭。”   汤图赶忙让他进来。   午饭过程,两人聊了不少,但都不牵扯到公事,唯独两句是关于岑词的,裴陆也是随口问汤图岑词去哪了,汤图便简单地将岑词一拍脑袋远飞千里的壮举说了说。   裴陆听完后思量了片刻说,“我总觉得秦勋他……”   汤图不明就里,等着他继续说。   裴陆迟疑,最后说,“算了,讲到底我对秦勋也不是挺了解的。”   汤图没追问,她是个聪明人,裴陆这么吞吐的,说出来的必然不会是好话。岑词现在虽说没跟秦勋确定关系,但郎有情妾有意的,万一裴陆真是说出秦勋的不好来,她是告诉岑词还是不告诉?   所以,就提了这么两句。   问到段意的情况时,裴陆也简言之,就说目前还在密切观察中,但如果始终没见异常的话,可能就要撤回警力了。汤图也能理解,毕竟不能拖着警察去做无用功,那不是浪费纳税人的钱吗。   末了,裴陆提醒汤图,“总之,羊小桃出来进去的要注意点。”   吃过饭裴陆没有要走的意思。   收拾好桌子后,他就自顾自地磨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汤图,一杯放到躺椅旁的茶几上,跟汤图说,“你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汤图好奇,“你不用回警局吗?”   裴陆往躺椅上一坐,顺了本书,“我想清净清净。”   好吧,汤图倒没什么意见。   就这样,裴陆一直在她这待到夕阳西下,这期间看了一本杂志和半本书,然后睡了一小会儿。汤图看他的侧脸看了好半天,觉得他睡着的样子跟孩子似的惹人喜爱。   等他醒了,汤图的工作也忙完了。   裴陆起身抻了个懒腰,满足说,“只要在你这,我才能睡个好觉,连梦都不做。”   汤图抿唇笑,将文件归档后,开门见山道,“说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或者,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她虽在工作,但也时刻注意躺椅那边的动静,裴陆在午餐的时候没少扯东扯西,躺在那的时候也不是很安生,一看就是有心事,但应该跟工作无关。   有时候她还能感觉到他时不时会瞅她一眼。   汤图有预感,十有八九是跟她有关的事,毕竟他直到现在还张口没提昨晚的事。   裴陆也知道瞒不过她,想了想,嘴唇舔了又舔,最后心一横,“对,我是有话对你说。我……汤图,要不然你就做我女朋友吧。” 第137章 宁可希望他死了   男女谈恋爱这种事,要的就是水到渠成,然后选个合适的契机,一方朝着另一方深情示爱。   汤图一直在幻想着裴陆有一天跟她说,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或者,依照她对他的喜欢,寻地天时地利人和,她跟他说,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这样也行。   谁跟谁表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汤图一直在反复思量这裴陆的心意。   像是在意她,又像是不在意,所以汤图就算有心,也不敢轻易张这个口。   今天他说……做我女朋友吧。   汤图当场愣了好半天,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   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品了又品,终于明白这不对劲是出在这句话上了,要不然你就做我女朋友吧……   要不然……   这哪是表白的口吻?   像是商量,可又像是通知,还有点勉为其难的意思。   挺高兴一事儿,等反过来味的时候汤图就有点不高兴了,她抬眼看着他,“找女朋友可不是你吃便当,对对付付的一顿就行了。”   裴陆一怔,反应过来后解释,“我不是对对付付,汤图,我是认真的。”   “所以……”汤图迟疑,“你刚才真是在表白啊。”   裴陆扶额,无奈,“汤图,我的表达能力有那么差吗?以至于都能让你产生怀疑?”   汤图辩解,“那你刚刚的语气确实不像啊。”   不像?   裴陆有点懵,想了想,清清嗓子立正站直,“行,那我再重说。”他看着她,认真道,“汤图,你做我女朋友吧。”   汤图跟他对视了许久,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弄得裴陆一头雾水。   她边笑边说,“不行了不行了,你别误会啊,我没取笑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怎么表白的时候都像是审犯人似的呢……”   裴陆无语,内心抓狂。   怎么就像是审犯人了?这种事不就得严肃认真点吗?   伸手一抓汤图,却不想手劲没控制住把她抓疼了,见她龇牙咧嘴赶忙松了手劲,改成给她揉胳膊,“你说你这个人,我语气轻松点说吧,你觉得我对付,我说得认真点吧,你又觉得我像是在审犯人。”   汤图用眼神示意了胳膊,“不像吗?抓女朋友也跟抓犯人似的。”   “这个我道歉,我是习惯了,再说……哎?你刚刚说什么?”裴陆蓦地反应过来,惊喜地看着她。   “好话不说第二遍。”   “别别,好话就得常说。”裴陆眼睛晶晶亮的,轻声问,“你答应我了?”   答应,当然答应。   她心里乐不得的呢,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男人终于是她的了,还是主动跟她表白,做梦都能乐醒。但汤图还是保留了一分理智,开口道,“答应倒是能答应,但你得先告诉我,怎么突然就跟我表白了。”   裴陆想了想,“我是觉得吧,你是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参加的同学会,那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我就……”   “啊?”   “我总得对你的名声负责吧?要不然成什么人了?你个姑娘家的名声很重要。”   “就因为这个?”   “那不然呢?”裴陆不解。   汤图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情被盆冷水给浇灭了,灭得死死的,一点火星子都没了。她推了他一把,“我用不着你裴大警官来负责我的名声。”   “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我——”   “你走吧。”   “啊?”   “我还有工作。”   “不是忙完了要去吃饭——”   “像我们这种职业,工作是永远忙不完的,走,别打扰我。”汤图说着把他往外推,推到了门外,咣当把门关上。   裴陆吃了个闭门羹,一脸无辜地站在门外,着实不解——   “汤图,你给我个死缓机会也成啊。”   **   秦勋难得喝醉了。   至少,这是岑词第一次见他喝醉。平时他约她吃饭时有时候也会开上一瓶红酒,但喝归喝,喝过他还是清醒着。   岑词觉得他酒量不浅,一个应酬在身的商人,酒量是足能保证的。   但今晚他醉了。   在得知那具尸体不是沈序之后。   张齐因为局里有事,没跟他们一同吃饭。秦勋找了家不错的餐厅,点了岑词爱吃的菜,又要了不错的红酒,一醉方休。   看得出他挺高兴。   席间跟岑词讲了不少他跟沈序的事,无非是怎么认识的,如何心心相惜,末了,他似自言自语又似问岑词:你说,沈序到底在哪呢?   岑词也是喝了酒的,但她量浅,所以就浅尝辄止。   她听着秦勋的喋喋不休,心里觉得,他没表面看上去那么开心。   果然,把他往酒店搀的时候,秦勋吐露真言,他嗓音低低的,含糊着,“小词你知道吗,其实之前在鉴定所等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我希望……希望里面的尸体就是沈序。”   ……   把秦勋抬进酒店房间的时候,岑词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看着身材挺匀称的男人怎么扶起来这么重?想来死沉死沉这个词用的不假,要么死人,要么醉酒的人。   坐在床边,岑词只剩下喘气的力气,好半天才有力气抬胳膊,边揉边看着床上的秦勋。他半靠着床头,脸偏向床头灯这边,灯光映了他五官的轮廓,清晰又深刻,脸有点红,一直红到脖子。   他嘴里还嘀嘀咕咕,很低,很轻。   岑词又晃了晃发酸发涨的脖子,好半天才缓了倦怠。她也真是佩服自己,竟没用酒店服务生帮忙,就把这么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给扶抬回房,目光落在秦勋的那两条大长腿上……真是个体力活啊。   起身给他倒水的功夫,她觉得头有点晕。   自己还是喝了酒的,一点没醉是假。   秦勋喝了些水后迷迷糊糊睁眼,尚算有些意识,见岑词坐在床边,他伸手抓住她的手。岑词觉得他掌心挺烫,轻声跟他说,“你闭上眼,休息。”   秦勋摇头,嗤笑,“一闭眼……不是尸体就是沈序。”   岑词叹息,沈序就是秦勋心里过不去的结。   “我希望他活着,但是……这么多年了,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经历了什么……我宁可他死了,真的,小词,至少他不用……受罪。”   岑词明白他的心情。   一个人长期没有消息,一旦真面临着生不如死的境地,那么,寻找他的人宁可希望他是死了。   但再多理解总不能跟个醉鬼沟通交流吧。   岑词想了想起身,打算麻烦酒店煮些解酒茶送过来。   她站在床头用座机拨打前台电话,灯光打在她身上,妖娆的身形就映在墙上。   也落在秦勋的眼里。   他看着那身影,似钩子一直在钩他的心。   想去触碰,甚至,想要把这钩子紧搂入怀。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岑词这边刚交代完前台,话筒刚挂上,就蓦地被人从后面搂住,吓了她一跳! 第138章 你喝多了   岑词一直觉得她跟秦勋其实彼此之间是有感情的。   自打他明确表示了喜欢后,他不是虚搂着她的腰,或者为她开车门时轻拥她的肩膀,再或者像是昨天一样自然而然牵过她的手。   他温柔同她讲话,眼神深邃情重,能叫她明显看出他对她的喜爱。他就像个等待者和守护者,等着她主动说,秦勋,我想跟你在一起,又守护着她迟疑的真心表达。   他的手臂却极其有力量,紧箍着她不放,明显异于寻常的温文尔雅。   岑词努力转过身,一抬眼却被他的眼神吓到。   她被他目光的热度烫到,秦勋抬手,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控在她后脑,要亲她。   她伸手抵住他的唇,嗓音有点发颤,“秦勋,你喝醉了。”   要换做平常,自小到大的礼数会迅速拉回秦勋的理智,他许是会拉开她的手,跟她低低道歉说,对不起小词。   今晚他没有道歉,就那么看着她。   良久后他开口道:“你知道……我喜欢你。”   “秦勋,你……”岑词好不容易找回声音,微颤,话没说完整,岑词僵在那一动不动。   秦勋就着手劲坐了起来,手臂环上她的腰。   他看着她,低语,“今晚留下陪我吧。”   岑词身心都跟着一哆嗦。   她微弱地问,“秦勋,你、你……现在知道我是谁吗?”   她也怕,今晚的她在他眼里也是挽安时。她是喜欢他,也是到了这种境遇,可也不代表着她允许自己去做别人的替身,她可以做飞蛾,但也得衡量一下这场火值不值的她以身相扑。   秦勋低喃道:“小词……小词,我想你了。”   岑词心里好不容易竖起的壁垒顷刻坍塌,一时间,柔软如水。   秦勋的唇压了下来。   岑词撑着他的肩膀,颤抖喃语,“解酒茶……”   岑词浑身都软了。 第139章 都是你害的   飞机冲上云霄的瞬间,天际遥远的光也落在岑词脸上,她伸手拉下遮光板,放平椅背,窝在宽大的舱位里,临阖眼之前提醒空姐,用餐的时候不要叫她。   空姐替她拉了拉毯子,点头离开。   机舱安静,除了轰鸣声。   头等舱虽说坐满了,但由于航班时段较早,所以待飞机一起飞,几乎所有乘客都选择躺平休息。   打车往机场走的时候岑词就在想,到了飞机上一定要结结实实地补上一觉,从北市到南城这把个小时里,也够她稍稍养回点体力。   好在没行李托运,几乎是拖着快支离破碎的身体过了安检,可真正躺下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只是这么一折腾身体更疼了。   过安检的时候要求脱外套,她脱下时不小心扯了里面的衣服,露出大片脖颈,她不难看出安检人员看她的眼神。   秦勋昨晚吃了饱。   手劲之大快把她给掐折了。   平时那么温雅的男人,在床上就成了兽,恨不得能把她拆骨断筋。那还不过瘾,近凌晨的时候,他又覆身上来。她迷迷糊糊间只觉他所碰之处都疼得要命。   她低低哀求,轻声示弱,告诉他自己疼。   他的喘息落在她耳畔,一直往她心里烫。他放缓了速度,可等到她的喘息入耳时,他又开始了野马般的狂野驰骋。   ……   岑词蓦地睁眼。   耳畔似乎还印着秦勋的粗喘,一直在她耳边绕啊绕的,绕个没完没了。她盯着斜上方的遮光板,只觉得脸红心跳,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身体最该疼的位置又条件反射地疼了。   可小腹滚烫。   就像是他吻过时留下的温度,一直未散。   她算是睡不着了,蓦地起身。   身体的疼又让她龇牙咧嘴了一下。   困,累,好想睡……   岑词在心里狠狠骂秦勋:该死的男人,都是你害的!   斜前方似是一对情侣。   宽厚的半弧形舱位遮住了两人的脸,只能瞧见两只手隔空相牵,时而女人的手还皮似的掐一下男人的手。岑词感叹,可真谓是风花雪月啊。   想她以后会不会跟秦勋也这样?   岑词一激灵,想到未来了?   她升高椅背,彻底不想睡了。   打开遮光板,周遭已是万里祥云,大如团,似棉似锦。   都说一日一新,就连机舱外的云都跟她来时不同,大自然的变化尚且看得见,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呢?   像是她跟秦勋,经过昨晚又会怎样?   **   飞机落南城机场近中午。   岑词轻装,所以舱门一开她就能直接往外走。   路过那对情侣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头瞅了一眼,微怔。   那对情侣没看见她,那女的热情洋溢地挽上男人的胳膊,娇滴滴地说,终于到了,可累死我了,等回家我要好好泡个澡,晚上……嗯,我们去吃西班牙菜吧。   男人说了句,随你喜欢吧。   岑词出了机舱,朝着长长的廊桥走去,将那对男女的腻歪甩在身后。   那男的和女的她都在照片里见过,汤图给她看的。   男的是段意。   女人是段意的女朋友,之前打过羊小桃的那位。   ……   岑词驱车赶到青舞台已是午后一点半了,来不及吃饭,也不饿。   顺着导航兜兜转转,还好只浪费了十多分钟就回归了正途,见到“青舞台”这仨字的时候,岑词终于可以趴伏在方向盘上喘口气。   她发现自己简直是牛X大发了,从南城到北市,再从北市回南城,然后再到青舞台,竟然都能挂单机模式了,谁说她逢路必迷的?   娄蝶的经纪人陈萱蕊打老远就看见岑词的车了,忙出了青舞台的大门。走近车前一看,岑词趴在方向盘上不知怎么了,便急促地敲了两下车窗。   岑词抬脸,对上陈萱蕊焦急的眼。   落下车窗,陈萱蕊的声音冲进来,“岑医生你没事吧?”   风风火火是陈萱蕊的作风,不管是生活里还是工作上。说起陈萱蕊这个人也是长情,多年前她是作为娄蝶的助理进了演艺圈,听说那是在娄蝶最红的时候,陈萱蕊对于娄蝶当时能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她来做助理,这就是伯乐之恩。   陈萱蕊也是个有能力的姑娘,这在她从助理一跃成了经纪人就能看出来。早些年,娄蝶的不少优秀作品甚至在海外拿奖的作品那都是陈萱蕊给死磕下来的。   陈萱蕊曾经对岑词说,蝶姐怕是整个演艺圈里最好带的艺人,宽仁律己,从没见她跟旁人发过脾气,在圈子里也是客客气气,从不说过激的话,跟她合作过的导演和艺人都喜欢她的为人。   可就这么个好带的、通情达理的艺人终究翻了船。   近两个月来,娄蝶成了门会所的常客,是岑词的病人。   当时是陈萱蕊主动找到了岑词,第一句话就是:岑医生,救救我家蝶姐吧。   一个在国际上拿奖拿到手软的艺人,拎出的作品那都是响当当的,却有一天陷入心疾无法自拔,你相信吗?   岑词相信。   这世上之人,你爬得有多高,就有多怕会摔下来,渐渐地,心就不静了   心不静,就爱生病。   由心理到生理。   岑词这边刚说了句没事,那边陈萱蕊就把车门给打开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没事就好,你快来看看我家蝶姐吧,就像魔怔了似的。”   胳膊一碰就牵扯着全身生疼,岑词嘶了一声,皱眉。   陈萱蕊误以为是自己扯疼她了,赶忙松手道歉。岑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说了句没事,下了车,进了青舞台。陈萱蕊步子快追上她,边走边解释——   “岑医生我知道你挺忙,照理说不是治疗时间不该打扰你,但这两天蝶姐就不对劲,我怕她出什么事就只能叫你来了。”   岑词微微点头,进去看看。   青舞台是娄蝶花钱顶下来的一处梨园剧场,其中戏台子的名字就叫青舞台,因此剧场的名也就跟着这么叫了。之前狗仔队没跟错消息,娄蝶确实时不时就会回这里唱上那么一小段,然后再看看戏园子新人的情况,大有传承京剧培养新人的架势。   只是据陈萱蕊说,近段时间,娄蝶回这里回得频了些,而且也不跟新人接触,就是自己在台上唱,唱完,就在台上一坐就坐上很久,戏园子里的人谁都不知道她怎么了,也不敢轻易上前打扰。   岑词进园子里的时候,遥遥就听见有人在唱戏,声音幽幽绵长,含了几多寂寥、悲伤。   青舞台十分显眼,进了大院,透过敞开的剧场大门就能看见舞台。舞台之上独有一人,是娄蝶,她扮做青衣模样,长袖一甩,咿咿呀呀,回眸时,那张精致的脸叫人移不开目光。   娄蝶漂亮,哪怕人近中年,从骨子里还是透着叫男人怜惜不已的魅力。   “这曲子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岑词问。   陈萱蕊说,“就是《尘桥》里莱尘唱的啊。” 第140章 不疯魔不成活   《尘桥》是早年火遍大江南北的电影,在曾经故事质量决定市场的年代,这部影片算是商业与文艺双丰收的典范,既叫好又叫卖,与此同时也斩获了国内和国际上不少大奖。   影片大抵讲述的是军阀割据的战争年代,官家少爷司桥与青衣伶人莱尘相识相恋,却因不被世俗所看好终究折戟沉沙在纷纷战火中,家国情怀与人性的碰撞,成就了《尘桥》经典影片的本质。   在陈萱蕊找到岑词之后,她又重温了这部片子,片中莱尘的扮演者就是娄蝶。   娄蝶戏剧科班出身,当年《尘桥》的导演选角时第一眼就相中了娄蝶,觉得她就是莱尘。一位知名大导演,主角选了个毫无演戏经验的新人,戏份重不说还是大屏幕,这在当时引起不小的轰动。   但娄蝶没令导演失望,凭着戏剧的专业底子,她完全撑起了戏中莱尘在戏台上的演绎,而在情感的演绎上,由于娄蝶涉世未深,所以恰恰完美诠释了剧中莱尘的青涩和对情感的执着、追求,甚至至死不渝。   而娄蝶也是凭借着这部影片,一出道即是巅峰,由一个新人一跃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而后片约不断,娄蝶也凭着一部堪比一部扎实的演技获得观众肯定和国际认可。   人人都道,一个好的演员,一生能成就一个经典角色就是成功,这话用在娄蝶身上最合适。娄蝶虽说在日后成就了不少角色,但大家对她最深的角色印象始终就是莱尘。   莱尘就是娄蝶,娄蝶就是莱尘。   所以不少人说,娄蝶很幸运,出道就遇上大荧幕大导演,一个角色成就一生。   但岑词不这么认为。   不成疯魔不成活是典型的戏痴表现,用在专业和演技打磨上固然最好,但如果人戏不分,那等待演员的将会是无穷尽的煎熬。   她眼里的娄蝶就是这样。   当年司桥和莱尘的爱情一度成为津津乐道的话题,甚至映射到演员本身。戏中莱尘是青衣,现实中娄蝶也是唱青衣的,戏中司桥是司令之子,而戏外扮演者晋茂是当红小生外,还有爆料说他家世显赫,经营产业盘根错节,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   而后爆出两人在现实中相恋,恰恰像极了司桥与莱尘爱情绝唱的延续。   人人都看好那段爱情,并赋予了天造地设、前世缘今世情等等祝福标签,两人的爱情就跟传奇般,令人羡慕不已。   可现实终归是现实,晋茂也终归不是司桥,他做不到剧中司桥为了爱情敢于抗争世俗的决绝。两人的恋情长达五年,最后以晋茂提出分手而告终。   一场惊世骇俗之恋从开始到结束都惹来众多关注,而后晋茂退出演艺圈投身商场,娄蝶转攻国际市场,拿了不少奖,可身边始终无良人。   现实的确不是《尘桥》,晋茂的确不是司桥,可娄蝶,的确是把自己当成了莱尘,这一辈子都没从这个角色里走出来。   岑词接手娄蝶后,将她所有的访谈都看了,但凡提到最喜欢哪个角色这类问题时,娄蝶的回答都是:莱尘。   其实像是这种情况其他艺人也会出现,但问其原因,换做其他人大抵上会说,因为那是我的成名作,或者说,因为是角色成就了我……诸如此类回答。   但娄蝶的回应是,因为莱尘就是我,我就是莱尘。   曾经导演选角时说过的话,被她一直记在心里,众人都觉得她可能就是句玩笑话,但岑词看得出,她是认真的。   ……   岑词进去后没打扰娄蝶,择了靠前的位置坐下,看着台上娄蝶的一唱一行,一回眸一甩袖,身段犹若出水,莲香四溢,举手投足尽是岁月沉淀和人间风情。   “在这唱多久了?”待陈萱蕊在旁坐下后,岑词问她。   陈萱蕊叹了口气,“今天早上一睁眼就来了,直到现在,唱完了就坐在台上休息也不搭理人。这两天都是这样,我都要愁死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接了部剧……”陈萱蕊思量,“不会是因为剧的关系吧。”   “什么剧?”   “一部都市爱情剧。”   岑词不解,目光从台上移到陈萱蕊脸上,“电视剧?”   “嗯。”   “娄蝶从出道到现在,几乎没怎么接过电视剧吧,都是大荧幕。”   陈萱蕊点点头,神情凝重,半晌后说,“影视市场遇冷,尤其是大荧幕市场,所以这两年不少资方和导演都转战剧作或者网络剧,反正……心理落差肯定会大。”   “还有呢?如果只是因为这件事娄蝶不会这样,大不了她不接完事了。”岑词冷静。   陈萱蕊一声叹,看着台上的娄蝶,“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中年女演员市场遇冷,这在中国的影视行业成了无法避免的问题。这个年龄段了,不可能再去跟年轻小姑娘似的去演些情情爱爱的片子,大多希望能遇上有质量的本子。   可有质量的本子何其难等,等来了还有那么多有流量准备转型的小花们候着呢,再说了,一个有质量的本子离真正孵化出有质量的剧还有十万八千里,这其中的环节复杂得很,横生变故是常有的事。   找到娄蝶的还是《尘埃》的导演,他一直很欣赏娄蝶,希望能多年之后携手第二次合作,只是这一次,他导的不再是大荧幕电影。   一部甜得腻牙的剧,用导演的话说就是,我不能总在高处悬着吧,总得接接地气,后来他跟陈萱蕊说实话了:大荧幕这几年不好做,我总得吃饭养公司里的人吧。   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导演念旧,硬是给娄蝶饰演的角色里加了爱情戏,因为依照娄蝶的颜值,也足以撑得住爱情线。   唯独一点,娄蝶不是主角。   “其实刚开始谈的时候,蝶姐就是主角。”陈萱蕊的沉重无奈都藏在声声的叹息里,“本子是好本子,也特别适合蝶姐,但后来资方看了本子后,死活要把原本女二的戏加成女一,改来改去的整个剧的调子也变了,原本是个职业剧,现在成了披着职业皮的齁甜剧,主角换成了当今一线流量,蝶姐那个角色成了女二,这不,导演内疚,才坚决要给蝶姐加戏。”   岑词多少明白了娄蝶的心境变化。   “蝶姐不想接这个剧,但又怕被外界说成白眼狼,她这几天连手机都放我这,我看她那样子,过阵子的颁奖盛典她都不想去了。”   陈萱蕊在这头说着,那头台上青衣已唱到尾音,一声凄凉,结束了唱词。   然后娄蝶就跪坐在台上,背对着观众席,一动不动。 第141章 道林格雷综合症   娄蝶这几次去门会所,岑词更多的工作是用在沟通聊天上,像是介入式的物理手段治疗还没涉及。陈萱蕊是个心思细腻谨慎的经纪人,一早就对岑词表示,能尽量避免药物就避免,我怕她会接受不了。   岑词最初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是曾经红极一时的艺人,用药的消息一旦走漏,可能外界的流言蜚语就足以成了杀人的刀。   见台上消停了,岑词按住了跃跃欲试的陈萱蕊,她起身,从一侧台阶走了上去。   戏台很宽、很高。   岑词登上去之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观众席。   看不见下面。   刺眼的光都聚在戏台上,照得头皮都觉生疼。心起一声叹,这高悬的戏台啊,大而空,台子的另一头又是湮在无尽的黑暗里,一眼看不到头。   有的演员在这台子上一待就是一辈子,有的演员演到一半的时候骤然离场。   何尝不是像极了人生路?   岑词走到娄蝶面前,蹲身下来。娄蝶低垂着脸没动,她阖着眼,粉饰后的脸有倦怠,额上沾了细汗,睫毛微颤。   许久后她才缓缓睁眼。   那目光渐渐上移,几多风情,又几多寂寥。落在岑词脸上时,她没惊没讶,只是微微一笑时有些勉强,开口,“岑医生,你来了了啊。”   岑词也蹲累了,经过昨晚她本就剩下半口气,现在千里赶回戏台,最后那么一点力气也都消之殆尽,干脆坐在了台子上。   “是,我来了。娄蝶,你感觉怎么样?”   在她认为,娄蝶的状态一直形同游走钢丝。   娄蝶很信任岑词,所以并没隐瞒,她轻声说,“岑医生,我很不好。”   “说说看。”   娄蝶说,“我的胃很疼,有时候疼起来会连着心脏一起疼。”   “是最近才疼得更严重是吧?”   “对。”   岑词若有所思。   “岑医生……”娄蝶抓住她的手,目光无助,“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我真的老了、过气了,真的再也没能力去演戏了?”   岑词只觉手间冰凉。   是娄蝶的手温,就跟这戏台里的温度一样,叫人脊梁骨发寒。   ……   “娄蝶需要用药了。”   趁着娄蝶去卸妆的时候,岑词如实跟陈萱蕊说。   陈萱蕊如临大敌,面色紧张,“岑医生,你的意思是蝶姐她……这里真是病得严重?”她指了指头。   岑词摇头,把她的手拉到心脏位置,“是这里病得严重。”   陈萱蕊不解,“如果只是心理疾病,是心里想不开的话,那也不用一定要用药吧?没有器质性损伤……”   “心理和精神相辅相成,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患上精神类疾病,主要是看病人的意识能不能控制症状的出现,症状一旦出现的话,通过转移是否能消失?还有就是症状的内容跟周遭环境相不相称,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症状是不是已经给病人带来不同程度的社会功能损害。”   陈萱蕊听不懂这些专业说辞,但也能明白岑词话里的意思,手指松了攥、攥了又松的,靠在墙上,嘴唇发抖。   岑词轻声说,“之前娄蝶是有问题,但我一直觉得还可控,只要她身心放松愉悦,适当放下和释怀,也都好办,现在看来,你说的那部剧的确就是导火线,把她深藏的问题全都炸出来了。”   “她到底怎么了?”陈萱蕊问。   “内脏性幻觉,属于感知觉障碍的一种,外加道林格雷综合症,简称DGS。”岑词说。   陈萱蕊目瞪口呆,良久后喃喃,“这……是两种病?”   “严格来说,DGS算不上是确诊的心理病症。”岑词说,“这个病症名字是来源于奥斯卡王尔德的著名小说《道林格雷的肖像》,复杂点说就是病人过分关注自身,伴随难以应付老龄化进程和老龄化所要求的成熟。简单点说就是怕老去,并且会大量使用医疗程序和产品来葆青春。说白了,这种心理说它是疾病,倒不如说是文化和社会现象更准确。现如今,有太多明星都会患有这种心理,属于自恋型人格失调。”   “如果只是一种社会现象的话……那听着也不是太严重吧。”陈萱蕊迟疑说,“至于内脏性幻觉……”   “娄蝶的身体检查报告我都看过,一切正常。”岑词说,“所以,她所说的胃疼和心脏疼,其实就是内脏器官出现的幻觉体验,是心理的影射。”   陈萱蕊连连点头,“对对对,蝶姐总说胃疼胃疼的,当时还吓得我不行,一检查什么病都没有。”   说到这儿,她见岑词面色始终不见缓和,语气也迟疑了下来,“所以……一定要吃药对吗?”   岑词看着戏台化妆间的方向,良久后一声叹,“你有必要明白一件事,如果娄蝶的情况能用药物控制甚至治疗的话,这已经算是万幸了。”   **   岑词进家门的时候,窗外夕阳已经沉落,天色渐暗了。   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把自己扔床上好好补上一觉。   挣扎着冲了个澡,伸手够浴巾的时候全身又是酸疼。她拎着浴巾走到落地镜子前,氤氲渐散,镜子里的身体也渐渐清晰。骨肉均匀,小腹平坦,凹凸有致,肤如脂,又因热水有了红晕。   挺美的躯体,惹眼的却是引人遐想的印记。   吻痕,和淤。   或浅或深的,遍布的位置或明显或隐蔽。   岑词又想起昨晚那幕,呼吸一窒,赶忙将浴巾往身上一裹,浴巾一角往腋下一掖。   她就那么走了。   因为公事。   可心里也明镜的,是自己的突然不敢面对。   快速地吹干头发,出了浴室,打算回卧室的时候才想起手机来。从包里摸出来一看,竟有二十几通未接电话,还有未读的留言。   手机调静音了……   有汤图,还有——   秦勋。   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微妙,经昨晚一事,她现在光是看见“秦勋”二字,心里都开始紧张和慌乱。   点开他的留言,一水的都是问她在哪、去哪了。   这般连环call弄得好像她是挺不负责的那位似的。   门铃响了。   岑词免了去按汤图留言的动作,想来就是汤图了,她还得做一番自我澄清。   但怎么个澄清法呢?   门把手按下的瞬间,岑词方觉自己没换家居服,那这一身印子被汤图看见……   为时已晚,房门开了。   叫岑词松口气的是,来人不是汤图。   可紧跟着令她窒息紧张的是——   门外,站着秦勋。 第142章 为什么逃   “为什么逃?”   这是秦勋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应该是下机后直奔了她这。   “逃?”岑词挑眉,用疑惑的口吻来表达对这个字眼的不认同,虽说她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是有点这个意思。   秦勋逼前一步,目光从她脸上游离脖颈肩膀,微微偏头含笑,意味深长,“不是吗?”   当然不是。   岑词哪怕此时此刻自己有多穿着露骨,哪怕身上的印子有多昭示她的处境下风,都得傲然挺立,硬气地回击一句:别自作多情啊。   然后立马抽离。   “又逃?”秦勋看出她目光里的躲躲闪闪,伸手箍住她的胳膊。   “什么叫又逃?”岑词嘴硬,“衣衫不整有失体面,我得有点待客之道。”   “赤诚相见挺好。”秦勋故意道,“就这,我还觉得你穿多了。”   岑词脸一烫,推了他一把。   果然,这男人一上了床脱掉了外衣的同时也扯了高级文明的标签。   ……   岑词再出来时已经换好了家居服,在此之前,她在衣帽间没少做心理建设,光是深呼吸动作就做出了健身级的标准。   她是万万没想到秦勋能直登家门。   能促使岑词有“逃”的潜意识,纯粹是因为她觉得昨晚的事是秦勋酒后起性,他是醉的,但她清醒,昨晚发生的所有事她都历历在目,想忘都忘不掉。   但是他呢?   醒来之后还记得吗?   就算记得能记住多少?   哪怕清清楚楚记得,那他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是自己一时冲动?   重要的是她认为,依照秦勋的性子,清醒之后在面对失控事件时不会如此咄咄逼人,他做人做事一般都会给自己和旁人台阶下,是个考虑周全的男人。   像是这种事,他极大可能是给她发信息,讲明自己的立场,给她足够思考空间。   绝不像现在,登门入室,逼问她,为什么逃?   秦勋早就在沙发上正襟危坐,顺带的,茶几上还多了果盘……   反客为主不说,还不忘善待自己的嘴。   手脚够麻利的了。   “我要跟你郑重声明,我今早上不是逃。”岑词坐下后为自己辩解,“我收到工作上的信息,必须得马上回来。”   秦勋靠在沙发上,懒洋洋,“所以,你就把我一个人扔酒店了。”   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岑词心里嘀咕,这么大人了,至于吗?我都敢千里走单骑了。   见她不语,秦勋也知道她是在腹诽,清清嗓子,语气恢复了认真,“岑词,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岑词一愣,好半天“啊?”了一声。   不负责从何谈起?   秦勋忍笑,手指在茶几上轻敲了两下,将话挑明,“睡了我就跑路,这就是不负责。”   呃……   “我是因为工作……”   “工作?借口。”秦勋收回手,双臂环抱于胸前,朝后一靠,“你完全可以叫醒我。”   岑词生平哪经历过这事儿?在她认为,像是这类情况一般都是女的对男的说,如今被反/攻,一时间她思维短路不知如何应对。   喃喃,“那照理说……我起床的时候你就该察觉啊。”   不管影视作品还是小说,做完这种事儿的翌日,不都是男主比女主先醒吗?   秦勋注视着她,给出的理由十分直接和暧昧,“身心舒爽,所以睡得沉。”   ……好吧。   “倒是你,”江执用探寻的目光打量她,还饶有兴致的,“还有精力看手机呢,看来还是不够累。”   “不不不,挺累的挺累的。”岑词一激灵,赶忙澄清。   说完方觉怪怪的,脸微烫。   秦勋忍不住笑了。   气氛似乎一下就轻松了。   虽说对处理这种事没经验,但岑词毕竟是个成熟女性,在人性的熔炉里也是浮沉多年,所以哪怕一开始有点懵,现在经过几番拉扯,她的理智也回来了。   她直面秦勋,说,“对于昨晚的事,我觉得我们的确应该聊聊。”   秦勋笑看着她。   始终就是岑词,能说这话才是她的性格。   “好。”秦勋道,“你说。”   岑词思量片刻,然后倒了杯水,润了润喉,这才开口道,“你我彼此喜欢,但没确定恋爱关系,这是现状,关于这点,你不否认吧?”   秦勋点头,“是。”   岑词舔舔唇,又喝了一口水,很显然接下来的话她在思量着如何说。秦勋耐心等着她,见她目光闪烁,眉眼间刻意敛藏那份不好意思,他就挺想笑,可更多的是心里柔软,也暖得很。   “接着说。”他轻声。   的确得接着说,岑词不喜欢一件事拖拖拉拉的态度不明。她放下杯子,对上他的目光,“昨晚的事,如果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有意为之,那说明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捅破你我之间的窗户纸,那从今天起咱们就确定恋爱关系,上床这种事虽然不至于说谁占了谁的便宜,但毕竟是身体相亲,算是男女间最亲密的肢体接触了……”   秦勋始终保持微笑看着她,叫她无法看穿他的心思。   她接着说,“但如果昨晚上只是你的一时兴起,又或者是酒精作祟,那你完全不用顾忌太多,昨天晚上我是心甘情愿,你没必要对我内疚,更没必要对我负责。这种事,我对我自己负责就行了。”   秦勋凝视她,“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用对你负责任?”   岑词敛眸,嗯了一声。   秦勋看了她少许,又问,“那你希不希望我对你负责?”   “都行。”   一句话气得秦勋差点吐血,“都行?”   岑词没重复话, 又把水杯抱起来,做喝水状,实则心里在打鼓。   秦勋沉默片刻,思量着她这句“都行”的分量,然后认真问她,“小词,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有。”岑词没遮没藏。   “占了多少分量?”秦勋刨根问底。   “这个……”岑词迟疑,“我没交过男朋友,所以没有参数对比。”   一句话又把秦勋给气笑了。   “我知道你没交过男朋友。”他道。   岑词原本想戏言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骗你的?但一想到昨晚……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是正常,这话他的确有权利说的。   “我没法形容说你在我心里占多少位置。”她思忖着这话意思的表达,“但我喜欢你,昨晚我也没后悔,就这样。”   秦勋也知道,就算逼着她,她也未必能说出个深刻来,干脆开门见山,“行,那我就表明我的立场吧。岑词,我就是想对你负责,这跟内疚不内疚没关系,事实上我不内疚,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拥有你的目的,就是想让你跟我在一起。” 第143章 登门入室   岑词觉得自己就挺干脆的了,不想秦勋比她还直接。   闻言这番话后,她有几秒钟的怔愣,看着他,一句话没说出来。   秦勋忍笑她,故意问,“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   人家都把话说得这么透彻了,她还能说什么?   对于岑词的这种懵懂反应,秦勋倒是挺满意,一点头,“那好,那咱们——”   “有件事……我觉得我应该说一下。”岑词拉回理智,想起了个挺关键的问题。   秦勋做洗耳恭听状。   岑词舔舔唇,话说着有些支吾,但最终还是提醒了他一句,“那个,我就是想说,昨晚你没做安全措施。”   “你担心?”   岑词噎了一下。   心想着,废话,这种事是落女人头上,能不担心吗?   秦勋轻声说,“小词,我刚才跟你说过,我想对你负责,也心甘情愿要对你负责。”   “不不不。”岑词觉得有必要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我现在还没做好心里准备,再说了,咱俩才刚刚……如果一旦出了意外,我觉得进度有点快。”   还有句话她藏在心里没说。   直到现在,哪怕是彼此已经发生了关系,她还是会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是单身。   秦勋在她身边,而她似乎也习惯了他在身边,哪怕是昨晚发生了关系她也没觉得有多突兀,可就是没认为他是她的男朋友。   岑词的话不完整,但秦勋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抿唇浅笑,温柔问她,“那昨晚你是安全期还是危险期?”   岑词先是一激灵,然后大脑飞速运转,依照着前七后八……   “安全期。”她斩钉截铁。   秦勋哦了一声。   她盯着他的脸,他的这一声哦真是好清淡,也不知道他是如释重负还是失望……失望不可能吧。   “放心吧。”秦勋嗓音低沉好听的,“我下次会做安全措施。”   岑词嗯了一声。   紧跟着反应过来,脸一红,“什么下次?没有下次。”   秦勋拿了只苹果,顺过水果刀削果皮,轻笑,“你刚才还嗯来着。”   “我、我那是下意识。”岑词一时间竟结巴了。   秦勋微微抬了一下眼瞅了瞅她,然后目光又落回苹果上,“下意识就是本能,小词,你的本能早就接纳我了。”   她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抿唇,绷着下巴,她看着他手间的果皮越来越长。他刀工了得,光是从能把果皮削得不断又剔透就能看出来了,更别提他平时下厨时的挥刀自如。   那果皮很快就临到收尾阶段,挺速度。   稍许她才开口说,“好吧,我说不过你。”   秦勋笑了,唇角的温柔一直漾进心里。切了块苹果递给她,“所以,我们算是确定关系了吧?”   她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接过苹果,没滋没味地啃了两口,才反应过来,“确定关系倒是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亏。”   “亏?”   岑词点头,“你好像都没怎么追求过我。”   一句话说得秦勋特想去撞墙,他放下苹果和水果刀,很认真地看着她说,“岑词,你是不是记忆出问题了?”   “嗯?”   “从我知道我喜欢你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追求你,你是感官失调感觉不到吗?”秦勋似笑非笑地说。   岑词噎住。   认识秦勋这么长时间以来,今天这话算是他说得最狠和最有情绪的了吧。好像……嗯,经过了昨晚,两人的关系的确有些不一样,以前也会开开玩笑,但玩笑里还带着点距离,说是相敬如宾最为贴切。   现在,这种感觉没了。   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摸不到却一直存在的隔膜就倏然消失不见。   好像,秦勋成了她生命里很重要的人了。   “那……”岑词觉得今晚她的思维就没在正轨上,“你可以表现得更明显点啊。”   说这话其实也是矫情,秦勋对她的好她是记在心里的,包括舍命相救,关于这点,怕是世间太多情侣都做不到吧。   秦勋笑看她,“更明显点啊……敢情你是觉得我之前太含蓄了是吧。”   不是……   她已经觉得他太露骨了,尤其是昨晚。   正想着,就见秦勋站起身,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抬头看着他。秦勋晃了晃脖子,显倦怠,“太累了,我进去冲个澡,干净的家居服在我行李箱里,记得一会儿帮我拿进去。”   话毕,径直就往浴室里走。   岑词先是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前所未有的麻利,都恨不得借着沙发来个侧手翻。冲上去一把扯住秦勋的胳膊,如临大敌,“你干嘛?”   “冲澡啊。”秦勋说得自然,“一觉醒来,自己的女人跑了,酒店不见人影,打电话也不接,再赶赴个千里之外,我是身心都俱疲。”   “不打招呼就走是不道德没错,但是……”岑词压了压气息,“你完全可以回自己家冲澡吧。”   “没必要折腾,反正今晚我睡你这。”   “啊?”岑词惊呆。   秦勋低头看她,忍着笑,低头问她,“不欢迎啊?”   男人的气息甘冽,却又有暧昧,冲进她的呼吸,纠缠,如藤似蔓,又有体温,就像是昨晚缠绵时的温度。岑词觉得气息短了一截,喃喃,“这不是欢迎不欢迎的问题……”   秦勋抿唇,抬手控着她的肩膀,轻轻一推,按她于墙上。   她呼吸一促,抬眼。   秦勋压脸下来,低笑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希望我能表现得更明显点对吧?”   “不、我不是——”   秦勋低头吻上她的唇,没容她多解释。   岑词大脑瞬间空白。   就像是昨晚在床上他捕获她的唇齿,男人气息肆无忌惮闯入她的呼吸,像是打破了某种禁忌,可月朦胧鸟朦胧的深夜,人心脆弱,她也沉浸在他的唇温里。   今天这个时候,尚不到深夜,她和他都格外清醒,再一次的亲吻就成了刻在心尖上的行为,颤抖着、期待着,就好像昨晚的余温尚在,又在这场拥吻中死灰复燃……   岑词腿觉一软。   却被秦勋及时搂住。   吻由缠绵到激烈,再回归到绵绵情意。   他放开她时,唇近乎还贴着她的,彼此呼吸纠缠着,扯不断理还乱的。   她的脸红晕。   就如昨晚的颜色。   令秦勋心头泛痒,又像是昨晚她的惊叫和难以压抑的呻吟,喉头愈发燥热。   下一秒他将她大横抱起,一同进了浴室…… 第144章 生存法则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甚是微妙。   有的人相识一辈子了,结果到头来还是不甚了解;有的人一见如故,而后人生,携手相伴。   岑词觉得她跟秦勋是后者,但能否携手相伴,她不敢去做未来期待。   毕竟他俩的交好,源于多巴胺,源于荷尔蒙。   情起多巴胺大多绚烂而短暂,荷尔蒙也不过像是昙花,绽放时最美,而后归于理性,又会被时间掩了华光。可哪怕这样,只要是她得空了,总能想起缠绵缱绻的那幕来。   所以进了门会所,岑词尽量不得闲,否则耳边总是能出现幻觉:呻吟、粗喘,还有秦勋哑磁的嗓音说,小词,你好美……   汤图进来的时候见岑词单手支颐不知在想什么,挺入神的。   拉过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照着岑词的脸仔细打量,呵,好像还有点红?   “有情况啊。”汤图怪笑。   不料吓了岑词一跳,猛地缓过神,对上汤图的笑脸,“老天,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什么时候进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进来之后发现了件了不得的事。”   岑词狐疑地盯着她的神情,尤其是那眼,闪烁狡黠的,一看就知道她接下来一准不说什么良善的话。而汤图着实也有捉弄她的心思,也不等她问,就主动说,“脸红啊,认识你这么多年,没见你脸红过,我想想啊……秦勋吧?”   岑词早就知道依着汤图的八卦特质,她千里迢迢赶赴北市一事肯定要被刨根问底。她起身,倒了两杯水,其中一杯放汤图面前,满足了她的八卦心。   “是,脸红就是跟秦勋有关。”   汤图双眼就跟被烟火点燃了似的,乍亮,“你俩——”   “发生关系了。”   汤图先是一怔,紧跟着忍不住笑,指着她,“你可真是……哈哈,太直接了。”   “跟你还用藏着掖着?”   “这倒是,你藏着掖着的在我这的确说不过去。”汤图自我感觉很良好,“哎,怎么样啊?”   岑词抱着杯喝水,故作糊涂,“什么怎么样?”   “就是秦勋的战斗力啊。”汤图好奇,“你俩在床上的契合度怎么样?”   岑词抬眼看她,“汤图,你好歹一个女孩子家,问这话合适吗?”   “问别人肯定不合适,但我问的是你啊。”汤图十分自然,“你是我朋友,你性福,我才安心。”   故意把性福俩字咬重。   岑词翻了个白眼,“无可奉告。”   汤图呵呵笑,“估摸着也不赖啊,能让你白天思之想之的,行啊秦勋。”   “差不多行了啊,工作时间呢。”岑词放下杯子,驱赶她,“出去出去。”   “是是是,我马上给你腾空间继续回味。”   万恶的汤图。   交友不慎说的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境遇。   继续回味是不可能的了,午后,陈萱蕊来了,一脸的歉意。   “蝶姐下午见导演,所以我替她来了。”   岑词倒是没计较这个,娄蝶的情况就摆在那,她来或不来其实也没多大影响。倒是陈萱蕊上次听了岑词的结论后心里一直惶惶不安,又追问具体治疗方案。   “从今天起我会给娄蝶开些药,抗抑郁类,作为她的经纪人,你必须要监督她用药才行。”   陈萱蕊一听这话,心里都跟着突突。   “岑医生……确定就是抑郁症吗?”   岑词不瞒她,“上次我已经说了,娄蝶感知觉障碍,出现内脏性幻觉,并且患有道林格雷综合征,其实这两种症状多见于抑郁症和心理安全感的缺失。必要的时候就需要药物介入,否则情况严重了会很危险。”   “你所说的危险是……”   岑词语气坚决,“精神分裂甚至是自杀。”   陈萱蕊一哆嗦。   “娱乐圈里患有抑郁症的演员应该不少。”岑词说,“欲望大压力就大,人心乱,抑郁也就随之到来。可以说,抑郁症是心理疾病的癌症,所以作为娄蝶的经纪人,你要有心理准备。”   陈萱蕊攥紧手,抿唇抿了好半天,抬眼,目光恳求,“岑医生,你一定要治好蝶姐啊。”   岑词表明立场。   “娄蝶是我的病人,我肯定会想法设法使她痊愈,但是你也要明白,抑郁症的形成就是个漫长过程,治疗起来也很漫长。所谓心疾,其实就是心坎。周遭环境给娄蝶的心里上了一道锁,那么要打开这道锁,除了物理和药物的介入外,环境和她身边人也是关键。”   陈萱蕊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问及娄蝶见导演的事,陈萱蕊忙跟岑词解释,“我丝毫没有强迫蝶姐的意思,事实上这些年蝶姐在工作上挺认真负责的,很少闹情绪和耍性子,是她主动去见的导演,对于那部剧她是挺矛盾的,接了吧心里还不甘,毕竟要去给后辈抬戏,不接吧也会失去提升知名度的机会,虽说火过,但在这个圈子,有几个能真正活成常青树的呢。”   说到这儿,陈萱蕊叹了口气,继续说,“我能理解蝶姐的心情,一个实力演员,活在拼流量拼数据的年代,好的资源、顶级配置那都是留给一线流量的,现在影视作品流水化、快餐式,观众的品味和喜好早就被这种扭曲式的审美给定型了,哪还会静心坐下来去细品这剧的剧情有没有深度,演员的演技丰不丰富?评价一个演员好坏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就只有流量高不高了,数据好不好了……”   ……   陈萱蕊临走前又跟岑词说了件事。   “一周后蝶姐应邀颁奖嘉宾,我挺担心她的状态。以前都是站在台上领奖的,现在……”   “我会开导她。”   送走陈萱蕊后,岑词陷入沉思。   娱乐圈的生存法则,又何尝不是当今社会大多数行业的规则缩影?   拼速度、拼效率,最后各行各业都成了被拔苗助长的怪物,走一步晃三晃,人心浮躁,似乎每个人都不敢停下来去仔细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拼命地去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目的就是要在人前摆出我活得很好的姿态。   可是,谁又真正在乎呢?   活得好或不好,摆在人前的不过就是瞬间谈资,不会有太多人把你放在心上,即使放在心上的,也渐渐催生了一种恶,那就是见不得人好。   有些道理说起来容易,想得通得太难。   岑词觉得这就是一种恶的循环,世人都在循环之中,逃不脱、离不了。   ……   羊小桃见缝插针,寻得岑词休息的空挡进了办公室。   端了果盘和点心。   岑词一看,轻声说,“这下午茶够丰富的了。”   “汤医生去了超市,买了不少对口味的小零食,叫我拿给你尝尝。”   岑词示意她放桌上。   见她没马上走,便问她还有什么事。羊小桃有些支支吾吾,岑词陡然想起一人来,便问她,“你是想说段意的事?”   羊小桃知道她眼睛毒,点点头,双手在身前握在一起,绞着手指。   “岑医生,我是想跟你咨询一下……”   “你说。”   羊小桃咬咬唇,思量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岑词见状心里就明镜了,身子朝后一靠,“你跟段意不是一顿饭的交情了吧?”   一语重点。   羊小桃的脸蓦地涨红,稍许点点头,“是,这期间我们又见了几次面……”   岑词微微蹙眉。   “段意他、他跟我表白了,想要我做他女朋友。”   岑词观察着羊小桃的神情,“你喜欢他?”   “我……”羊小桃抬头看了一眼岑词,又马上低头,然后一点头,“是,我挺喜欢他的,我觉得他挺有魅力,对我还好……可是,岑医生我不知道……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他有女朋友了。”岑词觉得势必要提醒她一句,“而且这次我在回程的航班上还看见他跟他女朋友在一起。”   “我知道……”   “你知道?”   “他是陪他女朋友度假去了,顺便找机会跟她提分手。”   岑词叹气,“可我看着他俩感情挺好的,不像是分手的样子。”   “那……分手这件事肯定要慢慢说吧。”   “羊小桃。”岑词目光严苛,“这番话你能说服你自己吗?不管他是不是真想分手,你的角色已经成了第三者!”   “他又没结婚。”   岑词无奈。   良久后说,“不要参与到复杂的三人关系里,这就是我给你的意见。他要真喜欢你心疼你,那就应该先干净了上段感情再来招惹你,现在这样算什么?”   羊小桃低着头,眼眶有点红。   岑词没再多说什么。   她就是这么性格的人,劝慰或告诫的话不多说,点到即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该懂的道理也都懂,像是羊小桃,能来她这询问,真就是头脑发昏想不明白吗?不是,她只是想找个人告诉她: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良久后羊小桃才有反应,抬眼看岑词,“岑医生,你看人看得准,你说,他能是真心喜欢我的吗?”   “我不知道。”岑词如实说,“我没接触过段意,所以无法判断他的情感。”   羊小桃点点头,虽说知道岑词说的是这个道理,但还是略感失落。   等羊小桃离开后,岑词长长一叹气。   处于专业和理性,她的回答是不知道,如果出于个人,她会说,一个能让你陷入为难境遇的男人,你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你吗?   看得出羊小桃是真动心了。   傻丫头。   正想着,隐约听见门外有动静,吵吵嚷嚷的。   岑词一皱眉,直觉上不太好。 第145章 你最好别指我   门会所里来了人。   一男一女,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岑词出来的时候,那女人正揪着羊小桃,一口一个贱人地骂,边骂还边要扬手去打,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嗓门大,吵吵嚷嚷,保洁阿姨不在,就汤图自己拉扯着那女人的同时还得跟男人周旋。   羊小桃许是懵的状态,脖子被那个女人抓了好几道都想不起来反击。   咒骂声、尖叫声和粗声呵斥全都混在一起,明明就只有四个人的混战,乍一听的热闹程度不亚于一场战争。   哪怕没在飞机上见过,光是瞧着这架势岑词也能猜出来,这找上门的女人就是段意的女朋友,至于那个男的……她想起汤图说过之前在警局里发生的事,该是女人的哥哥了。   呵,这一家子还真挺凶悍。   岑词也没急着冲上去,反正情况已经不能再糟了。   她先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了搁置一旁。   这项链做工精细,是秦勋送她的,总不能在混战中无辜受损吧。她微微眯眼,瞧着那女人的指甲,那么长……   那女人的力气着实不小,一手扯着羊小桃的同时,又一手能把汤图差点推个跟头,如此就没了障碍,女人又抬起了巴掌。汤图被推得远,往上冲时又被那男人给扯住了。   岑词快步上前,在巴掌落下之前稳稳截住。   女人一愣,没等反应过来时,岑词一手紧控她的手腕,一手扯过她的手指头就往墙上怼,与此同时掐住对方指甲的边缘。就听女人连连嚎叫。   用力一挣脱,再抬手一瞧,原本的长指甲都被折断了,沿着指肉的位置,断得齐刷刷的。   气得女人冲上前就要挠她。   岑词不慌不忙身体往旁一侧,女人就扑了个空,身子一踉跄,岑词又顺势一推,女人高跟鞋不稳,脚一崴跌倒在地,开始哇哇叫,歇斯底里的。   羊小桃披头散发地缩在角落里,一个劲地哭。   女人的哥哥见状,一把甩开汤图,冲着岑词就过来了,指着她鼻尖骂,“你他妈管闲事儿是吧?”   汤图生怕岑词吃亏,欲往前冲,被岑词抬手止住。   她盯着男人的眼睛,语气淡漠,“你最好别指我。”   “我就指你了,怎么着吧?”男人粗声呵,依旧指着她骂,“你他么就是她领导是吧?看好你的人,再他么让知道她去勾引我妹夫,我特么一把火烧了你这里!烧死一个算一个!”   “放火烧我的地盘?”岑词冷笑,一直盯着他,突然语气转得低沉,“现在,这把火不就着起来了吗?”   男人一愣。   “你、你……”   “火顺着你的裤腿烧上来了。”岑词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的,“你没觉得疼吗?”   男人怔怔,与岑词的目光相对。   一时间移不开视线,像是被什么拉扯住的,又觉得她目光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黑暗、幽深,他被抓了进去,动弹不得,灵魂像是从天灵盖里嗖地一下飞走了,周围其他什么动静都没了,就只有她的声音——   火烧上来了,你没觉得疼吗?   ……   段意女友吃了个大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从地上爬起来,要继续跟岑词拼命,却见原本挺嚣张的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僵站在原地,脸部抽搐,盯着眼前这女人就跟见了鬼似的。   她察觉不对劲,冲上前拉住男人——   “哥!”   却被他一把推开。   紧跟着就见他从原地跳起来下,惊叫着乱窜,不停得拍打裤腿,边拍打边喊:救火!着火了,救火啊!   然后又有衣袖使劲蹭自己的脸,惊恐大喊:疼!疼啊!   段意女友见状骇然,吓得不敢上前。   男人倒在地上,直打滚,不停地喊疼,喊救命。   这一幕不但让女人目瞪口呆,连在一旁抽泣的羊小桃也忘了哭了,愕然看着男人诡异的反应。毕竟兄妹连心,女人反应过来后忙扑了上去,“哥!没有火!没着火!你清醒点!”   奈何男人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还在不停叫喊,有火啊!烧死我了!   汤图叉着腰在旁站着,气喘吁吁的,见这一幕后,心想着:该!   女人也回过味了,一扭头怒视岑词,指着她厉喝,“你对我哥做了什么?”   岑词没说话,只是目光一转落她脸上。   就这么一眼,着实吓得女人一哆嗦,冷不丁想起刚刚她冷冰冰说的那句话:你最好别指我……   马上收回手指。   相比全场人,岑词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的,看着女人说,“段意的女友吧,不管如何,登门打人就是不对,所以,你要不要去给被你打的人道个歉?”   “我给她道歉?她就是个狐狸精我给她道歉?”女人盯着羊小桃,眼睛里都快喷火了,“就是她!没有她的话段意也不能跟我分手!小三!婊子!你把你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不怕遭报应吗?”   羊小桃眼眶又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话。   女人继续诅咒,“你这个婊子,你不得好死!”   恶毒之言,听得人脊梁骨发凉。   “这是工作场合,你们已经严重影响我们的工作,所以,道歉吧。”岑词语气淡凉。   女人紧抿着嘴。   岑词也没勉强她,缓步走到男人跟前,轻声说,“脸上的火,也许用手拍的才能熄灭。”   男人二话没说,开始啪啪扇自己耳光,左右开弓,扇得挺用力,就像是打在别人脸上似的。   女人疯了,上前拉扯。   男人的力气却不小,怎么都拉不开,没一会儿两边脸就红肿了。   女人这才意识到岑词不是个好招惹的主儿,赶忙上前哀求,“求你放过我哥吧,求求你!我、我道歉,道歉……”看向羊小桃,虽是不甘,但还是说了句对不起。   羊小桃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如何表达,一时间只是怔愣。   女人忙又哀求岑词,“我已经道歉了,求求你让我哥停下来吧。”   话说间有人推门闯了进来,也是急匆匆的。   羊小桃抬眼一看,身体一僵。   女人听见动静看过去,顿时又开始了鬼哭狼嚎,指着他,“都是你!都是你害得!”   岑词抬眼看来者,是段意。   段意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幕,原本以为是乱成一锅粥的场面,岂料……尤其是还有跪在地上啪啪打耳光的。   岑词没理会段意的神情,看向男人,淡淡地说了句,“行了,火灭了,你没事了。”   男人倏然停住动作,就跟被人点了穴似的,好半天才有了反应,然后茫然看四周——   “刚刚……我是怎么了?” 第146章 你在我身边我才安心   这是段意第一次与岑词正面相对。   源于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友一脸惊恐地哀求她,以及他女友的哥哥跟疯了似的打肿自己的脸,以至于送回到车上时还不记得自己发生过什么事。   “听过网上对岑医生的评价,巫师级精神分析师。以前还觉得这言论听着挺夸张,但今天算是领教了,岑医生果然名不虚传。”   “本来我不喜欢管闲事,但你的人闹了我的办公场地,又打了羊小桃,这件事总不能轻飘飘过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大家都在会议室,汤图面色严肃,羊小桃坐在靠窗的位置,全程没看段意,眼睛都哭肿了。小姑娘经历的事少,这种事对她来说就跟天塌下来了似的,想一想就总掉眼泪。   段意面色尴尬,下意识看了一眼羊小桃,然后跟汤图和岑词连连道歉。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虽说短暂,但汤图对段意的印象已经很不好了,所以没好气说,“你没必要跟我们道歉,你女朋友跟她哥也算是被我们家岑医生给教训了,小桃呢,你怎么跟她交代?”   段意抬眼看羊小桃。   羊小桃又上来了委屈劲,脸埋在掌心,嘤嘤地抽泣。   段意面色凝重,说,“我是真心喜欢小桃的,很喜欢,我想跟她在一起。”   汤图冷哼,“你这算是脚踩两只船?”   “不是,我绝对没有这个想法。”段意赶忙解释,“我会处理好这段关系,绝对不会让小桃受委屈。倪荞那个人平时强势惯了的,她只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并不是说还对这段感情有多留恋……”   原来他女朋友叫倪荞。   接下来的时间里,段意简单描述了一番他和倪荞目前的相处状况。算是客户拉线两人认识的,感觉不错相处了两年,直到第三年开始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   倪荞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女人,每天恨不得在段意身上安上追踪器,段意所有的社交软件密码她都得知道。   “甚至是我每天吃什么她都要干涉。”段意惆怅,“我不少合作伙伴都被她给得罪光了,但凡是靠近我的女性,她都如临大敌,讲真的,我受够这种日子了,现在还没结婚呢,要真是跟她结了婚,后果不堪设想,我——”   “段先生。”岑词打断了段意的满腹委屈,淡淡地说,“你的感情故事我没兴趣知道,但你需要知道一点,羊小桃要是下次再因为你的关系受委屈,那段先生,你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真心想要对付一个人的话也不会用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希望你明白。”   这话说得直接又不客气。   就见段意渐渐冷了脸,盯着岑词,许久后说,“岑医生的本事,我当然知道。”   **   段意走后,羊小桃这才往会议桌前边凑合,红着眼,支支吾吾地跟汤图和岑词道歉。   汤图向来看不得人哭,尤其还是朝夕相处的身边人,叹了声,抽出纸巾递给羊小桃。羊小桃接过纸巾,带着哭腔说了声谢谢。汤图见状轻声宽慰,“没事了没事了,你看你,挺漂亮的小姑娘把眼睛都哭肿了,不好看了啊。”   羊小桃擤着鼻涕,点点头。   汤图看了岑词一眼,示意她说点安慰话。   岑词开口了,但态度清冷,“小桃,在你插足段意感情的时候,今天这幕你就早该想到,之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羊小桃身体一僵。   “小词。”汤图轻声,朝着她摇摇头。   心想着,让岑词去安慰一个人,简直是错误的决定。   岑词也没打算多费唇舌,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些道理羊小桃不明白吗?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还需要旁人做圣母说教?   她起身,“总之就是一句话,你最好立刻、马上跟段意断干净,这种人你惹不起,更何况他还有个难缠的女朋友,我的话就撂在这,他分不了手,所以,你还想继续受罪?”   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羊小桃听了这话,眼泪又是即将一场倾盆。   汤图见状赶忙说,“别哭了,这种事你光哭也解决不了啊,另外小桃,我真觉得岑词的话没错,段意未必是你的良人。就算你勉强得到了,你俩的爱情始终是靠劈腿得来的呀。”   羊小桃的眼泪刷地下来了。   ……   岑词进治疗室没一会儿,汤图敲门进来了。她抬眼看了看汤图,继续整理档案。   汤图叹了口气,倒了杯水,靠在桌边慢悠悠地喝。   少许,她说,“你很少这么干脆地干预别人的事,应该跟生气无关吧。”   岑词微微一笑,阖上手里档案,知她者果然是汤图。   “段意这个人有问题。”   “有问题的意思是?”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岑词想着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思索片刻,“危险。”   危险?   汤图惊讶。   突然想到之前在机场那次,便道,“我之前的确怀疑过他患有躁狂症,但后来他的反应一切正常,又没有在我们这具体诊疗过,所以我以为是我判断错了。”   岑词思考,“人的心理复杂,有些疾病是显性的,就像是浮出水面的石头,看得见摸得着,有的是藏在海底的暗礁,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涌诡谲。”   “你担心段意是后者?”   “是担心,但没证据,他一切的表现就是个正常人。”岑词皱皱眉,“一切感觉都来自我的直觉,我知道用直觉来判断一个人是不对的。”   汤图又是一声重叹,“不管他危不危险,他女朋友肯定是危险的,但愿小桃能听你劝吧。”   面对爱情,谁能听谁的劝?   岑词心里明镜,虽然她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甚至还有恐吓的成分,但实际上,羊小桃还会有自己的考量,真能断得干净?   说不好。   羊小桃的事是门会所的插曲,甚至可以说是个小插曲,这里是人性的展示场,每一幕都能叫人惊心动魄,所以哪怕段意真是个危险人物,在门会所如沙般的个案里也不过沧海一粟。   岑词接到了娄蝶的电话。   刚见完导演,情绪听上去不算太高。这通电话打来主要是致歉的,“我实在是没脱开身,又怕你多等,所以就叫萱蕊去了。”   岑词说没关系,又问她今天的收获。   娄蝶说了句马马虎虎,也就没多说,反而说了另外一件事。   关于颁奖晚会的事。   她邀请岑词一同参加。   “我不是你们圈子里的……”   “岑医生,那种环境下,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安心。” 第147章 你得陪我参加   病人和医生之间总会存在一种矛盾关系,既讳疾忌医又只能信任。   这个道理在精神分析师身上也同样适用。   要说娄蝶有多喜欢到岑词这,那还真就未必,但在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心理状况不适时,她除了依赖岑词也并无他法。当时闵薇薇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时,娄蝶还似真似假问她:岑医生,听说有的心理医生会操纵病人做些为非作歹的事,是真的吗?   岑词明白娄蝶问这话的意思。   明面上引着听说二字,实则担心自己会被意识操控。   岑词微微一笑,“这应该是剧本里常见的设定吧。”   ……   娄蝶的精神状态愈发不好。   在娄蝶最初来门会所的时候她就表示,自己需要一个能听她说话的人。   然后又苦笑说,都以为做演员这行的交际圈挺广,实际上我们孤独得可怜,尤其是一肚子的话找不到人说。说给经纪人听,会给她带来困扰,说给同行的朋友听,转眼就不是秘密。做我们这行的,能有几个真正的朋友呢。   每天接触不少人,但每个人都没有深交的机会。   娄蝶捂着心口对岑词说,岑医生,我这里憋得疼啊。   娄蝶的抑郁症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也是岑词最头疼去接的病案,虽说心理疾病百种烦,但抑郁症是格外烦,潜伏期长,难痊愈,易复发,极其容易受周围环境影响。   最初岑词的确是以心理开导为主,主要就是解开娄蝶的心结。   娄蝶跟她说了很多事。   关于她是如何成名的,成名之后经历的人和事。   娄蝶说,人心现实,你红的时候人人都捧着你、敬着你,会让你觉得你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岑词跟娄蝶说,所谓红不红都是分阶段,要看用什么标准衡量,以你现在的阅历,更适合质量化和深度化的作品,何必跟着新人争夺商业市场呢?   娄蝶苦笑说,不是我想争,是这个行业没那么多深度空间容你发展,大家都在看市场、看流量,我怎么办?我知道我这个年龄拼不过年轻人,想等有质量的本子,但叫好不叫座的后果就是机会越来越少。   她又感叹说,不羡慕吗?看人家有名有利的,但更多的是嫉妒和不甘,讲真心话,确实是瞧不上那些流量明星拍的片子,要敬业没敬业,要演技没演技,但人家就是把名和利赚了。现在想想,还是人家活得明白,别管作品怎么样,趁着红的时候先大笔捞钱,有了资本,以后再找机会转型。   岑词是听说过娄蝶在片场时候的样子。   哪怕最红的时候也没拿过架子,准时开工,十分敬业,而且为了体验角色真是什么苦都能吃,在她眼里戏比天大,所以平时很少接什么综艺节目,怕的就是耽误本职工作,所以她现在瞧不上那些爆红后就到处拢钱的流量明星也正常。   有时候娄蝶也会意气用事,跟她说,我t不想演戏了,不想做演员了,反正都没有翻红的机会了。   岑词宽慰她,现在也有不少的老戏骨翻红。   娄蝶情绪低落,叹气:那也是需要运气的,我的运气好像在前半生都用完了。   岑词理解她的心情,现如今的她,的确没办法再跟一群鲜肉鲜花演狗血剧。   她试着让娄蝶放下,甚至还带她去山里乡下,感受自然和最淳朴的普通人生活。   但实际上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心境都是在一念间转变。   娄蝶可以在山野释放自己,但她没办法真正生活在山野。   她追逐不了名利,却又放不下名利,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岑医生,我孤身寡人,活到最后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我得保证我的生活吧。   有执念,心有郁结。   执念越深郁结越重,最后把自己带入无法逃脱的怪圈之中,一方面想要证明自己有演技、是个有质量的好演员,一方面又摆脱和改变不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时间一长,这心里的毒瘤越来越大。   ……   晚饭挪到了岑词家里。   秦勋难得没应酬,早早的去了超市,又从记餐厅顺了些做西餐的调料,弄得萧杭取笑他说,再这样下去,咱餐厅要被你吃黄了。   小词爱吃墨鱼饭,超市里的料哪有咱的店里好,秦勋甩了个理由来。   当晚,秦勋做了墨鱼饭,前餐和主菜也是精致多样,外加一瓶上了年份的红酒,不用说,也是从店里顺来的。   墨鱼饭出炉的时候岑词直吧嗒嘴,又一个劲埋怨秦勋,“非得做这个,做了吧我又忍不住不吃,吃吧,弄得嘴里黑乎乎一片……”   秦勋笑,“在家吃不怕丢脸,再说了,我又不嫌弃你。”   “我嫌弃我自己。”   用餐的时候,秦勋才问岑词,“看你今天情绪不是很高,最爱吃的墨鱼饭都没燃起你的热情来,工作上遇难题了?”   客人私隐,岑词自然不方便透露,就只能长叹一声,“抑郁症啊,真是害死人。”   “有你搞不定的问题?”   岑词想到了娄蝶的状态,说,“如果她能配合,这个问题能解决,如果不配合……”   心理医生也好精神分析师也罢都不是神仙,没办法在客人不配合的情况下继续推进。抑郁症是顽疾,遇上这样的案子,有时候往往不是医生退缩了,而是病人本身选择了放弃。   秦勋给了加了块红酒鸭肉,“这医生和病人之间有时候也看缘分。”   岑词闻言想了许久,怎么都觉着这话着实通透。   “对了,过几天我有个活动要参加,作为我的女朋友,你得陪我参加。”   岑词咬着叉子,“不怕那些莺红就此弃了你?”   秦勋笑,“哪有什么莺红。”   岑词也不过是句玩笑话,所以痛快答应。问及什么活动,秦勋说是个颁奖晚会,他们公司是晚会的赞助商,所以在邀请之列,又是在南城举办,也不方便推掉。   岑词一听,笑了,这不是巧了吗。   “我还真得去,但不是以你女友的身份。”   秦勋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问,“是你的病人?”   岑词点头,目光渐凝重。   想着这世界真小,本以为跟娱乐圈毫不搭边的秦勋,竟也会参加颁奖晚会。这样一来,也没必要对他遮着藏着,就算现在不说,到了会场他一看就知道。   便跟他说了病人的名字,具体病情倒是没阐述,只说受抑郁症的影响。   秦勋闻言惊讶,“娄蝶?她是个挺不错的演员。”   岑词点头。   是啊,挺不错的,只是被这利益社会折磨得面目全非。   ……   秦勋今晚喝了不少红酒,岑词喝了一杯,剩下的几乎都被他喝了。   岑词简单收拾完之后,见他在沙发上靠着,便问他,“你今晚又打算赖我这儿了?”   秦勋伸手拉她,一直把她拉坐在腿上,借着酒精开始耍赖皮,“我都喝醉了,怎么开车?”   “叫代驾,我请客。”   “不行,头晕,我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秦勋将头埋在她怀里,趁机揩油。   岑词捧起他的脸,阻止他的为所欲为,“秦勋,你个大男人天天往女人家里钻像话吗?”   “那你就搬过去跟我一起住。”秦勋立刻提要求。   岑词给了他一个干脆的答案:NO!   秦勋继续往她身上倒,“那就别怪我耍流氓了。”   岑词笑着躲他。   反倒被他压在沙发上,他眼里藏欲,笑喃,“不是工作压力大吗,没事儿,我给你扎一针放松放松。” 第148章 夜半诡异事   晚餐羊小桃是跟段意一起吃的。   在段意安顿好倪荞和她哥哥之后,他主动联系了羊小桃,说要谈谈。羊小桃在哭过、伤心过后也有此意,两人约了家人少的餐厅,吃什么不重要,谈什么才是关键。   段意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已经不爱倪荞了,也受够了跟倪荞在一起的日子,对于倪荞在警局和门会所主动滋事的行为他也极其厌恶,并且对于羊小桃受到的伤害他很自责和心疼。   他拉过羊小桃的手,含情脉脉地跟她说,“小桃,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深深喜欢上你了,所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会跟她分手,跟你在一起。”   羊小桃沉默良久,把手抽了回来。   跟段意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就当从来没认识过吧。”   段意闻言急了,想继续游说,被羊小桃阻止。   她说,“我今天同意跟你见面吃饭,不是想听你发誓来的。今天我想了很多,咱俩终归不是一路人,就算喜欢,那你把倪荞抛弃了跟我在一起算什么?我又算什么?段意,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我对她真的——”   “你对她还有没有感情,那是你俩之间的事。”羊小桃狠下心,“今天这就算是散伙饭吧,倪荞因为你打了我两次,今天这顿你请,算是对我的补偿。吃过这顿饭,你我就互不联系,如果你真心喜欢我,可以,你跟倪荞彻底断干净了之后再来找我。”   晚餐的时间不长,话该说的说完了,饭也就散了。   所以段意送她出来的时候依依不舍,坚持要送她回家。羊小桃说不用,她已经跟朋友们约好去ktv唱歌。段意点头,叮嘱她注意安全。   末了对羊小桃说,“你等我。”   **   羊小桃没去KTV,而是约了闺蜜去酒吧喝了一杯。   不管是主动分手还是被分手,对于羊小桃来说都是投入了一段感情,虽说这感情就跟烟花似的转瞬即逝。   烟花绚烂,却易消散。   终究不是实在东西。   闺蜜劝说她,“岑医生说得对,这段感情如果前提下不是清清白白,那以后你始终心里留有疙瘩,说实在的,我也不看好你跟段意的这段情。”   往家走的时候,羊小桃在想,其实道理她都懂,只不过她在这段短暂的情感里尝到了甜,就很不舍得放手。   还好,她终究还能做回个有良知的人。   进了小区已经是午夜了。   羊小桃前脚刚迈进单元门的时候,后脚就觉着哪里不对劲。   她站在门口往四周瞅了瞅,没人。   可就是觉得不舒服,好像是有双眼睛就匿藏在黑暗里,盯着她,不怀好意。   一阵冷风过,羊小桃打了个寒颤,转身进了单元楼。   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两部电梯都坏了,电梯门上贴着正在维修的提醒。她进了楼梯间,想着谢天谢地,还好是八楼,爬上去也不算累断腿。   走到二楼拐角的时候,羊小桃听见有人推开了单元门,然后进了楼梯间。   最开始她没觉着什么,保持正常速度爬楼梯。   喝了点酒,气短,上到五楼的时候她停住脚步,歇了歇,与此同时又跺了一下脚,保持感应灯常亮,想着给后面要上楼的那人提个醒,别一拐弯看见她站在这吓一跳。   可是……   楼下的脚步声没了。   最开始羊小桃以为对方是到家了,也没往心里去,歇了口气继续往上爬。   然而,下面的脚步声又有了,也跟着她的节奏,一步步地上着楼梯。   羊小桃一激灵,察觉出不对劲,想了想,又停下脚步……下面的脚步,也停住了。   她呼吸加促。   这才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脚步声一直跟着她,依照她爬楼梯的速度,后面的那人要是个正常住客的话,可能早就超过她了才对。   就算不超过,那依着正常逻辑,也不该是她停步,那人也跟着停步吧。   恶作剧?   羊小桃很想喊一声:谁?   但喉咙就跟堵住了似的。   周遭很安静,不,是寂静。那种都没有活人气息的静,甚至羊小桃都不敢呼吸。   紧跟着羊小桃扭身就爬楼梯,比刚才的速度快。   楼下那人的脚步也加快了。   羊小桃一激灵,脚步更快了,几乎是跑着上楼,后脊梁阵阵发凉。那个人也跟她是同一频率,跑着上楼。   这一刻,羊小桃的头皮都快炸开,昏昏涨涨,那口气悬在胸腔里上不来下不去,卡得她骨骼都生疼。   更令她恐惧的是,那脚步声似乎要追上她了!   凭着感觉,好像仅仅隔着半层楼。   羊小桃觉得心脏就卡在嗓子眼里,呼吸勒成了线,意识到身后的危险越来越近,她的脚步也越来越快。终于到了八楼的时候近乎是冲出了楼梯间,朝着走廊尽头的房门跑过去。   她听见……   那人似乎也上了八楼,马上要出楼梯间。   羊小桃火速开门,拿钥匙的手都在抖……   脑中浮现看过的恐怖片片段:主人公几番开门都不灵光,要是落地,一回头,撞见张森白的脸……   ……房门开了!   要是没落地,她也没敢回头去看到底有没有鬼脸,钻进房间把房门阖上的瞬间,她似乎听见那人恰好出了楼梯间,朝着走廊这头过来……   羊小桃后背贴着房门,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不敢回头去看猫眼,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门外没了脚步声。   羊小桃虽说没开门,也没看猫眼,但就是那么肯定,这人绝对是冲着她来的,就站在门外。   掏出手机,紧紧攥着。   如果门外真的有进一步的动作,那她就报警!   不对,这个时候是不是打物业会来得更快?   正想着,就听那脚步声又有了。   一步一步,鞋底蹭着地面,听得人心发慌。   渐渐远去。   羊小桃腿一软,倏然瘫地上。   **   夜半。   岑词从噩梦中惊醒时,桌上夜明钟指示凌晨三点。   她从床上坐起,头发被汗水打湿,难受极了。嗓子又干又疼,好像是在梦里不停地大喊,醒来竟也能影响了生理。她揪了揪喉咙位置,伸手摸了床头水杯,喝了水,稍稍缓解。   喘息间又觉得怪怪的。   一扭头,秦勋没在身边。   这么晚了,他怎么不在床上?去洗手间了?   房门半掩着,客厅不亮,洗手间里的灯应该没开。岑词狐疑,水杯放床头柜,找了拖鞋下了床。   一出卧室,被客厅的人影吓了一跳。   是秦勋。   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客厅窗户旁走来走去。   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步伐缓慢。 第149章 她在求救   岑词僵在原地没动。   盯着秦勋的侧影,冷不丁想起上次半夜的时候他对她说的话,后脊梁一阵阵凉。   秦勋后来就不踱步了。   站在窗户前,背对着岑词,一动不动。   像是在看窗外,又像是在思考。   这大半夜的,有什么风景可看的?如果不是看风景,那他在想什么?   岑词一步步靠近他。   临近他的时候,出于上次的经历她又刻意保持了两步的距离,她很轻声地开口,“秦勋。”   就见秦勋肩头颤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惊吓。   岑词盯着他缓缓转过身。   有那么一瞬,她看得清楚,秦勋在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陌生。她心里一激灵,觉得天灵盖都冲着一股子凉,他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秦勋?”   她又出声叫了他,这次声音微微提高。   秦勋像是蓦地反应过来,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澄明,少许,略有惊讶,“小词?你怎么醒了?”   ……   “做了个噩梦。”   喝了水,回卧室后岑词就睡不着了。   她不睡,秦勋也不想睡,干脆拥她在怀里,大手顺着她的头发轻抚到后背,一下又一下,权当给她放松精神。   岑词额头轻抵他的胸膛,这一刻是觉得他是熟悉的了,他的气息、他的体温……她从他怀里抬头,看他湛清的下巴,“你刚刚……”   秦勋低头,目光与她的纠缠,似有询问。   “没事。”她微微一笑。   秦勋也没刨根问底,笑着拍拍她的头,“做什么梦了吓得你都睡不着了?”   岑词轻叹一声,脸重新埋他怀里。   “要说有多吓人也不是,就是一个梦好像有延续,一直在进行着。”   她想了想,轻轻一摇头,“算了不说了,反正就是个梦,也没什么。”   秦勋倒是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低语,“梦有延续性,这在现实中很常见。”   岑词点头。   这倒是,之前汤图也接过这样的病例,有个人天天做梦,梦里的内容都能连起来,就跟部电视剧似的。那人每天深受其苦,白天浑浑噩噩,晚上梦境连连。   嗜梦症。   后来被汤图治好了嗜梦的毛病,那人还送了个金光闪闪的大锦旗来会所。   汤图有她自己所长,汤图会的未必是她岑词所擅长的,像是嗜梦症,如果病例来了她这里,她就不知道该怎么治疗了。   她跟汤图的那个病例还不一样。   做梦是做梦,但频率不是很密集,也没影响正常生活。   就是每一次梦到那个内容,总会是前后有关系。   她又梦见了那个女孩。   带着她一直跑向海边的女孩,往海边里一指,一张死人脸泡在海水之中。   今天她梦里的女孩儿长大了。   亭亭玉立。   却跟之前梦里的一样,看不清具体长相,她却在梦里那么肯定少女就是那个孩子。   少女是爬到了一棵很高很高的树上,树上结了不少果子,少女便去够。树下走过来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仰着头冲着上头大喊:想死快点你就吃!   吓得那少女从树上摔下来,钻心疼。   女人对摔在地上的少女视若无睹,扭头就走,边走边咒骂:一天到晚给我找麻烦!这么大了还不省心!   少女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前走。   她试图追上那女人,可女人走得很快,转眼就不见了。   周围又像是起了雾。   少女被困雾中,渐渐看不清前方的路。她急坏了,在原地打转,大声喊,却始终没见那女人回头来找她。   这一幕在岑词的梦里,她就像是旁观者一样。   可也是跟着揪心。   明明看不清少女的模样,却能真切感受到少女的焦急……   不,不是焦急。   岑词在秦勋怀里想着梦里的场景,迷迷糊糊的都快要睡着了,蓦地睁眼,紧跟着坐了起来。   吓了秦勋一跳。   他也坐起来,轻拥着她怎么了。   岑词皱眉说,“是恐惧。”   秦勋听愣了,什么恐惧?   岑词自说自话,“对,不是焦急,就是恐惧。”她转头看秦勋,“可是,她在恐惧什么呢?”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秦勋一时间跟不上她的节奏。   少许,他才反应过来,“你的梦?”   岑词点头,简单交代,“我梦里的女孩,她在恐惧。”   而后脸埋被里,又是一声长叹。   困在雾里那就走出去好了,恐惧什么呢?   头疼。   她重新栽歪床上,觉得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边揉边问秦勋,“你说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梦里的女孩是真实生活在这世界的,我梦到的场景也是她正在经历的,她是在……嗯,类似跟我求救?”   秦勋哑然失笑,斜靠床头,低头看她,“我看你是接奇奇怪怪的病例接多了。”   “平行空间!”岑词一拍他胳膊,一惊一乍的,“她在她的维度里经历着她的事,我在我的维度里生活,也许某个什么契机,像是之前湛小野说过的什么量子分子学之类的,反正让我的梦成了连接她那个世界的入口,所以,我梦到的都是那个女孩真实的生活经历!”   秦勋很认真地听她说完,摸着她的头,“设定不够,量子来凑。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宇宙之广,无奇不有。但是岑医生,你现在是打算改行去做空间研究了吗?”   岑词听出他的取笑之意,推了他一把,“我在跟你研究课题呢!说不定就有什么重大发现,这在心理学上或许也是个突破。”   秦勋哭笑不得的,“大半夜的,咱俩在床上研究课题?”   “反正又睡不着。”   “明天你不用上班?”   岑词又是一声叹。   上,怎么不上?   每天天一亮都是全新的开始,新的问题新的挑战就迎着日出而来。   秦勋关了床头灯。   岑词躺在黑暗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睁着眼盯着窗帘方向。刚关灯什么都看不见,稍许,视线适应了,有浅淡的月光从窗帘里透出来。   这世间的悲欢离合,怕是都被这月光看在眼里吧。   又或者是夜空里的亿万星辰。   星辰,有些光可能都是亿万年前发出来的,现在,那些星星们其实已经死了……   岑词一个转身面对着秦勋——   “还有一种可能!发生过!我梦见的,可能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那个女孩在她那个年代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就是什么时间扭曲的被我梦见了。”   秦勋开了床头灯,看着她。   “你觉得我说的没道理?”   “有道理。”秦勋叹气,“但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解决你失眠的问题。”   岑词一愣。   下一秒就被秦勋压在床上。 第150章 我是有点显摆的意思   转眼,颁奖晚会这天就到了。   这是岑词第一次参加跨圈活动,尤其还是娱乐圈的。在选礼裙的时候汤图笑说,参加咱们同行的聚会都没见你这么正式过。   压根就不参与好吗。   是,岑词几乎不参加任何形式的聚会。   “客户要求没办法。”岑词给了理由。   汤图的一颗心始终跃跃欲试,交给了岑词一个本子,叫她见着某某明星后签个名回来。   “或者你见着明星就要签名,那我这个本子就值钱了。”   岑词将本子一扔,“不签,丢人。”   汤图没恼,也没逼她,打趣说,“这倒是,你说你穿得那么漂亮,也跟明星似的,追着人屁股后面要签名也是挺奇怪,再说了,你想追着人明星跑,你家秦勋也不让啊。”   又啧啧道,“你家秦勋可真爱打扮你啊,这礼裙一套套的,都挺漂亮。”   颁奖晚会将会分成三部分进行。   品牌商前聚,明星则走红毯、颁奖典礼、晚宴。   所以秦勋叫礼服店送来了三套礼裙,不同颜色,不同款式,适合不同场合。   岑词盯着礼裙犯难的时候,汤图拎起其中一件一字肩设计的礼裙,打量叹息,“这手工真是绝了,哎,”她的目光落到岑词脸上,坏笑,“行啊你家秦勋,对你的身材尺寸掌握得一清二楚,都不用拉着你去礼裙店试呢。”   岑词早就知道她憋着一肚子坏水,“想说什么就说。”   “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说,这身体力行丈量过的尺寸就是不会错啊。”   反正汤图在她面前也没什么正形。   岑词故意刺激她,“有本事,你也身体力行丈量一下你家裴陆。”   汤图一撇嘴,去工作了。   岑词心里明镜,最近裴陆来得频,不是治疗时间也总能瞅见他身影。她心里明镜,这俩人的关系肯定是有了突破了,但某天裴陆找上她,面带恳求之意——   “岑医生,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笨嘴笨舌?”   岑词回了句,“怎么会?你在审讯犯人的时候挺伶牙俐齿的。”   裴陆尴尬。   岑词也多少猜出个大概齐了,跟裴陆说,“给你个定心丸,汤图肯定是喜欢你的,就看你怎么让她安心了。”   裴陆一听这话又美了。   别人的事解决得顺风顺水,自己的呢?   岑词瞧着这三套礼裙直发愁,还真要一part换身礼裙?她哪有那个时间呢?   心一横,算了,穿平常衣服去吧,又不是她要去争奇斗艳。   **   事实上,岑词做了个错误决定。   娄蝶希望岑词陪着她一起走红毯。   岑词惊愕,她又不是圈中人,连连婉拒。娄蝶挽住她的胳膊,轻声跟她说,“你知道吗,以前这种场合下我都是绝对的女主角,光环在身,现在我很清楚,我来就是给人做陪衬。所以岑医生你要陪着我,我觉得只有你在我身边,我心里才不会慌。”   化妆的时候,岑词问娄蝶心里慌什么?   娄蝶想了想说,“怕被人笑话,怕被人说我已经光环不再,怕被人看轻。”   岑词走到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娄蝶说,“自轻者被轻之。”   娄蝶沉默了半天,忽而苦笑,“我还有什么资本来骄傲呢?”   “这世上谁都不是不可替代,但如果连自己都不心疼自己的话,那不可就真成了宇宙埃尘,微不足道了?娄蝶,我知道你想做所有人的偶像,但在这之前,先给自己做偶像不好吗?”   ……   娄蝶今晚很漂亮。   虽说年龄在那摆着,但在明星圈里,相比其他同龄的明星,娄蝶确实是要显得年轻好多。   岑词最终没陪着娄蝶走红毯。   她对娄蝶说,我不适合陪你走红毯,别人会挖我的职业,对你的舆论不利。   最后娄蝶跟那位导演一起走的红毯,算是在红毯上短暂地收获了一波回忆杀。   岑词是看着娄蝶走完的红毯,在下面一直默默陪伴,心中感叹,明星是个残忍的头衔,让女人在原本最有魅力的年龄成了被人挑挑拣拣的商品,何不就做个演员,回归职业本身呢?   人活一世,倒不能说是欲望作祟,只是现实逼着你不得不去索求。   像是娄蝶,要名没利,要利就失名,两者总不能齐全。   整场岑词都在娄蝶身边。   她知道秦勋来了,五分钟前秦勋给她打过电话,问她的位置。入会场后他们不在一个区域,像是秦勋他们这些金主爸爸们都有自己的位置。   颁奖快开始时,秦勋主动过来找的她。   当时娄蝶跟着一群明星们在那补妆,照比以前主办方都会给她单独挪出化妆间的待遇着实是天壤之别。娄蝶跟岑词小声说,“好位置好的化妆资源都是给了流量明星,你看这全场,有多少都是穿得光鲜亮丽实则已经没了人气的明星。”   末了她苦笑,补上了句,“不过都是在强撑自己颜面罢了。”   岑词说,“你是演员,可以不是明星。”   秦勋也就是这时候来找的她。   当时她没注意,直到腰身被人轻轻一搂,她才反应过来,笑问他怎么来后台了。   问完这话方觉不妥。   这眼下周围全都是大小明星的,秦勋这么一来,大家的目光都落他身上,怪怪的。秦勋得体,对岑词也只是轻搂一下就松了手,下一刻被岑词给拉走了。   ……   “这不公平,你是我女朋友。”   择了人少的拐角处,秦勋的文雅不要了,开始了撒娇耍赖,“客户比男朋友还重要呢?”   岑词哭笑不得,“秦总,你要拎清楚啊,在这个场子里你是尊贵的客人,我就是个跟班的,你跟我讨公平吗?”   秦勋将她抵在墙上,笑说,“你跟在我身边不就不一样了?”   岑词抿唇浅笑,“我有名有姓有独立人格的,为什么要借着你的光环上位?”   秦勋一手撑墙,一手环过她的腰,“我还想趁着这次机会,让圈里人认识认识你呢。”   岑词挑眉。   秦勋低笑,“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显摆的意思。”   岑词忍不住笑了。   见她笑,他心中自是欢喜,情不自禁低头想要吻她,却被主办方的人给打断了,步履匆匆,见着秦勋后顿松一口气,“哎呦哎呦秦总,您在这儿呢,快入席吧,就等您了。”   说完看了岑词一眼,有些抱歉地笑笑。   这俩人现在这姿势,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当回程咬金。   岑词推搡着他快走。   他还不死心,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她说,“跟我走得了。”   “哎呀你快走吧。”   话音刚落,另一头又来了人,见着岑词也像是见着救星似的,近乎带着哭腔,“岑医生你快去看看吧,出事了,蕊姐在那也快扛不住了。”   是娄蝶的经纪助理,小姑娘也是没经过太大世面,遇事慌慌张张的。   岑词心里一咯噔,颁奖马上要开始了。   秦勋见状没跟着主办方的人走,返过来跟岑词说,“我陪你去看看。” 第151章 你算是演员吗   休息室没有岑词想象中的乱成一锅粥,什么争吵声、哭喊声甚至摔东西等等不雅声音都没有。   死一般的安静。   岑词推门进来的时候,有主办方的人正在细声细语地跟坐在沙发里的女人说话,一口一个小席老师。   席季,当红顶级流量小花,之前拍了一部古装穿越搞笑网络剧,火到破圈,一度成为热搜话题女王,人气就跟坐火箭似的嗖嗖就起来了。   新生代演员的代表人物。   可岑词觉得,这个席季充其量只能叫做明星,至于演员这个称号……年轻漂亮是一定的,演技还差点意思。   之前岑词听了那么一耳朵,好像今天娄蝶就是为席季颁奖,而席季接下来接的就是那部被导演挑中想要娄蝶做女二的剧。之前听陈萱蕊说,席季在拿到剧本后好一番品头论足,甚至一个电话打到导演那,要求导演为她加戏改戏,没少折腾。   陈萱蕊为此也挺不满意的,跟岑词抱怨说,这部剧原本女主就是我家蝶姐的,所有的剧情走向也是按照蝶姐去的,为了能让席季接戏,剧本已经改得面目全非,现在还要改?不就明摆着想要导演删我家蝶姐的戏吗?   岑词打量着此时此刻休息室的氛围。   这么低压,远比劈头盖脸的大吵大闹还叫人窒息。   娄蝶坐在另一组沙发那,靠着窗子,背对着休息室的门,陈萱蕊看见了岑词,赶忙上前,小声说,“蝶姐沉默得吓人,没办法,我只能找你来了,我怕她……想不开。”   岑词在往休息室赶的时候,已经问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微微一点头说,“没事的,放心。”   两人的争执就缘于这次颁奖。   休息室是分等级的,席季是独立休息室,娄蝶跟着几名老戏骨在这间休息室里休息,本来气氛挺好,不想席季带着经纪人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主办方的人。   席季一进门就跟娄蝶说,娄老师,我想跟你谈谈。   谈吧。   娄蝶也没当回事儿,直到见席季坐在了沙发上,这才意识到席季是想在这跟她谈。   其他几名戏骨那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一瞧着这架势就敬而远之,都提前出了门进会场了。   没了闲杂人等,席季说话就更直截了当——   “我要说的话很简单,娄老师,还是你去跟主办方说调换颁奖对象吧。”   主办方就在眼前,她却要娄蝶亲自跟主办方谈,这明摆着是欺负人。娄蝶这些年对于同圈里的人,向来是看着演技交的,原本就瞧不上席季这种撞大运火了的流量明星,更别提网上还那么多质疑席季演技的声音。   所以席季说完那些话后,娄蝶没搭理她,自顾自地刷手机看晚会流程。   娄蝶不说话,作为经纪人的陈萱蕊不能不表态,就问席季什么意思。   席季看了一眼经纪人任珊珊。   任珊珊平时里其实跟陈萱蕊的关系不错,所以一上来就是有点为难,简单表态了她方诉求,大体就是席季不大想让娄蝶为她颁奖,跟主办方交涉,但临到典礼快开始了,再调换压根就来不及。   陈萱蕊气笑了,看着席季问任珊珊,“那你家宝贝想要谁为她颁奖?”   任珊珊一脸尴尬,没说话。   陈萱蕊看了一眼主办方,主办方是一脸为难,他走上前跟席季交涉,低三下气的说:席姐你看啊,历来咱们都没有说要赞助商为演员颁奖的,那除非是有特殊情况,或者是跟赞助商品牌挂钩的奖项,但这种情况也是少之又少,你看……咱们还是按照规定流程走吧,就是一个颁奖而已……   席季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质问主办方什么叫一个颁奖而已?既然无足轻重,那她不参加此次颁奖得了。   吓得主办方赶忙按住她,生怕她真耍起脾气来一走了之砸了场子。   见娄蝶始终不出声,席季按捺不住了,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就那么直截了当说,“娄老师,你也多体谅体谅我,像是我们这一代的演员不容易,所以只能见机会就得往上爬。说实在的,今非昔比,你现在的人气和热度都不如以前,我的这个奖要你来颁的确不合适。”   陈萱蕊挺不高兴的,但压着情绪,跟席季说,“既然是你想换,那你就跟主办方沟通好了再说。”   跑过来拉着娄蝶做垫背的算什么?   接下来席季是开口了,可始终也是对着娄蝶说话,都没拿正眼瞧陈萱蕊。“这种事最好是两厢情愿,要不然主办方总说我欺负他。”   主办方在旁连连抹汗。   任珊珊也是头疼得要命。   娄蝶无动于衷。   席季见状不悦,“娄老师,你总得出个声吧。”   娄蝶这才有反应,不疾不徐问,“你刚刚说什么?像是你们这一代的演员?”她将手机收起来,抬眼看席季,“你算是演员吗?”   一句话惹火了席季,冲着娄蝶就嚷嚷,吓得任珊珊和主办方的人赶紧劝。席季不算完,死活就要娄蝶道歉。娄蝶着实懒得搭理她,跟主办方说,典礼快开始了吧?   话毕想走。   席季哪会让她走,起身就拦住她,意思是不把话说明白不准走。   娄蝶也没惯着她,开门见山,“靠着部脑残剧和炒作上位,真以为这世界就得围你转了?你现在是火,但你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吗?真把你拍过的剧扔到专业人士面前,怕是你自己都没脸提吧?”   主办方见状如临大敌,赶忙上前劝说。   果然席季疯了,朝着娄蝶骂,“你算什么?自命清高个什么?是,我作品是没你的硬,但我有人气有热度!我有千万粉丝和顶级流量!现在,我有挑资源的资格,你呢?你就是那个被挑的!”   娄蝶转头回了休息室,坐回原来的位置,淡淡地说,“行啊,你想闹我就奉陪,这场颁奖典礼谁都别想好过。”   就这样,两人僵持到现在。   两个经纪人被闹得脑浆子快溅出来了,相互瞅着都是一脸无奈的。主办方真是直挠头,这边劝着席季,那边又来劝娄蝶。   席季的诉求十分明确,改颁奖人,要求是赞助商,另外,要求娄蝶道歉。   而娄蝶的态度也很坚决,颁不颁奖是其次,主办方能搞定赞助商,她就听从安排,但是道歉,门儿都没有。 第152章 崇拜我?   僵局。   谁都不让谁一步。   岑词趁机打量着席季。   她没看过席季的戏,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娄蝶,她可能会更少关注娱乐圈。事实上这个叫席季的流量花的确三天两头上热搜,各种话题翻着花样的不停歇。   席季是蹿红,相比同剧里同咖位的男主角,其爆红程度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人红是非多,有夸的就有骂的。   最近一条热搜挺有意思,有狗仔拍到席季登国内某知名道山,拜访圈内人都为之追捧的某位道长,有料爆出,席季是去请仙家了。   一时间消息炸了全网,有人猜测说,在娱乐圈里无非是求名求利,人缘最为重要,那么所求仙家里的,首当其冲就是狐家。   换句话说就是,席季请狐仙。   岑词对这种事不感兴趣,所以也没刨根问底地去翻话题。这种事孰真孰假暂且放到一边,是人有欲望,有欲望就有所求,有所求就有门路,这在她看来都习以为常,更何况是娱乐圈。   席季长得的确漂亮,身上有股子清纯劲。   再看娄蝶,她坐在那看着冷静自持,可岑词眼尖瞧出她的手指微颤。岑词上前,顺势将娄蝶手里的手机按下,连带的缓和了她的情绪。   娄蝶抬眼一看是她,眼里有了情绪,像是感激,又像是有了安全感。   岑词示意她稍安勿躁。   抬眼对主办方说,“时间差不多了吧?”   她不是圈内人,这种简单粗暴结束话题的话不管是任珊珊还是陈萱蕊来说都不合适,所以岑词算是直截了当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   娄蝶就算平时性子再淡泊,也毕竟是在这个圈子里沉浸多年了,所以接着台阶自然就下。   可奈何席季不算完,没等主办方开口,她就直对岑词,“你是谁?”   这话一问出,娄蝶紧张了,倏地起身。   岑词没回头看,也能察觉出娄蝶的警觉,微微一笑对上席季质疑的目光,“我是娄蝶的朋友。”   身后娄蝶松了口气。   席季也没怀疑什么,扭头对主办方的人说,“我还是那句话,换颁奖人。”   她是看出来要娄蝶道歉不可能了,就死咬着颁奖人这件事不放。   主办方的人一听都快哭了,上前劝说,“你看啊,蝶姐在圈里多年,不管是资历还是咖位为你颁奖绝对是最合适的。”   席季皱眉看了看主办方,然后目光一转,扫了一眼任珊珊。任珊珊自然懂自家艺人的想法,暗自叹了口气,上前跟主办方挑明想法。   “蝶姐的名望自然不用说,可我家季季需要的是话题,是热度。”   娄蝶闻言,在旁嗤笑。   果然也就只能靠着话题和热度了。   席季不傻,自然看得出娄蝶这笑里的内涵,脸色一变。但再直接撕X不利于自己,一旦传到媒体耳朵里就成了她不尊重前辈,毕竟经过刚刚那一轮较量,席季也看出娄蝶是不吃她那套的。   忍了情绪,说,“娄老师,我为我刚才的态度道歉。但也请你多体恤一下后辈,像是我们这代想在演艺圈里出头不容易,那么多年轻小花都等着上位呢,我也得趁热为自己考虑不是吗?”   娄蝶沉默。   陈萱蕊带了娄蝶多年,是最清楚她的性子。典型的对方说几句好话就心软的主儿,生怕她再一个松口应了席季,便马上道——   “这件事问题不在我家娄蝶身上,想要换颁奖人,为什么临秋末晚了才说?另外,如果调换的话,那颁奖对象要换成谁?总不能随便塞个人给我们家艺人。”   岑词虽说是圈外人,但也能将这双方的心思看个明白。   席季要话题引爆,很显然,娄蝶不具备带话题的能力,这种时候中规中矩的报道远不及某个明星在台上走光来得劲爆。   而陈萱蕊的这番话意思也很明确,主办方你换人可以,但我们家艺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给打配合的。   换句话说,陈萱蕊在这次颁奖中也有私心,席季是顶级流量,老戏骨搭配流量小花,对于娄蝶来说确实能收割一波热度。   但这热度的主动权就在娄蝶不在席季了。   这个圈子里的水深,可大家都玩得明白游戏规则。   主办方可真是挠头,这都马上要开始了,他当然是希望局面能不变就不变。下意识的,他竟抬眼瞅了一下岑词。   岑词一愣,哑然失笑。   这一眼是求救的意味啊,大有溺水者胡乱抓了根浮木的感觉。可问题是,她也没能力解决这种局面,又不是她来拍板,她之所以进来,无非是控制娄蝶情绪的,毕竟这种场合一旦娄蝶失控,那不是便宜了媒体?   正想着,秦勋走了进来,语气略沉,“怎么还没开始吗?”   秦勋是跟着岑词一起来的,到了休息室门口就被岑词给截下了,他原本想着里头都是演艺圈的人的确不方便搅合,便在门口静观其变。   里面的情况他在外面听得清楚,最后见这情况焦灼,想了想也就干脆进去了。   毕竟岑词在里面呢。   闻言动静,休息室里的目光全都落过来。   岑词原想着不要他参与,但此时此刻他能露面,一时间竟也心生踏实。紧跟着想到了什么,转眼去看席季。   果真,席季的眼睛都亮了。   主办方的人认得秦勋,真跟见着救星似的,似喜似狂,上前赶忙说,“秦总不好意思,马上开始、马上开始。”   秦勋身边还跟着主办方的人,估摸着两人是上下级关系,皱眉压低嗓音道,“怎么回事?外面多少咖位的人都在等着呢,在这儿闹什么闹?”   转头又对秦勋赔笑脸,“秦总,您就别掺和这里的事儿了,交给我同事,他处理没问题。”   秦勋自然是懒得参与这种事,进来纯粹就是为了岑词,他扭头看向岑词,刚要招呼她跟他一起走,任珊珊上前,一腔热情道,“秦总您好,我是席季的经纪人,真是抱歉耽误您时间了。今天的情况吧,也不是我家季季在闹,她就是太崇拜您了,这不今天听说您能来,就希望能让主办方协调一下,请您做颁奖人吗。”   岑词闻言恍悟,敢情绕来绕去的又绕秦勋身上了。   心想着,这席季还挺有心思的,话都让任珊珊说了,想来这做经纪人的也不容易,得罪人的活都得揽到自己身上。   再看席季,这时候完全收回刚刚的剑拔弩张,真可谓是清丽佳人,出水芙蓉了。   秦勋闻言笑了,“崇拜我?这就有意思了,我不是你们圈子里的,真要崇拜,也得是娄蝶老师这种德艺双馨的才对。” 第153章 可真有你的   要说秦勋这话其实挺得罪人的,像是拜一踩一,意思挺明显。但整场里,这话还真就是他来说最合适。   娄蝶看向秦勋,朝着他一点头,实有感谢之意。   席季看着脸色难看了,又悄然地甩了个眼神给任珊珊。   任珊珊可不怕得罪人,更何况相比那种趾高气昂的,秦勋都算是态度很好的了。她不动声色地就挽回了局面——   “业内谁不知道秦总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呢?多少都快死了的品牌到您手里最后都能生龙活虎。我家季季啊,平时总会看些商业杂志,崇拜您也正常啊。”   话毕,朝着席季一招呼,“对吧?”   岑词始终在旁看戏。   心想着,这话说得可真是有水平啊,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任珊珊是好话说尽,但也明摆着是挺了解秦勋的情况。出手不打笑脸人,这的确是不好驳人面子。   再看,席季已经走上前去了。   往秦勋跟前一站,岑词竟觉得辣眼睛,心口也开始往外泛酸水。   这俊男靓女的确养眼,可她总会出现幻觉,那席季的身后是高高扬起了一条狐狸尾巴的。   席季说话了,嗓音是能甜进男人心里的那种。   “秦总,我能有那个荣幸请您为我颁奖吗?”   陈萱蕊看在眼里,心里暗啐:不要脸。   娄蝶凑近岑词,暗自碰了她一下,意思挺明显的。   她虽说每次去门会所都是来去匆匆,也极少跟门会所除了岑词以外的人员聊天,但也是不止一次跟秦勋前后脚擦肩而过的,自然看得出这俩人的关系。   现在就眼睁睁看着席季这么个示好,娄蝶怕岑词以后会吃亏。   岑词自然也明白娄蝶的好心,但这个时候她上前宣誓主权也终归是太奇怪,更会叫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她觉得,秦勋处理这种场面应该是信手拈来。   秦勋故作愕然,看向身边人,“什么时候圈外人也能参与了?”   身边人刚要说话,一直给席季说好话的那人就赶忙开口,“可以参与可以参与,只要秦总您没意见,我们马上安排。”   有顺杆爬的意思,许是想着赶紧解决这棘手情况。   秦勋一直看着身边那人。   同是主办方的人,也不能一个说一个拆台,想了想便说,“倒是可以安排,就是需要找个合适的理由。不过……这点秦总倒是不用担心,我们来想办法。”   “太好了,谢谢秦总。”席季马上道。   好一个见缝插针,这一声谢倒是接得恰到好处。   任珊珊也马上趁热打铁,“秦总,太谢谢了,回头晚宴的时候让季季多敬您一杯酒。”   秦勋笑而不语,不说答应了,也没说不同意。   那手下见状可要狠命抓住机会,赶忙说,“秦总,先撇开席季的身份不谈,就说这么个楚楚动人的小姑娘,提出个请求咱也不好意思拒绝吧。而且……”   他有讨好之意,看了一眼席季,又看向秦勋,“您二位站在一起可真是郎才女貌呢。”   秦勋身边的那位闻言脸色一变,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又不动声色地朝着岑词这边看了一眼。   都是聪明人,说话这人见状虽不知就里,但也知道自己许是说错话了,赶忙闭嘴。   席季也看出些端倪来,面露狐疑。   她倒是没瞧见主办方冲着岑词甩过去的眼神,笑道,“秦总不会是有女朋友了吧?”   这话问得挺大胆。   事情发展到现在,岑词倒也心里不气了,挺好奇接下来这场戏该怎么演。   秦勋微微一笑,“是,我有女朋友。”   承认得也大胆。   现场气氛就变得十分微妙。   岑词也没惊讶,她就在场呢,难道秦勋会傻啦吧唧说自己没女朋友?   刚刚说话男人闻言赶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说错话。”   道了歉,心里却在纳闷,不对啊,有女朋友不稀奇,稀奇的是上司刚刚那么提醒为哪般?   难不成……女朋友就在现场?   冷汗爬上后背,暗搓搓地环视一圈……娄蝶?   席季闻言倒是大方,“太可惜了,谁啊,抢了秦总您这么好的男人。那秦总……您应该不会不方便颁奖吧,这也没什么呢。”   岑词暗笑,还真是小瞧了这席季,牙尖嘴利啊。   秦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没朝岑词这边看,始终含笑,“没什么不方便的。”   “太好了!”席季真是惊喜欢呼。   任珊珊对秦勋能应允其实抱一半的期许,闻言也是又愕又喜的,赶忙道谢。   岑词在这边隐隐皱了皱眉。   秦勋都点头了,那剩下的就是娄蝶这关。主办方刚要去劝就被任珊珊拉住了,她给了席季一个眼神。   都已经得了便宜了,席季自然心情大靓,对待娄蝶的态度也是来了个一百八的大转弯,更何况还是在秦勋面前。   “蝶姐,您看这件事……就得委屈您让个步了。”   娄蝶没搭理席季,她看向岑词,眼里有疑惑。岑词低垂着眼,在想秦勋的意图。   “蝶姐?”席季唤了她一声。   娄蝶转回目光,落席季脸上,冷笑,“无所谓。”   席季眼睛一亮,又是一声甜甜的,“谢谢蝶姐。”   这般退让陈萱蕊肯定不满意,朝主办方发难,“不妥吧,那蝶姐怎么办?”   席季一听这话,反身就坐回沙发上,反正她的问题解决了。   主办方刚要开口,却听秦勋说,“我跟娄老师一起上台颁奖。”   席季这边刚坐下,下一秒就弹跳起来,什么?   其他人也是一愣。   就只有岑词,忽而笑了。   秦勋淡淡地说,“我毕竟是圈外人,单独为席小姐颁奖会遭人非议,有娄老师在就不同了,她在圈里的分量摆在那,有娄老师在,不会显得我太突兀。”   “这怎么行?”席季失言。   秦勋挑眉,“怎么不行?”   “我……”   岑词静观席季,想笑。   她当然是不想了,秦勋独自颁奖,那势必能引来不少话题,但拉上娄蝶那就不一样了,话题的风向有可能就会被娄蝶抢走。   暗叹一口气,这娱乐圈里的人啊,心思就跟蜂巢似的。   “行!当然行了!”主办方的人一听,太好了,这简直就是天赐的解决办法,如此一来,两方都不得罪了。   “秦总说得对,就这么安排!”   陈萱蕊一听,眉开眼笑,“秦总英明。”   席季还要说话,被任珊珊给拉住了,朝她使了个眼神,要她适可而止。   秦勋这才扫了一眼岑词,有刻意的成分,但又像是不经意。   岑词低头抿唇。   可真有你的。 第154章 许是想通了什么事   整个晚会,颁奖环节自然是重中之重。   而整个奖项里,关注度最高的也自然当属最佳新人奖和最佳女主角奖,席季作为新蹿红的小花,想拿最佳女主角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是奔着新人奖去的。   主办方一早安排娄蝶给席季颁奖也是有考量的。   娄蝶现在的热度虽说比不上席季之辈,但毕竟早年的口碑是打下来了,而且也是拿过最佳女主角奖项的人。   主办方曾有人提出要她颁女主角奖,但被领导否了,也是出于好意,怕娄蝶触景生情,娄蝶在圈子里的人缘不错,所以主办方也不愿看她为难。   颁新人奖就不同了,总有种前辈提携后辈的意思,如此,两方都下得来台。   岑词挨着娄蝶坐,时不时会观察她的情绪,生怕她会因为席季的话在心里拧上疙瘩。   但娄蝶的情绪看着还不错,她跟岑词说,来的时候会想过有心理落差,但真经历了,也就觉不出什么来了。   她感谢岑词今天能来陪她,又低声叮嘱她:一定要看好自己的男朋友,人长得帅又多金,现在时不时还跟娱乐圈扯上点关系,日后肯定不少小明星惦记。   又朝着最前排席季的位置呶呶嘴,“我敢保证,她已经惦记上秦总了,你留点神。”   岑词想了想,反问她,“你认为男人能看住吗?”   娄蝶微微垂眸,思量少许说,“总要努力一下才行,否则日后会后悔。”   岑词轻叹,“我倒是觉得,感情这种事需要双方努力,一方往前冲一方往后倒,那注定走不到一起去。当然,我倒不是鼓吹消极面对爱情,该争取的时候是该争取,但缘分散了也就不强求了。”   娄蝶扬唇,眼底却有苦涩。   岑词巧妙地把话题拉回自己身上,“不过,我的确看不惯席季,真当我这个正牌女友是死的?”   娄蝶闻言,笑了,“你我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我也能看出你不是个省油的灯。”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又道,“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我都明白,对于感情的事,我早就看淡了。”   岑词对上她的目光,轻叹一声,“我不是要你看淡,而是希望你能继续前行,你需要让自己真正的忙碌起来,或许,你可以寻找真正的司桥。”   抑郁症,说白了是心结,这心结结得深了,那就是一场天翻地覆的灾难。她总觉得娄蝶还没坠入深渊,药物配合心理疏通能行得通。   一念地狱,又能一念天堂。   就看娄蝶想不想放过自己了。   娄蝶垂下眼眸,轻轻拉住岑词的手,“我再也找不到司桥了。”   ……   台上大戏轮番来。   利益交织的场所,每个人都给自己立了个人设,然后在人设的圈子里尽情表演,演到自己也信了自己的角色。   快颁到新人奖的时候,岑词侧过头低声问陈萱蕊,“真是定死了?”   陈萱蕊说,“颁奖这种事吧,谁都不会把话说得太死,一般来说,颁奖人都要做两手准备。但席季这个,悬念不是很大,一来主办方的意思挺明显了,要不然也不能在休息室里那么一老沟通,二来……”   她示意了一下斜前排的那位女明星,“乔佳佳是有演技不假,但经纪团队忒差了,奖项运营能力这方面能被任珊珊甩出好几条街。”   乔佳佳也是新生代小花,跟席季同期,她的剧也热播完,恰好是跟席季一起角逐新人奖。   照比热度和曝光度,乔佳佳照比席季是差了点,但她的演技观众很认可,平时是个挺低调的人,有狗仔拍到她的生活轨迹,不拍戏的时候她就去做慈善,救助流浪小动物,还被拍到她给小动物手术的照片。   后来有人扒出,她除了是个演员外,还是个考下来从业资格证的兽医。   岑词之前无意间看到过有关乔佳佳的报道,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现场这么看着她也挺有好感的,安安静静坐在那,不争不抢的,挺有灵性。   娄蝶早早地就去后台准备了。   陈萱蕊没陪着,留在岑词身边,说,“我觉的蝶姐这两天的状态还行,是不是跟吃药有关?”   岑词想了想,“药的效力没那么快,应该是她想通了什么事或做了某种决定。”   陈萱蕊一激灵,“做什么决定了?”   这话倒是问住了岑词,哑然失笑,“只是我的猜测,她做了什么决定应该你最清楚吧。”   陈萱蕊欲哭无泪的,关键是,她也不知道啊。   “她接那部戏了?”岑词冷不丁问。   陈萱蕊摇头,“还在考虑。”   岑词看着台上的璀璨,许久说,“那就是她决定好不接了。”   陈萱蕊愣了一下,半晌后重重叹了口气。   ……   新人奖提名,席季和乔佳佳。   秦勋被请上了台,身旁伴着娄蝶,当然,主办方想了通冠冕堂皇的词儿通过主持人来堵住了悠悠之口。   站定后,秦勋先是就娄蝶的演技来了番赞赏。   这倒是无可厚非。   但凡嘉宾上台都要说上几句,之前娄蝶作为颁奖人上台,主持人也是要跟娄蝶互动几句,算是间接的升热度。   现如今,主持人的话被秦勋说了。   在这个会场上,秦勋的身份特殊,主持人也不方便轻易切话。就见秦勋跟娄蝶在台上的互动就丰富许多。   秦勋谈到了娄蝶的作品成绩,也引出她曾经拍摄《尘桥》背后有意思的事,主要是赞誉她的演技,关于这点,台下都有共鸣。   因为台上有了新人物新话题,一时间气氛就热闹了不少,秦勋很会引导话题,娄蝶也是难得在台上诠释了自己。   开名单的时候,台下的岑词竟跟着捏了把汗。   她竟想着,是不是有可能真就出了意外?是不是 那个万一出现了呢?   名单落在娄蝶手上,她缓缓打开——   岑词能瞧见席季的侧脸,她虽面带微笑,可从紧抿的嘴角能看出内心的紧张。又下意识扫了一眼乔佳佳,她低着头玩手机,看似挺随意。   要么就早知道花落谁家,要么就真的不在乎。   秦勋请娄蝶宣布新人奖的获奖者。   娄蝶看了一眼名单后,阖上,对着麦克风,很风轻云淡地说,“乔佳佳。” 第155章 目的是什么   全场的气氛立显诡异。   有惊讶声,也有欢呼声,还有些依例鼓掌的。   主办方的人懵住了。   岑词也是一愣:这是万一出现了?再转眼去看乔佳佳,她坐在原位没动,脸上风轻云淡的。   但席季很明显有了情绪波动,不知道在跟任珊珊说什么。   身边陈萱蕊惊呼了一声:我/靠,还有这转折呢?   台上的秦勋朝着娄蝶手里的名单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没过多的表情。   台下其他人不会多想秦勋的这一举动,但岑词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娄蝶故意的。   秦勋不会不知道新人奖花落谁家,毕竟之前席季在休息室里一通闹,想不知道都难想。既然早知道,那娄蝶念出来的名字跟之前内定的不符,出于人之习惯,这一眼看过去就是想确认一下。   岑词断定,名单上的还是席季。   果不其然,娄蝶示意了一下,接着说,“乔佳佳,我特别喜欢你。”   台下恍悟,发出友善的笑。   现场镜头给到了乔佳佳,大屏幕上乔佳佳妆容精致,微微含笑,丝毫没因这次小插曲变了脸色。   “佳佳是个被老天爷赏了饭吃的演员,年纪很小,但演技很棒,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我也听说佳佳在剧组里有个称号,叫乔铁人,最早到最晚走,没戏的时候就守着监视器观摩学习,不管多危险的动作都都尽量自己上,极少用替身。作为年轻一代的演员,秉承演员的职业操守,这很不容易。”   说到这儿,娄蝶又微笑补上句,“对职业有敬畏,这是佳佳最难得可贵的品质,毕竟不是所有明星都有资格叫演员的,佳佳,我相信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相比席季,乔佳佳并非科班出身,她进入这行算是阴差阳错,用娄蝶的话说就是,她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所以进入大众视线后就备受关注,接连几部剧都广受好评,在演技上收割不少粉丝。   有的演员的演技是天赐的,有的演员的演技是经验积累,乔佳佳属于前者,她身上有种旁人无法取代的气质,角色到她手里,她像是演角色可又像是在演自己。   娄蝶说,“所以佳佳,所以我手里的新人奖不适合你,因为你的演技已经超出新人,你值得更高的奖项。”   全场鼓掌。   乔佳佳起身朝着台上鞠躬,又朝着周围点头示意,十分谦逊。   岑词反观席季的反应。   虽说微笑,但嘴角僵硬,脸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所以,当娄蝶念出名单上的名字时,这个奖项所有的噱头和热闹都给了乔佳佳,等席季再上台的时候,台下的兴奋劲都已经过去了。   席季之所以央着秦勋上台,目的就是要他亲自颁奖给她,趁机来波宣传。但奖杯上来后,秦勋十分自然地朝着娄蝶一示意:女士优先。   这颁奖的事就落在娄蝶身上了。   而娄蝶呢,刚才念到席季名字的时候就是淡淡一声,奖杯放到她手,娄蝶也只是微笑着说了句恭喜。   除此,并无多说。   嘉宾之间没有互动,奖杯拿到手又是个人solo时间,所以席季在台上就算是肠子悔青了也得硬着头皮继续。   至于席季在台上说了什么,岑词就没仔细听了,她眼尖瞧见陈萱蕊正捂唇偷笑,台上的秦勋和娄蝶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席季一人抱着奖杯各种感谢,情绪激动的时候还会哽咽一下。   岑词在想,娄蝶弄这么一出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为了让席季难堪,报休息室里的一仇?   依着娄蝶这把岁数,应该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   再看席季,显然在这次颁奖里是吃了个亏,作了一通,秦勋的确上台了,但上台之后如何做她就干预不了了,同时又得罪了娄蝶,那娄蝶自然也可以选择不与她在台上互动。   台上的席季已经痛哭流涕了。   岑词失笑。   这娱乐圈本身就像个戏台似的,真是什么戏都能看到呢。   **   晚宴的气氛就不一样了。   相比走红毯时的端着,和颁奖时的正儿八经,晚宴上就成了欢乐多的局面。   娄蝶不喜欢这种场合,晚宴开始之前就离开了,经纪助理虽说饿得饥肠辘辘的,但也只能跟着娄蝶走。   陈萱蕊留下来了,她是经纪人,这种场合最适合她。   岑词原想着同娄蝶一起走,顺便直接回家。但半途就被秦勋给拦下了,笑着对娄蝶说,“差不多该把女朋友还我了吧?”   娄蝶抿唇浅笑,弄得岑词耳朵燥热。   临走时娄蝶在岑词耳边低低落下句,“你还真的在这儿盯住了,你看,席季明显不打算走呢。”   这场晚宴上不止秦勋一位金主爸爸,所以,真正能潇洒自如离开的明星艺人还真没几个。   娄蝶算一个。   除此之外还有乔佳佳。   岑词跟着秦勋往席位走的时候,不经意回头望了一眼宴会厅的大门,隐约中好像看见了乔佳佳同娄蝶一道离开的。   宴席之上,最初座位都是有安排的,后来相互敬酒气氛活跃,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秦勋算不上场上最有分量的那位,却能算得上是所有赞助商里最英俊潇洒又有前途的一位了,再加上台上颁奖时举手投足的气质不凡,足能秒杀一众中年发福的金主爸爸们。   一时间就跟个后起之秀似的,成了整个宴席的焦点。   岑词不想成焦点,就想安安静静做个旁观者,吃吃小菜,填填肚子,奈何秦勋不让她随意乱走,就待在他身边,谁上来敬酒也都知道看出了他俩的关系。   直到陈萱蕊上前敬酒,以谈事之名把岑词从秦勋手里拉走,这才算是救了岑词一命。   “你怎么样?喝多了?”岑词见陈萱蕊脸挺红,关心地问。   陈萱蕊朝她摆摆手,“我这酒量啊,早就练出来了,我喝酒走肾,没事儿。”   岑词见她说话挺有逻辑,口齿清晰的,果然也不是喝醉的模样,便让她稍等一下,去端了些果盘过来,拉着陈萱蕊坐在沙发上吃。   “什么事?”岑词将叉子递给她,问。   陈萱蕊接过叉子,吃了点水果权当解酒。   “还真叫你说中了,蝶姐决定不接那部剧了。”   岑词叉水果的动作一滞,抬眼看陈萱蕊,“那部跟席季的戏?”   陈萱蕊一点头,“蝶姐跟导演直说席季演技不行,有席季没她,有她就没席季。那人家席季目前是顶级流,肯定要先紧着人家啊,要我说啊,蝶姐就是找了个推脱的借口。”   岑词思量,“娄蝶做这个决定前没跟你说?”   陈萱蕊摇头,然后一摆手,“嗨,我都习惯了,她知道一旦跟我商量这事儿,我肯定得劝她啊。”   “你希望她接这部剧?”   陈萱蕊叹了口气,放下叉子,“怎么说呢,从情感上来讲,我不希望蝶姐接这种剧来糟蹋自己,但从理智来说,现在就这么个市场环境,难道要坐吃山空喝西北风吗?”   岑词垂眸,像是这种情况,她也的确不知道出什么主意好。   “不接也行,但你要把她业余时间安排稳妥,她现在毕竟是很敏感。”岑词将叉子的尖轻轻插进一瓣橙子肉里,流了橙黄的果汁。“像是她目前的情况,不适合闲着,尽量给她安排给工作无关的事情。”   “行,我知道了。”   岑词想起今天在台上的情况,迟疑问,“娄蝶跟乔佳佳很熟吗?”   陈萱蕊笑,“倒也不没多熟,在这个圈子里,哪有一成不变的关系啊,大家都现实着呢。”   岑词觉得她这话里藏着意思,刚要问清楚,就见陈萱蕊朝着她的斜后方一抬下巴,“席季出招了啊,岑医生,你不上阵啊?”   岑词扭头一看。   果不其然,席季到了秦勋那桌,手持酒杯,好一出风情万种的柔情戏啊。 第156章 我是你的利益吗   岑词一直觉得,柔情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藏在骨子里,融在血液中的,所以拿出来的时候才自然而然。   今天岑词才明白,柔情这玩意也不是天生天养,就像是席季,本是清纯佳丽,光是凭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就能勾得人心发痒,却在休息室里剑拔弩张露出本性。   所以,此时此刻的这番柔情,怎么都有种演戏的成分了。   岑词原本不想上前,很显然她剖析人性可以,但处理眼前这种情况就显得吃力。要怎样?直接冲上去宣布主权?   正想着,就见秦勋朝这边看过来,嘴角含笑,对着她一招手。   这台阶给的。   岑词可没浪费秦勋给的台阶,走上前。   秦勋的手一直朝她伸着,她的手搭上去,他顺势就握住她的手。   酒桌的其他人一见这幕,也就明白了两人的关系。席季眼也不瞎,自然瞧得出秦勋看着岑词时的眼神,温柔得似掬了一汪春水。   再看两人十指相扣,于是笑了,“怪不得当时秦总会去休息室呢。”   秦勋笑了笑,跟大家介绍,“我女朋友。”   岑词没以为他还能补上这么一句,照理说两手相牵十指相扣不就可以了?他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了,耳根子竟也燥热了。   众人说些恭维话就在所难免。   岑词想着,拍马屁果然是人见人爱呢。   席季是憋着想法的,从休息室初见秦勋的那刻起,满心想着的就是这杯酒该怎么敬的问题。秦勋有心偏袒娄蝶,一度让席季以为他俩私下有关系,那如此一来她更不能睁一眼闭一眼,当然能纳为己用更好。   可半途娄蝶走了,这倒是叫席季百思不得其解,但同时也觉得是个机会,正打算大献殷勤一番,岂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席季的这杯酒哪会轻易放下?   见这幕,笑问秦勋,“秦总的女朋友是做什么的?”   岑词扭头看席季。   哪怕在休息室里她都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过席季,是挺漂亮。许是面的秦勋,那眉眼里沁着的笑都柔情似水呢,心想着,同样作为女人的她,是不是也该学学这含情脉脉的小眼神?   但这眼神好归好,用在别人男朋友身上总是不妥。   于是,岑词没等秦勋开口,她先占据了主动权,冲着席季微微一笑,“我和秦总一样,都是圈外人。”   一句话叫席季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   这话是厉害,不动声色间地提醒了席季一件事:我们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   秦勋则玩味地看着岑词,嘴角弯弯。   **   晚宴没参加到最后,秦勋以酒醉头疼的借口带着岑词离开了会场。   岑词全程喝的是气泡水,就连最后席季那一杯的赔罪酒她都没喝,而是落到秦勋手里,代为喝了。   席季终归是聪明,知道不管是她还是秦勋都跟娄蝶有点交情,至此为了休息室里的事道歉。   岑词充当了代驾,坐在了驾驶位。   秦勋坐副驾,全身慵懒地靠着椅背,呼吸间尽是些酒气味。岑词没急着开车,想着要不要先拉他到哪喝点解酒茶什么的,万一吐车上了……   秦勋靠在那多少有耍赖的意思,要岑词给他系安全带。   “又没酩酊大醉,还想着要人伺候,真是个爷。”岑词虽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侧过来身给他系安全带。   秦勋就等着她投怀送抱呢,她一靠近,他抬手一搂就把她控怀里。岑词也没挣扎,抬眼笑看他,“车顶就是摄像头,你想干吗?”   他沉笑,一手轻捏她的下巴,“我还以为你不会吃醋呢。”   岑词干脆将身上的力气全搭他身上,笑说,“别的女人都打算攻占城池了,我总得奋起反抗维护自己利益吧?”   “我是你的利益吗?”秦勋低头问。   岑词抬眼,手指轻触他的唇稍,“你说呢?你的人都是我的了。”   秦勋喜欢听这话,唇角的笑加深。   一直觉得岑词为人处世太过冷静,也包括在爱情里,他喜欢她的理智聪慧,却也想她能在他俩之间热情如火。他不怕付出,只怕有一天她会认为,其实他不是她的良人。   现在听着她这么说,秦勋的心被填满了,她不是冷淡,只是在爱情里有些慢热。   “估计席季还会联系你。”岑词轻笑说,“你自己把握尺寸啊。”   秦勋笑,“你让我自己把握?就不怕我把控不住真跟她走了?”   “你觉得她好看?”岑词挑眼。   秦勋想了想说,“好看啊。”   岑词抿唇,伸出食指使劲戳了一下他的胸膛,“你自己开车,我不管你了。”   话毕想起身,秦勋手臂一用力又将她重新入怀,笑说,“没你好看行了吧。”   “人家是明星,你说话不动脑子的?”   “明星又怎么样?”秦勋捏她鼻子,“能让我心里喜欢的,才是明星。”   “秦总的情商真高。”   “跟情商高不高没关系,由心而发。”   岑词抿唇笑了,“总之呢,席季再来找你的时候你的距离感要把控好,把自己摘出来的同时也不能叫她太丢脸面。”   秦勋手臂一僵,愕然地瞅着岑词,“不是吧?我以为凭着咱俩的关系,你应该叫我跟她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怎么还得顾着她的脸面?”   这不是怂恿着他留后路吗?   岑词微微撑起身体,轻声跟他说,“狗急跳墙的道理懂吧?我怕席季对你求而不得,转头去查娄蝶的情况,那就成了件棘手的事。”   秦勋闻言不可思议,“所以,你牺牲男朋友去做怀柔政策?”   “哪有啊,你就委婉的、礼貌地回拒就好了,别让她下不来台呗。”岑词提议。   秦勋一脸无奈,推她,“离我远点,你要气死我了。为了个客户,能把男朋友搭进去,你可真行。”   “别啊。”岑词主动抱着他,“我把谁搭进去也不能把你搭进去,我是绝对相信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事嘛。”   “开车,我头疼。”秦勋故作不悦。   岑词看出他也不是真心生气,坐直,“行,我开车,马上送你回家啊。”   “我不回家。”   “那你去哪?”岑词转头看他。   秦勋伸手掐她的脸,语气忽转暧昧,“你不是也说我没酩酊大醉吗,去你家,要你伺候。”   岑词心脏快跳几下,窜得呼吸泛促。   流氓。 第157章 翻红   南城的春季很短,走遍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春花泛滥了。樱花大道上的樱花此起彼伏地开,有些早春的品种都开始凋落,晚春的品种已含苞待放,风过樱花飞,白皑皑的一片,就跟下了雪似的。   天气愈发热了,窗外的樱花一没,那夏天的步子也就来了。   岑词来门会所的时候,汤图早就到了。   窗子敞着的,清早的风在室内流窜着百花香,这季节好,都不用买鲜花插了,每一天都生机勃勃的。   汤图磨好了咖啡粉,见岑词进门后说,“今年夏天能提前啊,这才几月份,外头就有穿短袖的了。”   岑词进屋挂好包,出来洗了个手,“这不正合你意吗?满大街都是行走的荷尔蒙,你最喜欢看的。”   汤图将磨好的咖啡粉放咖啡壶里,亲自来煮,“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我不是没有裴陆吗,有了裴陆谁还看街上那些发育不良的。”   岑词诧异,“你连人裴陆发育良不良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汤图拿眼瞪她,“当我俩跟你和秦勋呢?我俩纯洁着呢。”   “这裴陆除非是出警,否则只要有时间就黏在咱们这,对外就是声称你是他女朋友,你的心愿达成了,怎么反而还拿捏上了?”   岑词早上尚算有点时间,乐得跟汤图打趣。   “谁拿捏了?”汤图辩解,“我就是觉得他把男女感情这种事想得太简单了,就跟过家家似的,说在一起就在一起,太不正规。”   “那男女之间不是说在一起就在一起的话,那还怎么在一起?”岑词不解,“三叩九拜八抬大轿吗?”   汤图一甩手,“反正跟你说不明白。”   “你就是矫情。”岑词抿唇浅笑,“既然觉得像是在过家家似的,那你别一副俨然已是他女朋友的模样啊。”   “谁——”   “今天上午又是裴警官的治疗时间吧?”岑词打断她的话,朝着她上下比划了一下,“这打扮的,就跟港姐选美似的,又来诊所这么早,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女为悦己者容。”   汤图被她说得“颜面尽失”,一抿嘴,朝着她一指,“我发现你真是跟了秦勋之后就学坏了,损人的话一套一套的。话说你一早上怎么这么闲?”   岑词靠在那,笑,“谁说我闲?我这不是在等咖啡吗?”   汤图吧嗒两下嘴,嘟囔句,“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咖啡了得,岑词往屋里端的时候随口问了句,“都这个点了,羊小桃怎么还没来?今天也请假了?”   平时就属羊小桃来诊所最早,然后是她,汤图就犯懒了些,要是上午没客户的话,她十有八九都会晚到。   汤图继续煮咖啡,把裴陆那份的给留出来,倒水的时候说,“对,跟我联系了,说还想请假两天,身体不舒服。”   岑词关切问,“去医院了吗?”   “这倒是的没跟我说,不过我劝她了,如果挺不舒服的就赶紧去医院,别拖着。”汤图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要我说啊,她是这里不舒服。”   她指了指心口。   岑词诧异,“不至于吧,她认识段意也没多久,就算老死不相往来也不至于那么难过吧。”   “小姑娘嘛,平时看爱情剧看多了,失个恋就跟天塌了似的。”   岑词没再说什么,走到吧台旁拿了个托盘,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扭头对汤图说,“煮好的咖啡再备一杯给我。”   汤图直翻白眼,“我这一早上光为你服务了!”   将自己的那份也给了岑词,问她,“那个见不得白开水的客户?”   岑词一点头,纠正,“不是见不得,是不敢喝。”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   汤图等那位全身都恨不得全副武装的客户离开后,便跟着岑词一同进了治疗室。岑词边收拾档案边朝着她身后看了一眼。   汤图也顺着她目光瞅了一眼身后,什么都没有。   “瞅什么?”   “裴警官没来啊。”   汤图翻了个白眼,“做他那行的,临时出任务太正常了。”   岑词一耸肩,没说什么。   汤图跟进来是有正事的,同她说,“你客户上热搜了,快看一下,可热闹了。”   ……   除了闵薇薇事件那次,岑词这次算是又一次离近热搜。   是娄蝶。   铺天盖地都是昨晚她在颁奖典礼上的事,“娄蝶”这个名字稳站了热搜榜第一,后面还跟着一团火,熊熊燃烧!   汤图没离开治疗室,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手机往治疗椅上一坐,啧啧两声,“你今年犯太岁啊,先是因为闵薇薇本尊上了次热搜,现在手底下的客户又上了次热搜。”   岑词没应声,翻开话题来看。   这热搜的话题里除了娄蝶外,还提到了两个名字,一是席季,二是乔珊珊。   大抵的意思就是,娄蝶因不满奖项人选,当场发飙。   这话题挺劲爆。   一路看下来,说的就是昨晚颁奖的情况。   有照片,还有视频截图,主要就是娄蝶在台上如何夸赞乔珊珊演技那段。当然还有一段对比视频,是娄蝶为席季颁奖的时候,两人近乎全程没交流。   引爆全网。   说娄蝶之所以表现这么明显,源于她是不满现如今只靠流量蹿红而毫无演技的明星,反而对有演技的新人,例如乔珊珊这种视而不见。   娄蝶是为当今演技发声的倡导者。   这个定位一直贯穿所有的热点、爆点话题。   一时间不少路转粉的,还有的翻出娄蝶以往的影视资料,尤其是《尘桥》里的片段,纷纷说,看看这才叫演技。   话题不断发酵,甚至上升到当今娱乐圈里为什么只有明星而无演员的讨论上去了。   又有人爆料说,娄蝶的辞演,是源于席季的不专业。   等等零碎的你一言我一语就成了汪洋的海。   汤图翻着热搜,惊叹,“这才一个多小时,搜索量就从几千万到上亿了?这也太夸张了吧,娄蝶这是要翻红啊。”   “娄蝶代表着一个时代的人,真要是引爆话题,那关注量肯定也会牵扯到她过往的粉丝。”   说到这儿,岑词猛地反应过来,反问汤图,“你刚刚说什么?翻红?”   “对啊,像是娄蝶这种老戏骨,一旦翻红可不得了呢,现如今有多少个例子摆在那呢。”汤图往下划着视频,啧啧两声,“哎,视频里一闪而过的赞助商,我没看错的话是你家秦勋吧?怎么着啊,进军娱乐圈了?”   岑词喃喃回了句,“他就是临时被拉上场的……”   脑子里关注的却不是秦勋在不在台上的问题,那些浮游的画面全都是娄蝶昨晚在颁奖前后的模样,还有最后乔珊珊避开人群,两人私下交流的情景。   是啊,翻红。   翻红的方式不是只有拍戏一种。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第158章 段位不低   人人都想上位。   爆红的一线想要保持位置,被踩下去的想要再游上来,金字塔尖上就那么点面积,资源就那么多,怎么办?想方设法利用一切能制造话题的机会来刷存在感。   席季拜高踩地,想着利用赞助商这一招来使得自己成为整个颁奖典礼上的主角,手拿新人奖刷足存在感,并且以此带出一波热搜话题。   但娄蝶也真是姜还是老得辣,顺应局势,逆盘而上,不卖惨不吵闹,就掐住“演技”二字来制造话题,打蛇打七寸,着实打中了席季最致命的一点。   岑词翻看消息的时候就在拼命回忆,从休息室到就座,这期间娄蝶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乔佳佳达成共识的?很显然这不会是一场预谋已久的事,因为只有娄蝶唱独角戏的话,那绝对撑不起这场大戏。   话题能引爆,作为赞助商的秦勋要起至关重要的作用。   就像是根导火线一样,秦勋在台上对娄蝶演技的肯定和赞赏是关键,然后娄蝶才能顺着演技这个话题说下去,这是话题的传承,那这个点就落在乔佳佳身上,进而在接下来的颁奖环节,赞助商的回避和娄蝶的冷淡,都是对席季最惨痛的打击。   岑词实在是想不通,但也明白,在这场戏里,乔佳佳选择了跟娄蝶联手。   话题的热度离不开公关稿。   想来这陈萱蕊也是厉害,在引导话题上的确手段不低,反观席季那头,也是做足了拿新人奖之后的公关宣传,但很显然被娄蝶这边压得死死的。   等汤图出去了后,岑词给秦勋打了通电话。   秦勋一直在开会,很显然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倒也能理解,他也不怎么关注这类新闻。   岑词问他,“是无心成就还是推波助澜啊?”   秦勋听她说了这件事,在那头笑,“我只是在台上随口说了那么几句话,相比席季,娄蝶之前演过什么我还多少知道,要不然在台上多尴尬。”   岑词明白了,轻叹一声,“没想到商业精英秦总也有被人利用的一天啊。”   “所以说,隔行如隔山。”秦勋也没恼,这种事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   “庆幸的是热炒的话题里没重点揪出你。”这才是岑词能平静的原因,要是秦勋也上了热搜,她非得跟娄蝶理论一番才是。   秦勋爽朗笑,问她,“如果把我牵扯了呢?”   “那可不行。”岑词斩钉截铁的,“一旦把你作为重点对象来炒,那话题的性质就变了,我虽然不是专业,但也能想到话题的内容,什么商业大亨情迷曾经当红艺人之类的……”   “吃醋啊?”   岑词抿抿嘴,也没掩藏心思,“你是我男朋友,我能不吃醋吗?”   “这话听着受用。”秦勋低笑。   那头有人在叫秦勋,岑词在这头听见了,催促他去开会。“我就是打电话问问这件事,没什么了。”   秦勋给了她一颗定心丸,“这一看就是娄蝶被逼到份上做的反击,所以不会把我牵扯出来,一旦牵扯出来,就像你说的话题的性质就变了,对于她炒热自己来说也不利,毕竟花边新闻的热度赶不上演技大作战来得持久。”   结束通话后,岑词感叹,这娄蝶在圈子里待久了,虽说向来习惯凭本事吃饭,但真要是被人掐了脖子,那也不是好惹的。   看着不融于圈子,实则早就把圈子里的规则玩得通透。   到了中午的时候,话题和各类帖子已经被炒得很热了,发酵的速度也很快,岑词看了一眼数据,晕眼睛。   娄蝶成了赢家,风向标一直在跟着她走,顺带的乔佳佳也获利,相反席季,公关那边越是洗白,对方就越是拿演技说事,弄得很被动。   中午吃饭那会,席季已经被逼着露面做声明,表示说她会精进演技,不会让粉丝们失望。   蹿红的人往往就是这样,有多少人喜欢你,就有多少人讨厌你。   口水大军蜂拥而至,逼问她,所谓新人奖是不是早就内定好了?   岑词将手机的页面一关,觉得这世上总算安静了。   汤图将便当盒给她打开,又倒了两杯水,笑说,“这娱乐圈的人啊,你说她复杂,但说话做事还挺单纯,你说她简单,但这利用舆论来踩一个人的手段那可叫高段位。”   “是啊,秦勋都成了棋子。”岑词接过杯子。   “所以啊,你还替人家操心,怕对方知道娄蝶请了精神分析师。”汤图在她对面坐下,抽了筷子,“我看她真是耍起手段来,段位也不低啊。”   岑词想了想,“席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现在人气这么旺,吃了这么个亏肯定反击,说不准就会拿娄蝶的隐疾说事儿。”   汤图盛了两碗汤,其中一碗推到岑词跟前,“问题来了,娄蝶在想着攻击席季之前,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岑词夹了口菜入口,低眼沉思,半晌后摇头。   不知道。   也许真有爆出的那天,她也会想方设法避开风头吧。   她说,“我现在想的倒是另一个问题,她来了这么一招,虽说是引爆了全网,那接下来呢?要想翻红只靠话题肯定不行,现在顶多就是刷足了存在感。”   汤图闻言后想了半天,一耸肩,“她是你的客户,你尚且猜不透,我更不行了,离那个圈子远了去了。”   也对。   而且这件事也没有跟汤图讨论的价值。   末了岑词边吃边说,“那就说点离你近的,你家裴警官现在的心理状况怎么样?”   “倒不是要人命的问题,就是吧……”汤图咬着筷子想了想说,“他心里的那个结总是解不开。”   “他搭档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吗?”   汤图摇头,“就这样最熬人,哪怕来点痛快的呢。”   岑词又想到秦勋,叹了口气,“是啊,生见人死见尸,别叫活着的人伤心难过。我有时候也怕秦勋会留下个什么心理阴影。”   汤图诧异,“他那个失踪的朋友啊?”   岑词点头。   汤图叹气摇头。   岑词想了想,皱眉说,“也是挺奇怪的,你说要是咱们同行的话,白老师应该多少听说才是吧。”   “也不一定,同行多了去了,白老师哪能都知道。”汤图说着反应过来,“还是同行?”   岑词点头,“从事心理的,而且当初还在研究有关人类记忆课题的,能研究这类课题的就不会是个小虾米,难道白老师一点都没听说过?”   汤图的筷子一滞,“研究人类记忆课题……你说的这人叫什么名字?”   岑词闷头夹菜,随口,“沈序。”   汤图的手一抖,筷子险些掉了。   岑词抬眼看她,见她神情不对,便问,“怎么了?你听过这个名字?”   汤图马上恢复正常,笑说,“没有,没听说过。”   岑词狐疑看她,“真的?我怎么觉得你——”   话没说完,就被推门进来的人打断。   看见汤图和岑词在屋里吃饭,就跟见着救星似的,急匆匆问,“二位就是小桃的领导吧?这两天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家小桃?” 第159章 可能真出事了   是羊小桃的妈妈。   一脸焦急的,问话的同时双眼不停打量周遭环境,像是在找羊小桃。   这两天因为诊所的事情比较多,所以中午这顿饭基本上都是在诊所里吃的,汤图一早就订好了外卖,还都是不错的餐厅。   汤图在吃饭这件事上从不亏待自己,所以哪怕点外卖都从来不是快餐,两菜一汤外加餐后水果或甜品。   今天的午餐是秦勋直接叫记餐厅送的,可美坏了汤图,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就早早摆上桌了。   没等味蕾全开,就撞见了羊小桃的妈妈。   两人见状倍感惊讶,饭也不吃了,汤图去招呼羊妈,岑词暂时把饭菜端进了厨房,拾掇了桌子。   倒了杯水,进了会议室后,就见羊妈情绪十分激动,坐都没坐,死死抓着汤图的手腕,一个劲问,“会不会是出事了啊?她没在家啊,一直没在家!”   岑词放下水杯,抬眼看了汤图。   汤图简明扼要跟她说,“羊小桃这两天跟咱们请假说身体不舒服,但她一直没回过家,跟阿姨说她去朋友家住两天,但实际上羊小桃也没去朋友家。”   岑词愕然,问羊妈,“羊小桃联系不上?”   “是啊,关着机呢!”羊妈急得直跺脚。   岑词和汤图相互瞅了一眼。   羊小桃确实这两天都没来诊所,之前汤图收到过羊小桃的请假短信,说自己不大舒服想要休假几天,当时汤图也就批准了。   想着这姑娘因为段意的事弄得灰头土脸,甭管是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给她点时间处理感情问题也行。   岂料羊妈说这两天压根就不见着羊小桃。   羊小桃平时一个人住,但离家不算太远,所以前两天有一晚羊妈就去了羊小桃家里,想着给她送点本地鸡蛋之类,可羊小桃不在家,打了电话也不接。   刚开始羊妈没多想,时间也不算晚,想着可能是跟朋友吃饭没听见手机响。可没一会儿羊小桃发了条讯息给羊妈,说这两天她都不回家住,朋友身体不好,她去照顾。   “小桃说的那个朋友我知道,俩关系挺好的,我也就没怀疑。”羊妈声音急促,“但我今天上午逛商场的时候见着小桃的那位朋友了,她说,这两天就没见着小桃,小桃晚上也没去她那住……”   岑词给羊小桃拨了电话过去。   果然,那头告知关机。   **   午后,门会所异常安静。   岑词下午没安排接诊,趁着空出的时间整理一下过往的客户资料。   手机放在手旁,方便随时接听。   倒是来了电话,却不是汤图的。   陈萱蕊。   接通后,她嗓音听着有歉意,“岑医生,对于今天的热搜……你没生气吧?”   这就是岑词没办法讨厌娄蝶和陈萱蕊的原因,网上话题不断刷新,热搜数值不停上升的功夫,陈萱蕊还想着一通电话打过来,是个做事很周全的人。   岑词道,“生气不至于,毕竟你们很巧妙地避开了秦勋的话题,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   要是秦勋的名字也被连累,那她才生气。   陈萱蕊闻言后明显松口气,“没生气就好,蝶姐也是怕你多想,叮嘱我无论如何都要跟你好好解释。”   “你们做事有你们的规矩,没必要向我解释。”岑词很理智。   陈萱蕊叹气,“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你毕竟是蝶姐的精神分析师,她是怕你误会。”   岑词停了笔,思量少许说,“放心,不管外面炒得有多热,也不管娄蝶这次能不能借机翻红,到了我这里,但凡是客户的资料都会保密,记者就算问到我这也无济于事。”   陈萱蕊闻言后赔笑,岑词这一针见血说出了她的顾虑,这叫她着实有些尴尬,忙道,“岑医生你别多想,我和蝶姐当然都很相信你的职业操守。”   岑词嗯了一声,想了想问她,“昨天你跟我说,娄蝶跟乔佳佳并没有多深的交情。”   “是,一个前辈一个后辈的,的确没什么交情。”陈萱蕊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岑词话里的意思,“昨晚人多,有些话也不方便说,其实我们这个圈子里就是这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需要多深厚的交情。”   “换句话说,你们也是临时起意的?”   “是,也不是。”陈萱蕊轻声道,“是准备了话题和公关稿,也想着做了些适当的引导,但当时想着如果抢风头的绝对不是席季的对手,没想到昨晚席季一通闹,秦总又推波助澜了一把,蝶姐就在台上临场发挥,这才成就了今天的热搜局面。”   岑词轻笑。   这世间事就是这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造化弄人。   “这次机会对蝶姐来说非常好,可能是老天垂怜吧。”   岑词叹说,“就算老天给了机会,那也要接得住才行,娄蝶有演技有作品,这个机会她接得瓷实。”   陈萱蕊说了声谢谢,又问她和秦勋什么时候有时间,娄蝶想请客吃饭。   “吃饭就免了,我想知道娄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陈萱蕊高兴地说,“当然是接戏了,你都不知道,这话题一炸开,就有本子送上来了呢。”   “这么快?”岑词惊讶。   “这就是娱乐圈啊。”陈萱蕊的语气似有讥讽又有无奈的,“蝶姐这一上热搜,不少之前的冷眼都跑过来了,我就瞧不上这种的,真的,你说这人活一辈子,都是风水轮流转,谁都保证自己能长青一辈子或者倒霉一辈子?拜高踩低有意思吗?之前蝶姐受多大委屈遭了多少白眼啊,那话说得可难听了,什么风光不再了,已经过气了,难挑大梁了?现在见苗头起来了赶紧过来巴结,晚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今天的我你爱答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岑词在这头安静地听着,心中也是感慨,看人下菜碟这种事又哪是只在娱乐圈?想来这陈萱蕊也是憋气了好多年,再乘机而上时也宝刀未老的架势。   她问陈萱蕊是个什么样的本子。   陈萱蕊更是高兴了,说巧了,跟《尘桥》里的角色很像,重要的也是要有戏剧的底子,真是老天赐的本子。   对于剧本的选择岑词是外行,跟陈萱蕊实话实说,“作为她的心理师,我不大建议她接同类型的角色,很容易让她陷进去。”   陈萱蕊说合同都签了,这次蝶姐特别坚决,跟导演聊了不到俩小时就签了,看来是真希望这个本子。   岑词无奈,叹了口气说,行吧,那这期间一定要保证她的看诊时间。   陈萱蕊连连保证。   通完电话后,岑词倦怠地靠在椅背上,娱乐圈里的血雨腥风,光是听着就叫人心累。   手机又响了,是陪着羊妈妈在警局里的汤图。   她马上抓起手机,接通。   汤图在那头情绪低沉地说,“小词,羊小桃可能真出事了。” 第160章 十斋日   裴陆接手了羊小桃的案子,经过盘问和巡查,正式定性为失踪。   汤图一直在警局陪着羊妈,当羊妈知道羊小桃确定是失踪后,一个腿软没站住就瘫地上了,任汤图怎么扶都起不来。裴陆上前跟汤图一左一右,好不容易把羊妈扶坐好,羊妈一声嚎啕。   没一会儿,小桃爸爸也赶了过来,促急,眼眶泛着红,见了身穿制服的裴陆后一把扯住,张口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唇一个劲在颤。   裴陆见状说,“是小爸爸吧,放心吧,警方已经立案调查了。”   “请你们……警察同志,请一定要……”小桃爸爸许是心脏不好,说话的同时按着心脏。   小桃妈见状也顾不上哭了,踉跄上前,“怎么了你这是?药呢!”   七手八脚翻出救心丸,压在舌根,少许,小桃爸才缓过来,补上刚刚那句没说完的话,“一定要找到我家小桃啊。”   这边,小桃妈又红了眼睛。   岑词和秦勋赶到警局的时候,小桃爸妈的情绪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因为不跟小桃住,所以很多时候也不清楚小桃下班之后都会去哪。   问到房里情况时,小桃妈表示家里不乱,一切都跟平时收拾得一样。   与此同时汤图和岑词也做了笔录。   又将这两天羊小桃的请假信息递给裴陆看,裴陆看了看,通过号码直接打过去,关机。   命窜天猴去查羊小桃这些天全部的通话记录,尤其是注意有没有删掉的信息和来电。羊小桃的住所需要排查,与此同时调监控资料。   好不容易将羊小桃爸妈劝走之后,汤图开门见山说,“会不会真是段意?”   岑词在来的路上其实也这么怀疑过。   裴陆蹙眉凝思,段意的确是重点排查的对象。   汤图显然是坐不住,来回来踱着步子,“最开始接触的时候,我就觉得段意这个人心理不健康,说不定真是他带走了羊小桃。”   “带走?”秦勋敏感抓住汤图话里的字眼。   裴陆也抬眼看她。   汤图被他们这一瞅,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舔了舔唇,整理了语言,“我是觉得,羊小桃现在就是个恋爱脑了,真要是段意的话,压根就不用强制掳走吧?”   “也未必。”一直沉默的岑词轻声开口,抬眼说,“羊小桃虽说喜欢段意,但对于段意还跟倪荞拉扯不断的现状焦虑,她请假之前问过我关于她和段意的情况,我是觉得说不准小桃已经想开了,又或者使出杀手锏逼段意做出选择。”   汤图转头看她,“杀手锏是……”   “分手。”岑词冷静分析。   秦勋皱眉,“羊小桃提出分手,段意恼羞成怒绑架?换成正常逻辑,段意这么做会更容易失去羊小桃吧?”   “除非他的逻辑不正常。”岑词一语中的。   汤图一激灵,喃喃,“真有问题?”   裴陆这边脸色微变,没等说什么就有人敲门,进来的是窜天猴,说,“头儿,段意联系不上,通过公司的监控资料来看,段意这些天也没去公司,我又查了出入境,他应该还在国内,但离没离开南城还在查。”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   “他女朋友倪荞那边什么情况?”裴陆问。   “已经有同事去了。”窜天猴看了一眼时间,“顺利的话,半小时左右能带到警局。”   等窜天猴出去后,汤图按捺不住,跟裴陆说,“一定就是段意。”   裴陆扭头看她,“我知道你着急,但这种事要讲证据。”   汤图抿唇不说话了。   羊小桃是门会所的工作人员,裴陆也能理解汤图和岑词的心思,跟她们说,“段意这个人之前我也查过,工作上是小有成绩,但整个人的生活轨迹中规中矩没什么特殊的,唯独之前在机场的时候做出出格的举动……还是那个问题,如果真有心理疾病的话,在之后至少有点迹象吧?”   岑词开口说,“也未必,有些人的心理疾病是隐性的,当然,这也是我的初步判断,毕竟我没分析过段意的精神和心理状态。”   汤图觉得这就是失策,毕竟是靠近羊小桃的人,有机场的经历,她就该提高警觉才是。   良久后秦勋思量着说,“隐性心疾的话,也能有迹可循,像是段意,他的生活轨迹也未必那么中规中矩。”   裴陆不解地看他。   秦勋想了想,掏出手机,摆弄了几下后抬眼看裴陆,“你邮箱地址发我。”   裴陆说了地址,没一会儿就听手机里有邮件提醒。   “你看一下。”秦勋说。   裴陆的手机在桌上,他顺手拿过来翻开一看,愕然,手指头又快速下翻。汤图好信,凑到裴陆身边,等看清后也是一愣,抬眼看秦勋,“秦总,这都是你……查的?够详细的了。”   一份有关段意的个人资料。   真是详细得不能再详细了,都恨不得是从小到大的个人经历和个人情况、社交状况等,也包括近况。   秦勋说,“圣诞节鬼脸事件和墓地事件都那么巧合的跟段意扯上关系,说白了,我不相信段意那个人,调查他,只是为了保障我女朋友的安全。”   汤图感叹,又给了岑词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岑词虽说没看他给裴陆发了什么,但这一来一回的对话里也听明白了,再听秦勋这么一讲,心里就翻腾着不知名的感动。不经意扫到汤图甩过来的眼神,耳朵竟燥了。   秦勋就挨着她,抬手摸着她的头,却是在跟裴陆一本正经的讨论段意的情况。   “段意这两天的确没什么消息,但在之前,他每隔一阵子就会去郊外的朋友家,一待就是一晚上,第二天再驱车上班,手底下的人查了一下,段意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两年。”   裴陆眉心紧皱,朝下翻着资料。   岑词听出端倪,“去什么朋友家需要去的这么频?”   “倒是多年的朋友,但问题是,他那位朋友却不经常回郊区住。”秦勋说,“段意跟他女朋友同居,去郊区的行为倒是像极了他想逃避倪荞,但是,这只是推测。”   裴陆看着资料上头段意外出居住的时间,迟疑,“看日期……似乎没什么关联。”   秦勋说,“刚开始我也不在意他去郊区的时间,看着杂乱无章,但如果把每个日期对照农历日子的话,那就变得一目了然。是每个月的农历初一、八、十四、十五、十八、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这日子有什么特殊的?”岑词想不明白。   秦勋低眸看她,说,“是佛家的十斋日,也是诸罪集结日。” 第161章 凭空消失   十斋日出自《地藏经》,如来赞叹品中道,复次普广,若未来世众生,於月一日、八日、十四日、十五日、十八日、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八、二十九日,乃至三十日……能於是十斋日,对佛菩萨诸贤圣像前读是经一徧,东西南北百由旬内,无诸灾难。”   在佛家中,以上十日是诸罪结集定其轻重的日子,可对于段意来说有什么意义?据调查,他并不是佛教徒。   直到进了家门,岑词还是想不通。   又问秦勋,“你查段意的时候,你手底下的人进过郊区的房子吗?”   秦勋摇头,当时他只想直到段意的行踪,只要不打扰岑词,段意爱做什么做什么,跟他也没关系。   简单做了两菜一汤,饭菜上桌的时候,见岑词还在那拄着下巴冥想,秦勋便放下盘子,拉起她去了洗手间。   镜子里,岑词看着从身后拥着她的秦勋,看了好半天。秦勋也任由她就那么看着,为她洗完了手,抽了毛巾擦干,这才开口,“觉得我帅你就说,自己的男朋友,不用不好意思夸。”   “以前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岑词轻声说。   “以前没把你追到手,总得顾着点温文尔雅的形象。”   岑词无语,还真敢说。   “你查段意真是为了我啊?”岑词还是一心念着羊小桃失踪的事。   秦勋挑眉,“不然呢?我又对男人不感兴趣。”话毕,拉着她回了餐桌,手往她肩上一按,她便坐下了。   他到对面拉了椅子坐下,盛了碗汤给她,“ 自打羊小桃跟他在一起之后我就叫停了手底下人,早知道一直跟着他就好了,起码现如今我们的境遇不会太被动。”   岑词没滋没味地喝着汤,“谁能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你说,如果真是段意掳走了羊小桃,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他要对小桃做什么?”   秦勋想了半天,摇头,这没法揣测。   岑词放下勺子,盯着秦勋,“如果换做是你,你如果绑架我的话,要对我做什么?”   秦勋哑然失笑,“我想对你做的事夜夜在做,所以,我没理由绑架你。”   岑词脸一热,伸手来拍他的手臂,“能不能有点正形?还有,什么叫夜夜?”   “哦,前两天我出差了。”秦勋顺势而言,“你挑这个字眼是嫌我名副其实?没事儿,今晚补上。”   岑词瞪他。   秦勋含笑,又给她添了汤,“我知道你担心羊小桃,但饭得照吃,觉得照睡……我的意思就是睡觉,休息。”   岑词没好气地嗯了声。   “郊区房子的情况裴陆肯定会查,还有倪荞,肯定也知道不少段意的事,等着裴陆的消息吧。”秦勋宽慰她说,“现在的问题卡就卡在羊小桃是怎么被人带出去的。”   汤图带着小桃妈去警局报案的时候,裴陆第一时间调取了羊小桃家附近的监控,从小区到进了单元门再到电梯里。   监控资料显示,羊小桃失踪前是挺晚回的家,许是跟朋友在外面玩喝多了,走路有些踉跄。电梯到了她居住那层就停了,她出了电梯,之后怎么样就看不到了。   从监控来看,羊小桃当晚的确回了家,那出事也是在家里,又或者是在家门口。   可裴陆看遍了监控资料,都没找到羊小桃被带走的影像。   他也想到了会有人乔装,利用各种方法藏好羊小桃带走,但该排查的都排查了,那个时间段里,出现在影像资料里的人少之又少。   这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或者带走羊小桃的人会隔空取人?   想想是荒唐,却又没找到更好的解释。   岑词也是想不通,这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不见的呢?   **   夜半的时候,岑词又做梦了。   梦里还是那个女孩,长大的模样。仍旧看不清脸庞,也依旧觉得她很漂亮。   可是她在哭,哭得很歇斯底里。   她在拼命拉扯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也只及一个背影,可岑词能感觉出男人的不耐烦,他用力推开她想要离开,却被她一把抱住。   像是在哀求。   梦里的岑词就跟个观众似的,眼睁睁看着这幕在眼前发生,可心情也是陷入其中,她朝着男人大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她哭成什么样你看不见吗?   男人听不见她的声音,弃那女孩儿而去,看得岑词挺揪心的。   可紧跟着岑词的心就提起来了。   她看见那女孩儿从地上捡起一根尖桩,攥紧,然后朝着那个男人方向跑过去——   “不要!”   岑词这一喊竟把自己给喊醒了。   四处静谧,只有墙上的钟表声一格格跳动,室内有光,是柔和的月光,映了岑词一张煞白的脸。   噩梦。   岑词刚想喘口气,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睁眼的时候自己就是坐着的,视线朝上一移,自己的左手举高,攥得死死的。   这……   她的视线又落到身边的秦勋。   这个角度,这个姿势,像极了她在攥着那截尖桩准备插进秦勋的心脏。   岑词蓦地打了个寒颤,马上放下手,呼吸急促。   怎么会这样?   心头掠过惶惶不安,不经意想起湛小野之前的话:岑医生,你相信这世上还有另一个自己吗?   又夹杂心着闵薇薇惊恐地叫喊:不是我!我压根就没做过这件事!   岑词的头昏昏涨涨,不畅的呼吸促使她浑身无力,她躺回床上,总觉得整个人像是陷入冰冷的海水里,不停得往下沉、往下沉……她扭头看着秦勋。   秦勋面朝着她,阖着眼,呼吸平稳,睡得很熟。   岑词不知道自己刚刚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手举着有多久,他应该……不知道吧?   感情这种事她知道强求不来,可一旦来了,她也不想失去啊。秦勋对她来说像是个意外,幸福就这么不期而遇,有时候她会心生一丝惶恐,就怕这是上天弄错了情缘,某天突然发现又收了回去。   想到这儿,岑词心里不安,主动凑到他怀里,伸手将他轻轻搂住。   她跟自己说,这般心境就是被噩梦影响的。   对,只是噩梦。   岑词阖上眼,尽量让大脑放空,重新入眠。   许久,幽暗里,秦勋缓缓睁开双眼…… 第162章 他怎么个怀疑法   一夜的觉算是睡得细碎,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闯进梦里。   岑词觉得头昏脑涨,哪怕是第二天艳阳高照,她都有一瞬恍惚得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梦里一直是那个女孩子,一会儿是小时候,一会儿又长大成人,再一看脸,竟又成了羊小桃。   羊小桃像是身处幽暗之中,可那张脸白得吓人,她朝着她伸手,一直在说,救命。   ……   门会所虽说营业照旧,但羊小桃失踪一事俨然成了重中之重。   裴陆那边有了些消息。   第一,羊小桃打从那晚出了电梯后就再在踪影,警方将监控资料一直排查到小桃妈报案时,也没从影像里看见羊小桃,更没看见可疑的人,跟羊小桃相似的身影也逐一排查了,都排除是当事人的可能;   第二,羊小桃家没人。   正如小桃妈妈说的,家里一切如常,挺整齐的,不像是有人强行闯入然后将其带走的样子。警方搜查仔细,排查了家里的指纹,有羊小桃的,还有小桃妈妈的,其他的就没了。   以上两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坐实了羊小桃凭空失踪了的事实。   可这世上哪会有人凭空失踪?还真有什么时光穿越,走着走着就身穿到过去未来了?   裴陆的意思是,如果羊小桃是被带走的话,十有八九是还没进家门的时候。   然而又有疑问了。   假设羊小桃是在家门口被人带走的,那为什么没大喊大叫?甚至说是毫无动静?   裴陆排查了羊小桃的左邻右舍。   羊小桃所住小区都是一梯两户,两户是门对门的,中间是长长的走廊。羊小桃的对屋邻居是个自由职业者,说白了就是个夜猫子,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据邻居说,羊小桃失踪那晚他压根没听见房门外有动静,走廊是声控灯,十分敏锐,一丁点动静都能亮,他敢肯定的是,当晚声控灯就亮了一下,然后就再也没亮过。   问及为什么那么清楚声控灯亮的次数,那邻居刚开始还遮着藏着不想说,后来得知对面屋发生了失踪案,为了撇清自己就赶忙说了。   那邻居表示每次羊小桃回来他听见动静后都要扒猫眼看一看,他觉得羊小桃挺好看的,之前也朝她献过殷勤,但羊小桃没领情,无奈就只好偷窥。   羊小桃出事那晚他同样透过猫眼去偷窥,他看见羊小桃走到房门前,走廊的灯光映得她身影纤细,他看得正如痴如狂,突然羊小桃停住了开门的动作,蓦地往身后看了一眼。   当时给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从猫眼上撤离,少许后他小心翼翼地又去看猫眼。   这一眼可给他吓得不轻。   就见羊小桃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朝着他这边看,似乎知道他在透过猫眼看她似的似的。   紧跟着声控灯就灭了。   当时他后脊梁嗖嗖冒凉风,赶忙又撤开眼,背贴着门紧张地大气不敢出一声。他没听见开门声,感觉羊小桃就一直站在黑暗里,直直盯着他家的房门。   后来他敢确定的是声控灯一直没亮,因为当时他没听见羊小桃开门的声音。   汤图是一大早餐敲开岑词的门,过来跟她传达警方的调查结果。   秦勋开的门。   汤图也知道现在秦勋动不动就在这儿留宿了,但一大早上撞上身穿家居服的秦勋还是有点不习惯,问他岑词呢。   秦勋挺自然,就跟这家主人似的,跟她说小词在洗澡呢,然后往旁一侧身,“进来吃早饭吧。”   ……   “你在我家蹭吃蹭喝那么多年了,我今天也算是享了你一次孝顺啊。”   餐桌上早点丰富,汤图乐得享用,又跟岑词由衷地叹出这么一句来。听得岑词直挑眉,“说的就跟你之前从来没在我这儿蹭过饭似的。”   “准确说是你认识秦勋之后,我才有了蹭饭的口福,之前来你这还能叫做蹭饭?直接就是一包方便面,还懒得开火用开水泡的。”汤图十分精准地控诉。   岑词没反驳,汤图说的都是事实。   汤图边吃包子边朝外一递眼,“问你啊,你就这么有恃无恐地让他在你这住啊?”   “这话问得奇怪。”岑词喝牛奶吃麦片,外加一小份蔬菜鸡肉沙拉,“他家在老城区,我去他那住也不方便啊。”   汤图一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觉得吧,他一直在找他那位朋友,现在跟你在一起,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性啊。”   岑词笑了,“他之前是怀疑过我,但现在误会解除了。”   汤图一激灵,吃包子的动作也一卡,思量了片刻,试探问,“怀疑你……什么?”   岑词没抬眼,所以没看见汤图微变的神情,自然说道,“当然是怀疑我跟他那位朋友的失踪有关了。”   汤图追问,“他怎么个怀疑法?”   这下岑词抬眼了。   汤图见状赶忙敛眸,故作自然,又很随性补了句,“那你怎么解释的啊?”   没等岑词回答,洗漱完的秦勋恰好进了餐厅,两人见状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今儿是周末,也难得秦勋休息一天,没应酬没开会,坐在岑词身旁,一身清爽的,头发还半干着,穿得还是家居服,很休闲随性,照比平时形象温柔亲近多了。   “早餐味道怎么样?”他问。   汤图连连冲着他竖手指,说好吃。   秦勋慷慨,笑说觉得好吃就多吃,又跟汤图说以后不用不好意思,只要他在家,她都有早餐可以蹭。   汤图抓住秦勋嘴里的关键词,抬眼笑看岑词,“家呀……”   岑词一个白眼,“这么多吃的还截不住你的八卦心。”   秦勋笑呵呵的没说话。   餐桌上三人还是以说羊小桃失踪一事为主,听了汤图传达的意思后,岑词陷入沉思,好半天说,“也就是,那位邻居认为小桃其实是一直站在门口的?”   汤图点头,“裴陆说走廊的声控灯的确特别敏感,就是一小点声音都能亮,羊小桃开门总不能一点声音都没有吧?而且就算声控灯真是个寸劲没亮,那依照门对门的距离,小桃如果开了门,对面肯定能听见。”   换句话说,羊小桃是在走廊里被带走的。   那么问题来了。   对面邻居透过猫眼看羊小桃时,说当时走廊里就羊小桃一人,没看见其他尾随的人出现。   第二点是,如果是灯灭之后有人进了这层,那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真要是有人带走羊小桃, 出现的那一刻,羊小桃完全可以喊叫。   秦勋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后说,“所以现在更能说明一点,羊小桃认识那个带走她的人。” 第163章 留下后遗症了   不可能凭空消失,又能无声无息,至少羊小桃在看见他后不会惊慌不会反抗,只能说明极大可能就是熟人。   汤图咬了一口包子,冲着秦勋晃了晃食指,“你说的是常规逻辑,还有种非正常逻辑的推断。”   秦勋好奇,“愿闻其详。”   “对方能操纵和影响人的意识,换句话说,催眠干预。”汤图又冲着岑词一指,“她就能做到。”   秦勋笑了,“这点我倒是同意。”   她之前参与的调查案件就不说了,就说近的,段意女友的哥哥可被她折腾得够呛,只因为那人用手指头指她。   忍不住抬手摸了她的头说,“还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岑词任由他摸着自己,不紧不慢说,“干脆你俩给我压警局得了,就说是我做的。”   汤图接住她的话,“我也想弄个替罪羔羊,这样我家裴陆就不用成宿成宿地熬了。可惜啊,你见天的都在我眼前晃,我想扯谎都不行。”   岑词喝了半杯牛奶,清风徐来的,“白天你能盯着我,晚上呢,你也不能证明我24小时都有不在场证据。”   汤图冲着秦勋一努嘴,“晚上有他呢,他能证明。”   岑词一愣。   平时都是她怼汤图,没料到今天被汤图反怼,还怼得她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秦勋被她的样子逗乐,但也没多说什么,给她切了块三明治放盘里。岑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吃了个小亏,清清嗓子,“都说警匪是一家,这裴陆身上的匪气都被你学去了。”   汤图可不想跟她打嘴仗,继续怼下去吃亏的就是她自己。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秦勋,想起刚才岑词说的话,眼里就多了打量,但等秦勋一抬眼时,她又马上移开了视线。   裴陆打了电话过来,见他们仨都在,说了句太好了。   警方根据秦勋之前提供的资料找到了那处住所,需要秦勋赶过去配合调查一下。   “段意就在南城,还是正常上下班,但这阵子他没回家住,有同事能证明他住公司。我们对段意进行了审讯,他不是很配合,警方需要找到更有力的证据。另外,段意的女友倪荞也要作为关键方接受调查,两位医生对羊小桃的情况最了解,如果有时间的话也需要来一趟警局。”裴陆在电话里说。   恰好是休息日,不用顾虑门会所那边,所以三人决定兵分两路,岑词和汤图去警局,秦勋去郊区的那处住所,等从警局出来,她们再去郊区跟秦勋汇合。   ……   才数多天不见,倪荞就憔悴得叫人吃惊。   原本挺光鲜亮丽的姑娘,哪怕前后两次跟羊小桃叫嚣和横眉冷对,那也是个挺标准的美人胚子。   之前岑词也会在闲暇的时候分析段意变心的缘由,后来真切地得出一个至理,那就是人缺什么就需要什么。   同样都是漂亮的姑娘,倪荞看着风情万种又张扬,就像是野玫瑰似的,性感又刺激,照理说,这种姑娘会得到不少男人的青睐,但倪荞的性子泼辣,盛气凌人,通过短暂接触也能发现她挺强势,或许在平时已经勒得段意透不过气了。   相反羊小桃,善解人意,说话又轻柔细语,小女儿心态,就跟一朵温吞的小雏菊惹人怜爱。正所谓没比对就没伤害,段意自打认识了羊小桃,许是就愈发受不了强势的倪荞,心思就发生了改变。   岑词给段意的这种心理总结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倪荞的憔悴缘于段意的这次郎心似铁,她对警方表示,自打上次段意知道她闹了门会所后就毅然决然地跟她提分手了,并且再也没回家住过。   她几次找到段意的公司,段意都避而不见,甚至后来他们公司前台看见她就再也不让她进去。   警方带倪荞回警局是想要她配合调查,到最后变成了大型哭诉现场,倪荞痛哭流涕的,压根就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气焰。   整整半个多小时,倪荞没说别的,就在说这些年来她跟段意的点点滴滴,有甜蜜的也有打打闹闹的,还有当初段意是如何追她的,如何跟她承诺说要一生一世的。   桌上的面巾纸攥成图堆了个小山,倪荞的哭势没有减缓的迹象。   裴陆听得头疼,过来找汤图和岑词,坐在那直揉太阳穴。   对于羊小桃的失踪,别说羊小桃爸妈着急,岑词和汤图自然也是心急如焚,那么大的一姑娘失踪了,能遇上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而且岑词和汤图又是从事心理的,太清楚人在一旦面临绑架后的心理,最难的时刻不是在绑架前和绑架中,而是当事人被解救后那段事件的心理状况才教人担忧。   汤图和岑词所在的位置完全能听得到倪荞说了什么,甚至岑词一抻头也能看见倪荞的模样,坐在那痛哭流涕,眼睛都哭肿了。她也是挺佩服倪荞的,竟然有这么多的眼泪能支撑半个多小时。   裴陆坐在那,警帽搁在一边,脸色憔悴。   汤图看着自是心疼,倒了杯水给他,然后绕到他身后,抬手抵住他太阳穴。裴陆睁眼,赶忙拉下她的手轻声说,“在警局呢,让人看见了不好。”   汤图也知道他这直男的性子,没勉强,示意他多喝点水。   裴陆倒是听话,把一杯子里的水都给喝了,然后一抹嘴,对她俩说,“我原本想着让你俩帮忙从她的言谈举止里找找线索,结果……”   那边,倪荞又是一阵痛哭,因为有警员问她段意这两天的行踪。   裴陆就跟条件反射似的,又开始揉太阳穴,压低嗓音说,“听她哭了半小时,我这头筋啊一跳一跳的疼,都留后遗症了。”   汤图听着也是心烦,“咱这是私下底说,我要是段意,趟上她这种性格的女朋友也受不了啊。”   岑词坐在那没动。   没理会汤图和裴陆刚刚恰似撒狗粮的你情我浓,也没对倪荞歇斯底里的哭声有任何反感。汤图说上述话其实就是句牢骚,却见没得到岑词的响应,便抬眼看她。   见状立马明白了,凑上前低声问,发现什么了?   岑词这才有反应,轻声说,“有些不确定,裴队——”她转头看裴陆。   裴陆耳聪目明的,一看这架势立马上前。   岑词说,“还得麻烦警员再问一遍刚刚的问题。”   汤图惊讶,“那还得哭一轮。”   裴陆问她,“发现端倪了?”   岑词思量少许说,“需要确认。” 第164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裴陆又命人去问了。   刚才警员问倪荞的是:段意对你避而不见,你就再也没见着他吗?   于是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结果可想而知,倪荞又是一通哭,跟警员说,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警员要求她再说一遍,刚刚没听清楚,又劝她尽量控制情绪。   倪荞间隔了一段时间,许是听话安稳情绪了,再开口时有抽泣,但照比前一遍吐字清楚得多。   “他铁了心要分手,从家里搬出去,不见我,白天我也不想耽误他工作,就晚上去找他……好几次都是大半夜了他不在,但是……但是那个房间就是他在住啊……我知道他去找那个小妖精了……是我贱,他那么对不起我,我还想着给他洗衣服什么的……他换下来的衣服那么脏,那个小妖精口口声声说爱他,怎么连衣服都不给他洗一件……”   接下来又是倪荞哭嚎的声音。   倪荞说这话的时候裴陆在旁边,闻言后问她,怎么就确定公司的那个房间就是段意住的?   倪荞哭着说,“他的日用品都在,而且前一阵子我过去就想堵他睡觉的时间,能堵着他啊,但好几次他都不在,被子都是铺好的,凌晨一点多啊,他不是在躲我就是去那个女人家里了。”   ……   “从倪荞的反应和说话逻辑来看,她不像是在撒谎,段意离家后的所作所为她很大可能是不清楚的。”   短暂休息时,岑词、汤图和裴陆开了个小会,顺带的喝了杯咖啡。   裴陆的耳朵里还都是倪荞的哭声,哪怕现在消停下来了。他抿了口咖啡说,“段意还有大半夜出去的习惯呢?羊小桃有没有跟你们提过这件事?”   岑词自然不清楚。   汤图信誓旦旦,“绝对不是去找小桃的。”   这点裴陆倒是同意。   他们将监控录像又往前翻了好几天,根据倪荞提供的段意大半夜不见的时间段来对比翻查,他们在小桃家附近的监控中并没发现段意出现。   白天羊小桃上班,晚上又不跟段意见面,是不是这两人已经分手了?   岑词喝了大半杯咖啡才又发表意见,“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倪荞说她去找段意的时候还不忘帮他洗衣服,又说他换下来的衣服那么脏……”   她皱眉,边思考边继续道,“我几次观察倪荞下来,她并没有洁癖,所以她提到段意的衣服脏,那就说明肯定是脏了的。段意是个坐办公室的,又不在工地干活,为什么衣服会那么脏?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汤图也反应过来了,“是啊。”   裴陆皱了眉头,“段意咬死了这些天都没见着羊小桃,而且羊小桃出事前后又能在公司监控录像里看见他,有不在场证据……”   “所以,倪荞说的他不在,又是怎么一回事?”岑词提出关键。   裴陆摇头,“别看倪荞总在哭,但也很敏锐,有些问题她就避而不谈了。”   关于这点岑词和汤图也都发现了。   警员问她有没有跟踪过段意,或者有没有查过他大半夜不在休息室去了哪里等问题,但倪荞回答得就四两拨千斤了,要么就是不知道,要么就是不清楚。   汤图一拍桌子,吓了岑词和裴陆一跳。   “我知道了。”汤图眯眼,“说不准真正绑架羊小桃的人是倪荞!她故意泄露点端倪让我们怀疑段意,实则就是想报复段意报复羊小桃!”   说完这话,就见岑词和裴陆都在瞅着她。   她舔舔唇,“那个……我怀疑的有错吗?”   裴陆拄脸笑看她,“一切怀疑都合理,问题是,证据呢?”   “提供办案线索是我们做心理咨询师的情意,根据线索找证据是你们警方的责任。”   裴陆说,“现在知道了,做你们这行的都巧舌如簧。”   汤图锤了他一下,“说我就说了,别把小词带进坑里。”   岑词笑而不语,自动忽略眼前的这大碗狗粮。   对于羊小桃的失踪,裴陆的压力最大。   一方面要安抚羊小桃的爸妈,一方面也要顾及岑词和汤图,不管是面对羊小桃的至亲还是领导,裴陆都没有松懈下来的理由。   每天就绷着一根筋,拼命地查拼命地想,这才短短时日,眼瞅着裴陆的脸就削瘦了不少。   有电话进来了,是裴陆的。   裴陆好不容易暂时放松的情绪一下子又提上来,接通。   听那边说完后,他说了句,行,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收好手机,裴陆对岑词和汤图说,“郊区房子里发现了些奇怪的东西,去看看。”   **   段意在南城有一处住所,就是目前倪荞住的那套房,据倪荞说,那套房子是段意花钱买的,后来两人决定同居后,倪荞就搬了进去。   现如今段意离家出走,晚上也不回去住,意图是想倪荞搬走,并且给了她限定的时间。但倪荞软硬不吃,死活就是不肯搬走,因此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一直拉扯着。   秦勋调查的没错,郊区的房子的确是段意一位朋友的,关系挺不错,但那位朋友前些年去了国外,房子的钥匙就一直在段意手里。   羊小桃出事后,警方第一时间联系了房子的主人,并且给他传真了搜查令,那朋友也怕是担责任,便应允了警方入室搜查。   而这期间,那位朋友也承诺警方,暂时不跟段意联系。   岑词和汤图随着裴陆赶到郊区房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房子是联排小别墅,面积倒没大到夸张,上下两层,各家各户自带了一处小花园。正值打春儿,挨家的花园就冒了绿,那些个爬藤也蜿蜒着吐了叶子。   而段意朋友的院子里栽种了一株石榴树,由于常年不打理,任由它的野生疯长,可谓是枝繁叶茂,树高盖过两层,从外面看过去,枝叶能将二楼房间里的一切都遮得严实。   裴陆推院门进来后,就瞧见秦勋站在石榴树下朝上看。   听见动静后,他转头,“来了。”   裴陆见他刚刚看得入神,上前问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说话间,岑词和汤图也上前来,齐刷刷往上看。   什么都没看着,除了新吐芽的枝干。   秦勋说,“有想不通的地方,但……我再想想。”   裴陆叹气,转头看岑词,说了句,“你俩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话的调调都一样。” 第165章 龛   几人进屋的时候,有一辆车无声无息地滑近。   但在快离近的时候,车子就戛然而止了。车里的人没下来,就隔着前挡风玻璃静静关注不远处的动静,那几辆警车几乎把停车道都给占了。   车主人抿着嘴,太阳镜后面的眼眯了眯,而后启动车子,一个调头,又开走了。   ……   这幢房子整体面积在二百多平,对于个别墅来说的确不算大,上下两层,警员所说的有问题,就在二楼。   楼上有两个房间,一间书房、一个卫生间和一间主卧,呈品字形。   洗手间里有洗漱用品,但牙刷是干燥的,看得出这里有几天是没住过人。之所以这么肯定是住了人的,源于主卧里的东西。   床铺都是干净的。   床单被罩还有洗衣液的气味,如果长时间没人住,该是一股子灰尘味。衣柜里挂着衣服,其中一件岑词看着眼熟,浅米色衬衫,领口处镶有一缕金丝。   她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当时段意去门会所的时候,穿得就是这件衬衫!   警员戴着手套将鞋柜里的一双鞋拿了出来。   是双黑色皮鞋。   乍看没什么特殊的,皮质有褶皱,挺旧的,看上去也不像是太贵重的皮革,照比衣柜挂的那件镶着金丝的衬衫可就廉价多了。   也是段意的?   仔细打量就能看出端倪了。   鞋底沾着泥。   虽说鞋面擦得干净,可在鞋底的缝隙里还是能找到泥土。   是泥土,不是灰尘。   那种有点泛着红的、已经干涸了的泥土碎块。   这不是奇了怪吗?   现在整个南城都找不出能一脚踩中泥土的地方了吧?就算是这个别墅所在的郊区,外面也都是平坦大路,周围绿化全都围得严实,哪能有机会猜到泥土?   当然,鞋子只是其中一处疑点。   警方从衣柜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套西服。   黑色的,剪裁看着中规中矩没什么特殊,看着就像是穿过了的似的,但是不是段意穿的,还需要从衣服上残留的皮屑等物排查DNA。   岑词盯着这套西服,心里总有股子不舒服,具体的还说不上来。   秦勋上前问她想到了什么。   她想了想,反倒问发现西装、鞋子的警员,“有人动过吗?”   警员说没有。   因为案件比较特殊,所以来这里排查证据的警员一早就接到裴陆的命令,说今天将会有心理分析师介入,所以发现任何线索都不要轻举妄动。   裴陆和汤图上前。   岑词打量着西装和鞋子,对汤图说,“你之前怀疑过段意有躁狂症和强迫性神经症是吧?你看看这西服叠着的方式和鞋子摆放的方式。”   西装叠得异常规整,鞋子也不是随便放着的,鞋尖方向一致不说,而且还都是对齐的,很齐。   汤图观察了一下,又将视线落在衣柜里挂着的衣服上,虽说不多件,但都是同一款式的衬衫,统一用黑色无痕防滑衣挂挂着,但衣服和衣服之间都不挨着,而是中间能隔出个五公分左右的距离。   衣挂挂钩的朝向相同,也是齐刷刷地叫人看着不舒服。   “如果这些衣服和鞋子确定就是段意的,那他的确有强迫症的迹象。”汤图说。   寻常整齐跟强迫症式样的整齐是两种概念。   前者会让人觉得自然舒服,后者,这种整齐会叫人心里发毛。   当然,最奇怪的物件是在靠近墙壁的一个柜子里。   说是柜子,更像是一个带门的龛,半米深,一人多高,下面带着储物柜的那种。   储物柜里什么都没有。   打开龛门,里面的东西教人头皮发麻。   中间悬着只同心结式样的小盒子,用数不清的红线系着,小盒子前方有红色蜡烛,是装电池的那种,火头是亮着的,两只。   小盒子周围贴满了黄底红字的符咒,看不懂,真就跟鬼画符似的。   秦勋先到的这里,警员发现龛里的东西时他也看见了,所以没过多反应。倒是岑词和汤图,甚至裴陆都算上,瞧见这幕着实吓了一跳。   裴陆问了句,“这什么玩意儿?”   汤图没见过这东西,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   岑词皱眉看着龛里的东西,心里的不舒服感更加强烈,她说,“这看着……像一种什么仪式?或者,诅咒?”   裴陆沉默稍许,提议,“看看小盒子里的东西。”   汤图觉得头皮发麻,“打开盒子的话,就只能把红线剪开吧?要不然怎么解?”   旁边警员不同意,“这也是证物,一旦破坏就很麻烦。”   岑词又观察了一番,指着红线打结的位置和符咒纸贴的方向,“你们看,结扣和符咒贴的方向都同样整齐划一,所以一定就是衣服主人的杰作。红线是系死的,解不开,只能强行破坏。我同意秦勋的意见,这盒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裴陆想了想,然后叫手下先各个角度拍下照片,最后剪开红线,将悬在半空的心形盒子取了出来。   不大的盒子,半个手掌大小,侧开扣,扣子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金属扣。   裴陆戴上手套,从侧面打开扣子。   盒子一打开,众人愣住。   盒子里有两张照片。   一张是段意。   而另一张,是羊小桃。   **   秦勋送岑词和汤图回家的时候,窗外已经黑透了。   她们俩坐在后面,一路上却没交流,车内很压抑,就像是看见盒子里照片那一瞬的气压。   上了楼,刚出电梯就瞧见了羊小桃的爸妈。   看样子像是等了挺长时间,手里还拎着个果篮。   见他们回来了,小桃妈妈快步上前,一手拉着汤图,一手拉着岑词的,刚要开口眼眶就先红了,声音哽咽,“警方对案情保密,我们这边实在是等不起……只能找你们,听说……你们这次协同办案……”   小桃爸爸跟在后面,眼睛也是红的。   秦勋见状,宽慰他们,“你们先别激动,有事进屋说。”   “是啊,叔叔阿姨,我们先进屋。”岑词最怕遇上这种,对于安慰人的活真不是她擅长的。 第166章 我是站在她立场的   羊小桃爸妈都是懂礼数的人,闻言连连说不用进屋,就在走廊说明了来意。   说白了就是来请求岑词无论如何都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帮他们找到羊小桃。他们之前就听羊小桃说过岑词的本事,也帮警察破过一些个奇案,现在,老两口除了等着警察的消息外,希望也是寄托在岑词身上的。   又将果篮递上来,死活就要岑词和汤图收着,要不然他们不安心。   后来岑词也就收下了,告诉二老,要他们放心,但凡能帮上忙的她们一定帮。   好说歹说给把二老的情绪给安抚好了,将其送走后,进了屋,岑词就觉得整个人跟脱了骨似的瘫软无力。   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秦勋拉她起来换衣服的时候,她又软塌塌地黏在他身上了,叹气,“我真是见不得这样的,小桃爸妈太让人心疼了。”   “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压力,说白了,小桃爸妈现在是有病乱投医了。”秦勋轻声说。   岑词进了屋,从柜子里拿出套干净的家居服,扭头瞅他,“这话听着有歧义啊,怎么着,你不相信我的本事?”   “相信。”秦勋靠在门边,双臂交叉于胸前,“只是怕你感情作祟,毕竟是熟人,一旦偏了理智,看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了。”   这倒是。   岑词明白秦勋这话的意思。   想了想,手里的家居服一扬,“我要换衣服了。”   “你换。”   岑词待那不动,瞪他,“过分啊。”   秦勋被逗笑,“咱俩夜夜相拥而眠,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过了吧?”   “那能一样吗?”岑词坚持,朝他一扔靠垫,“出去,别耍流氓。”   秦勋没为难她,笑着退了出去,还好心地替她关了个门。   没一会儿,汤图过来了。   手里拎着食品袋,两大包,进门之后就放客厅的茶几上,又自顾自地到了餐厅拿了餐盘出来。   刚洗漱完的秦勋凑上前打开一看,好家伙,烤串、麻辣小龙虾,还有一份干锅鸭头,满眼的红彤彤。   “今晚你俩也别指望能早睡了。”汤图抓了个靠垫在地板上,盘腿往上一坐,开始往盘子里倒腾这些吃的,补上句,“夜宵与开会最配哦,秦总,冰箱里的啤酒来上几罐呗。”   秦勋拎了啤酒,笑说,“你也真是不怕长胖。”   “我胖吗?”汤图挑眉。   秦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现在倒是不胖,但女人一旦过了三十,新陈代谢就变慢了,你现在有恃无恐的吃,都是在为三十岁之后变胖做准备。”   汤图翻了个白眼,“秦总,你也这么控制你家岑词吃饭吗?”   “不啊,她随便吃。”秦勋坐在沙发上,轻笑,“她变胖了也无所谓,我喜欢就行。”   好一波狗粮……   汤图抖了抖两条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见秦勋也不急着走,汤图思量了少许,说,“我听岑词说,你一直在找你的朋友,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吗?”   秦勋沉默。   汤图马上道,“你别误会啊,我就是突然想起这件事,我没有窥探你隐私的打算。”   秦勋抬眼笑了笑,“也不是什么隐私,只是多年的朋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每次提起来心里都会不舒服。”   “或者……”汤图迟疑着说,“你朋友会不会还有其他什么朋友,除了你之外的朋友,他们也不清楚他的去向吗?”   秦勋轻声说,“他的朋友很少,聊得来的就只有我一个……”说到这儿,顿了顿。   汤图觉出端倪,“是想起什么了?”   秦勋摇头,“不是想起来,是知道我朋友除了我之外,还跟一个人走得很近,可惜,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只是在我朋友口中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汤图哦了一声。   沉默了半晌后,又开口道,“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秦勋看她。   她敛眸,轻声说,“小词说你找了很多年,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能找到的希望极其渺小了。不管你朋友是生是死,你这个活人还得继续生活不是?至于找人的事就……顺其自然吧。”   秦勋仍旧看着她,没说话。   汤图一抬眼跟他目光相对,心里冷不丁一激灵,忙笑道,“我这不想着你现在跟小词在一起了,日子都是超前看的,以前的事就别太执着了吧。”   秦勋淡声,“其实你更想劝我别找了吧?”   “不是不是。”汤图赶忙摆手,“我就是……就是不想让以前的事来影响你俩以后的日子,因为你的朋友,你心里始终会有个结,小词那么喜欢你,看见你心里有结也束手无策,她是从事心理的人,却帮助不了自己的男朋友,你叫她心里该多难过。”   秦勋叹气,“我没有心疾。”   “我不是说你有心疾,我就是说这种情况。”汤图将自己的表达解释清楚,“小词眼睛毒,你心里藏事她能看不出来吗?所以她只会更担心你。”   秦勋不吱声了。   良久后,他说,行,我知道了。   汤图暗自松了口气,又怕自己把气氛给弄压抑了,于是又补充说,“你真的别误会啊,可能是我没考虑你的心情,毕竟我跟小词这么多年朋友,我是站在她立场的。”   “我明白。”   岑词冲完澡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未干。   现在的季节,晚风又暖又轻柔,还有花香,所以岑词每次在家洗完头都不爱吹干了,就自然而然地吹着风,等它自己干。瞧见这一茶几的红彤彤,问,“有我的微辣吗?”   “那必须有啊。”汤图抬手一扫,“这都是微辣,我吃什么都得想着你啊。”   秦勋不着痕迹地看了汤图一眼,再抬眼就风轻云淡了,朝着岑词一伸手,将她拉坐自己身边。   “你家裴陆呢?”岑词靠在秦勋身上,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间,“我可没熬夜的习惯啊,再晚我就不等他了。”   “在路上呢,说是调查工作遇上了点问题。”汤图开了啤酒,“所以,咱们的意见对他来说还挺重要的。”   岑词一怔,“遇上什么问题了?”   汤图摇头,电话里没说。   岑词微微皱眉,她有预感,也许这问题就是段意。 第167章 求生欲挺强   有问题的还真是段意。   他不见了。   裴陆进门的时候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岑词掰过汤图的脑袋看向时钟,汤图也知道太晚了,赔笑着说,他这不是都为了咱家小桃吗?   裴陆光顾着案子,连着两顿饭没吃,进来瞅见夜宵就跟见着亲爹似的。   大快朵颐,又是大半瓶啤酒下肚,这才瞧见仨人齐刷刷瞅着自己,一愣,问他们,“你们不吃吗?”   都吃过了……   茶几的另一头都是空钎子和空啤酒罐,就这观察力还当警察呢?   裴陆赶忙解释说自己饿得昏头涨脑的了。   三人也没急,就等着他填饱肚子。   许久,裴陆打了个酒嗝,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段意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寻不到踪影。   这话说得就连秦勋也没想明白,问裴陆,“什么叫人间蒸发了寻不到踪影?”   对啊。   岑词和汤图也挺不理解的。   就现如今这满大街的摄像头,真心要查一个人的行踪,捋着一根线往下查怎么就找不到?   裴陆给了他们一个有力的说辞,“就跟羊小桃一样,人间蒸发。”   三人不吱声了。   羊小桃的失踪的确是不符合常人逻辑。   裴陆跟他们交代了一下关于段意的情况。   羊小桃失踪后,段意就成了警方的重点排查对象。前几次他倒是都配合警方,随传随到,也写了保证书,保证在羊小桃找到前他不会离开国内,就算是在外地出差,只要是警方有需要,他会第一时间赶回南城。   而对于羊小桃的失踪,段意十分震惊和难过。   在审讯过程中他表示,自己完全能接受羊小桃的分手决定,他认为倪荞的前后两次闹,再坚强的女孩也会崩溃。他对警方表示,他不能继续痴缠羊小桃,这是对她极大的伤害和不负责任。   想要羊小桃轻轻松松地跟他在一起,他首先就要彻底结束他跟倪荞的关系。   倪荞不同意分手,他就只能搬出去住。   他说,时间一长倪荞总能想得通吧,留一个心思已经不在她身上的男人在身边,这种生活过得无趣,她总不会想一辈子就过这种日子吧。   段意的话似乎无懈可击。   直到后来段意质问警方,为什么怀疑他?难道就不能是倪荞?   讲到这儿,裴陆放下啤酒瓶,问他们仨,“是啊,为什么不能是倪荞?”   岑词回答得简单明了,“因为段意身上的疑点太多,而且我完全赞同汤图当初对他的心理评估,他绝对是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裴陆陷入沉思。   这时秦勋开口了,“如果是倪荞,在整个过程里不可能跟羊小桃一句交流都没有,那走廊的灯为什么没亮?没说话,一个眼神就让羊小桃跟着走了?不现实,毕竟倪荞伤害过羊小桃。再看段意,不管他多配合警方,郊区别墅里的东西是跑不掉的,试问一个正常人谁会弄那种东西?难不成还是倪荞过去摆的?”   他接过裴陆递上来的啤酒,继续说,“而且我相信,段意是发现了警方在查郊区的房子后,决定消失。”   裴陆一点头,的确是。   郊区别墅里搜查出些奇怪的东西来,而且已经证实了段意就在那住过,自然就要把他再拎到警局一次接受调查,结果公司不见人影,家里也找不到人,问公司同事,没人见过他,再问倪荞,倪荞也一脸茫然,说自己这两天就没去公司找段意,所以并不知道他去哪了。   末了倪荞问警方,是不是查出什么线索了?   警方以案件进行期间不方便透露为由,并未告知。   然后针对于倪荞之前为段意洗的那些脏衣服进行调查。   岂料倪荞改了口风,她说,其实段意换洗下来的衣物并不算脏,一个天天在办公室里的男人,衣服再脏能脏到哪去呢?   听到这儿,岑词说,“倪荞在撒谎,很显然,她是察觉出段意有问题了,在为他打掩护。”   秦勋却摇头说,“也有可能故意为之,就是想引警方百分百怀疑段意。”   裴陆想了想,点头,“倒也是有这种可能。”   汤图思虑少许,“倪荞爱而不得,也的确有报复的可能,虽然说她可能不是绑架者,但做个推波助澜的也不是不行。”   “等等——”   岑词打断他们的思路,不解问,“搭上自己的前途去报复一个男人,就仅仅是因为爱而不得?”   “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充分?”汤图反问她。   岑词皱眉,“这个理由为什么就充分?”抬眼看裴陆,“换做是你,你会吗?”   裴陆懵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汤图,“我觉得……我没那么惨吧。”   汤图伸手把他的脸扳正,“往哪看呢,谈案情。”   “好。”裴陆倒是听话,一点头,认真思考了一下,“这还要看一个人的性格吧,有的人过不去这道坎,就能做出极端的事,有的人就不同,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打打闹闹之后也就放下了。”   岑词看着裴陆不说话。   看得裴陆有点发毛,“我……说错什么了?”   岑词换了个坐姿,斜靠沙发,看着悠闲,“裴队的求生欲挺强啊。”   裴陆先是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想解释还不知道怎么说,一时间竟有点手足无措。汤图见岑词有调侃的架势在其中,倒也不急着为裴陆说话,偏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   裴陆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赶忙拿案件说事儿,“谈正事、正事。”   “好,说正事。”汤图接过他的话,将问题甩给岑词,“如果换做是你呢?你会吗?”   “不会。”岑词十分干脆。   这一次,秦勋扭头看她。   她轻叹一口气,很认真地说,“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其他的乱七八糟的外因都不关键,关键就是看两人还有没有感情了,如果感情没了,勉强在一起也没意思。爱而不得那就放手,伺机报复失了尊严和面子,还会把对方仅存的好感给败光,何必呢?”   秦勋一直看着她没说话。   汤图挑眉,“尊严和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我一直认为人要先爱自己才有能力去爱别人,在爱情里也是一样。”岑词说。   汤图想了想,“你看得通透,不代表其他人也这么想。”   “倪荞这个人爱恨分明不假,性格大开大合,这种人爱一个人的时候会飞蛾扑火,但想开了也就放下了。”岑词从心理角度分析,“所以我认为,爱而不得继而搭上前程打击报复这种事不大符合倪荞的性格。”   裴陆想了想,向岑词求救,“你应该能有办法让她说真话吧?”   “有,但是很难。”岑词直截了当,“倪荞亲眼见过我对她哥使过手段,所以她一看见我肯定会心生警觉,这样一来我很难入手,倒不如汤图去。”   “我?”汤图一愕,“我只会聊天……”   “聊天也行啊,分辨她是不是在撒谎,对你来说不难。”岑词给了她一个眼神,“为了小桃,你就拼了吧。” 第168章 时间点耐人寻味   很快,郊区别墅里衣服和鞋子的情况就有了结果。   经过比对DNA,郊区里的那些衣服和鞋子的确是段意的没错,铁证如山。   而在此期间,段意仍旧下落不明。   这是羊小桃失踪的第四天。   羊小桃的爸妈天天往警局跑,没得到消息后又往门会所跑,仍旧是请求岑词和汤图无论如何都要帮忙。   岑词和汤图也是有苦难言,羊小桃失踪这件事对于她俩来说比谁都着急,毕竟在门会所工作这么多年,而且别看岑词平时的态度不冷不热的,当初拍板把羊小桃招进门会所的可是岑词。   所以岑词更会对羊小桃失踪这件事心怀愧疚。   郊区别墅那里据裴陆说是从内到外都翻遍了,除了衣服和鞋子的疑点外就是龛里的东西。   其中段意的照片就是张中规中矩的职业照,而羊小桃的照片,经过调查和岑词、汤图的确认,就传递了不少讯息出来。   不是羊小桃的自拍照,从角度看更像是偷拍。   当时在别墅的时候,岑词就怀疑过这张照片的来源,后来裴陆便命人去查了那张照片。   尺寸虽小,却是正儿八经用相纸洗出来的。   整个南城的照相馆都翻遍了。   最后终于在老城区的一家挺不起眼的店找到了那张相片的存根。   店老板说,如果搁在从前生意好的话,他肯定就对这种没印象了,但恰逢客人少,而且那人要求的尺寸还挺小的,等老板洗出来后就多看了照片一眼,这才有了印象。   “照片里的小姑娘挺好看的,但一看就是被偷拍了。”老板跟警察同志积极证明自己的立场,“我当时就觉得洗照片的人思想品德有问题。”   裴陆后来又跟老板对了照片,老板确定洗照片的人就是段意。   而洗照片的日期,竟然是元旦之前。   这个时间点就很耐人寻味。   往警局去的时候,秦勋跟岑词说,“元旦之前恰好发生有人夜闯门会所的事,看来,这些事还真是一环套一环。”   秦勋之所以用一环套一环来形容,主要是鉴于裴陆的另一份报告。   别墅郊区那双鞋上的泥土。   经鉴定发现,泥土就是来自墓园。   南城的墓园有限,有规模的就俩,一个在很远的郊区,但近些年因为风水的问题,那里经营得不善,另一个就是永安墓园。   目击者赵大胆所在的那个墓园。   所以说,很多事兜兜转转又绕回了原点。   只是之前证据不明,人如在迷雾中行走。   现如今证据愈发明朗,有些情况也就能顺势推断出来了。   ……   倪荞被再次请到警局。   岑词和汤图虽说都去了警局,但都没露面,也没惊动倪荞。   裴陆被汤图逼着死盯着这件案子,其手下都派出去查线索了,剩下窜天猴留下来从倪荞嘴里套消息。裴陆做了次服务生,倒了三杯咖啡,最后一杯递给秦勋的时候,裴陆好生一番打量。   秦勋也不问,就任由他打量自己。   末了裴陆问秦勋,“秦总,你不忙吗?”   “忙。”秦勋惜字如金的,抿了口咖啡,许是味道不好,令他皱了眉头,不喝了,杯子往旁边一放,补充了句,“忙得过来。”   裴陆看了一眼岑词,目光转回来又落秦勋脸上,笑得阴恻恻的,“你是担心岑词的安危呢,还是看着她怕她移情别恋呢?”   秦勋状似无奈地低笑,“我看你这个人就是不识好歹,多个人多份力量,我这也是想尽快破案,你说你是不是狗咬吕洞宾?”   裴陆哼了一声,“是,我谢你的资料。”   ……   倪荞对于段意的事又开始一问三不知。   不知道照片的事,不清楚郊区别墅的事情,对于段意有可能去的地方也选择了失忆。   对于警方来说,一无所获。   后来倪荞回了家。   她的路线倒是不复杂,就去了趟超市,买的不多,看来不像是两人的菜量。   晚八点的时候,门铃响了。   倪荞这些天一直恍恍惚惚的,以为是家里亲戚,也没多问就开了门。   等看清门外客后,再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   是岑词和汤图,身后站着秦勋。   倪荞认识他们,对他们的印象也是极差,态度十分不好,想要强行关门,汤图却眼疾手快地亮出张照片来,都恨不得怼倪荞脸上。   她吓了一跳,往后站了站,等看清照片后脸色陡然一变,刚想伸手去夺,汤图就快她一步收了回来。   倪荞情绪不大稳定,质问汤图这照片里的内容是什么意思?   汤图轻叹一声,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来你这是为了什么?我想让你知道你男朋友无声无息间究竟干了件多大的事!   一句话说得倪荞怔住了。   汤图晃了晃手里的照片,问倪荞,“确定不请我们进去?那你可就真错过一场好戏了。”   倪荞将下嘴唇咬了又咬的,最后身子往旁边一侧,让他们进来了。   但眼瞧着秦勋也进了屋,她多少有点胆突的,摸出手机,刚想给她哥打电话搬救兵,就听岑词不紧不慢说,“你哥怕是不敢再见我吧?”   倪荞手一抖索,手机就掉地上了。   秦勋绅士了一回,踱步上前替她拾起手机,微笑问,“方便参观一下吗?”   倪荞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说话都没多大底气,“这是私宅,你们、你们要参观什么?”   “就是随便看看,说不准还能解决掉你心中疑问。”秦勋始终淡笑。   倪荞结巴了,“我、我没什么疑问……”   “是吗?”秦勋故作不解,“关于段意和羊小桃之间的事你也不好奇?比方说,你男朋友什么时候爱上羊小桃的。”   “他不爱她!”倪荞不悦,提高嗓音,“他就是图一时新鲜,等过劲了他还会回到我身边的!”   人在激动的情况下,言语之中总会泄露点信息出来。   秦勋和岑词相互看了一眼。   汤图这时马上过来,拉过倪荞,轻声宽慰,“其实我也知道,段意未必是真心喜欢羊小桃,所以我们今天来找你,才想要证实一下这件事。” 第169章 登门入室   倪荞怵岑词,这是事实。   后来她查了岑词的生平和资历资料,发现她个人情况极少涉及,可牵扯到职业生涯,那可谓是传奇加光怪陆离。因为闵薇薇一事,岑词这个名字在网上就不陌生了,随便一查,都是跟“意识操作”挂钩。   还有她协助警方办案的事迹。   无声无息,没人看见她到底做了什么,对方就成了牵线木偶。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哥就是这样,当时她就在旁边站着,至今她都没想明白岑词当时是怎么下的手,什么时候下的手。   三人的到来令倪荞猝不及防,所以你来我往的对决中全都出于本能。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可紧跟着就被汤图的话给牵着走了。   倪荞敏感问汤图,“你刚刚说……段意也没那么爱羊小桃?”   汤图见状,自顾自地拾级而下,拉过倪荞的手一同坐在沙发上,坐下的瞬间,又不着痕迹地给岑词一个眼神。   岑词见状,拉着秦勋离得倪荞远了些。   开始打量这房子环境。   房子不小。   这小区属高档园,最低户型面积都在二百左右,目测这套房子能有将近四百平,而且还是个大平层。客厅自是不小,又很艺术地分了区域,汤图所坐的沙发在临近靠窗处,通透的落地窗,窗外是黑黏黏的夜色。   楼与楼之间有着绝对安全的距离,不会远到失了人间烟火,也不会近到没了隐私。   影绰间是一簇簇的光亮,湮在夜色之中不明不暗的。   岑词和秦勋稍微一远离些,从倪荞那个角度就很难看见他俩了。   倪荞见状警觉,刚要起身,汤图又一把将她拉坐下来,“如果段意真对小桃死心塌地的,那也不用跟你一直当断不断的,更何况他还一直留你在这住,这是段意的房子吧?”   心想着,果然是挺能挣的,这一套房子下来不少钱呢,近几年南城的房价疯涨,何况还是在成熟的地段。   倪荞见她并没说什么实质的话,兴致缺缺,抬眼又去看岑词,却见她站在照片墙前看照片呢,心多少放下些。视线再去找跟岑词同行的男人,没见到人,却隐约能看见身影,在鱼缸旁,许是在观赏鱼。   倪荞不知道他们仨今晚来家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冲着岑词方向说了一声,“这是私宅,我可没邀请你们四处参观啊,你们最好别乱走。”   换做其他人,依着倪荞的性子肯定开口大骂了,哪怕不是用骂的,那也会出言十分不客气的警告。   此时此刻这番口吻,对于倪荞来说就算温柔提醒了。   岑词站那没动,甚至都没转头瞅她一眼,视线就一直落在照片墙上,只是淡淡甩了句,“放心,你家这么大,我怕迷路。”   房间不少,有几间的房门是敞着的。   目光能及的有厨房、卧室、健身房、衣帽间和一间客房,还有关着门的,岑词敢肯定,这关着房门的房间里肯定少不了书房。   许是听了岑词这话后,倪荞反而起疑心,就起身去把衣帽间和卧室的房门给关上了。   又折回来坐回汤图身边,说,“这都是你的推测,事实上他真是打算跟我断了,所以现在连面都不朝了。”   岑词这边假意看照片呢,见倪荞的行为后,心里激灵了一下。   把卧室和衣帽间的门给关了?   是里面藏了什么?   沙发这边,汤图尽量拖住倪荞的注意力。“警方应该跟你说了段意的情况,他失踪了。”   倪荞闻言先是一愣,紧跟着嗤笑一声,“失踪?他能失踪?别开玩笑了!我最了解他了,他就是在躲着我,还有那个羊小桃,这是他俩做的扣,你们可别被她给骗了,他俩就想用这种方式甩开我,双宿双飞!”   汤图笑了,“你觉得段意有必要这么做吗?他有把这个房子过渡到你名下吗?如果没有的话,他何必多此一举?你完全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等着他出现。”   倪荞不说话了,低垂着脸。   汤图飞快朝岑词瞅了一眼。   岑词又沿着照片墙往前挪了挪,而秦勋顺势开了衣帽间的门,无声无息地进去了。那件衣服还挂在鱼缸那头,乍一看就像有人站在那观赏热带鱼似的。   汤图继续跟倪荞攀谈。   但很显然,倪荞并不买汤图的账,言谈间有些不耐烦了,“羊小桃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找我,难道是怀疑我绑架了她?开什么玩笑?我绑架她干什么?”   汤图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你不是恨她吗?”   “是,恨,但也不至于绑架吧?”倪荞大声嚷嚷,“那要是她真把段意给抢走了,我是不是还得找人杀了她?汤医生,我闹过你们没错,也打过羊小桃,但那真是极限了。”   汤图看了她半晌,突然问她,“你之前说你几次去段意公司找他,他都不在,当时还是大半夜的,你是真不知道他去哪了吗?”   倪荞冷笑,“除了去找她还能去哪!”   还是在警局里的认定。   这边,岑词边看照片边听汤图跟倪荞的聊天,心里着急,这汤图搞什么?问的话左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哪是在套倪荞的话呢?这种问话设定简直就有失汤图平日工作的水准。   但心里嘟囔归嘟囔,她也不好上前引导,而且说实在的,她要是一靠近倪荞,倪荞铁定会紧张和警觉的。好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汤图这不按常理的拉家常令倪荞的警备心放低了,总之,她没再朝着这边看。   衣帽间的门又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留了一道缝,岑词见状,心思一动,知道秦勋是有所发现了,赶忙闪身进去。   秦勋和岑词的举动都落在汤图眼里,别看她一直在跟倪荞聊天,实际上主要注意力还是在他们两人身上。见岑词也进了衣帽间,汤图清清嗓子,又问了倪荞一个问题——   “你以前见过羊小桃吗?”   倪荞一愣,反问她,“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你去警局见着羊小桃的那天之前,你有没有见过她?”   倪荞皱眉,“没有啊,警局里是第一次见……你这么问……难道段意老早就跟羊小桃在一起了?” 第170章 早就盯上了   “能肯定的是,段意老早就注意了羊小桃。”   在去过倪荞那之后,岑词和秦勋趁机敲诈了裴陆一笔,请吃火锅,然后,他们提供线索。   为此裴陆愤愤不平:过分了啊,你们难道不着急羊小桃的去向吗?我两天都快被羊家二老给逼死了。真要是再找不着,我都恨不得以死谢罪。   秦勋给出的理由是,我家小词急归急,但饭得照吃,再说了,查案本来就是你的事,我家小词这都算是为你解忧了,吃你一顿饭不过分。   裴陆马上道:时间紧急啊各位,吃上一顿饭,羊小桃就有生命危险,万一就是在吃火锅的空挡出了事怎么办?   岑词跟秦勋轮番上阵,轻描淡写说:照时间来看,至少今晚小桃是安全的,所以你尽管请我们吃。羊小桃顶多就是受到惊吓,让她长长教训也好,省得以后再交男朋友不长眼睛。   裴陆一听这话,心思就活了,眼睛也跟着铮亮,问岑词:今晚没事?怎么知道的?   岑词沉得住气,跟他说,我不但知道小桃今晚没事,她在未来一周都会没事。   裴陆挺着急。   岑词问他,想知道吗?   裴陆连连点头,为了案子,他才不会在乎跟一个女人低头。   岑词微微一笑:请客吃火锅。   裴陆这次爽快了,大手往桌上一拍:没问题,不就是一顿火锅吗。   结果,是吃火锅。   在岑词家里。   裴陆拉着汤图在超市里选购了大包小包,拎进岑词家门的时候,秦勋都震惊了。岑词无语地看着裴陆,却是在说汤图,“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家裴陆抠门,你也纵着他抠门。”   裴陆笑呵呵道,“人民警察为人民,我这是为市民的出行安全做考虑,在家吃火锅又省时又省力,多好。”   汤图也帮着裴陆说话,“差不多行了啊,他多忙啊。”   岑词翻了个白眼,这女生外向真是一点不夸张。   不过裴陆在涮锅食材的购买上倒是丝毫不含糊,买了不少,从绿叶菜到牛羊肉,从各种丸到各类海鲜,一应俱全。准备火锅的时候汤图悄悄跟岑词说,“你都不知道,他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老帅了,好多小姑娘都看他呢。”   岑词用怪异的眼神瞅着她。   “怎么了?”汤图不解地问。   “我说你没病吧?感觉你男朋友被人用眼神揩油,你挺兴奋的。”   汤图抿唇一笑,“多骄傲的事儿啊。”   岑词故作恍悟,“也对,他现在还算不上是你的什么人。”   汤图抬拳打了她一下,“在他心里已经当我是他女朋友了。”   “那你呢?”   “我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汤图一脸幸福,“虽然说上次的话没捅破吧,但现在我跟他在一起的模式就跟男女朋友是一样的。”   岑词叹声,“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有些关系该挑明就要挑明,该明确就得清清楚楚说明白,大家都表达清楚,否则以后遇见什么事相互扯皮。”   汤图挑眉,“没必要吧?”   “以防万一。”   ……   吃火锅的时候,四人说了有关羊小桃的事。   在此之前,秦勋已经跟裴陆大抵说了他们去倪荞那搜证的一些情况。   汤图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她认为段意在上元节那天与羊小桃的相遇绝不是偶然,更多的是有预谋。   关于这点,岑词也同意。   在倪荞家里时,秦勋去了其他房间搜查,她为其做掩护,看了不少墙上的照片。   “在郊区别墅里找到的照片里,羊小桃那张照片是很早以前的,还是那个问题,从角度看就是偷拍,是段意干的。”   裴陆对照片一事总觉得证据不足,他表示说,是偷拍的不假,但没办法证明就是段意偷拍的,在没有确凿证据下,那也可以认为是别人拍了羊小桃后把照片给她,她觉得照片挺好看的,之后又给了段意。   这么想也没太大问题。   只是……如果羊小桃要给段意照片,会给一张别人偷拍角度的?   所以岑词不同意裴陆的推断,她提到了倪荞家的照片墙。   墙上的照片不少,几乎是这几年段意和倪荞恋爱的回顾史。   “很有意思的是,有这么两张照片……”岑词说着,起身拿过包,从包里抽出照片来示意了大家,“你们看。”   汤图诧异,“你从倪荞那拿的?”   什么时候拿的她都没发现,手够快的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照片内容上。   两张都是自拍。   一张是段意和倪荞的合照。   照片中两人亲密无间,倪荞笑靥如花一脸幸福。外人看着第一眼,关注的重点就只会落在这两人上,当时岑词的视线也差点一扫而过,后来觉得哪不对劲,视线重新拉回照片上时发现了端倪。   她敲了敲照片,“背景虽然模糊,但也能看清楚,是门会所。”   其他三人这么一瞧,还真是。   就在门会所的斜对面,两人拍了自拍合影。   而另一张是段意的自拍。   在地铁上。   角度由上自下。   段意是站着的,一手扣着拉环,挺随意的一张自拍照。   身后是上班族,或站或坐,或闭眼休息或玩着手机,挺拥挤的样子。   乍一看这段意是想拍地铁高峰期间乘客有多多。   可仔细瞧着,这照片里藏着的讯息叫人不寒而栗。   刚开始汤图没瞧出什么来。   秦勋和裴陆也是头一次看这照片,裴陆眼尖,一指段意身后一位站着的、低头看手机的姑娘侧影,愕然,“羊小桃?”   汤图凑近一瞧,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句老天!   就是羊小桃。   紧跟着秦勋说了,“这是晚高峰的地铁里。”说到这儿,他问岑词,“羊小桃家是南站方向吗?”   岑词知道他想到了,一点头,说是。   裴陆闻言脸色一僵,说,“段意的住所跟羊小桃的南辕北辙。”   “再看这两张照片拍摄的时间,都是在去年圣诞节之前。”秦勋微微蹙眉,下了定论,“所以,段意果然是一直在跟踪羊小桃,并且在上元节那天制造了相遇机会。”   令人后背泛凉。   汤图听得很困惑,结论都能听懂,而且她也同意这结论,但……   “怎么能看出是晚高峰?”   地铁走地下,不管白天晚上窗外都是黑着的,又不是城市轻轨走地上。   裴陆将照片拿给她,指了指裴陆那只扣着拉环的手,“戴着表。” 第171章 阴阳合婚   细节观察很可怕。   至少汤图这么想。   将照片倒了个个儿,她仔细打量着段意手腕上的那块表,虽说不是很清晰,但通过时针和分针的位置大概判断个时间还是可以的。   六点半左右。   当然,可以看成是晚上十八点半左右,也可以看成是早上六点半左右。   但羊小桃所住的位置距离门会所没几站地,所以犯不上六点半就从家里出来了,门会所上午九点上班,晚上准时六点下班,没加班的习惯,甚至有时候没什么事的情况下也可以提前走。   再看照片的背景,地铁的站名,虽说没拍到行驶方向的箭头,可也能隐约瞧出站名,是门会所和羊小桃家那段行程的其中一站。   从地铁行驶的速度和时间来看,如果是早上从羊小桃家往会所这边来不大可能,小桃没必要来诊所那么早,反之,晚上回家最有可能。   这个细节点弄明白了之后,再去想秦勋刚刚说的话,那就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连带的,细思极恐。   段意一早就留意了羊小桃。   “从什么时候留意的呢?”汤图皱眉。   岑词思量稍许,“我在照片墙上没发现更多的讯息,所以没办法判断段意具体留意羊小桃的时间。当然,这其实也不影响我们对这个事件的判断。”   火锅底汤开了,她夹了茼蒿入锅,等烫好的功夫接言道,“总之就是段意留意了羊小桃,上元节的接触算是正式的,而在此之前,他已经用了其他方式接近了羊小桃。”   其他方式……   裴陆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圣诞节。”   岑词一点头。   汤图皱眉,“能百分百确定?”   这种假设之前他们想过,曾经也不是没调查过,哪怕到了现在,他们也愈发相信段意就是圣诞节闯入门会所并且做出了一系列恐怖行为的那个人。   但是,证据呢?   岑词却还是一点头,“能。”   裴陆更是来了兴致,刚烫好的鱼丸也顾不上入口,催促,“说说看。”   岑词却卖了个关子,“在说圣诞节事件之前,我觉得你有必要先知道一件事,毕竟圣诞节的那次只是段意的一场无意识,而上元节之后发生的事才是关键。”   裴陆放下筷子,“你是指墓园一事?”   岑词嗯了一声,紧跟着她看了秦勋一眼。   秦勋接着岑词的话题,具体展开,“我们看了段意的书房和衣帽间,的确是有所发现。”   与其说“我们”,倒不如说“我”。   因为当时三人之中能有机会进到房间里查看的人就只有秦勋。   倪荞的警觉性不低,但是当她起身将卧室、书房和衣帽间的门都关上时,也在无形之中给他们传递了一个信号:有问题。   卧室私隐之地,最能透露秘密。   但许是段意一直没回来,卧室里没有他最新的痕迹。然而倪荞跟段意同居多年,早就形成了一定的习惯,所以……   “从卧室物品的摆放习惯来看,段意的确患有强迫症,而就算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倪荞也没碰他的东西,又或者碰过,碰过之后又照着旧模样给重新放好摆好。”   所以才能看出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可以说,段意的强迫症已经到了挺严重的程度,对于规则感的东西更是有极其敏感的遵循力。   裴陆仔细回忆,然后说,“我跟他接触几次一直没发现他有这方面的问题,看来,他掩藏很好。”   岑词点头,“修饰性,这是心理人格的一种自我保护,但心理问题的存在始终存在,所以家里是最好的表达场所。”   “还有什么发现?”裴陆点了点头,又看向秦勋问,“你刚刚提到书房和衣帽间。”   “先说衣帽间。”秦勋道。   就跟郊区别墅里的情况一样,只是,段意绝大多数的衣服鞋子都在衣帽间里存放。衣服会按照四季、颜色、甚至是材质码放整齐,鞋子也一样,更别提那些内衣、领带甚至小到袖扣。   所有的服饰都十分干净,除了一套。   秦勋掏出手机,调出张照片,手机一转推到裴陆面前。裴陆抻头这么一瞧,照片里也是身西装,光是看着没什么特殊的,样式跟在郊区里发现的一样,硬说是郊区那套也成。   圣诞节那天,羊小桃说在会所的院子里看见一男人,行为举止十分诡异,最后离开会所的时候竟是从墙上离开的。   没人看见那个男人,连监控都没拍下那人的身影。   当时秦勋去了门会所,通过院里的布局给出了对方有可能离开的路线。   所以,看见那男人穿着的就只有羊小桃。   但裴陆也想到了,他说,“圣诞节那天穿的衣服?”   秦勋一点头,“这套衣服跟之前羊小桃说的一样,更重要的是,我在西装的裤腿上找到了细微的碎末,看样子像是木屑,但不确定。”   裴陆抬眼看他,“然后?”   “然后我就干脆剪了一块,一会儿你带走,是不是门会所院子里的那棵树,一验就知道了。”   汤图水喝一半都惊愕了,看着秦勋,“你就这么……把人家裤子给剪了?”   “不然呢?”   他又没有取证工具,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剪掉算了,反正段意是板上钉钉没机会再去取回那套西装了。   裴陆冲着他一竖手指,“你是狠人。”   而书房,除了常规书之外,秦勋也有新的发现,同样的他也拍了照片。   旁门左道的书不少。   所谓旁门左道,什么各地方巫术史、什么怪志考、什么鬼力怪谈之类,也不乏南洋降头和黑苗巫蛊等等。   这类书倒是被段意摆放的有意思得很,没分门别类地放,随意插在书与书之间,似乎是怕人刻意关注。   秦勋调出张照片,敲了敲,“看这张。”   裴陆一瞧,皱眉,书名挺奇怪,叫《阴阳合婚记》。   “小说?”裴陆问。   “已经消失了的习俗合集本,书名是取了书中其中一件习俗。”秦勋说,“我翻了翻,阴阳合婚简单来说就是活着的人寻找一位跟自己八字合的女性,完成阴间的婚礼形式,继而达到为自己续阳寿的目的。”   汤图愕然,良久后道,“这听着……跟冥婚挺像。”   “对象不同,冥婚至少有一个要是死人,阴阳合婚必须是俩活人,重要的是目的也不同。”秦勋总结,“所以,仪式更不同。”   裴陆一下子想到那位目击者说的,当时他看到墓前那人的动作,诡异恐怖。“也就是说,当时段意在墓园正在进行阴阳合婚的仪式?”   “或者说,打从段意留意到了羊小桃后,这场仪式就没停过,应该是个很漫长的过程,直到,羊小桃失踪,时机成熟。”岑词分析说。   汤图一激灵,“时机成熟了之后呢?他……能对小桃做什么?”   岑词没说话。   秦勋思量片刻,说,“只有一方死了,另一方才算是真正续上命了。”   汤图手一抖。   岑词接着说,“依照对段意的心理分析来看,他不会破坏羊小桃的完整性,换句话说就是,他极大可能是将羊小桃活埋。”   汤图急了,“那我们还等什么?万一——”   “没有万一。”岑词轻声打断她的话,“段意虽然说患有躁狂症,但强迫症更重,他筹划了那么久,也会力求完美,还记得之前在郊区发现的十斋日吗,我猜测他会等到十斋日的最后一日,这才符合他强迫性仪式动作。”   从心理角度分析倒是没错。   患有强迫症的人十有八九的忍受不了不完美,一个整月的十斋日被破坏,对于一个患有强迫症的人来说的确是场灾难。   “墓园前后前后两次看见段意,恰恰也说明了他的强迫性仪式动作心理,必须要完成一系列的仪式动作心里才舒坦。”岑词轻声说。   火锅咕咕地开,却没人动筷子。   注定了是一场无法大快朵颐的火锅盛宴。   良久后裴陆提出疑问,“你刚才说段意圣诞节那天是无意识行为,什么意思?”   岑词轻叹了一口气,看向裴陆,“因为当时的段意,在梦游。” 第172章 一切的解释   段意有梦游症。   这是之前岑词怀疑过但没能确定的事。   直到,去了趟倪荞那。   其实全程岑词都没跟倪荞有过交流,负责沟通的就是汤图。对于段意住在公司大半夜时不时不见了踪影这件事,自打倪荞在警局说过一次后就改口了。   之后,在倪荞家里,岑词一边给秦勋打掩护,一边看着照片墙,而汤图跟倪荞的谈话,基本上也听得七七八八,关键的内容没错过。   汤图虽说面对倪荞像是发挥失常,但她问到了倪荞有关段意小时候的事。   倪荞跟段意在一起的时间长,不能说事无巨细吧,但之前也没少听段意提到以往。她就说段意这个人看上去挺斯文的,但骨子里挺野,喜欢户外旅行。   又提到段意说他小时候的事,爬房子爬树不在话下,后来有一次两人出去露营,等倪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段意怀里,而段意抱着她坐在树上睡着的。   当时倪荞吓坏了,段意却跟她说,大半夜的发现有熊瞎子,他就抱着她上了树躲躲。   汤图当时听了倍感惊讶,跟倪荞确定了一下:抱着你上了树?你当时不知道?   倪荞摇头,她也觉得不可思议,也怀疑过这件事,但她的确上了树。   汤图顺势又问倪荞,像是这种事之前或之后还有过吗?   倪荞摇头。   汤图追问她,段意还有其他你认为比较怪异的行为吗?   岑词是听见汤图这么问了,于是就扭头打量倪荞的神情。她看得清楚,在倪荞听了这个问题后,她的侧脸有明显的变化,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紧跟着眼神变得不自然。   许是发觉岑词往这边瞅,她蓦地转脸过来。   岑词表现得十分自然,不着痕迹地把注意力又扯回照片墙上。倪荞还是朝着她这边瞧,朝前探了个身,目光落在鱼缸处,“他那么喜欢看鱼啊?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话毕就要起身。   又被汤图给拉住了,对倪荞说:你不用紧张,我不是窥探段意的隐私,我只是觉得,也许段意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是你不知道的。   倪荞就显得很焦躁了,对汤图说:他在我这没什么秘密,他也没有秘密!总之,他正常得很!   正常吗?   秦勋在卧室床榻最下方抽屉里找到了好几段绳子,绳子略微带松紧,不同材质,有打扣的痕迹。秦勋按照痕迹恢复了扣结,发现是渔人结。   “渔人结在户外很常见,很容易打,但拆开挺难,通常是软硬两条绳进行。”秦勋跟他们说。   在家留有绳索,但绳索又不是户外标准,结扣打得却很户外,这说明倪荞有一点没撒谎,就是这俩人可能经常出去旅行,会打这个结的那也是喜欢户外的驴友,甚至是喜欢户外极限运动的。   那问题来了,这绳扣在家里打是怎么回事?   没事儿练习吗?   怎么可能?   岑词说,“倪荞早就知道段意有梦游症,所以那些绳子其实是用来绑他的。”   裴陆沉默了好一会儿,跟岑词说,他知道梦游症的人是看不住也绑不住的,哪怕在床底下摆满了瓶子,这人到了梦游时间也能十分巧妙地避开瓶子离开房间。   “但都只是听说,梦游的人真能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举动吗?”   岑词一点头。   有不少临床实验证明,患有梦游症的人的确能做出平时做不出的怪异举止来,无法解释清楚。   像是一个梦游患者,哪怕被五花大绑,梦游症一发作他就能解开绳索,还有的患者能日行千里,醒了之后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林林种种,什么难以想象的症状都能发生。   如此一来,圣诞节当晚羊小桃被吓得够呛就能解释得清楚了。   羊小桃说,那人似鬼魅似的走路,不像个正常人,朝着屋里头看的时候,整张脸都压在窗玻璃上,骇人得很,更令人恐怖的是,那人是从墙上走出去的。   当时没人相信羊小桃的话。   相反,秦勋之前的推断倒是有几分道理,可他的说辞同样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闯入者的离去,墙上的确残留印子。   梦游的人能做到这点吗?   岑词没亲眼见过,但也听说国外有过这种临床例子,梦游者的身体与地面成平行,走在墙上如履平地。   一旦裴陆能证实秦勋剪下的布料中木屑属于门会所的,那岑词的推断就成立了。   梦游症成立,之前和之后的种种事就解释得通了。   在段意留意到了羊小桃后,他就摸清了她上下班的时间和路线,甚至还有工作场所,他会经常跟踪她,还有恃无恐地带着倪荞从门会所经过。   这种留意也许是为了达到目的,也许是在这过程里真是迷恋上了羊小桃,总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圣诞节当晚,段意梦游到了门会所,其实是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想见到羊小桃。   恰巧,羊小桃也在,于是就发生了惊骇事件。   也许段意清醒后反应过来,又或许是从倪荞绑着的绳索里发现自己又梦游了,总之,他是从自己的西装外套和鞋子发现了端倪。   “那套西装也许是他想正儿八经去见羊小桃时候要穿的,却不想在梦游的时候穿去见了羊小桃,他便保留了下来,甚至都没舍得清洗。”   至于段意是怎么知道自己去了门会所……   岑词说,“是倪荞告诉他的。”   这是唯一的解释,否则段意怎么知道自己去见了羊小桃, 并且不舍得把那套西装给扔了?   在倪荞家里,倪荞的反应引起了岑词的注意。   就是当汤图问她,段意有没有其他异常举动的时候。   如果段意的私隐就是梦游,那梦游说实在的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病,这世上有梦游的人多了去了,可倪荞为什么避而不谈,并且在警局不小心说走嘴的时候马上改了口?   只能说明,段意在梦游的时候做的事不同寻常!   “倪荞在去警局之前没见过羊小桃,这点她不像是在说谎。”汤图之前问过倪荞。   岑词一点头说,“可能圣诞节那晚倪荞只能远远跟着,毕竟她要进门会所就只能走正门,所以当晚她没瞧见羊小桃。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等她追到段意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从门会所出来了,而且还是走墙出来的,她肯定吓坏了,自然不敢声张。” 第173章 你想我了吗?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也是大家都能想到的。   那就是倪荞不想被牵扯进去。   如果没有羊小桃的出现,如果没有段意的冷心寡意,可能倪荞会飞蛾扑火。   那一晚的火锅,四个人吃到大半夜。   基本上都是在分析羊小桃失踪这件事,主要的一些判断几乎都是岑词来做,从心理角度出发。而汤图也自认为在跟倪荞的那场谈话里发挥得并不算太好,所以很多事情无法做出判断。   她感叹说:我要是会催眠就好了。   岑词笑说,你的嘴皮子溜就行,如果再精通催眠,那还叫咱们这行里的人怎么活?   汤图重重叹了口气说,也就你不嫌弃我,要是我再本事点,可能小桃的事能进展得更快。   餐桌上涮火锅的食材不少,可数把个小时过去了还剩了大半,都张罗着吃火锅,最后也没什么心思大吃大喝的。裴陆往汤图碗里夹了颗牛肉丸,跟她说,我不嫌弃你。   说得汤图抿唇浅笑。   秦勋抬眼看了一下汤图,没说什么。   **   那厢羊小桃的案子紧张进行,好在这件事没对外大肆宣扬,小桃爸妈也很配合警方,虽说心急如焚,但好在没到处张扬。   这厢,门会所的工作还得继续,岑词和汤图心系羊小桃下落的同时,一些个预约病人该接待也得接待。   只是暂时没有前台,接人待物就成了麻烦事,有时候汤图和岑词同时都在预约诊上,前台的电话就只能任由它哇啦哇啦地响。再招一个吧也不厚道,哪能说小桃下落还不明呢,她们这边就卸磨杀驴了?   所以秦勋来门会所找岑词的时候,见她俩忙得跟陀螺似的,接个电话都火急火燎的,甚至汤图那脾气上来了都恨不得跟电话里吼。   秦勋轻叹一声,给跟他一同进门的姑娘使了个眼神,那姑娘一点头,马上钻到前台那去帮忙了。   等汤图看完诊,终于能喘口气的时候,这才想起刚才帮忙的姑娘来,窗外已经黑透,一看时间,将近九点了。   见秦勋坐在沙发上不疾不徐地看着杂志,便给他倒了杯水,问他是怎么回事。   秦勋接过水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说,“我看你们这人手忙不过来,就从我那调了一人过来,做行政的,来你们这帮忙绰绰有余,从明天起,她会按照你们这的时间正常上下班,直到小桃回来为止。”   “所以说,这世上百分百完美男人说的就是秦总你,为了女朋友又出钱又出力的,这个时候拨过来一个人来帮我们,真是雪中送炭。”汤图是真累了,揉了揉肩膀。   揉着揉着的,又停下动作,笑问他,“或许你还有点私心?”   “比如?”   “比如安插个眼线在我们这,可以帮你一整天盯着岑词。”   秦勋笑了,阖上杂志,“她需要盯着吗?”   “你可别太自信啊,来我们会所的帅哥也不少。”汤图戏言。   秦勋嘴角微扬,“我相信小词的职业操守。”   “如果是病人家属之类的呢?就不牵扯到操守问题了。”汤图冲着岑词所在的治疗室一努嘴。   秦勋挑眉,“有多帅?”   “挺帅的呢。”汤图靠在沙发背上,放懒,“这两次都陪着妹妹来的,出于女人的第六感,我觉得是因为想见岑词。”   秦勋没急没恼的,“小词漂亮,惦记她的人多也不奇怪。”   汤图笑道,“你倒是坐得住啊。”   “我没必要杯弓蛇影,小词什么性格的人你也很清楚,她为人处世直接,真要是不喜欢一个人就能开门见山,不会藏着掖着。”   汤图扬眉,“通透啊秦总。”   调侃过后,汤图的倦怠劲也减轻了不少,一个劲嚷着说这不是人干的活,真是劳心劳力的。   秦勋却趁机说回了倪荞的事。   提到了那日倪荞的行为。   “你也别内疚,其实你也帮了很大的忙。”   汤图叹气。   秦勋看着她道,“就像是倪荞起身关房门的动作,这动作明摆着是在告诉我们,那几间房里有问题。”   汤图嘴角微微一滞,很快轻声道,“也许就是情急之下吧。”   “所以,如果没有你步步相逼,她怎么会有情急之下的动作?”   汤图又是一声叹气,“我也算是瞎猫碰死耗子,话赶话可能就赶上了。”   说完这话她起了身,又抻抻腰,下巴冲着岑词治疗室一扬,“你且等着吧,这几次里头的那位都是大晚上来,还做了延时,等完事估摸着也得十一点多。要不说啊,顾客就是上帝,你们再忙也能支配自己的时间,我们呢,只能依着你们来调整我们的时间,累哦。”   “一起吧,送你。”秦勋建议。   汤图连连摆手,“不了,我可不想等她,这些天太困了,我早点回去休息,不做你俩的电灯泡了。”   等汤图走后,秦勋在想她刚才说话的神情,很明显,她对那日在倪荞家的事很不满意,甚至都不愿意多提。   不愿多提……   明明是羊小桃的事,她为什么不愿多提?   ……   秦勋是被玻璃杯被砸碎的声音给惊醒的!   睁眼的瞬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等岑词的时候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手间的杂志滑落在地板上,摊开的页面是一篇专访。   他弯身拾起杂志,顺势瞅了一眼专访上的照片,照片下方写着:白雅尘。   最新一期的访谈。   这倒是奇了,听岑词说,白雅尘向来低调,不爱登报上杂志,看来,白雅尘也未必那么清心寡欲。   又是一声惊叫。   从岑词治疗室里传出来的。   秦勋蓦地起身,朝着治疗室方向过去。   可就在起身的瞬间,耳边像是漾起一道声音来,幽幽的:你想我了吗?   是谁?   秦勋猛地回头,身后没人。   环顾四周,只有黄昏的落地灯光,不见人影。   他只当幻觉,来不及多想就推门进了治疗室。   治疗室里有三人。   一位许是汤图说的,英俊的哥哥,当然,这并非秦勋重点。重点的是,男人怀里死搂着一个女人,浑身在发抖,脸埋在男人的怀里,看不见长相。   就听她在呜咽地说,拿走、拿走!   再看岑词,站在治疗床旁,手指正滴着血…… 第174章 是一道门   “见不得带颜色的水,像是饮料什么的都不敢凑近。”   秦勋这边帮着岑词处理伤口,那边送走了病人和家属,岑词坐在沙发上,瞧着秦勋的脸色有些沉,便简单地说了因由。   秦勋的注意力全都在她手上,低垂着眼,不搭理她,也不知道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岑词想了想又说,“这个姑娘心疾严重,害怕跟人有肢体接触,目前唯一能靠近她的就只有她哥哥,我是想着试试用应激法……”   见他还不说话。   她抿了抿嘴,又道,“而且,就是划了一道子,伤口也不深……”   伤口的确没多深。   不过就是玻璃杯打碎了,她的手就被碎玻璃划了一下,现下血也止住了,只是秦勋这脸色怎么看着都不大好看。   岑词不说话了,在她三番两次解释都不见缓和气氛的情况下,她觉得最好的方式就是闭嘴。   岂料秦勋抬眼看了看她,“怎么不继续说了?”   岑词愣了片刻,喃喃,“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分析羊小桃失踪案件的时候冷静沉着的,治疗病人果断不拖泥带水的,现在又一脸呆萌和傻乎乎,秦勋心里的滞闷就莫名一扫而光,忍不住笑了。   真是跟她生不起来这气。   岑词见他笑了,也扬唇浅笑,“情绪好了?”   秦勋收拾好医药箱,先搁一旁,拉着她的手顺势坐在旁边,似赌气还似认真的成分,“你这份工作危险系数不小,干脆别做了。”   闻言这话岑词愕然,抬起受伤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就为这儿?”   这点伤还叫伤啊?   那走在路上也挺危险,说不准就被什么东西给撞一下呢。   秦勋叹气,“你明白我的意思。”   从事心理研究,接触的大多人性险恶,那些隐着心理疾病的,落在行为举止上那就是招招能要人命。   “伤手事小,丢命事大,自打我认识你以来,哪个病人让人省心了?”秦勋道,“你腿、脖子的伤都忘了是吧。”   岑词抽回手轻笑,“成,我不工作了,你养我。”   “行。”秦勋回答得挺痛快。   岑词心口却是蓦地一掀,刚才也不过就是随口瞎扯的话,没料到他回了这话回得干脆,又抬眼瞧见他眼睛,只觉得目光灼灼,神色认真。   一清嗓子,想着如何转移话题的时候,秦勋又补充了句,“小词,我说得是认真的,咱俩之间有一个拼命的就行。我不要求你别的,平安就好。”   岑词听着这话,不动容是假的,这些年来,她似乎都忘了被人关心是什么滋味了。当然,在秦勋出现之前,她不会细想这种感觉。   要说没人关心吗,也不是,至少在她身边有汤图,平时还有奶奶这个亲人。但不管是汤图还是奶奶,他们的关心会令岑词倍感温暖、从容。   可秦勋不同。   她会觉得甜,会觉得整个人都在飘飘然,于是又生怕从高空坠落,会患得患失。她想的是,汤图是她的好友,奶奶是她的亲人,所以她们的关心她能接得住,而且还能接得很瓷实,不会变。   但秦勋,是从陌生到熟识,虽说跟汤图一样是半路横进她生命里的人,可他跟她之间没有利益合作,没有血缘骨亲的牵扯,就纯粹靠着彼此的吸引,这种关系如果想要长久拥有,势必会叫人费思量。   换句话说就是,他的关心是出于他的喜欢。   那有一天他的喜欢不在了呢?   手机响了。   岑词一激灵,扭头一瞧是自己的手机。   接起。   是刚离开的那位家属,嗓音低低的,有歉意,还有关心——   “岑医生,你手上的伤口怎么样?”   房里就只有岑词和秦勋两个,又夜深人静的,所以秦勋也能听见对方在说什么。她看了一眼秦勋,对手机那头说,“没关系,小伤,你/妹妹怎么样了?”   “情绪安稳下来了。”男人又在手机那头道了歉。   岑词道,“这件事也怪我,心急了。”   两人就病情聊了两句,末了,男人突然问,“刚刚进治疗室的男人,是……岑医生的男朋友?”   秦勋抬眼瞅了一下岑词。   岑词忍笑看着他,说,“对,我男朋友。”   结束通话后,秦勋说,“怕你受到异性干扰,这也是我不想你工作的重要原因。”   岑词抿唇。   还怕她受到异性干扰。   这说法也够隐晦的了。   **   岑词再梦见那个女孩的时候,人和场景都是雾蒙蒙的。   就是那种周围雾气,女孩陷在雾中,不知道在做什么。有人在说话,声音低低的,仔细听着,像是男人的声音。   岑词在梦里还在思考,是不是之前那个要跟女孩分手的男人。   她试图走进雾里。   可不论怎么走,她跟女孩之间就总像是隔着一层雾似的,只能影影错错看见她的身形,脸仍旧看不清楚。   男人的身影也能看见,虽然也不清楚,但隐约瞧见身形颀长,跟之前那个男人不大一样。   那男人在打电话。   岑词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侧脸落在薄雾里,像是有阵风吹来,她看见了男人的嘴,冲着手机,动了动。   岑词总觉得男人发音的那个口型怎么瞧着都有点眼熟,可惜她始终看不懂唇语,看不出来对方说的话。   而那个女孩,就始终闷着头,手里握着只笔在画东西,笔尖蹭着纸张沙沙地响。   岑词努力凑前。   倒是看清楚了。   是一道门。   ……   岑词是被一阵手机铃声给叫醒的。   身边秦勋已经不在,床头柜上放了张留言筏。她没来得及看,先接了电话。   是陈萱蕊。   一大早挺亢奋的。   她打电话来是为娄蝶请假的,说今天蝶姐到组里拍定妆照,去不了诊所了。   今天按照约定时间,该是娄蝶来看诊了。   岑词靠在床头,大脑还有点混混沌沌的,现实和梦境有点分界不明。眼前晃动着的是梦里女孩画的那道门,耳朵里是陈萱蕊的声音。   冲撞、拉扯着……   她开口,努力将自己拉回现实——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带娄蝶来诊所,她的病情不能耽误。”   许是陈萱蕊没料到岑词的态度如此强硬,愣了片刻,然后说,“可是蝶姐已经进组了,还不知道几点——”   “她几点完事你就几点带她过来,我等着她就是。”岑词打断她的话。   陈萱蕊那边没应允,但也没一口回绝,良久后叹了一声,“岑医生,是这样的,我觉得像是之前蝶姐的心理状况完全就是因为周围环境,现在她找到了喜欢的角色,投资方也是很重视这部剧,我看蝶姐的状态十分好……”   电话里陈萱蕊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接下来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岑词听出了她的意思,替她说出了心中所想,“你是不打算让她继续接受心理治疗了?” 第175章 杀手锏   岑词把话说得直接明了,陈萱蕊也没打算瞒她,便跟岑词表明,自己的确是有这个打算。   陈萱蕊主要是有担忧,她觉得现在娄蝶有翻红的机会,如果这个时候被人挖出她在看心理医生,那对她的事业肯定有影响。   又态度诚恳地跟岑词说,“这次颁奖事件只能说是蝶姐的一个契机,要是光靠着这个点翻红的话太难了,所以这个角色对蝶姐来说才十分重要,总不能一直炒话题吧?岑医生,希望你能理解,做演员这行啊,小火靠实力,大火靠命运,真的,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现在不少网友都在关注蝶姐的这次角色,真的是,起来了那就是翻红,起不来的话这辈子也许也就这样了。”   岑词觉得头疼。   揉着太阳穴,耐心地听陈萱蕊说完上述话,末了叹了口气,问陈萱蕊:你的意思是,翻红重过一切,甚至是命?   陈萱蕊没料她会这么说,愣住。好半天问岑词:不会……这么严重吧?   “那是你压根就不清楚抑郁症有多可怕。”   现如今抑郁症的状况就是,基本上每15个人当中就有1个可能就是抑郁症患者,抑郁症发病率极高,可这种心理疾病又是最被人忽视的。   “抑郁症不是简单的情绪发作,你觉得娄蝶现在看上去情绪不错斗志昂扬,可不代表她的抑郁症解决了,有多少看着很乐观的人,前一天还在饮酒作乐的,第二天就跳楼自杀了。”岑词皱着眉头说。   陈萱蕊沉默良久,说,“可是,现在的情况的确是不允许蝶姐去诊所看病啊,这件事连导演都不知道,一旦知道了……”   岑词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是怎么了,就是有股子邪气撒不出来,堵在心口里难受。她是想不通,明明是病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配合医生治病,难道名和利真比命还重要?   命只有一次啊,何其珍贵。   这世上有多少人拼尽全力就是为了能活下来?人活着,这是本能啊。   她努力地压了口气,问陈萱蕊:你说这些,是公司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又或者是娄蝶的意思?   陈萱蕊沉默。   许久后说,“蝶姐也是这么想的。”   结束通话后,岑词坐在床上缓口气,心口更是堵得不行,憋得要命。将手机扔回床头柜,顺带的又瞧见了秦勋的留言筏。   大抵就是说他出差了,要走几天,在此期间要她别多管闲事,好好照顾自己。   岑词抓了手机,下了床坐在贵妃椅上,蜷起腿。窗外明明就是阳春的天色,那万紫千红得喜人,她的心情却是降到了极点。   拨了通电话给秦勋。   这倒是从前都没有的事。   手机那头接通,隐约听见秦勋跟什么人说盯一下,似乎在忙工作上的事。岑词觉得这通电话打得不合时宜,其实自己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找他。   秦勋的嗓音透过来:这是才醒?   岑词看了一眼时间,还真是睡过头了,嗯了一声,问他今天几点走的,怎么都不提前跟她说一声出差的事。   秦勋笑说,“我走得早,没必要把你折腾醒。出差的事昨晚是想跟你说,一来到家就挺晚的了,二来,咱俩也没倒出时间说别的吧。”   没倒出时间。   一是在诊所的时候秦勋为她处理了伤口,二是回家之后……   岑词扫了一眼床上。   床单的褶皱似乎还在昭示着昨晚一番云雨的激烈。   心口一突突。   手机那头,秦勋还故意补上了句,“昨晚上你那么投入,我总不能不懂事的大煞风景吧。”   岑词不想跟他说话了,说了句挂了,秦勋在那头低笑,说,“行,挂了吧,我这边还有工作,另外记住我的话,这几天我不在你身边,危险的事能不碰就不碰,听见了吗?”   岑词重重叹了口气。   秦勋一听,觉得这是有事儿,便问她怎么了。岑词想着他刚才的话,便不想说了,催促他挂了电话去忙工作。秦勋哪能放心,追问。   岑词也没磨叽,简明扼要地说了娄蝶的事。秦勋闻言后放下心来,跟她说,你只是治疗师,不是她的监护人也不是她的亲朋挚友,再说了,就算是挚友也不能强人所难吧,既然她有心回避你,你也得尊重她的选择。   她其实不同意秦勋的看法。   他的说辞和观点其实都没问题,因为是从合作角度出发,娄蝶是客户,客户是否要继续合作那是客户的自由。可是,对方是个病人,而且还是个不知道自己病情有多严重的病人,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病发吧?   秦勋也知道她会纠结他的说辞,补充了句,“哪怕就是在医院,医生也要尊重病人的选择。”   这话着实是说在点子上,可岑词心里还是别扭。   但也没必要跟他在这件事上掰扯浪费时间,就嗯啊答应,不想耽误他工作,便说,“也不是我要操心和拼命,我就是觉得自打认识你之后,我的工作怎么就变得危险了呢?”   秦勋低笑,“这恰恰说明我是最合适的护花使者。”   这歪理论。   通话结束后,岑词竟觉得心里多少舒坦些了。   **   裴陆带来消息的时候已是午后。   岑词和汤图吃完饭没多久,各自都进治疗室忙去了。秦勋安排的前台姑娘招待了裴陆,见他是生面孔,把他给拦住了。   裴陆一着急亮了警员证。   岂料那姑娘落落大方的回了句:就算是市厅领导来,该等也要等,该预约也要预约。   裴陆实在没辙,亮出了杀手锏——   “我是你们汤医生的男朋友。”   这么一说果真好使,前台姑娘放了行,并通知了汤图。汤图推门出来,见裴陆风尘仆仆的就知道事情有进展了,赶忙叫了岑词。   等三人都进了休息室,裴陆开门见山,“段意衣服上的木屑的确就是门会所里的。”   他冲着院里的那棵老树示意了一下。   “而且,我们破译了他电脑密码,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片子。我觉得,是不是跟他的心理疾病有关?所以我把片子拿了过来,想让你们看看能不能帮着解释一下。” 第176章 就是要跟她结婚   羊小桃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待了多久。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刚开始被带进来的时候,她还是昏昏沉沉,有了意识的发现双眼是被蒙着的,双手动不得,被捆得结实。   意外的,最开始的时候没怕。   因为她的记忆还在。   她跟段意主动提了分手。   段意没说同意,却也没再联系她。   羊小桃拼命告诉自己,跟段意的这段情就是黄粱一梦,要认清现实,不能继续沉溺下去。她喜欢段意不假,可岑词说得对,不管这份感情有多纯粹,只要是有了受伤的那一个,那注定就是不道德的。   不委屈吗?   委屈。   羊小桃有时候也气不过,想着自己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喜欢上段意,有何错呢?他又没结婚,跟倪荞也是因为没了感情所以才想着分手,难道还非得让她扣上一顶第三者的帽子吗?   她哪能算得上是第三者呢?   情感上难以妥协,可理智是在拉扯着她,告诉她,如果你真喜欢段意,那真就应该等他把感情的事处理得清清白白再说。   分手之后的时间似乎变得漫长。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她会时不时想起段意的那张脸,还有跟他的点点滴滴,每一样拿出来都如数家珍,然后就会红了眼眶。她没什么心思工作,下了班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后来想着跟朋友喝酒,喝了点酒,也许就忘得快了。   直到那天,她又挺晚回了家。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羊小桃下意识地停了脚步。就在此不久前,她经常会觉得有人在跟踪她。   看不见,找不到。   就像是个鬼影似的在她左右,她能感觉得到。   可是那晚,这种感觉突然就消失了。   羊小桃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之前哪怕是在上班的时候,她都觉得像是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如果仔细推敲这种感觉开始的时间,她觉得,应该是在跟段意说完分手后。   她不是没怀疑过段意。   想着是不是他放不下,所以一直偷偷跟着她。可她又觉得不至于,彼此都是成年人,这么个行事作风不至于吧。   而且当时她跟段意说得很清楚,之所以分手,那是她不想介入到他跟倪荞的感情里去。   他该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只要能跟倪荞断干净,那他们的这段感情还会继续。   没说出来,不代表她不渴望,不代表她没在等待。   等待他能给彼此一个交代。   或者,等待着自己能将他彻底遗忘。   但随着被跟踪的感觉不见了之后,羊小桃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她在想,也许之前压根就没什么人跟着她,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也许段意现在已经跟倪荞旧情复燃了,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她不过就是他生命里短暂的小插曲而已。   当时心情有多糟她说不上来。   直到她打算开房门的时候,冷不丁的又升腾起一丝异样来,好像又像是有什么人在盯着她。   这次,更像是窥探。   羊小桃觉得后脊梁发凉,蓦地转头。   身后是走廊,走廊的尽头是对门那户。   就在这时,感应灯陡然灭了。   一时间陷入黑暗之中。   她闭了一下眼睛,想尽快适应黑暗,可哪怕不是用眼睛看的,她也能明显感觉出仍旧有人在盯着她。   什么人?   然而,这种感觉很短暂,又消失了。   等视线适应过来了后,她陡然瞧见黑暗里匿着团影子。   不,不是一团,是一个人。   男人的影子。   羊小桃吓了一跳,这影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刚刚灯亮的时候看得清楚,并没有任何人藏匿在走廊里,而且,走廊一眼就能看到头,没有任何能藏身的地方。   她想转身跑。   可念头刚起的时候她看清了黑影的脸。   竟是段意!   段意怎么会出现在这,羊小桃弄不清楚,在她眼里,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似的,之后,她是怎么被段意带走的,直到现在印象都不那么深刻。   羊小桃只记得,当时的段意整个人湮在黑暗之中,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却没有脚步声,就跟踩在空气里似的,因为她很清楚头顶上的感应灯十分灵敏,那一刻始终没有亮。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了面前,又眼睁睁地看着他压下脸。   段意吻了她。   ……   曾经段意吻过她,唇齿相依的时候,羊小桃觉得天地间的幸福也不过如此了。   可那晚,当段意的唇压下来,羊小桃却是全身一僵。   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很冷。   像是吻着一块冰。   羊小桃一激灵,就觉得整个后背都生凉。   有了意识时她就在这个地方了。   一个封闭的空间,像是个废弃的房间,可周围又是石壁。没窗子,见不着阳光。唯一的光亮就是距离她能有个两米多远的石桌上的蜡烛。   那蜡烛她看着眼熟,后来经她仔细打量才发现,竟是根囍蜡,挺长挺粗,打从她眼罩被摘下后就开始燃烧,现在烛身之下汇集了一大滩凝固的蜡液,就跟眼泪似的。   羊小桃能活动的范围就只有床上。   吃喝拉撒睡都不能离开床边范畴。她被带来之后没多久,可以不被蒙着眼了,但手腕被箍住,有条铁链子将她和床头拴住,别想解开。   一张双人床。   床铺什么的都是新的,倒是干净,被褥枕头都是大红色,再看这室内周遭,也都贴上了大红喜字。   眼罩刚摘那会,羊小桃看见这一幕后就想起之前墓园里那个目击者说的话:龙凤喜烛,就跟结婚似的啊。   段意就是要跟她结婚。   不,在段意认为,现在她跟他已经是夫妻了,只差一个良辰吉时举办仪式,那就圆满了。   羊小桃蜷坐在床头。   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被换成了红色的睡裙,锁骨处蕾丝边,用段意的话说就是:好看,性感。   她望着前方那幽幽的通道,看不见头。   但她知道,那尽头有门,像是道铁门,很沉很重,每次打开的时候都会发出刺耳的声响,而后有一天段意回来,亲吻着她的唇角说:不能有太大声音,否则别人就会发现我老婆……   他应该是给门上了油,再拉关时就无声无息了。   羊小桃觉得应该是过去了几天。   而在这几天里,她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   由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惊惧,再到现在……   有脚步声。   羊小桃一哆嗦,念头陡然中断。   她屏住呼吸,许是在幽静的环境下待久了,耳朵就会变得灵敏。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铁门前,然后打开……   羊小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再一抬眼,是段意回来了。 第177章 这样不是更好吗   如果没有这次的绑架,羊小桃还不会这么深刻地了解段意。   没错,她把这次的事件归类为绑架,至少前期是这样,她是在毫不知情下被他强行带到了这里,远离家人朋友,远离外界。   段意一如既往的西装革履,好像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他都不曾灰头土脸过。他带回来吃的,往石桌上一放,饭香四溢。   羊小桃没动,蜷腿坐在床上,头发披散着,盯着段意的一举一动。段意见她看着自己,笑了笑,走到床前来,坐下。   抬手来摸她的脸,低声问她,“想我了吗?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的。”   羊小桃任由他摸着自己的脸,手指温热,可她整个人都是绷紧了的。嘴唇微颤,问他,“你什么时候能放我离开?”   闻言段意手指一滞,端详她的脸,目光不解,“离开?你为什么要想着离开?我对你不好吗?”   羊小桃示意了一下手腕,反问他,“这就是你对我的好?”   段意的视线落下来,目光怜惜,“我不这么对你,你怎么能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呢?”   “段意你——”   段意竖起食指在嘴唇上,示意她噤声。   她不说话了,警觉地看着他。   段意轻叹一声,问她饿不饿,饿了的话他就喂她饭吃。羊小桃抿着嘴不说话,也没食欲,见状,段意又抬手摸着她,一下又一下的,“别这样,我会心疼的。”   羊小桃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我求你放了我吧,我……”   她想回家,想回去上班,想爸妈,想朋友,想岑词汤图她们……这几天她每晚都在做梦,梦见回到了原来的生活,梦见了自己还跟从前一样搭上地铁上下班,可睁眼的时候,就是这冰冷冷的屋子,无声无息,身边躺着段意。   在门会所待了这么久,她清楚得知道段意肯定是有问题了,只可惜从前没看出来,想到之前汤图对他的心理评估,羊小桃的心总是一阵紧过一阵。   她觉得段意的心疾只多不少,这几日的段意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个熟悉的陌生人,看着挺正常,可做的全都是偏执事。   为什么会这样?   段意的手从她脸颊滑到了她的脖颈,轻轻抚摸,语气始终低沉,“小桃,你已经嫁给我了,你还想去哪呢?”   “我没有……你清醒点!”   段意却笑了,“你是怪我还没举行仪式对吧?别着急,很快了。”   羊小桃一听他这么说,心就紧了,很快要举行仪式是什么意思?脱口,“你这么做是犯法,段意,你有大好的前程……”   段意借着烛光细细打量着羊小桃,充耳不闻。   经这几日,羊小桃太熟悉他这种眼神的涵义,心中一凛,身子下意识地朝后缩。可没等避开,段意就一把将她扯住,手一用力拥她入怀。   羊小桃的心跳到嗓子眼里,太阳穴一涨一涨的疼,她推搡着他,惊惧油然而生。   “我、我是觉得……既然你想娶我,那是不是应该跟倪荞说明白?你现在这样她知道吗?一定不知道吧,她可能还在等着你去给她一个交代。段意如果你真心喜欢我,就该去跟倪荞谈清楚,对不对?”   段意想了想,起了身。   羊小桃见状赶紧一咕噜坐起来,心中那根线松了松。她现在就希望搬出倪荞能管点用,因为她猜想的是,依倪荞的性子绝对不会跟他分手,那这两人的感情纠葛就一直还在。   毕竟没断干净呢。   段意眼里的笑容很清浅,“这样不是更好吗?”   羊小桃一怔。   ……什么更好?   段意抬手,盯着她说,“这样……你不会觉得更刺激吗?”   羊小桃惊喘后退,紧跟着就被段意擒住,吓得她尖叫连连。   段意贴着她身后,脸压下来,一手掐住她的腰,笑得低沉阴凉的——   “不刺激吗?想想看,倪荞一直在等着我,日夜都在等着我,也许还哭了,又或者愤愤不平……”   羊小桃拼命避着他,喊着够了,叫他别说了。   屋子里的蜡烛未熄。 第178章 做祭   裴陆带来的片子并不美好。   岑词告知了前台的姑娘,在他们开会这段时间里不接待任何的预约,也尽量不接待来访者。   而后,休息室里的投影放下来,片子映在墙上。   像是记实,可又像是部片子。光线很暗,从拍摄手法看像是地下电影。是在户外,黑夜,看着周围环境应该是在山野,没城市里的万家灯火。   看得出片子在拍摄的时候也没有其他照明工具,唯独的光亮就是烛光,映得巴掌点的空间。   片子里的人看不清楚脸,但明显也不是段意。   一男一女。   男的竟是西装革履的,女的也穿得艳丽,可一看状态就不对。   她看上去很害怕,虽然镜头只着了她的侧身,可也能看出她全身都在抖颤。双手背后,手腕是用绳子捆着的。   跪在地上,双脚的脚腕也是绑着的,显然是被人强行带到现场的。   男人却是清风徐来的,跟女人的反应截然相反。   汤图朝着烛光的位置指了指,示意岑词,“你看。”   不同汤图提醒,岑词也看见了,那蜡烛的模样不陌生,是龙凤烛,囍蜡。   岑词眉心一凛。   最开始她以为,不管是不是地下影片,里面的剧情或情节都是设计过的,说白了片子里的这俩人都是演员,不过是在演一部片子而已。   可随着一分一秒过去,岑词就愈发觉得不对劲,也明白裴陆为什么要独独给她们看这个片子。   这不是在演电影!   镜头固定不动,应该就是用支架固定在拍,换句话说,整场没有导演、没有灯光、没有道具等工作人员,就只有这一对男女。   那么主导这个片子的,就是这男人。   男人在对着一个石碑式样的东西跪拜,仔细打量着,岑词总觉得那石碑就像个墓碑似的,只是上头没刻名字。   男人将额头抵在地上,弯下腰的瞬间岑词看清了,石碑上有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隐约间很像跪着的那位。   男人像是在做某种仪式。   嘴里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总之让人听了不舒服。旁边的女人抖得更厉害,好像是在哭。   这种仪式大概做了二十多分钟,男人起身了。   没一会儿又出现在镜头前,手里多了些东西。汤图眼尖,倒吸一口气,“怎么这么像郊区别墅里的东西呢?”   如果不是因为在郊区别墅里见过,视频里男人拿的就是普通东西,可恰恰就是因为之前有见到过,所以就算是个普通东西,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男人手里就多怪异了。   是红线。   很细的红线。   拿在男人手里。   红线的另一头还挂着黄底红字的符纸……   在段意躲着的郊区别墅里,她们在那龛中就看见了这玩意,中间还有段意和羊小桃的照片。   岑词没说话,盯着视频里男子的动作,不知怎的,心里就翻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果不其然,裴陆给她们打了预防针——   “接下来的画面,会让人很不舒服。”   汤图本就吊着一颗心,闻言后就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问裴陆:怎么个不舒服?   裴陆按了暂停,决定用说的。   “你们注意一下石碑,石碑后面应该是被挖开了,能容纳一人的空间。男人把女人抱进去,强暴了她,然后……”   裴陆边说边将视频快进,以尽量避开能令她们不舒服和尴尬的速度拉进度条。片中男人果真是把女人抱到了石碑后面,视频一闪而过的是女人的尖叫声。   男人再从石碑后面出来的时候,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物,单是这番举动就足以教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人又被他抱出来了,一丝不挂的。   虽说始终面对着镜头,瞧不见正脸,但也能令看视频的人感受到她的绝望。   她仍旧跪在石碑前。   身上被缠上了那些细细的红线,就跟网子一样。   岑词下意识问,“他要做什么?”   眼皮还跳了一下。   裴陆再次按了暂停,低叹一声,抬眼看着她俩,“他杀了她,所以……”   汤图头皮一麻,岑词也明白了裴陆的意思。如果说之前视频里的那场强暴画面会引起她们的不适,那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会令人惊恐。   看,还是快进?   岑词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汤图。汤图攥了攥拳头,跟岑词对视了一眼后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裴陆,“正常放吧。”   裴陆其实于心不忍,毕竟她俩是姑娘家,又不是警察,但见她俩态度坚决,也就继续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对于岑词和汤图来说是漫长又残忍的。   那男人也不知道给女人喝了什么,就见那女人软绵绵地躺在石碑前,没死,能明显看见呼吸。   男人蹲在女人的背后,手中多了把刀子,刀子在女人脖颈上一划……很快,就见女人全身都在抽搐。   可还没完。   男人继续举刀,锋利的刀尖沿着红线的走向划开了女人的皮肤,缓慢又坚决。许是刚才那女人喝下的东西在起左右,她动弹不得,甚至连叫都叫不出来,就只能抽搐着,渐渐的,血流成河……   汤图实在受不了了,起身就往洗手间里冲。   裴陆见状起身,却又停住脚步。   岑词对他说,“我没事,你去看看汤图吧。”   见她挺冷静的,不像是强打着精神,便赶忙去洗手间看汤图了。   休息室里有洗手间,门半掩着,很快就从里面传出汤图干呕的声音,听着就难受。   而岑词,胃里早就翻江倒海,只是一直忍着。   她死死盯着投影墙,眼睛里全都是画面里的鲜血,徐徐而流。   那女人却没马上死,就一直在抽搐,身上全都是血道子,让岑词觉得,视频里的男人是有意将女人的整张皮都划开。   可男人不是冲着剥皮的目的去的。   他只是顺着红线缠绕的方向,其他位置也不碰。   岑词嘴唇抿紧,微微眯眼,她觉得女人身上捆绑的红线式样,看着就挺像符文的,而血流汇集的图案……   正迟疑间,就见男人起了身。   这一起身就让开了镜头前的位置。   岑词蓦地就看清楚了。   那血,果然是沿着地上早就划好的沟壑流淌,从镜头的角度再一看,就是一个符文的图案!   他在做祭! 第179章 不能再等了   “从心理层面来分析段意的行为和决定的话,基本上能断定他最后了解这件事的时间应该就在这个月的15号,农历30日。”   说到这儿,岑词又补上句,“十斋日的最后一天,我们之前猜测的没错。”   一部片子下来大概一小时,而这一小时里拍摄的可不是一天,是由几天的片子剪成的。   换句话说,从女人被绑着跪在石碑前到被杀害,不是一天完成的。   这个仪式是有时间规定。   岑词一切的判断都来源于段意的心理。   段意电脑里的片子来源无从考察,其真实性也有待商榷,但裴陆是警察出身,对于这段片子他认为十有八九是真实拍摄,因为他们对这段片子经过后期鉴定,发现片子和片子之间只有拼接,没有剪辑的痕迹。   片子里的男人和女人,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了,至今也没收到有女人以这种方式惨死后被发现的消息。   为此裴陆很佩服岑词的心理承受能力。   这部片子整个看下来,就连像是裴陆这种老爷们看了都会生理很不舒服,她愣是看完了。   岑词说,“段意,作为一个有严重强迫症的病患,他一定会、而且绝对会严格按照片子里的仪式进行,不论是仪式的时间还是地点,甚至是仪式的步骤、动作都会一丝不差,像他这种心理的人,容忍不了一丁点的差别。”   裴陆的手搭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   墙上的视频定格在片子的最后画面上——   血色的符文图案。   能刺得人眼生疼。   “在时间上我们还有营救的空间,问题就是在困住羊小桃的地点上。”裴陆皱眉头,“片子里的是片荒野,如果段意效仿的话,不用放眼全国,哪怕是一个南城,在15号之前也未必能搜得完。”   岑词轻叹,抬手揉着涨乎乎的太阳穴,不敢闭眼睛。   眼睛一闭,眼前晃动的都是女人抽搐的身体和血流成河的场面。   她说,“所以,一定是有针对性的地点,既能满足段意的心理需求,又能是待着稍微舒服些的地方,否则这么长时间他总不能带着羊小桃留宿在外吧?现在已经过了惊蛰,野外的蛇虫鼠蚁全都出洞了,段意应该不会允许自己所在的环境乱七八糟。”   裴陆思考,“段意前后两次做仪式的地方都在墓园,墓碑上因为没有羊小桃的照片,所以他画了肖像上去……”   “墓园应该是段意的第一选择。”岑词提回到片子里,“石碑的性质跟墓碑大同小异,而且片子里的我认为也是一个墓冢,最后我猜想,那女人应该是要被埋进石碑之下的,完成阴阳合婚的流程。”   所以,段意选了墓园。   而且还选了一处空墓。   那块墓地也许真就是无主之地,总之,段意既然已经蓄谋良久,那应该就是知道那块空墓的情况,所以才在墓碑前完成仪式的前奏。   所以,还能有什么地方能取代墓园?   三人陷入沉思。   良久后,始终没说话的汤图提出了疑惑——   “你们说,段意绑架羊小桃就是想让她死吗?”   岑词抿了抿嘴,“从心理习惯来分析的话,是的。”   汤图眉心皱紧。   裴陆见状,问她,“或许你有不同的意见?”   汤图也说不上什么意见,就是觉得心里惶惶的,刚刚那个片子看得她浑身都疼,然后再去想象一旦羊小桃倒在血泊里……   她觉得呼吸挺艰难,说这番话,其实也不过就是心理安慰。   她说,“难道段意对羊小桃一点感情都没有?就是想把她作为工具人来利用?那之前为了羊小桃跟倪荞分手,闹那一出有必要吗?如果就是仪式里需要这么一个女人的话,那段意完全可以瞒住倪荞,何必起事端?”   岑词沉默。   想了许久,抬眼看汤图,语气很低,“你说的可能性也存在,可一旦段意对羊小桃是真感情的话,那羊小桃也许会面临另一种遭遇……”   汤图一激灵,虽说她不清楚岑词心中所想,可瞧见岑词的眼神和语气,她也能预感到一种不详。   裴陆追问她,另一种遭遇指的是什么。   岑词深吸一口气,组织语言。   稍许后说,“如果我们按照段意对羊小桃有感情这条线去捋逻辑的话,其实在我认为最后的结局不会有太大变化,但这过程里发生的事有可能就跟段意之前的设定有所出入了。段意注意羊小桃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忌讳倪荞,甚至还带着倪荞在门会所附近出现,拍照,说明当时他只是关注了羊小桃,并没有跟倪荞分手的打算。”   关于这点汤图同意,接着岑词的思路继续说——   “那时候段意对羊小桃只是关注,并没跟羊小桃产生互动,所以感情并不深,他的目的很简单,羊小桃只是一个能满足跟他阴阳合婚的目标,其他的就没了。”   岑词点头,说,“但也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总之,段意的跟踪行为引发他的梦游症,所以有了平安夜的第一次见面。从段意的职业和穿着习惯来看,他是个很注重形象的人,梦游的见面势必对他的形象有损,因此,就有了上元节正式的见面。”   在岑词认为,一切都是段意在有步骤的进行,哪怕是跟羊小桃的会面。   可按照产生感情的逻辑去分析的话……   那汤图分析得也挺对,段意跟倪荞分手,那情形那架势真的像是对羊小桃动了心,可动了心……   如果是正常人的话,总不会想着伤害自己喜欢的姑娘。   可段意不是个正常人!   想到这儿,岑词皱紧了眉头,她觉得也许事情可能还会更糟!   她舔了舔唇,继续说,“其实在段意爱上羊小桃的那一瞬间,有可能就已经偏离了仪式的初衷,因为之前我们分析的是,阴阳合婚只是为了延长男方性命,又或者是消除累生累世的阴债,总之,结果是作用在男人身上。这也是为什么段意在跟羊小桃见面之后没马上执行计划的原因,可能,他有放弃过仪式的念头。他想跟羊小桃在一起,便跟倪荞摊了牌,然而倪荞不依不饶,甚至三番两次来打扰羊小桃,这可能就让羊小桃做出了退出的决定。”   羊小桃的退出,会刺激到段意。   那么段意会怎么做?   仪式继续!   所以就像岑词刚才说的,不管过程如何变化,最终的结果还是回到了仪式上。   “我所说的坏的结果是……”岑词的手下意识地攥了攥,“段意的心理状况很危险,既然他决定仪式继续,那就说明他的情绪已经处在边缘。阴阳合婚,前提是婚,片子里的男人强暴了女人,可在男人眼里,那是洞房的表达。那么,羊小桃能逃过吗?”   汤图倒吸一口气,下意识问她,“你的意思是,羊小桃已经被段意给……”   岑词脸色沉沉,“如果段意是真喜欢上了羊小桃,那么极有可能在第一晚绑架羊小桃的时候已经碰了她了。”   汤图听见大脑嗡地一声响……   裴陆眉心皱得更紧,很显然,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岑词没说完。   汤图和裴陆都盯着她。   岑词也觉得心里闷得慌,说了刚刚才闪过的大胆假设,“段意能再次想着完成仪式,有可能就是在情绪被刺激下做出的决定,那么结果肯定不是只为了跟羊小桃做一对山野夫妻那么简单,有可能他会跟羊小桃一起,死亡。”   “不行,我们不能再等了。”汤图一把抓住裴陆的手,“这太危险了!”   是啊,裴陆也深知不能再等。   岑词起身,走到窗子前看着外面,院落中已是绿意盎然,哪有半点疾风骤雨的影子?可这春天本就是变化多端,前一秒艳阳高照,下一秒就针雨霏霏了。   她转过来,背靠窗子。   “裴队,墓园里有佛像吗?”   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裴陆回忆了一下,“有,在墓园入口处有一片环湖,湖边就有一座观世音像,怎么……”   岑词迟疑,“我在照片墙上看过不少段意在佛寺的照片,全世界各地的寺庙都有,尤其是泰国的最多,他好像每年都会去一趟泰国……”   说到这儿,她蓦地抬眼看裴陆,“他信佛,所以十分注重十斋日!”   裴陆手一捶桌子,陡然起身,“我知道了!”   刚拉开休息室的门,岑词又叫住了他——   “千万别忘了段意还有躁狂症,注意点!但如果想要段意吐口,躁狂症也是他的短板!” 第180章 不准   转眼快到周末,距离15号又近了两天。   据汤图说这两天裴陆一直没跟她联系,打电话也没人接,她也就没再发微/信打扰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两天他就在死盯着段意的事,而且应该是有进展了。   岑词能稍微空闲些了。   之前划伤她的那名患者,也不知道是因为内疚还是工作真就那么忙,推了最近一次的治疗。还是她哥哥打来的电话,语气里有明显的抱歉。   岑词跟他说,治病最重要,其他什么的她都没放在心上,让你/妹妹安心地来吧,我没怪她。   其实这通电话打得没太大必要,因为那姑娘之前已经给她发过微/信告知了,她哥哥又忙不迭地打通电话过来,总像是刻意了。   果不其然,结束通话后,她哥哥一条微/信也跟过来了——   【岑医生,明晚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顿饭,当做给我妹妹赔罪。】   没提带着她妹妹赴约,事实上,依她妹妹的心理状况,在外面吃饭还是挺有风险性的。   她很快回复:【不好意思,明晚跟男朋友约好了。】   微/信再响起来的时候,岑词以为还是他,想着再继续纠缠的话,她就只能强行拉黑了。   拿过手机一看,是秦勋。   他问:【在干什么呢?】   单看文字,岑词就能想象出他发消息时的状态。应该是忙得差不多能缓口气的功夫,拿起手机,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的模样。   岑词输入:【在处理客户资……】   想了想,删除,改成:【一个男人很用心的约我吃晚餐,我正想着去不去呢。】   发完,她在想他能怎么回。   手机没马上响。   也不知道他是在想如何回复还是突然手头有事了,总之,等了半分钟没见对方回复岑词就忙手头工作了,没急着催。   过了十来分钟,有微/信进来。   是汤图。   发了条语音:哎,看热搜。   岑词早就习惯明明在一个屋檐下都懒得挪步子、直接甩微/信的汤图,打开热搜一看,惊讶。   是娄蝶,又上了热搜。   这阵子她倒是挺有话题的。   是一张定妆照。   拍得很巧妙。   一个人分饰两妆,一半是现代装,一半是伶人装。照片中的娄蝶,不论哪一面都美惑勾人,哪有上了年龄的影子?   帖子里更是炸开了。   什么冻龄、逆龄的满天飞,呼声最高的,当属“莱尘”二字……   微/信又来了一条,还是汤图:【娄蝶保养得太好了,本人咱也见过了,那张脸啊,你要说她才二十来岁也有人信呐,是不是做医美了?】   做不做医美的岑词不关注。   她揉着太阳穴,低叹。   莱尘这个名字是她最担忧的,是娄蝶的荣耀不假,可也像个套子似的箍住娄蝶,叫她无法再往前迈一步。   只怕是,这一生她都活在莱尘里了。   想着陈萱蕊的态度,岑词一时间又觉得闹心。   将热搜一关,手机又亮了,是秦勋的微/信——   秦勋:【不准去。】   秦勋:【你患者的哥哥?】   连续两条。   还没等岑词打字,一条语音又追加了过来——   秦勋:就说你要陪男朋友,没空赴约。   嗓音听着慵懒、低磁,还带着点命令。   岑词一听,乐了。   还挺心有灵犀的。   想了想输入了一条:【对方只是想要表达歉意……】   这次秦勋的回复跟得频,还是语音:礼尚往来岑医生,给我发语音。   岑词抿唇浅笑,发了语音问他:为什么?   秦勋语音:想听你声音了。   又连续发了两条语音——   “表达歉意你让他给你送果篮,再不行就送面锦旗。”   “总之,不准去吃饭。”   隔了能有个半分钟,敲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岑词眼里有笑,按住语音,拉长了嗓音回了他,“好……”   等结束了微/信聊天好半天,岑词又想起娄蝶的事,心口就一堵。忍不住给秦勋又去了一条微/信——   【你说,为什么有人喜欢顶着别人的身份和名字过活呢?】   发送完了之后,岑词才觉得自己有点情绪化,秦勋肯定在忙,而且,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的。   不想秦勋马上回了,语音——   “可能是因为害怕吧,害怕面对,或者又是害怕,失去……”   这条语音后面的话没全说完,有另外的声音挤进来说,秦总,会议室都等着呢……然后听秦勋说了个好字,继续对岑词发说,“我先开会,有事发我微/信。”   岑词光是听着就觉得他是挺忙。   再开热搜的时候,她眼能瞧见的数据在嗖嗖上涨。   这就是他们说的所谓热度吧。   微/信又响了。   还是秦勋,这次是文字,许是不太方便语音了。   【工作上的事尽心就好,我只希望你能开心。】   紧跟着又一条:【等我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岑词放下手机,一时间就觉得心里暖暖的,那些个滞闷就倏地烟消云散了。   心里冒出个声音说,这世上有秦勋,真好。   **   转眼周一,裴陆带来了消息。   他们找到了段意!   并且,也找到了羊小桃!   接到这个消息之前,岑词是刚到门会所。那位被秦勋临时揪来做前台的姑娘挺有情调的,特意买了一大束的百合放在厅里,配了只挺后现代风的瓶子。   见岑词也不忙,就笑问岑词,“岑医生,你跟我们秦总什么时候结婚啊?”   当时岑词正在接水,闻言手劲一松,杯子差点掉地上。   这话叫她没法回答,然而人家姑娘还巴巴地等着她的答案,一脸的跃跃欲试。   也幸好汤图的电话进来了,解了这尴尬的局面。   声音火急火燎的,“赶紧来第一中心医院!”   岑词一愕,第一反应是汤图受伤了,脱口,“怎么进医院了?”   “不是我,是小桃!”汤图咬牙切齿的,“他妈的!段意那孙子都快把小桃折磨死了!幸亏裴陆赶到的及时,要不然……”   岑词心中一惊,怎么?段意的计划提前了?   “我马上开车过去,你告诉我病房号。”   “什么病房号啊?小桃在抢救室呢!快来!”汤图的大嗓门都快掀房顶了。   岑词心口一哆嗦! 第181章 嫂子   羊小桃是在段意被抓后,趁着大家不注意一刀割了腕。   当时是裴陆把她抱上救护车的,往医院赶的时候他先给羊小桃爸妈打了通电话,快到医院时,他想了想,又给汤图去了通电话。   汤图接到电话后二话没说马上赶到,正好跟裴陆打了个照面,他衣服上染了血,是羊小桃的。   当时汤图还不知道情况,闻言脚一软差点坐地上。   段意被押回了警局,与此同时也传召了倪荞。裴陆跟汤图交代说,医院里留了两名同事,他先回所里,羊小桃这边如果有什么情况的话他会第一时间赶到。   羊小桃的爸妈接电话的时候还在老城区,这阵子他们把能拜的佛都拜了,就是祈愿小桃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接到消息后差点昏过去,汤图到了医院没多久,老两口也赶过来了。   小桃妈妈眼睛都是肿着的,见着汤图后一个劲问小桃的情况。   汤图想法设法先让老两口冷静下来,给他们打定心针,说小桃抢救及时,一定会没事的。   小桃爸隐忍着,小桃妈坐在长廊的椅子上一个劲抹眼泪。   很快岑词也就到了。   她前脚到,后脚羊小桃就从抢救室里推出来了,挂着水,手腕上缠着纱布。   才几天没见,岑词都差点认不出躺在病床上的就是羊小桃了。   羊小桃原本就是个苗条姑娘,现在更是瘦得厉害,脸色煞白,阖着眼躺在那真就跟纸糊的假人似的。   病号服原本就宽大,她穿上就跟整个人装在套子里似的,露出的一截手臂细白得很,稍微一用力就能掰断似的。但也就是露出的部分,都能看见深浅不一的淤痕,没缠纱布的那只手腕也不见得好到哪去,也有明显的青痕,应该是被什么拴住造成的。   岑词看在眼里,眼皮就倏地那么一跳——   手铐!   羊小桃应该是被人用手铐箍着的。   她走上前,挡住羊小桃父母的视线,轻轻一挑羊小桃的衣领……   锁骨处,尤其是胸口上的淤痕更多更重,跟胳膊上的相似。   汤图挨着岑词站着,岑词这么一动作,汤图也就看了个清楚,她惊愕,抬眼看岑词。   岑词松开手,面色凝重。   羊小桃爸爸坐在一边,眉头紧皱,拳头一直都是死攥着的,羊小桃妈妈就坐在病床边,光是瞧着羊小桃的这副模样,心都要疼死了,边哭边说:让闺女受这罪,她都恨不得有把刀子捅自己身上。   小桃爸爸沉沉地说,真要是捅刀子,也要捅在那个挨千刀人的身上!   指的是段意。   医生进来了后问谁是病人家属,羊小桃妈妈愣是没站起来,小桃爸爸签字的时候手都在抖,一个劲问医生情况,医生说没生命危险,就是失血过多,又说幸亏送来的及时。   至于一直没醒……   医生想了想说,这姑娘体力严重透支,睡足了就好了,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之类。   裴陆留了两人在医院,其中一人就是窜天猴。   他问医生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无法估算时间,就说,要看病人本身,但已经给她扎了营养,应该不会睡太久。   等医生出去了之后,岑词拿了病房里的暖水瓶,给汤图递了个眼神后就无声无息地出了病房。   汤图尽量宽慰羊小桃妈妈,小桃爸想得远,问窜天猴:绑架我闺女的人被抓起来了是吧?一定会判刑的对不对?他还能出来吗?一旦出来的话……   窜天猴明白小桃爸的担心,跟他说,你放心,有我们警察呢,我们绝对不会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我们也一定会给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   汤图转头看着窜天猴。   在她印象里,窜天猴整天都是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今天见他这么正式地说出这番话来,不知怎的她心里还挺感动的,又想起裴陆来,想着正是有了他们这样一群人,这才能叫众生心里踏实吧。   小桃爸紧紧抓着窜天猴的手,颤着唇,一个劲道谢。   窜天猴笑了笑说,能这么顺利地找到小桃,还多亏了汤医生和岑医生,如果没她俩的帮忙,这件案子可能没这么快有眉目。   小桃妈离汤图最近,说着感谢话的同时眼眶就又红了。汤图其实心有愧疚,哪能承受得了老两口的感谢?赶忙说这都是她们应该做的,她们是小桃的领导,没照顾好小桃其实也是她们的错。   这些话发自内心,羊小桃爸妈越是感谢她,她越是不舒服。   ……   而这厢,岑词叫住了医生。   手里还拎着空暖瓶。   “对于小桃身上的伤,我还想确认一下。”岑词走上前后,开门见山。   医生一点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关于这点我也会跟警方反映。”   岑词心里一激灵,“病人她的伤……”   “她身上有擦伤,不严重,手腕上的伤算是最深的,目前抢救回来了也没事。”医生是个女的,面对岑词也没遮着藏着的,“我给病人做了全身检查,她有被人强暴的迹象。”   岑词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   **   午后,羊小桃醒了。   睁眼的那一刻,小桃妈又哭了,这次都恨不得是嚎啕大哭,就像是这几日的担忧和恐惧一并发泄出来了似的。   羊小桃躺在那也没说话,拉着她的手,就静静地等着她情绪平稳下来,才虚弱地开口道,“妈,我都没事了……您就别哭了。”   小桃爸也说,“是啊,孩子没事了,别哭哭啼啼了,人警察同志还得问话呢。”   小桃妈连连点头。   窜天猴他们都准备好了。   羊小桃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岑词和汤图,转头对小桃妈说,“我想喝鸡汤了。”   “好、好,我马上回家给你——”说到这儿顿了下,语气迟疑。   岑词看出彼此的心思,上前说,“叔叔,您陪着阿姨先回去吧,食材都得先买吧,你们去忙,这里还有我和汤图呢,会照顾好小桃的。”   小桃妈其实不想走,但小桃爸是个明白人,点了一下头,说,“行,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我陪着小桃妈去趟超市,熬好了汤再过来。”   ……   羊小桃有意支开爸妈。   但她也清楚,汤图和岑词是参与到这起案子里来的,窜天猴在问话过程中,她们可以不用回避。   岑词调整了床头的高度,让羊小桃躺靠着舒服些。   虽说是醒了,但在体力上还是不行,面对窜天猴,她肯定是配合,只不过在述说情况的时候时不时就得歇上一歇。   她回忆了当晚段意出现在家门口的情况,说得缓慢,这期间始终眉头紧皱。   “他出现得无声无息的,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之前藏在哪……就是声控灯一灭,没一会儿我就看见他了……”羊小桃照实了说,也是万般疑问在心头。   “声控灯特别敏感……为什么不亮,我也想不通……”   不但声控灯没有亮,就连羊小桃家周附近的摄像头里也没能发现段意的身影。   岑词靠窗站着,没参言,就静静地看着羊小桃的脸。汤图擅长照顾人,她坐在病床旁,拿了只苹果,边削皮边听双方的对话。   直到现在,羊小桃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段意带走的,她跟窜天猴说得清楚,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那处像是石屋的地方了。   窜天猴问她这期间段意的行为。   羊小桃低垂着脸,想了好半天说,“他每天会出门,但时间不长就又回来了,好像不再上班了,出去只是去买东西。”   段意的账户被监控,羊小桃被绑架的这段时间里,段意没有交易记录,想来是早就备好了现金。   问及绑架期间段意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时,羊小桃那只没包纱布的手下意识攥紧了。   她的呼吸变得有点急,抿着唇,眼睛里惶惶不安的。   汤图离她最近,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来,停下削皮的动作,轻声安慰她,“小桃没事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把事情都说出来,他们可以帮你。”   “对。”窜天猴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样,十分严肃认真,“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再回忆一遍很痛苦,但是请你相信我们,我们会还你一个公道,将罪犯绳之於法。”   羊小桃抬眼看窜天猴,喃喃,“绳之於法……”   窜天猴一点头。   羊小桃又低下脸,好半天也不说话。   岑词站在那一动不动,微微眯眼,目光始终在羊小桃身上。   窜天猴虽说有耐性,也明白此时此刻应该怜香惜玉的道理,但是局子里一堆事,裴陆那边还等着他的这份笔录呢,清清嗓子,尽量把距离往近了拉,也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着不那么公事公办——   “小桃,你想起什么都要跟我说啊,再说了,你在门会所工作这么多年也明白,有些事不能藏心里,否则会生病的。”   岑词在旁听着,真是……无语了。   果不其然,这番话没引起羊小桃的共鸣,她仍旧死死咬着嘴,拳头一直攥着。   窜天猴也不敢太强迫,毕竟这屋里还有俩门会所的人呢。   想了想,抬眼看汤图,有求助的意味,小声,“嫂子……”   他觉得,这声绝/逼管用!   ……想得没错。   汤图是挺喜欢听窜天猴这么叫她的,但还是给了他一记白眼。   但劝说的工作还真揽下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说,“如果你有顾虑的话也可以跟他们讲。”   羊小桃也算是听了汤图的话,跟窜天猴说,“我只是觉得……他的行为举止很可怕,不像个……正常人。”   窜天猴追问。   她支支吾吾说,“每天好像固定时间会朝着一个方向做一些动作,看着就像是什么仪式似的,我也不清楚……”   “其他的?他还做什么了?”   羊小桃抿了抿唇,有气无力地说,“其他的……没什么了。”   说完这话时再收回眼,不经意撞见岑词的目光,她赶忙撇开眼,低垂着头不说话了。   窜天猴又问了些问题。   但羊小桃的回答都是模棱两可,只知道自己被绑架了,段意拿着她的手机,他具体要做什么、其他行踪之类的就都不清楚了。   等窜天猴离开了之后,汤图把切好的苹果放在小碟里,上头扎上牙签,递给她,“吃点吧。”   羊小桃摇摇头,低低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汤图刚要给她放平床头,岑词走了上前,按住了汤图的手,顺势坐在床边。汤图见状起身,绕到床的另一边。   羊小桃抬眼看了一下岑词,又马上低眼,小声说,“这次……谢谢你们了。”   “为什么没对警方说实话?”岑词没接她的感谢,开门见山问了句。 第182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羊小桃不自在,视线也无处安放。本来身体就虚弱,所以开口也是恹恹的,“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岑词微微蹙眉,“段意没对你做什么?”   羊小桃摇头。   汤图抬眼看了看岑词。   岑词的目光始终落在羊小桃低垂的脸上,就那么看着她,没说话。稍许,羊小桃抬眼,不想就跟岑词的视线撞一起了,忙又垂眼。   这时,岑词才开口问她,“你说段意没对你做什么,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身上的伤是……”羊小桃迟疑,手指下意识攥了又松,小声说,“这段时间我总是想尽办法跑,但每次都会被他抓回去,然后……一来二去的,就留了淤青。”   岑词没刨根问底,但在神情上不大好看。   汤图坐下来,苦口婆心,“小桃啊,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会很害怕,遇上这种事心有顾虑很正常。”   羊小桃抬眼,不解,“顾虑?”   “对啊,你是不是怕段意一旦放出来会对你打击报复?”汤图轻声细语,“你在绑架的过程中,我们发现段意这个人并不像平时看到的正常,他心理疾病很严重,也有伤人的趋势,所以小桃,你不能对警察遮着藏着,一定要实话实说才行,这样才能保障你的安全。”   羊小桃舔了舔唇,眉间有少许蹙意,说,“我没顾忌什么,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为什么不信我?”   汤图张了张嘴巴,好半天没说出什么来。   岑词却冷不丁问羊小桃,“听裴陆说,你是在警察闯入后割了腕,为什么?”   羊小桃看上去不大想说了,语气和态度都淡淡的,“我当时……只是觉得很没劲,想一死了之“   “你已经得救了,还想死?”岑词质疑。   “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羊小桃摇头,看上去很不想继续配合,大有逃避的架势。   岑词这次却大有追到底的架势,“割腕是觉得生无可恋?”   羊小桃往下躺了躺,看样子似乎想休息了,无力说,“也许吧。”   “生无可恋是因为段意对你做过出格的事,还是因为段意被抓?”岑词又问。   羊小桃本来都阖上眼了,闻言后蓦地睁眼,情绪看上去就比刚刚有了波动,她说,“什么出格的事?段意被抓……我巴不得他死!”   “你希望他死?”岑词反问,“还是,你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或者,其实你很享受被绑架的日子?”   “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享受被绑架的日子?岑医生,你是看病人看多了就把谁都想得心理阴暗是吗?我是受害者,我为什么要为他着想?”   羊小桃的情绪变得很激动,声调也提高,盯着岑词的眼睛都快能冒火。   看得汤图在旁惊诧。   这么歇斯底里不像是羊小桃的性子,这些年她在门会所工作,那性子都是好得不行,人也乐观开朗的,从不见她对谁发过脾气,哪怕心情不好,也不会说像今天这样。   尤其是她盯着岑词的眼神,就跟盯着宿仇似的,好像绑架她的人不是段意而是岑词。   ……怎么会这样?   岑词看着她没说话。   羊小桃喊完了之后,许是也察觉出自己的情绪不对,又重新躺回床上,语气转淡,“岑医生,我只是挺累的,什么都不想说。”   汤图在旁叹了口气,“小桃……”   羊小桃阖着眼,很显然真是不想说话了。   岑词的手机震了一下。   从衣兜里掏出来看了一眼后,她又把手机揣了回去,再抬眼看羊小桃,语气清淡,“那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想起了什么可以直接联系裴队,或者说给汤图听也行。”   话毕,岑词拎起包出了病房。   汤图看了一眼羊小桃,她还闭着眼,对于岑词的离开没丝毫反应。想了想,她轻声说,“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到没到打饭时间。”   ……   汤图出了病房,岑词站在走廊的尽头,那头的窗子是开着的,她像是站在那透气,又像是有意在等汤图。   听见动静,岑词回头,见是她出来了,转身靠着窗台。   “羊小桃这种反应很正常,毕竟这段时间她都在恐惧里度过的。”走上前后,汤图轻声为羊小桃做出解释。   岑词摇头,“我没怪她的情绪,汤汤,今晚你最好守着她,或者跟裴队说一声,派个警员守着。”   “不用吧,她爸妈——”汤图说到这儿蓦地顿住,反应过来,警觉,“你是在怀疑什么?”   岑词双手揣着兜,脸色沉静,思维缜密。“先不说羊小桃身上的伤,就单看她割腕的行为就很不合常理。”   这倒是。   当时羊小桃被推进抢救室的时候,她就反复跟裴陆确认,是警方闯进去之后羊小桃割腕?   裴陆很肯定地告诉她,对。   他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在回答的时候也是心有疑虑。   “是不是……”汤图猜测,“羊小桃觉得被侵犯了,心里接受不了所以才给自己一刀?要不然她怎么死活都不肯说实话?”   “你也觉得她被侵犯了?”   汤图叹气,“她身上的那些印子,看着就像啊……”说到这儿,又补了句,“当然,我是没经验,也不知道是不是判断错了。”   又抬眼看岑词,“你有经验啊!”   岑词倒是大大方方,“我有的是上床经验,又不是被强暴的经验。不过,吻痕这东西倒是都一样,至于羊小桃身上的掐痕,一般来说,男人在忘我的时候也的确能留下来。”   如果在平常,汤图听了她这番话肯定少不了一番八卦,但今天这种场合,在确定了这件事后汤图心里压得慌,也顾不上跟岑词贫嘴开玩笑。   “医生怎么说?”   “医生没明说,但她表示会跟警方反映。”岑词轻声,“所以这件事一旦是真的,羊小桃压着实话不说根本没用,窜天猴他们势必要找医生问话,可能早就知道了。”   汤图皱眉想了想,“所以羊小桃割腕……”   “就像她自己说的,生无可恋。但我认为她的生无可恋不是因为这件事,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段意被抓。”   汤图摇头反驳,“就算她对段意有感情吧,那也是之前,段意绑架了她,还把她给强暴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羊小桃以前可没交过男朋友,她在段意这那叫失身!她肯定恨死他了啊。”   岑词目视前方。   穿过长长的走廊,看向不知尽头的未来。   良久后她喃喃,“我只怕……”   她收回目光,与汤图视线相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汤图蓦地一僵,许久,“不……会……吧。”   “只是我目前的猜测,确定的话还需要更多的佐证,毕竟羊小桃肯定不会配合我来确诊。所以要你今晚守住羊小桃,我怕她再做什么傻事。”   汤图心里惶惶的,一点头,“好。” 第183章 两套剧本   岑词坐上车的时候,陈萱蕊发了条微/信过来,问她已经上车了吗?   她回了个嗯。   陈萱蕊又发了一条,主要是致歉,说这么晚了临时麻烦她到剧组,挺内疚的,然后解释说蝶姐还在戏上,要不然一定会出来见面的。   岑词回了三个字:没关系。   在医院那会儿,她接到的是陈萱蕊的微/信,问她现在有没有时间,想请她去剧组一趟聊聊娄蝶的情况。   这种临时约的确会让岑词感到不舒服,她做事都是提前计划好了的。但因为羊小桃这件事就是突然,她也不在乎陈萱蕊再横插一缸了。   重要的是,她的确是想见一下娄蝶。   车子一路前行。   好在这部剧里大多数场景都在本市选景,听说也有外地外场戏,都统一排在后面了。   就是有点远,要绕过大半个南城到郊区。   出城的时候天色就暗了。   岑词落了一半车窗下来,少了城市里的尾气,多了草木气和清淡的紫丁香香气。就让她冷不丁想到“春夜多温柔”这几个字,她转头看着车窗外,灯影斑驳地落在车玻璃上,柔和,恍惚间总能让她想到秦勋的脸。   也是如春夜般温柔呢。   岑词整个人靠在后车座上,懒懒的。就这么一瞬,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神经绷得有多紧,好像知道羊小桃被绑架后,又好像……自打她做了这行后。   可也就在此时此刻她放松下来了,很突然,全身心的放缓,也许,就是因为刚刚想到了秦勋。   她觉得心口软软的,也泛着痒。   这春夜啊,真是要了命的勾人。   剧组热火朝天。   来接她的司机是跑剧组的老油条了,跟她说,这是场大夜戏,且等着呢。又叹气说,做演员这行不容易啊,不但要动脑子提升演技,体力还得好,酷暑拍冬天的戏,大冷天的往冰窟窿里跳,没点体能还真不成。   说到这儿,转了话锋:嗨,忘了还有替身呢,现在这些明星哪像是老辈艺人那么拼命啊,有的参加几场综艺下来就赶上拍好几部剧,几辈子的钱都赚回来了。   岑词没搭腔,在她认为,不管演员这行是辛苦还是轻松,那都是一份工作。   车子直接停在了一家宾馆门前,是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下榻的地方。   大部队还没回来,所以宾馆看着冷清清的。陈萱蕊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身上披了件军大衣,朝着岑词猛劲晃手。   等岑词走上前,诧异地看着她,“有这么冷吗?”   陈萱蕊笑,“春天不就这样吗,外面比屋里暖和。”   ……   陈萱蕊带着岑词直接进了娄蝶的房间。   不是岑词想象中的条件有多奢华,什么总统套之类恨不得一个足球场大的房间。就是个套房,里间睡觉,外间会客。   房间里挺乱,三只行李箱全都敞着的,里面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全都是些日用品。衣服一水儿挂在移动衣架上,也不算太多,但每一件都挺精致,衣架下面有鞋架子,休闲得偏多。   陈萱蕊边收拾边说,“蝶姐的助理从睁开眼睛就没闲着,我这也是,一天了连口水都没喝着,房间也来不及收拾,岑医生别介意啊。”   岑词临来剧组前做了些准备,在路上临时买了顶帽子、眼镜和口罩,把自己全副武装。到了房间里,她才把帽子眼镜什么的都摘了下来。   陈萱蕊给她开了瓶苏打气泡水,语气又是感激又是抱歉的——   “真是麻烦岑医生你了,还能为蝶姐想得这么周全。今晚挺对不住的,蝶姐其实一直都挺想见你的,但这部剧赶进度,蝶姐自打进组后就没时间好好睡过觉。”   岑词接过气泡水,轻描淡写地说,“不用再感谢,也不用再抱歉,娄蝶是我的客户,这是我应该做的。”   陈萱蕊陪着笑,又洗了不少水果放果盘里一并端上来。岑词见状问她:都没时间睡觉,那平时娄蝶吃饭怎么样?   陈萱蕊如实回答,“剧组放饭倒是正常,但是蝶姐总说没胃口,省下来的时间要么看剧本,要么就补觉,反正……怎么说呢,饮食不规律,饿得慌的时候就吃点水果。”   “主食尽量要她保证。”岑词给了建议,“娄蝶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碳水化合物如果严重缺失,会影响她的情绪。”   陈萱蕊连连点头说明白,但实际上做演员的,稍微胖上一定在镜头上都会被放大,她叹气说,“蝶姐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很严格。”   这倒是能看出来。   岑词想了想,问她,“她对自己的病情了解多少?”   陈萱蕊说,“其实蝶姐什么都清楚,所以这次她想跟你好好谈谈呢。”   两人简单说了会儿话,主要都是围绕娄蝶目前的情况。在陈萱蕊认为,何以解忧,唯有工作。所以,她始终强调这段时间娄蝶的状态很好,就像是回答了当初似的那么有斗志。   她的电话不得闲,最后接了通挺重要的就先离开了。   临出门前她对岑词又是一番歉意,说娄蝶还有一场戏,拍完了马上就回来了,要她无论如何都辛苦等一下。   等陈萱蕊离开后,岑词开始细细打量眼前的环境。   乱终归是影响心情,她便起身帮着拾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收拾到桌面的时候,岑词瞧见了个本子,阖着的。   第一念头是日记本,但转念一想不对,娄蝶这房间肯定不少人出人进的,真要是日记本还能明晃晃地放外间?至少得放床头才是。   岑词伸手一翻,倒是微微一怔。   剧本?   上头密密麻麻的备注,但凡是“苏衍”这个角色的台词都被各色的笔标注了不同的重点,还写有不少角色的心情诠释……   苏衍……岑词记得好像是娄蝶这次接的角色。   她明白了。   娄蝶手里应该是有两套剧本,一本是平时放在剧组里用,一本就放在酒店,方便她没人的时候能够静静揣摩和研究。   看得出娄蝶对苏衍这个角色还真是相当上心,这在当下的演艺圈可不常见了。   只是……   岑词之前对娄蝶接的这部剧了解并不多,而且本身剧组对这部剧在剧情上也没有过多的剧透。   她翻看了一下剧本,眉头下意识蹙紧…… 第184章 无法控制   也不知道娄蝶是不是拍大夜戏,岑词没跟过组,也不清楚一场戏能拍多久。   总之,等她把屋子都收拾整齐了之后娄蝶还没回来。   看了一眼时间,她叹气,真是要命啊,还不定几点能回市里。   而这时岑词才意识到一件事,她在这房里待了这么久了,非但没见着娄蝶,就连陈萱蕊也没回来,甚至一通电话都没有。   岑词觉得有点荒唐,她倒不是介意等待,只是,这么长时间了,一声交代总得有吧,这是最起码的礼节问题。   掏出手机,刚想给陈萱蕊打过去问问情况,不料秦勋来了条微/信,问她在哪呢。   她如实相告。   秦勋发了语音过来——   “下楼。”嗓音里含着笑。   下楼?   岑词一头雾水的,回了个:?   又一个语音条过来,点开,秦勋的嗓音低低的好听:你下楼,有惊喜。   有惊喜吗?   岑词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不会是……他回来了吧?然后知道她来了剧组,特意过来接她?   岑词将手机往衣兜里一揣,刚要出门一下子想起,折回身戴好帽子、眼镜和口罩,确定武装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是自己了这才往楼下走。   宾馆大厅仍旧冷冷清清。   剧组的人还没回来,看样子就是熬夜场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雨丝如针,绵密得很。还起了雾,加上夜色朦胧,外面就跟罩着层塑料布似的,影影错错地看不清楚。   岑词心里却是激动。   可等她出了宾馆的大门也没看见人影,更别提秦勋的车了。   她找了半天,也在绵雨里等了半天,确定秦勋的确没来,一时间心里有点闷。除了他来,还能有什么惊喜?   掏手机,想问他在哪?输入一半的时候停住了,她在想,如果秦勋所说的惊喜是别的呢?   想了想,删掉,重新输入:楼下什么都没有啊。   发送。   却没成功。   岑词看了一眼手机信号,挺稳定的啊,怎么消息发不出去?   她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去拨秦勋电话,打不通……   岑词没由来地觉出冷意来,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被这绵密的雨给打湿了。这雨下得刁钻,不像是倾盆大雨似的让人有打伞的冲动,以为细雨没事,不想无声无息间能浇得人透心凉。   她冷不丁想起陈萱蕊披着的那件军大衣,果然,郊区夜里的温度还是偏寒凉的。   转身正想回宾馆,然后再打电话问问秦勋怎么回事,就隐约听见有人叫她。   声音很低,低得近乎能湮没在偶尔刮过的风声里。   可是岑词就是听到了。   她转了念头,去寻找那道声音……   雨雾越来越重。   就像是层层叠叠的棉絮,看不清前方的路。岑词顺着隐隐钻进耳朵里的声音一路前行,也不知道是走了多久,只觉得雾气淡薄了些,终于看清了前方不远处的东西。   一道门。   比正常房门大一些,很厚重,纯铁艺风,就那么孤零零地立在雾气之中。   细雨打湿了门把手,还有那串嵌在把手上的黄铜风铃。   这门……   有风经过,黄铜风铃叮当乱响,那声音钻进岑词的耳朵里,她的头皮又开始跟针扎 得疼似的。   眼前冷不丁的浮现一出场景:女孩手持铅笔在画纸上画得专注,她设计了一道门,那门,纯铁艺……   有一只手拿过画纸,嗓音含笑:这道门不错,Ta能喜欢。   岑词捂着耳朵,心想着,哪个Ta?   抬眼却瞧见个人影推门走了进去,她一愕,赶忙跟上。   门很重。   她在推开那一瞬间觉得有点吃力,门后却还是室外,空旷旷的,也是一片雾蒙蒙。   是个女孩。   跌坐在烟雨绵绵里。   手里拿着个瓶子。   有点距离,岑词看不清楚那瓶子里的是什么。她试图走近,可怎么也靠近不了,就好像她和那姑娘之间是等距的,她只要往前靠一步,那位姑娘就整体往后移一步似的。   总之,两人的距离无法拉近。   岑词微微眯眼,看仔细了愕然,是那个姑娘,她记得!   可是……   岑词觉得一阵精神恍惚,这女孩儿不是经常出现在她梦里吗?怎么在现实里出现了?   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令她奇怪的是,她始终看不清对方的脸。   她坐在那一动不动,耷拉着脑袋,任由雨丝打在身上,头发却没打湿,披散着跟游魂似的。   她……怎么了?   岑词努力去看……   那姑娘突然动了。   就见她缓缓拧开瓶子盖,然后倒了东西在手心里。也是奇怪,虽说岑词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却能清晰判断出她手里的东西。   是药片!   就见她倒了满满一手心,紧跟着就往嘴里塞,也不用水,就咬碎直接往下咽,然后又倒了一把……   岑词一激灵,也不知道怎的,潜意识里就觉得她在服毒!   哪怕隔着距离,岑词似乎也能听见她牙齿咬碎药片的声音,嘎吱嘎吱的,听得她脊梁骨都发寒。   见她又是一把药片往嘴里塞,岑词抬腿就往前冲,大喊:别吃!别想不开!   ……   “岑医生?”   耳边有人在叫,声音轻柔。   岑词蓦地睁眼。   头顶是鹅黄色的灯带,柔和得很,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光亮,脊梁骨的寒意也渐渐消退。   眼前是番岁月静好,哪还来得绵雨凉风和雾中的女孩?   娄蝶见岑词睁眼后一动不动的,心生担忧,轻轻碰了她一下,“岑医生,你怎么了?”   岑词这才拉回清醒,目光一转,先是看见了娄蝶的脸,然后是陈萱蕊的……再看四周,她还在娄蝶的房里,坐在躺椅上。   睡着了?   也就说,刚刚是在做梦?   岑词坐起身,一时间理不清这现实和梦境的分界线在哪,细细回忆起来,好像是自己收拾完了房间后接到了秦勋的微/信……   房间?   岑词又打量了一番四周……   四只行李箱还跟刚进门时候样摊开放着,里头的东西也仍旧乱七八糟地摆着,茶几上的水果是陈萱蕊离开之前摆上的,好像,一切都没变化。   可她记得,这外间的凌乱明明是收拾了的。   紧跟着岑词摸出了手机,点开一看,压根就没收到过秦勋的微/信。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又想到了一件事。   一看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晚上七点半。   岑词心里咯噔一下,刚刚收拾完房间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为此她还觉得陈萱蕊做事不靠谱呢。   娄蝶被岑词这一番状态弄得有点懵,实在忍不住又问,“岑医生,是出什么事了吗?”   岑词喃喃了一声没事,少许,抬眼看陈萱蕊问,“你出去了多久?”   陈萱蕊看了一眼手机,说,“也就半小时左右吧,我出去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去组里接蝶姐回来了。”   见岑词眉间蹙意,陈萱蕊小心翼翼问她,“岑医生,你是……做梦了?”   岑词也没掩藏,淡声,“是,做了个梦,最近太累了。”   甚至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她有种感觉,关于那女孩的梦是越来越诡异,现实和梦境的分界线似乎也越来越模糊。   像是无法控制,这种感觉很糟糕。 第185章 结局能改吗   这次的确是娄蝶想要好好谈谈自己的情况。   就像陈萱蕊说的,娄蝶对于自己患有抑郁症一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之前岑词在给她做治疗的时候并没把话说透,其实也是考虑到娄蝶的心理承受能力,或许跟她从事的行业有关,她很敏感。   娄蝶在跟岑词谈话的时候,没让陈萱蕊出去,看得出她很信任陈萱蕊。   陈萱蕊这边又准备了些点心,把瓜果切了切,分了两个碟盘放到了岑词和娄蝶面前。   娄蝶跟岑词笑说自己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就贪嘴吃了块小点心,还是0糖的,等吃完,娄蝶抽出张纸巾擦擦嘴说,“萱蕊跟我传达了你的意思,但是啊,做演员就这样,哪敢敞开怀去吃主食呢。”   岑词也知道她的顾虑,但既然都把她从市里叫过来,那也不是就听些有的没的,她开门见山,“既然我的意思已经传达了,你就该知道,像是你现在的心理状况尽量不要节食,而且,对于你接这部剧我并不是很支持。”   娄蝶不吃了,把叉子轻轻搭在碟子的边缘,眼皮轻轻一抬,“你是怕我一直在莱尘的角色里出不来?”   “是。”   “岑医生你多虑了,莱尘是莱尘,苏衍是苏衍。”   岑词一场噩梦醒来,嘴巴干得要命,在说话间就没少喝水,这么一会儿两杯水都进肚了。   杯中水喝完,她轻声说,“我是你的治疗师,虽然我们接触的时间没有那么长,但相比一般的医患关系也是不短了,所以娄蝶,我很了解你的性格和你的喜好。”   娄蝶温柔说,“这是件好事啊。”   “是好事,所以我才会去做那个忠言逆耳者。”   岑词靠着椅背,目光落在娄蝶脸上。娄蝶是从剧组直接回来的,脸上还带着妆,精致得很,也漂亮得很。   漂亮得就像是被时间遗忘了似的,让岑词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莱尘。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有人只喜欢穿一种风格的衣服,所以不管什么场合下他就只穿一种风格的衣服,有人喜欢看恐怖片,那他的片库里基本上都是恐怖电影。”   岑词不疾不徐开口,“而你呢,莱尘的角色让你痴让你狂,不是因为这个角色成就了你,让你走上了演艺之路,而是你将莱尘就视为了自己,你圈定了你自己,认为自己只是莱尘。之后你其实接了不少好角色,也奠定了你拿国际大奖的资本,但是你不喜欢,因为她们都不是莱尘。”   “对于角色你近乎挑剔,说好听点是你对选角很慎重很严格,怕对不起观众,但说不好听的,你只是在寻找下一个莱尘。于是,你等来了苏衍。我之前看过片子的介绍,在我看来,苏衍和莱尘这两个角色很相似,所以你接受起来更容易。”   娄蝶抿了抿嘴,许久后说,“可能,我觉得我比较能驾驭这种角色吧。”   “你可以尝试下其他角色,完全从莱尘的世界里跳出来。”岑词苦口婆心。   娄蝶笑了,“这样很难,岑医生,不是我不想尝试,我已经不再年轻了,能让我选择的机会其实很少。我明白你说的道理,但现实不允许。”   岑词见自己说了半天,最后只换了娄蝶这么一句,心头自然压得慌,但也没再继续相劝。   娄蝶有她自己的考量,不管是现实环境还是年龄问题,都像是压在她头上的高山,而且她都已经进组了,总不能撕毁合同吧。   “我没有阻止你的意思,事实上也阻止不了,所以我只能从心理医生的角度出发给你建议。”岑词语气坚决,“你现在必须要服药,哪怕不能定期来我这复诊。”   娄蝶轻叹一声,幽幽的,“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岑医生,我不能吃药,这个角色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能有一丁点差池的。”   “我会帮你控制药量,不会影响你拍戏。”   娄蝶摇头,“我担心的是舆论,患了抑郁症的女演员……这以后谁还敢找我拍戏?另外,这段时间我觉得我恢复了,真的,可能就是前阵子太压抑、太丧了,所以才会想不开。”   岑词看着她,“你是怎么看待抑郁症的?”   “我……”娄蝶迟疑,“就是很常见的情绪低落吧,或者就跟感冒发烧似的。”   岑词点头,“是很常见,甚至有不少人在网上调侃这年头谁还不患个抑郁症?可说这些话的人压根就不了解抑郁症,它跟情绪低落是两码事。当今社会,每15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患有抑郁症,你说的没错,就像感冒发烧,可感冒发烧好治,哪怕不吃药不管它,人体也能扛过去。抑郁症不同,你不管它,它会吞了你。”   说到这儿,岑词起了身,拿过桌上的剧本,朝着娄蝶示意了一下。   “这份剧本你备注得细无可细了,我问你,你每次拍完戏都要钻研剧本多久?”   娄蝶抬眼看她,“我研究剧本也没什么吧,这是演员的基本素养啊。”   “在时间合理安排下你钻研剧本无可厚非,但你是天天宁可不睡觉也得看剧本这就很令人担忧。你是老戏骨了,戏龄也很多年了,背剧本和分析角色心理对你来说很容易,但还这么细致,甚至为了这个角色不吃不睡,说明你太在乎这个角色,甚至到了疯魔的阶段。”   娄蝶闻言笑了,“岑医生,你说的太夸张了。”   陈萱蕊在一旁没吱声,就安静地听着岑词的说辞。   岑词叹气,坐回椅子上,看着娄蝶,“你认为你现在很放松,一切都恢复了,但在我看来你此时此刻就像是一根被拉紧的橡皮筋,你太紧张、太用力,你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睡觉、吃饭这种事情上,恰恰说明其实你内心很焦虑。”   娄蝶皱紧了眉头。   “听我的话,相信我,不要轻易断药。”岑词放低了语气。   娄蝶轻轻咬着唇,“我可不可以不吃药啊?”   “可以不吃药,但不能不治疗,抑郁症的发病率很高。”岑词说得清楚明白。   娄蝶问她,“还有其他的治疗方式?”   岑词点头,“比如颅磁刺激,再比如认知行为疗法。所以我希望你在拍戏期间,尽量能安排出去门会所的时间。”   ……   岑词临别前,娄蝶冷不丁问她,“岑医生,如果我真是病了,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你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对观众时常存有歉意心理,所以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高,如果适度的话,这是一种进步,但极端的话就成了病态。抑郁症是有发病期和缓和期,你只要按时服药,有问题随时问我,我保证不会让你病入膏肓。”   “能治好吗?”娄蝶问。   岑词想了想说,“最好的方式就是,与抑郁症和平相处。”   ……   因为怕被狗仔队发现,所以陈萱蕊送的岑词下楼,等车的时候,陈萱蕊忍不住问岑词,“其实蝶姐的情况加重了是吗?”   岑词没隐瞒,“是。前阵子她应该坚持治疗。”   陈萱蕊觉得心里惶惶的,用力吸了口气,然后吐了出来,“她这阵子情绪很好,也很爱笑,我还以为……”   郊区入夜果然气温凉,岑词收紧了身上的外套,说,“抑郁症并不会改变人的基本属性,就算正常人,一天之中也会有情绪波动。一般来说,抑郁发作期间,患病者也会笑,只是会觉得快乐很短暂,还有些患者,就算抑郁发作了也会努力装出很开心的样子,继而来麻痹自己和别人。所以,开不开心并不是抑郁症心思的典型表现,也不能以此来作为抑郁症是否好了的标准。”   陈萱蕊的一颗心就跟被只手抓了似的难受。   “还是那句话,不能中断治疗。还有……”岑词想起那个剧本,当时她是无意间翻看了苏衍的结局。   “女主角最后自杀了?”   陈萱蕊点头。   岑词问她,“有可能改本子吗?”   “改结局?”   岑词点头。   陈萱蕊想了想,“悬,结局是导演定下来的,未必改得了。岑医生,你……”   “我只是防患于未然,毕竟娄蝶对苏衍这个角色太痴迷,我是有所担心。”   陈萱蕊立马明白了,迟疑,“应该……不会吧?”   车来了。   岑词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大结局改不了的话,那你就要时刻盯着她点,尤其是那场自杀戏,千万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这段时间,尽量让她去看诊,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 第186章 匪夷所思的梦游   段意正式被警方逮捕。   对于他对羊小桃所做的事,他供认不讳。   但审讯的过程极其不容易,裴陆亲自上阵,又因之前搜集了不少有力证据,使得段意想要否认都很难。   为此,裴陆来找汤图和岑词的时候,他看上去很倦怠。   两天两夜没阖眼。   就死磕段意,最终拿下后,裴陆往汤图治疗室的躺椅上一坐时,困意立马就将他缠绕。   但没法睡,有些后续的事他还得请教这俩人。   于是就跟汤图讨了杯咖啡,跟她说,不加糖不加奶,越苦越好啊。   提神。   等咖啡上来了,裴陆说了段意的情况。   之前大体的事都跟岑词推断的没错,他的确是一直跟着羊小桃,直到圣诞节那晚他发生了梦游。   之后的事也是一样,段意制造了跟羊小桃偶遇的机会,实际上,他是知道羊小桃会去猜谜会他才去的。   “就是阴阳合婚。”   许是太累了,裴陆说几句话就得喝上几口咖啡顶着,咖啡的苦涩刺激得他直皱眉,但还是很快被他喝得见底了。   汤图这次咖啡煮得多,又给他满上了一杯。   与此同时,她点的外卖也到了。逐一开好,摆在裴陆面前,要他边吃边说。裴陆平时虽说是个粗线条的,但当着姑娘们的面自己吃东西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   可今天着实是又累又饿,就跟她俩解释了一句,然后一口咖啡一口饭,嘴里还不忘交代案情。   “段意就是冲着阴阳合婚去的,但是后来他改变主意了。他想拉着羊小桃一起去死,跟她合葬,连位置都安排好了。”   说话间还噎了一下,直翻白眼。   汤图见状赶忙又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裴陆接过之后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好了,血槽终于满了。   将水杯往桌上一放,饭盒也见底了,他说话的重点就落在段意想要阴阳合婚这事儿上。   “就是咱们在视频里看到的仪式,段意要根据时辰完整的做完,才能完成阴阳合婚的流程,之前在墓园,他的仪式是被打断了。墓园的那次……应该就是正式仪式之前的启动仪式,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俩明不明白。”   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岑词和汤图都听明白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阴阳合婚,为什么那个人就一定得是羊小桃。”裴陆吃饱喝足,又恢复平日慢悠悠品咖啡的姿态。   “他的回答听着不大有逻辑,就说自己寿命将至,需要找个‘妻子’来续命,也是无意间看见了羊小桃,所以认定就是她了。”   说到这儿,裴陆挑眉质疑,“这完全就是想当然作案啊。”   岑词在旁听了半天,开口说,“从段意的心理状况出发,这种想当然作案倒也能说得过去,首先他是对阴阳合婚这件事深信不疑,然后才有了之后的一系列动作。要是搁正常人的话,听见阴阳合婚这件事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可笑吧。”   汤图也说,“是啊,我们门会所每年接触的心疾者,你看他们的行为和做事基本都不按常理出牌,不能用正常逻辑来判断。”   裴陆倒也同意这话。   警方是在一处石屋里堵住了段意。   对于现场的情况,裴陆也是这次来了之后才跟她俩描述。   怎么说呢?   裴陆想了半天,然后用了“诡异”来形容。   首先,选的地方就很“诡异”。   之前段意失踪,裴陆他们一组人真是恨不得把整个南城翻过来了都没把他给翻出来。   后来岑词提到了段意一家的信仰,又提及了墓园的那座观音像,裴陆恍悟,带着人就赶往了清寂寺。   果真,沿着清寂寺一路上山,在山林的凹口处的一处石屋里找到了段意。   这石屋的位置十分刁钻,如果没有清寂寺的住持引路,外面的人压根就进不去。直到警方带人出来,老住持着实是吓了一跳。   说这处石屋是百年前寺中一得道高僧圆寂的地方,后来这地方就被列为禁地,旁人轻易进不得。   但老住持对段意倒是有印象,说他经常来寺中上香,而且每年都会捐不少钱来建寺和供养僧人。   所以就不难推断,如此,段意想要知道那处石屋的所在也不是难事,许是跟寺的僧人都熟悉了,时间一长听那么一耳朵也实属正常。   其次,石屋里的摆设很“诡异”。   用裴陆的话说就是,就跟早年香港恐怖电影里的氛围差不多,乍一看像洞房似的,可石屋里没窗子,没阳光,唯一的光源就是燃烧的蜡烛,还是喜蜡。   屋中有床,是大红喜被不假,但床上栓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石屋的地上还画着类似方阵的东西,段意说,那是做仪式的地方。   听到这儿,岑词提出疑问,“仪式不是要在类似墓地的地方做……”   没等问完这话,她倏地就明白了,愕然,“石屋为墓?”   “对。”裴陆点头,“石屋处于地势下沉的位置,本身就像是个墓似的,而且还有人在里面圆寂过,那就更像是个墓冢了。”   岑词叹息。   还是她想漏了,以为阴阳合婚最后的归宿就必须得是实际墓地。   也许最开始段意的初衷就是那块无主墓地,被人发现后他转移了目标,最终选择了一处最让人想不到的地方。   裴陆说,当时警方闯进去的时候,段意正在……   他说这话的时候开始迟疑,最后挺尴尬地说完,“正在侵犯羊小桃。”   虽说这件事汤图和岑词早就料到了,但听裴陆这么一说,心里还是一揪一揪得疼。许久后,岑词点头,嗯了一声。   良久后,汤图问裴陆,“段意到底是怎么把羊小桃带走的?摄像头那么多,他总不能隐身穿墙吧?”   裴陆说,“隐身倒不至于,可穿墙的本事……差不多吧。圣诞节的时候,你们不是也没在摄像头里看见他吗。”   这么一说,汤图和岑词立马就明白了。   梦游!   老天……   裴陆跟她们说,对于段意梦游这件事,其实之前倪荞的确是撒了谎,没对警方如实倒出实情,事实上倪荞知道段意有梦游的习惯。   就跟之前岑词分析的一样,圣诞节那天段意的确是梦游进了门会所,因为早在之前他已经对那个地方熟得不能再熟了,只是,他没料到那晚会跟羊小桃撞了个正着。   汤图听到这儿抓住了话头的关键,“他没料到?你的意思是,段意当时有意识?”   这不可能吧,梦游的人除非醒了,否则怎么会有意识?   裴陆给了她肯定的回答,“是有意识,段意中途醒过一次。”   汤图愕然。   中途……醒……过?那就说明梦游这件事还能续上?   这种事听着匪夷所思。   就连裴陆在复述的时候也是万般想不通。   据裴陆所说的,圣诞节那晚段意的确是发生了梦游,也的确是瞎猫碰死……呃,碰见了羊小桃。   其实在对上羊小桃目光的瞬间他醒了,但没办法以当时的状态面对羊小桃,因此,他选择继续梦游,装神弄鬼般地离开了门会所。   而绑架羊小桃这天,如法炮制。   他梦游走墙避开了摄像头,给羊小桃用了迷药,然后带走了羊小桃,离开的时候同样也是走了墙。   “段意表示,他自小就有梦游的习惯,后来也是无意间发现自己梦游的时候竟然可以走墙,而且还身轻如燕,这也是当时声控灯没能亮的原因。”   汤图简直是叹为观止啊。   说完这些后,裴陆也是一脸不解,“人在梦游中有可能作案我能理解,但这人还能控制梦游呢?”   这也是汤图想不通的。   岑词最开始是愕然的,后来想明白也就平静了下来。   她说,“不能说是控制吧,应该是段意掌握了一种能够快速进入梦游状态的方式方法,这就好比有人利用超强的潜意识来影响梦境是一个道理。这种临床例子极少,但不代表着没有。”   “倒是有件事我很好奇,段意真的那么配合你们警方?”   问什么说什么?   裴陆摇头,“先是挺长时间的沉默,然后……”   然后他的躁狂症就犯了。   就像是在机场劫持汤图时的模样,凶神恶煞,恨不得能把警方给活吞了。应对这种状况,裴陆也算是有准备了。   在能保证段意不自伤和伤害他人的前提下,裴陆利用激将法,生生逼出了段意的实话。   裴陆之所以有准备,这也是多亏了岑词当时的提醒。   “话头一被问出来,接下来段意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问什么就答什么了,倒是也配合。”   裴陆说到这儿想了想,又道,“可能是他自己想通了要改过自新。”   岂料岑词没顺着他的意,淡声,“你别忘了段意的心理状况,他压根就不是正常人的逻辑。我想,最后他能跟你知无不言,许是觉得就算和盘托出你们也听不懂。这更像是一种……”   她思考了片刻,补上,“炫耀心理。”   一句话说得裴陆有点尴尬。   汤图这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段意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小桃也救出来了,别管这过程有多离奇吧,至少没出人命,还好。”   有惊无险。   然而裴陆说,“羊小桃想见段意。”   汤图啊?了一声,“见段意?不行,段意太吓人了,不能让她见他。”   羊小桃住院那晚,岑词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看住羊小桃。她可是一晚都没敢阖眼,就坐在病房里守着羊小桃。   前半夜还好,因为羊小桃的爸妈都在,羊小桃就跟没事人似的,等把羊小桃爸妈打发回家休息了,后半夜的时候羊小桃就呈现出不对劲的架势来。   哭一阵好一阵的,睡觉了也总是睡不踏实,时不时地在喊,很惊恐的样子。把自己喊醒了之后她就再也不睡了,她跟汤图说,好像一到这个时间自己就睡不着了。   当时汤图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半左右。   汤图好说歹说的,终于从羊小桃嘴里问出实话,原来她被困在石屋的时候,段意总是在这个时辰跪在地上做一些动作,像是什么仪式似的,她每每都会被吓醒。   汤图说,“一直到了天亮,她才勉强睡着,段意在她心里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裴陆轻叹,“段意严格按照十斋日来进行仪式,他承认,到了本月十斋日的最后一天,就是他拉着羊小桃殉情的那一天。”   十斋日诸罪集结,阴阳合婚就是利用怨灵之气达成仪式者的意愿,而午夜十二点之后,是人间的至暗时刻,最适合举行仪式。   “到时候是不是真能殉情还两码说,总之,我不同意羊小桃去见段意。”汤图的态度很坚决。   更重要的是,岑词之前的那句话也令她不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状!   她不想相信这有可能就是事实。   裴陆看着汤图,轻声说,“这是羊小桃的要求,而且段意也同意了,我们没办法左右当事人的意愿。”   汤图听了更是着急,转头看岑词,“咱得想想办法,我怕……”   剩下的话没说,但岑词明白。   羊小桃真是像岑词判断的那样,还真是不敢让她轻易见段意。   岑词想了少许,轻声说,“羊小桃经过这件事要接受心理治疗这是必然的,但是不是跟我之前判断的一样还有待观察。这样,我们先劝劝羊小桃,如果她执意要见的话……”   “执意要见的话怎样?”汤图问。   岑词叹道,“那就见吧。”   **   翌日,岑词和汤图去了医院。   羊小桃看上去的气色尚且不错,或许,是因为窗外的阳光很好。小桃妈把窗子敞开了,春风窜进来的时候带着花香,是生机勃勃的气息。   小桃妈妈在,正在切水果,见她俩来了,挺热情的。   汤图寒暄了几句,然后说,“阿姨,我们有些事要跟小桃谈,您看……”   小桃妈挺聪明的,闻言后连连点头,“好,我正好去问问大夫我家小桃的情况。”   等小桃妈出了病房后,小桃看着她们,问,“你们是想跟我说去见段意的事吧?”   岑词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是要谈这件事,但在之前,你需要看一段视频。”   羊小桃不解。   岑词掏出手机,调出视频递给她,淡淡补充了句,“看完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去见段意。” 第187章 生气了?   是裴陆之前给她们看过的视频,关于那场诡异仪式的。片子挺长的,但当时岑词和汤图因为内心震惊外加想要帮助羊小桃,所以就都看完了。   羊小桃刚点开视频那会还是一头雾水,后来等视频中的男人开始做仪式后,她全身一颤。   汤图和岑词分别坐在病床两边,岑词始终在观察着羊小桃的神情变化。   ……变化还是挺明显的。   就这样,病房里一度陷入安静。   羊小桃就一瞬不瞬地看着视频,没快进,甚至靠在床头连位置都不曾变换一下。岑词看得仔细,羊小桃除了最开始神情的变化外,整个过程她都很平静。   不论是看到视频里女人被强暴的画面,还是到最后女人像是祭祀品似的血流成河的镜头……   羊小桃的面色,都很平静。   就像是在看着一场跟自己无关的电影,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视频中女人的结局。   见此,汤图的一颗心开始七上八下的。   视频刚给到羊小桃的时候,汤图在担心她能不能受得了,现在见羊小桃这么冷静,她反倒担忧了。   汤图眼皮一抬,看向了岑词。   岑词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跟她对视了一眼,给了汤图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期间,小桃的妈妈回来过一次。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瞧见汤图和岑词还在就没进来,想了想,不管是汤图还是岑词,这俩人她都放心得过,就去草坪遛弯了。   ……   视频直到最后,直到黑屏了,羊小桃才有了反应,她不紧不慢地把手机递给岑词,说了句,看完了。   岑词接过手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讲真的,羊小桃这么冷静着实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是想着这么个地下片子,像她和汤图这种常年接触心理疾病患者的专业人士,看了之后都会引起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羊小桃这种年轻的小姑娘更难以接受。   尤其她还经历了那么不堪回首的遭遇。   揣好手机,岑词尽量把主动权拉回来,她说,“段意已经供认不讳,他要做的就是阴阳合婚,也就是视频里的那个,最后的结局会怎样你也看到了。”   羊小桃抬眼看着她,少许,轻声嗯了一下。   汤图见状,赶忙配合岑词唱红白脸,“小桃啊,段意的心理疾病很严重,你听我跟你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汤图就把段意的心理状况,还有他早就盯上她这件事一五一十说出来,以及案件牵扯的前后,一样不落地跟羊小桃说明白。   这期间羊小桃就一直安静在听,没打断汤图,也没提出疑问。   等汤图都说完了,她才问了句,“段意患有心理疾病的话,那法律该怎么判他呢?会减刑吗?”   这话倒是把汤图给问愣了,她是没料到跟羊小桃说了这么多,最后她关心这个问题。   岑词开口说,“小桃,绝大多数罪犯都有心理问题,否则就不会犯罪。”   羊小桃放在被子上的手下意识攥紧。   岑词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   “你在门会所工作了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只有在法医鉴定下犯罪分子患有精神类疾病并且是在精神病发作期间犯罪,可以免去刑事责任。段意的确是患有心理和精神类疾病,但依照他的说辞,他不论是跟踪你还是绑架你的时候都意识清醒,说明他是有意为之。”   “梦游的情况下也算?”羊小桃较真。   岑词看着她,平静又郑重地跟她说,“小桃,梦游这件事在别人身上是无法控制,但对于段意来说不是,梦游已经成了他作案的手段,关于这点,他很清楚。”   羊小桃沉默了许久,又问,“可是他有病是事实……”   汤图在旁直翻白眼,刚要说话,岑词做了个手势,打断汤图的意图,说,“像是段意这种情况的,一旦判刑,入狱后也会有心理医生介入,帮助他恢复健康的心理机制。”   羊小桃又不说话了。   汤图这边忍不住了,凑上前劝说羊小桃,“所以,从今以后你要一切往前看,不能再去想段意这个人,也别想着去见他了。你跟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撞在一起就是老天爷开的玩笑。”   羊小桃低垂着脸,食指抠着拇指的指肚,一下又一下的。   “片子的结局你也看了,段意就是冲着杀人去的。”汤图下了一剂猛药。   岂料羊小桃笑了。   笑得苦涩。   这么一笑倒是把汤图笑得心里没底了。   羊小桃轻声说,“他也没打算活啊。”   汤图忍着爆粗口的冲动,努力压了情绪,“他跟你说的?所以,他跟你说什么你都信,我们跟你说的你就不信?”   羊小桃抬脸看着汤图。   竟是看了良久。   汤图又于心不忍了,羊小桃在门会所这些年来,她可是真心把羊小桃当妹妹看的,小姑娘乐观积极,工作还认真,她一度觉得羊小桃这姑娘特别美好。   就是那种能把日子过得特别美好,又能把这份美好带给身边人的姑娘。   所以一时间真是不舍得说重话来训她了。   倒是羊小桃开口了。   一字一句的,态度十分坚决,“我想见他,裴队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不是,你还见他干什么?”汤图急了。   羊小桃没说话,抿着唇,始终看着汤图。   沉默多时的岑词开口了。   问她,“你想好了?确定要见他?”   “是。”   ……   出了医院,往停车场走的这一路上汤图都快把段意的祖宗十八代给骂遍了,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都恨不得别人给她把锄头,她都能掘人祖坟去的架势。   回到车里后,汤图又开始骂倪荞,说她就是个戏精,就是个心黑透了的、该遭天打雷劈的白莲婊,骂她故意隐瞒段意梦游这件事,害得案情耽误,也害得羊小桃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岑词坐在副驾上,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太阳穴涨乎乎地疼。   于是不得不提醒她,“其实倪荞在这件案子上起不到关键作用,她隐瞒情况,也算是人之常情。绑架羊小桃的是段意,而且他一早就盯上她了,这场悲剧发生是早晚的事。”   汤图骂人,是越骂越火的,不像其他人,那火发着发着也就没了,真要是有人得罪汤图,那她能骂上一整天都不带重样的。   闻言后,火朝着岑词使了。   “我说你刚才也劝劝啊,本来你就觉得羊小桃是有点问题了,怎么还任由她往火上冲呢?”   岑词无奈,抬手揉太阳穴,“那要怎样,再把她绑起来?”   “不是这个意思啊,可以促膝长谈啊,可以苦口婆心啊,总之……总之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见段意吧?”汤图着急。   岑词叹了一口气。   汤图见状,皱眉,“不会连你都没办法了吧?”   岑词放下手,转过头来看着汤图。   “实话跟你说,今天来医院之前我想过羊小桃可能会坚持,但没想到她能这么坚决,她在看视频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就知道,咱俩可能劝不住她。”   “那怎么办啊?”   岑词深吸一口气,胸腔挺滞闷的。   “能怎么办?她是个成年人了,做出的一切决定都应该自己负责。”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想了少许说,“所以,由着她去吧。”   **   段意判刑这天,羊小桃去见了他。   在押送之前,腾出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羊小桃的身体状况恢复得还行,至少有体力来回走了,手腕上的伤口比较深,还缠着纱布,身上的印子浅淡了不少。   这一天裴陆通知了羊小桃后,羊小桃又给岑词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羊小桃挺客气的。   先是跟岑词道了歉,然后小心翼翼问她有没有时间,能不能陪她一起去见段意。   讲真,岑词接到羊小桃这通电话还是觉得挺诧异的,她是没料到羊小桃希望她能陪着,而且,从宽慰人的角度出发,怎么看怎么都是汤图最合适。   羊小桃说,“岑医生,其实我是想让你帮着看看段意的心理状况严重到什么程度了。”   这理由说充分也充分,只要不仔细去推敲。   毕竟她不是跟警方有常年合作的精神分析师,所以哪怕段意入狱后需要心理治疗,那也轮不到她上场。   但还是同意了,跟羊小桃说要她在医院等着,她开车去接。   汤图得知这件事后也要跟着一起去,生怕再出什么岔子,有个帮手的也好。   就这样,汤图亲自开车,拉上岑词一同去了医院。   羊小桃早早就等着了,见她们来了,就上了车。羊小桃的爸妈放心不下,一直送到停车场,跟汤图千叮咛万嘱咐,请她们无论如何都要帮着照顾好羊小桃。   等车开走了,二老还站在原地没动弹。   隐约中,汤图从后视镜里看见小桃妈在抹眼泪。   轻叹了一声,“小桃,以后别做让你爸妈担心的事了,他们年龄也大了,经不起折腾。”   羊小桃坐在后座,也没回头看,就是轻嗯了一声。   ……   快跟裴陆汇合的时候,岑词的手机响了,是秦勋打来的。   想到羊小桃在车里,一来二去的怕会提到她,就按断了来电,改成微/信文字:不方便接听电话,微/信说吧。   很快,秦勋发了一条过来:在哪呢?我都等了半个钟头了。   这话把岑词给问懵了:?啊?   秦勋发了个小哭脸,直接一条语音过来:你这记性啊,令人堪忧啊,不是说要来机场接我吗?   岑词听完后天雷滚滚……   喃了句,“完了……”   汤图正开着车呢,脑子里、心里想的都是段意迫害羊小桃的事,这颗心本就揪着。一听岑词这么说,差点脚劲一使跟前面的车撞上。   忙问,“什么完了?怎么完了?”   岑词没关注汤图的紧张,叹了口气,“秦勋今天回来,我把去接他的事忘得死死的。”   现在想起来了,前两天聊天的时候她一个春心荡漾的,承诺等他回来去接他,结果这两天被羊小桃的事弄得分了神。   汤图闻言后松了口气,“你可吓死我了,就这事儿啊。”   岑词垂眸,“他在机场等了半个小时,真是的,下机直接给我打电话多好,还傻乎乎地等上半小时才想着联系我。”   说话间,她的手指头没停闲,发了个流汗的小脸过去,打了一句:事情一多给忘了,sorry啊~~   想了想,又给他发了个抱大腿求饶的表情图。   秦勋又一条语音过来。   岑词点开凑近耳朵。   “怎么惩罚你?”   他的嗓音低沉好听的,听得出没恼,还隐隐含笑,却多了揶揄和暧昧的意味。周遭有广播和人来人往的脚步、行李箱滑轮的声音……可唯独他的嗓音那么清晰、深刻地往她耳朵里钻。   岑词耳根一燥热,放下手机。   真是不方便在车里打情骂俏的,输入:随你。   秦勋发了个坏笑的表情。   岑词盯着这表情,盯着盯着就像是看见秦勋的坏笑似的,心就如同被只大手给抛高了。   汤图不知详情,跟岑词说,“要不然你去接他吧,我陪着小桃去警局也行。”   坐在后座的羊小桃闻言后马上说,“岑医生,不好意思啊耽误你的事了,我知道拜托你这件事挺不合理的,但是我还是挺想你去。”   汤图诧异地回头瞅了一眼羊小桃。   岑词提醒她注意看路,又说,“没事儿,我这个时候赶到机场还不定什么时候呢,路上肯定堵。”   羊小桃听了这话后,明显松了口气,放心了。   秦勋的微/信又发过来了,还是语音,问她是不是在诊所,又说今晚让记餐厅准备了新鲜的海胆。   岑词看了一眼时间,想着这一趟折腾还不定要到几点,就跟秦勋说别等她吃晚饭了,她现在陪着羊小桃去见段意。   关于段意的案子进展秦勋也了解,很快他发了个“?”过来,问:为什么你陪着去?别去了。   许是秦勋明白她刚刚掐断电话的原因,所以没立刻打电话过来问,而是又发了语音,态度很坚决。岑词叹了口气,发了文字:已经往裴陆那边赶了,陪着也好,汤图跟我一起,放心吧。再说了,毕竟羊小桃是我的员工,陪着她解决问题也是我该做的。   秦勋没再发微/信过来。   也不知道他是被说服了还是,生气了。   总之,等见着裴陆之后,秦勋也一直没再联系她。 第188章 别跟我说些好听的   裴陆给段意留了时间,也算是人性了。   在等羊小桃时,段意一直很冷静。   之前裴陆跟段意说:羊小桃要求见你,你可以选择见,也可以选择不见。   段意挺干脆:见。   那倪荞呢?   段意被捕之后,这件事就跟长了脚似的传到了公司同事的耳朵里,但毕竟是流言蜚语,很多细节都不被外界得知。   由此,传出去的大体消息就成了:段意脚踏两只船,旧爱和新欢大打出手后,新欢一怒之下选择分手,段意挽爱不成恼羞成怒绑架了新欢,新欢家人报警,警方经过不懈努力一举破获此案。   没那么多的曲折离奇,也没那么多的惊悚诡异,在同事眼里,向来被他们敬重的上司就是个“很单纯”的绑匪,不免心生唏嘘,再叹上一声:红颜祸水啊,把好好的人给逼疯了。   但女同事们心有不服,敢情这男人犯罪还能怪在女人身上?那女人还是受害者呢!末了,给段意的评价是:是绑匪不假,可他就是个心理变态的绑匪!   倪荞是通过这些个风言风语知道段意被捕的,之前裴陆没有通知她,只告知了段意的家属。   倪荞见天堵在警局,见不着段意就堵裴陆,哭死哭活的说想见段意一面,她有话要问他。   按照规定,这人铁定是不能见的,所以裴陆跟她说,等入狱之后你申请探狱吧。   然而这起案件特殊,段意的心理状况确实会让人更为关注。   因此在段意同意见羊小桃的时候,裴陆又问他要不要见倪荞,这次他的态度也是坚决,说,不见。   裴陆心叹,看来真是感情走到尽头了。   然而,当羊小桃赶到的时候,现场还是出了点意外。   倪荞出现了。   见到羊小桃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就要往前冲,被窜天猴他们几个给拦住了。   不能近身,倪荞就隔空大骂,骂她是害人精,骂她臭不要脸,骂她怎么不去死,活着也是祸害人!   正好岑词从车上下来,听见骂声后转头看了一眼。   目光相撞的瞬间,倪荞就蓦地止住声音,不敢再多骂一句了。   ……   段意见着羊小桃的时候就不那么冷静了,他倏然起身,整个人挺激动。   身边的窜天猴喝了一嗓子:坐下!   这才不是心思地坐了下来。   羊小桃没上前。   明明是要求主动相见的一方,等见着了段意后却刻意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段意戴着手铐无法上前,见状,朝她伸手,“小桃,你过来,我很想你。”   羊小桃这一路上也都面色平静,可闻言这话后,神情有了波动。嘴紧紧抿着,两手垂在身侧攥紧,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紧张,又恐惧的体现。   汤图站在她的身侧,抬手轻扶她的后背,小声说,“没关系,不想上前就不上前,有什么话在这说也一样。小桃你别怕,我和岑医生都在呢,警察也在这儿,他不能再伤害你了。”   羊小桃置若罔闻,死死盯着段意。   段意见羊小桃这幅神情,脸上渐露痛苦和绝望,他说,“你是我老婆啊,为什么要怕我?小桃,我爱你,真的很爱你啊……”   如果不是这起绑架案,如果段意就是个心理健康的普通人,这番悲怆表白绝对是能令人动容。   最起码汤图觉得心口一阵阵发堵。   弄得就好像是他们活生生拆散了人家两口子似的。   岑词始终是把自己摘出去的状态,所以理智一直在线,看问题看得也就理智冷静的。   她一直在观察段意。   撇去他的话,单从他的眼神、他的肢体动作、他的面容变化,就能清晰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强烈情感爆发。   他倒是没说谎。   他的确是深爱羊小桃,也的确是把她当成妻子了。   暗自叹气:孽缘。   羊小桃盯着段意,盯着盯着眼眶就红了,眼泪啪嗒往下一掉,一路上、又或者说打从被救之后这几天的所有隐忍全都化为乌有。   她的情绪变得激动——   “我不是你老婆!”   声音挺大,近乎歇斯底里。   听得段意愣住了。   好半天喃喃,“怎么能不是呢……你就是我老婆啊,天地为证……小桃,你是生我气了吗?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是我——”   “别说了!”羊小桃哭着打断他的话,控诉,“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结果呢?你怎么对我的?你绑架我!限制我自由!还对我……段意,我恨不得你马上去死!我这辈子都被你给毁了!你满意了?”   段意一脸落寞,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小桃,我爱你啊,咱俩是夫妻,就该生活在一起啊。”   羊小桃忽然蹲下来,双臂环抱膝盖,脸就埋在胳膊里呜呜大哭。   哭得汤图都不知所措了。   羊小桃不是没哭过,但从没这么嚎啕大哭过。汤图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说,岑词站在那没动,静静地看着羊小桃。   能哭出来也是好事。   段意见羊小桃这么哭,受不了了,挣扎着起身就要往前冲,被窜天猴和其他两人死死按住。   窜天猴呵斥,“给我老实点!再这样就把你带走了!”   一直在旁沉默的裴陆也厉喝了一嗓子,“坐下!”   段意坐不住,但也不挣扎了,冲着羊小桃喊,“别哭了,别哭……”   也不知道怎的,汤图实在看不下去眼了,她往旁边移了移,想要避开这个看着挺生死离别的悲情范围。   真是,心也跟着难受。   如果段意没绑架羊小桃该多好,如果……两个人能正常恋爱该有多好。   岑词见汤图脸色不大好看,往她这边靠了靠,压低了嗓音说,“你别太感情用事了。”   汤图也明白,就是觉得喉头发紧,“是不是年龄大了啊,就是见不得这种场面。你说你怎么无动于衷啊?”   “犯了罪就是犯了罪,段意再厚貌深情,也的确是给羊小桃造成了伤害。所以想明白这一点,就动容不起来了。”   这倒是。   汤图重重一叹气。   等羊小桃哭够了,她站起身,眼睛还是通红。段意满脸心疼,轻声道,“你怪我恨我都行,就是别再哭了,以后也别哭了行吗?”   时间差不多了,裴陆做了个提醒。   段意眼神悲切地看着羊小桃,说,“小桃,你以后该怎么办呢?我很放心不下你啊。”   岑词转头看着羊小桃。   想她来这么一趟,顶着倪荞的谩骂,见着段意绝不是说痛哭一场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   羊小桃将眼泪一擦,已不再是刚刚的悲切和楚痛了。   抬眼再看段意时,目光冷冷的。   “所以,你就想最后杀了我是吧?”   岑词转眼看着段意,看他如何回答。   段意面色没变,语气轻柔,“那不是杀啊小桃,你以为人就活这一辈子吗?不是,其实我们的身体就是一座监狱,困住的是我们的灵魂。人生苦短,我们的身体也要经历各种病痛的折磨,灵魂就会跟着受苦,这其实就是一种刑罚啊。只有摆脱了身体,我们的灵魂才能得以解放……”   说到这儿,他的双眼在冒光,很亮很有神,近乎是崇拜和向往,继续道——   “而我们,一旦找到了正确的方式,灵魂就能永生。小桃,我已经找到了这种方法,我们会永生永世在一起的,没有谁能把咱俩分开。”   这听着……   很扯淡。   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要么宇宙深奥,生命神奇;要么人心复杂,心理多样。   汤图在想,换做是她,就算知道有可能长生的办法,那自己有没有勇气去试?她觉得,正常心理的人都不敢轻易结束生命,毕竟未知的事太过于虚无,普罗大众看的还都是眼前。   羊小桃抿了抿唇问他,“你的意思是,你杀了我之后,然后自杀?”   段意笑了,“当然,要不然咱俩怎么能永远在一起呢?”   羊小桃没再说话了。   一直到段意被押出了房间,羊小桃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跟个雕像似的目送着段意。   段意挺配合警方的,这期间也没挣扎着不走,就是等出了房,他隔着窗玻璃看了一眼羊小桃,停住了脚步。   两人之间,一面玻璃,彼此注视。   裴陆是要亲自押送段意上车的,他在他身后,说了句,“走吧。”   段意没动,还在看着羊小桃。   裴陆皱眉,推了他一把。   可手掌刚碰到段意,屋子里的羊小桃就陡然有了状况!   就见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刀出来,刀锋一闪,锋利的刀刃朝着自己的脖子就划下去!   屋子里已经没警方的人,全都走出来跟着押送段意了。汤图离羊小桃有点距离,最近的就是岑词,恰好站在羊小桃的身侧。   事发突然,等裴陆惊觉时,已经是听见一声惊叫,羊小桃在那边早就举了刀。   说时迟那时快的,岑词也是下意识的,上前一把箍住羊小桃拿刀的手,防止她轻生。   汤图惊喘一声,赶忙往前冲,裴陆刚要往里冲,一个男人的身影比他还快,急速冲进屋子。   可羊小桃离得岑词最近,近乎是贴身,就见她刀子一转方向,那刀尖冲着岑词就过来了!   岑词万万没想到她发起攻击,避犹不及。   那人眼疾手快,可揪住羊小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羊小桃这一刀虽说被那人一把抓的没刺中岑词的要害,可也是一刀扎在了她的肩膀上。   紧跟着就被冲进来的裴陆和汤图给控制住了。   一名女警也冲了进来,查看岑词的情况。   岑词这一刀被扎得不轻,刀刃刺破皮肤直插骨肉,疼得她当场就出了冷汗,差点昏死过去。   脚步踉跄,紧跟着被人搂住,这才不至于摔倒在地。她顾不上抬眼看是谁救了她一命,生生扛住肩头的痛,刀子没马上拔出来,一手捂着肩膀,死盯着羊小桃。   血浸湿了衣衫。   顺着她的指缝流了出来。   汤图疯了,厉声呵斥羊小桃,“你干什么这是?岑医生好心好意救你,你就这么知恩图报的?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再抬眼去看。   竟是秦勋。   也正巧让他看到这一幕,说是救了岑词吧,岑词还挨了一刀,但要不是他及时冲进来,那一刀肯定是冲着岑词的大动脉去的。   要真是划开了大动脉……   汤图不敢想象!   裴陆赶紧叫了救护车。   被钳制住的羊小桃动弹不得,在笑。   压根没理会汤图的呵斥,就盯着岑词,笑得令人后背发凉。   更诡异的是。   玻璃墙外的段意也看见了这一幕,见状竟没急也没震惊,就站在原地,嘴角微微扬起,这么血腥的一幕,落在他眼睛里,那神情就像是看见了人世间最美妙的事一样。   窜天猴挺着急,但这边还得压着段意防止他跑了,可见着段意这副神情,只觉脊梁骨阵阵发凉。   为什么要笑?   ……   等上了救护车后,岑词才反应过来,一直抱着自己的是秦勋。   她还不忘问上一句,“你怎么来了?”   相比刚刚在警局里,他都快要吃人的神情,此时此刻就成了又气又急,“我不来,你早就成了刀下魂了!一屋子警察,都是他妈的吃干饭的!”   这么一句,连带的也把裴陆给骂了。   汤图也跟着上了救护车,坐在秦勋的对面,闻言这话后挺尴尬的,但又不好出言解释,虽说裴陆也就前后脚冲进房里的,但哪怕是差了一秒,那也是差了。   救护人员及时做了止血处理。   肩膀的伤可不轻,在后肩。岑词不敢动弹,稍稍一动就钻心的疼。   闻言秦勋的话倒是笑了,可一笑又牵动了伤口,疼得直皱眉呼气的。医护人员告诉她尽量保持别动,可岑词就是挺想笑的。   秦勋见状没好气,“又想说什么?”   岑词深吸了几口气,轻轻吐出,尽量缓解疼痛。她说,“我还是第一次听你骂人呢,好Man啊。”   ……她竟然挺喜欢的。   换做别的男人,她会吗?   不会。   这话落在秦勋耳朵里没什么效果,阴沉着脸,呵斥,“别跟我说些好听的,没用!” 第189章 钢铁大直男的红玫瑰   缝了好几针。   相比之前的腿伤,后肩受伤了的位置还挺明显的,夏天只要是穿吊带就能被看见。   所以缝针的时候岑词跟医生说:拜托一定要缝得漂亮点。   医生乐了,说:你是疤痕体质吗?   岑词想到了腿上的缝针,别管怎么用去疤痕液涂抹,最后还是留下浅淡的印子。就跟医生说:算不上疤痕体质吧。   医生如实说:你这伤挺深的,最后缝针落下的疤可不是那么容易褪下去的,所以啊……你要不要考虑纹个身?   ……   等从治疗室里出来的时候,岑词还在想,如果真要是弄个纹身的话纹什么图案合适?   白莲花?   大美红玫瑰?   又或者卡通猫脸?   怎么都觉得忒俗又奇怪,很不符合她的人设。   秦勋上前扶她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要不然就把秦勋这张俊脸纹上去吧。   想得挺美的,忍不住唇角弯弯。   秦勋原本是有余气的,等着她缝针那会儿是越想越后怕。   他在想,如果当时他一念之差没去警局呢?   如果当时堵车堵得厉害他晚到警局呢?   如果当时他多在门口耽搁一会儿,哪怕是浪费了一两秒钟停了一下脚步……如果当时他晚伸手一小下……   那羊小桃手里的那把刀子都极有可能划开岑词脖子上的大动脉,真要是那样,他就不是等在治疗室门外这么简单了。   想到这儿,他的脸色又沉了。   岑词能感受到秦勋的情绪,歪头看他,“还生气呢?都一路了,我针都缝完了。”   秦勋没搭理她。   “哎……”岑词扯扯他的衣角,“咱都老大不小了啊,就不用玩那种小男生小女生你哄我劝的游戏了吧?”   秦勋不悦,“谁跟你玩了?”   “还真的哄哄才行?”岑词笑了。   秦勋也不是非要她哄,就是气她不听话,他出差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做什么事之前都要跟他商量,不要恣意而为,而且在机场的时候他的态度也很强硬,不准她陪着羊小桃去见段意。   他知道作为门会所的负责人,羊小桃的事她责无旁贷,但也不用亲力亲为吧?否则要警察干什么?   而且打从段意失踪后,他就愈发觉得这件事的诡异和不可控,冥冥之中好像就能感觉出危险来。   所以他压根就不愿意让岑词过多参与。   想法自私。   但关乎他在意的人的安危,心里这点自私也势在必行。   秦勋停住脚步,气归气,但一看见她笑,他这心里的火也就没法再烧旺了。   叹了口气,他说,“你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岑词如实回答。   一句话真是能把秦勋给气笑,“对,你就后知后觉吧,我说什么话你都不听。”   “听,听,以后我肯定听你的!”岑词抬起未受伤的胳膊,伸手指做立誓状,“我要是再不听你的话,那就让我吃泡面没调料包!”   秦勋无语,抬手敲她脑袋,“打从认识你那天,我就没见你吃过泡面。”   “认识你之后我不就有口福了吗?之前汤图总拿泡面来糊弄我。”岑词语气轻松,想着跟他缓和气氛,逗他开心。   经她这么一搅合,秦勋也彻底气不起来了,说,“所以这誓发得有什么意义?我还能眼睁睁看你吃泡面不管你?”   岑词心里泛暖。   想着这男人怎么能这么好呢,就跟冬日暖阳似的,有他在,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又想起段意和羊小桃。   她知道这个时候拿自己的幸福跟那一对相比着实是可耻,也不道德,可她就是觉得,这世间男人有千样,相爱的桥段也各个不同,有的是欺骗,有的是深情,有的是理智,有的是癫狂……   段意对羊小桃的喜爱是超出了正常逻辑思维,达到了变态扭曲的地步。   岑词觉得自己很幸运。   幸运地遇上了秦勋,幸运地拥有了正常又温柔的爱情。   正常……   这两个字窜到脑子里的时候,岑词的神情有了瞬间的滞愣……   秦勋见状,问她怎么了。   她笑了笑说没什么,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就……让我以后去记餐厅没得吃,没口福!这总行吧?”   秦勋嘴角微微扯动一下,“你是在诅咒记餐厅关门大吉吗?”   岑词想了想,是啊……   脸一扭,呸呸呸了三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生意兴隆!”   秦勋心生动容,手臂圈住她的腰,往怀里轻轻一带搂住了她,温柔说,“小词,这次你真把我吓坏了,答应我,以后不管什么都要跟我商量,我同意你去做才行。”   岑词靠在他怀里,轻轻一点头。   其实这就是她的工作啊,做他们这行的,每天打交道的都是患有心疾的人,那这种就势必具有潜在的危险。但她不想跟秦勋理论这些,这个时候,他说这番话纯粹是出于男朋友对女朋友的关心,是人的最纯粹的情感,不能用理性来衡量。   “衬衫脏了啊……”   良久她抬眼,他身上还有血迹,是抱着她的时候沾上的,现在都干了。想来他是一直没顾得上自己的情况,半步都没离开。   秦勋低头看了一眼,又故作没好气,“对!所以,你得赔我一件!”   **   汤图一直在病房里等着,见秦勋把岑词给扶回来了,她赶忙上前帮着一块搀扶。   弄得岑词哭笑不得的。   伤的是后肩膀,又不是腿,这一个两个的真把她当残障人士照顾了。   很明显汤图不大敢看秦勋。   因为秦勋在救护车上的那句话,说得她心怀愧疚不说,感觉都无颜面对他俩了。   岑词看出汤图的别扭来,笑了笑说,“是羊小桃捅的我,又不是你,你这么内疚干什么?还不赶紧帮我把床头升起来?枕头别垫太高啊,别碰我伤口。”   汤图赶忙照做。   秦勋也知道自己在救护车上说的话有些过分,叹了一声,给汤图道了歉,又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当时太着急了。”   “我理解我理解,我也吓坏了。”汤图赶忙说。   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尴尬也就解除了。   岑词对着汤图开玩笑,“你也真是啊,死活不跟裴陆确定关系,然后听见裴陆被骂你还跟着愧疚,汤汤,你说你这是何苦来哉呢?”   汤图听出岑词的取笑意味,瞪了她一眼,“没确定关系不代表我没把他当成是自己男朋友,换做是你,有人说秦勋,你没感觉?”   岑词气死她不偿命的,“当然有感觉,我跟他是正儿八经确定关系的,我对他感同身受也有官方认证的资本。”   汤图一翻白眼,“我发现你是伤多了皮实了是吧?刚缝完针怎么这么多话?还毒!”   岑词忍不住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呗。”   ……   吊水的时候,裴陆来了。   还十分罕见地抱了一大束的花,竟是红玫瑰。   人还没进来呢,花先进来了。   岑词偏头一瞧,瞧见了裴陆的脸,就笑说,“裴队, 不带你这样的啊,我这重伤住院呢,你抱着束玫瑰跑来跟汤图约会?约也得出去约啊。”   裴陆进来后把花束往床边柜一放,十分坦诚说,“这花不是送给汤图的,是送你的。”   闻言这话,岑词一愣,然后扭头去看汤图。   汤图也愣了一下。   岑词一时间有点不自在,转脸看裴陆,迟疑,“你确定……送我?”   “对啊,祝你早日康复。”裴陆一脸坦荡的。   岑词觉得……   秦勋坐旁边正在给岑词削苹果,见状,停下动作,故作不客气的,“来探望拎点水果就行了,再不济就封个大红包,你这抱束玫瑰花送我女朋友是几个意思?还是红玫瑰,还当着我的面。”   裴陆怔愣,很显然眼前这局面不在他掌控之内。   喃喃,“我……我就是觉得买束花看病人比较合适,还不俗……鲜花店里就属红玫瑰最多,卖花的还问我是不是送姑娘……岑词受了伤,我挺内疚的。”   秦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头柜上的花束,一皱眉,“拿走,赶紧给我拿走。”   “买都买了……”   岑词今天总算明白汤图恼裴陆的原因了,这也……太直男了,怪不得反追汤图这么费劲,白瞎长那么帅,敢情所有的智商和情商都用在办案上了。   她笑得无奈,“裴队啊,真的,你倒不如送我一束白菊了,都比玫瑰应景。”   “那哪能行?”岂料裴陆不同意,一脸严肃,“白菊是拜祭时候用的,我送你白菊多不吉利。”   “呦,你还知道白菊是拜祭的呀?”岑词笑,“白菊都知道用在什么场合,玫瑰不知道?”   裴陆挠挠头,“之前……给同事扫墓的时候,窜天猴他们买的都是白菊。”   好嘛……   岑词看了一眼汤图,目光里有同情。   汤图真是懒得看裴陆。   倒不是吃醋他送岑词玫瑰花,就是单纯得觉着……丢脸。   秦勋真是对那束玫瑰花嫌弃得不行,用手里的水果刀往旁边一扒拉,“来来来,反正你女朋友也在,送你女朋友。”   没等裴陆有所表示,汤图在那边哼说,“别送我,我可不要,人家买花的时候压根就没想着我好吧。”   这话说完,就听岑词扑哧笑了一声,紧跟着是牵动了伤口,疼得直皱眉。   这一笑可就把汤图给笑明白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脸一红,把头一扭,故作看风景了。   别看裴陆在鲜花这种事情上是钢铁直,但汤图刚才说的话和后知后觉的反应他可是看懂了。   笑呵呵说,“赶明儿我重新买一束送我女朋友,今天的……岑医生你就收着吧。”   岑词翻了个白眼,“裴队,红玫瑰只能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   干脆直截了当说明白,否则他真是想不明白。   果不其然,裴陆啊?了一声,想了半天,“花不都是一样吗……那、那我再出去重新买一束……买一束什么呢?”   岑词刚想说不用买了,再说她受伤这事儿又不怪裴陆。就见秦勋起了身,把那花束一拿,说了句,“收着也行,倒也不浪费,小词,晚上我让厨师给你做一道玫瑰花羹送过来。”   说到这儿,他啧啧了两声,摇头,“干脆我亲自做吧,省得糟蹋了,就不知道这花儿新鲜不新鲜。”   紧跟着上手就要揪花瓣——   下一秒裴陆上前夺过来,“哎哎哎,这束花贵着呢,你别肆意打击报复。之前我是不知道,现在明白了不能送岑医生,我还是留着送我女朋友吧。”   秦勋倚靠着床头柜,含笑。   裴陆抱着红玫瑰走到汤图跟前,瞧见她也不看他,踱步转到她眼前,花一推,“送你。”   汤图眼皮一抬瞅了他一眼,没接,“送我干吗?不要!”   话毕转过来。   裴陆跟着她转,又到她面前,笑,“岑医生说了,红玫瑰得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我不送你送谁?”   汤图没料到裴陆把话说得这么直截了当,一时间红了脸,嗔他,“你瞎说什么呢?”   岑词斜靠在床头,小心翼翼避开肩头伤口,懒洋洋开口,“汤汤,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差不多就行了吧,再说了,你刚才都承认了。”   汤图诧异地盯着岑词,“我说你到底站在哪一头啊?”   岑词叹息,“我就是觉得,能让裴队说出这话也是听不容易的,连红玫瑰都不知道怎么送的人。”   裴陆顺杆爬,一点头,“对啊,你也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在这方面真没什么经验。另外,你得做我女朋友啊,要不然后两天的大学聚会我都不知道怎么介绍你。”   一句话,又打回原形。   秦勋愕然地看着裴陆。   而岑词,真想一头撞床角上。   情商果然堪忧。   汤图抬眼盯着他,死盯着他。   然后……狠狠剜了他一眼。   起身,扯过裴陆怀里的玫瑰花,走到秦勋面前,往他怀里一塞——   “能做玫瑰花羹是吧?算我一份吧。”   裴陆开口,“哎——”   汤图转头盯着他。   他吧嗒两下嘴,赔笑,“花挺新鲜的,再加上秦勋厨艺好,做出来的羹肯定好喝……”   秦勋抿唇浅笑,手里的花微微一扬,朝裴陆示意,“过奖。” 第190章 美得你   裴陆来医院,一来是看看岑词的伤势如何,然后正式道歉;二来,他也想跟岑词沟通一下羊小桃目前的状况。   岑词虚靠着床头,直截了当跟裴陆说,“羊小桃不是想自杀,她举刀的时候,其实就是想要杀我。”   当时事发突然,看哪怕再突然,就在羊小桃扬刀的方向一转时她也看清楚了,羊小桃自杀的动作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就是想把她引过来,然后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秦勋和警方都挺及时,一个扯开了她,一个钳制住了羊小桃。血从手指缝里流出来,岑词被秦勋抱上救护车的瞬间,她就想明白了。   怪不得羊小桃那么希望她能跟着,之前听汤图劝说她去接秦勋,羊小桃着实还紧张了一把。   那时候,她只以为羊小桃是没安全感。   真是……   千防万防的,岑词是没想到平时连蚊子都不舍得打死的羊小桃,能冲着她举刀。   闻言这话,裴陆挺不能理解,眉心紧皱的,“你是救了她啊,怎么弄得跟仇人似的?”   岑词叹气,“也许在她眼里,那一刻我就是她的仇人。”   “这话怎么讲?”   岑词看向裴陆,“因为如果没有我插手的话,或许你们并没有那么快抓住段意,甚至还有可能,永远找不到他们。在羊小桃眼里,我是那个把段意,又或者说把他俩逼上绝路的人。”   汤图面色凝重,少许对岑词说,“我应该相信你之前的判断,这样的话你也不会受伤。”   岑词扯了扯嘴角,“之前我不也是揣测吗,羊小桃举刀的时候我也才确认。”   “确认什么?”裴陆问。   在一旁的秦勋明白了,开口,“你的意思是,羊小桃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这话一出,裴陆就陡然明白了。   岑词点头,这次能肯定了。   裴陆却觉得诧异非常,晃晃手,“不对不对,这太诡异了。”   汤图轻声说,“心理疾病本来就不能用正常逻辑看待,像是段意认定的永生,搁你,你信吗?”   裴陆重申自己的看法——   “我不是否认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存在,事实上之前我们经手的案子里也有被绑架者喜欢上绑架者的。但是羊小桃的情况不同啊,她哪是普通的被绑架?她可是被……”   裴陆没忍心继续往下说。   “被段意强暴。”岑词接上他的意思。   “是。”裴陆一点头,照实了说,“被绑架,被强暴不说,被困的那些日子我相信她内心收到极大的煎熬,因为她面临的是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是,羊小桃喜欢段意,但她喜欢的是正常的段意,见着他的庐山真面目了,羊小桃还能保持喜欢?甚至……飞蛾扑火?”   其实汤图之前也是这么想的,这也是她刚一开始没去深想岑词推断的原因,就像裴陆说的,再喜欢的男人一旦心理出了问题,做出这么恐怖的事来,那也会退避三舍吧?   就是因为这个念头,蒙蔽了她的理智。   但实际上,哪怕到了现在汤图也不愿去相信这是个事实,一般来说,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产生,基本上都是绑架者并没有迫害被绑架者的生命,这能让被绑架者在心理上产生一种绝境下的依赖。   扭曲,却也好理解。   但羊小桃这种……都面临生死问题了。   岑词的嗓音很轻,却挺坚决——   “是,羊小桃在飞蛾扑火,裴队,羊小桃确定就是在你们把段意制服后割腕的吧?”   裴陆点头。   “所以啊,刚开始我们都以为她是承受不了这些天的刺激才割腕自杀的,但实际上,她是绝望了,因为段意被抓,她所面临的这一切都消失了。”   “这……”裴陆简直是无法想象。   “其实这也好理解,就是人在绝境下的自我安慰和救赎。”岑词调整了个坐姿。   秦勋将切好的苹果装一次性餐盘里,递给岑词,上头插着牙签。   然后继续刚才的谈话——   “就像是我眼前的这盘苹果,我正想吃,我家秦勋就端给我了,这在潜移默化中就让我产生了心理满足感。”   汤图啧啧两声,“狗粮是这么撒的吗?”   秦勋抬手摸岑词的头,笑说,“她说得在理啊。”   汤图一耸肩。   裴陆这个钢铁大直男忍不住问了,“苹果放在这个案子里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是打个比喻,顺便像汤图说的,撒狗粮。”岑词抿唇浅笑。   裴陆一怔。   岑词也不想逗他了,言归正传——   “羊小桃喜欢段意,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段意的事令她很伤心,猜的没错的话,段意应该是羊小桃第一个喜欢的男人,也就是初恋。段意从外形上没的说,事业又有成,比羊小桃有社会经验,所以,羊小桃对段意的喜爱里肯定是加了崇拜的。”   “绑架事件是个分水岭,羊小桃被绑之前,她对段意是纯粹的精神喜爱,可绑架之后,段意撕碎了正常人的面纱,禁锢、强暴,甚至当着她的面做阴阳合婚的仪式,而且还威胁到羊小桃的生命。在一个封闭空间里,人的心理会产生变化很正常,在羊小桃心里,段意成了她生命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男人,更别提段意还经常以老婆相称。危险、致命和绝望,再加上禁忌,这是羊小桃心理变化的关键。”   说到这儿,岑词吃了块苹果,苹果咬得生脆,很甜。   她觉得,现实的滋味真好。   “很多时候,大家都认为一个人需要被劫持很长时间才会出现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被劫持人的强烈经历才是引发病症的关键,也就是说,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产生有可能就是瞬间,其核心成因,其实就是受害者的生存本能。”   “像是羊小桃,她在石屋里对段意所产生的感情很复杂,但终归是产生了。所以在一定程度上看,她并不认为自己被救是好事。而挥刀割腕就是彻底被段意的永生论给洗了脑,再者,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实,也因此更痛恨我,继而想要杀了我。”   这么一番解释,也算是理清了羊小桃举刀的动机。   裴陆陷入沉默。   汤图叹气,“可惜了小桃那么好的姑娘了。”   裴陆抬眼看岑词,“现在警方正在跟羊小桃的父母沟通这件事,岑医生,你是怎么想的?”   “你是问我要不要追究羊小桃的责任是吧?”   裴陆一点头,“我来医院之前,羊小桃父母也想跟着来,道歉是其一,再者他们是怕你追究起来让羊小桃坐牢。但其实这件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羊小桃不可能逃过法律的制裁。”   岑词笑了笑,说了句,“羊小桃何罪之有呢?”   “小词。”秦勋出声低喃。   岑词抬眼看了看秦勋,她明白他的顾虑,抬手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放心吧,我有分寸。”   秦勋不说话了。   她转头看裴陆,继续道,“羊小桃病了,这才是关键。这件事我不会追究她的责任,但你们需要请个专业的治疗师来给她治病,摆脱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不难,得让小桃重新有认知性。关于这项工作,不管是我还是汤图都不适合接手,现在的阶段她见着我们会很排斥,尤其是我。”   裴陆点头。   “还有,”岑词交代,“虽然我不追究羊小桃的责任,但不代表我相信她能放下执念,所以,羊小桃的家属必须要保证看好她,我可不想真有一天走在街上被她宰了。”   裴陆说,“关于这点我会跟羊小桃父母说清楚,岑医生,我只想知道,羊小桃这种情况,对你的威胁力能持续多久。”   “我想不会太久,说不准羊小桃被警方扣住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岑词叹息,“毕竟不是器质病变类精神疾病,她这种情况,只要得到科学的心理治疗,康复不算难。”   裴陆说,那就好。   之后又跟岑词确定了一遍:真的不追究她了?   岑词笑了,将果盘往床头柜一放,轻声说,“裴队,我治疗过很多患者,像是被人拿刀追着砍的,我都记不清多少次了,要真是追究的话,那得多少人被我送进大牢?我不会跟患者一般见识。”   ……   汤图去送裴陆了。   秦勋在床边坐下,思虑良久,轻轻拉过岑词的手。   岑词说了那么多话也是累了,往下躺了躺,翻过身面朝着他,又能避开伤口。   她说,“我知道你在担心。”   “是。”秦勋没隐瞒,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把玩,“你心慈手软不追究羊小桃的责任我不怪你,但这段时间你不能去门会所,反正都受伤了,权当休息。”   “天天待在家里?”岑词好奇。   “待在家里也不见得有多安全,你必须得在我眼皮子底下,所以,我去哪,你就得去哪。”   岑词愕然,“不至于吧?其实像是羊小桃这种心理状况,她很难对我发起第二次攻击,刚才那么说,纯粹就是想让人看住羊小桃做集中心理辅导。”   “那也不行,必须听我的。”秦勋沉声。   岑词叹了口气,好吧。   “还有,羊小桃不能继续在门会所工作了,之后我会帮你物色个靠谱的前台,羊小桃的遣散金我替你给。”   岑词忍不住笑了,“你干脆投资我们门会所得了,真是事事操心啊,员工都要你来物色。”   不能让羊小桃继续待在门会所也是她做好决定的事,虽说她是病了不假,但即使康复了,那要羊小桃在面对门会所的人和事她也会不自在,而且,诊所需要运营,前台的职位总不能一直吊着秦勋公司的人吧。   秦勋一挑眉,“这主意不错。”   岑词撇嘴,“美得你。” 第191章 养心,养身   转眼到了五一。   整个南城鲜活起来了,大街小巷都是节日的影子,小长假。南城作为一座可以旅游观光的城市,本地人跑出去玩,外地人跑进来玩,所以,热闹就一直没停止过。   南城今年比往年热得早,入了五月份,就有不少姑娘们穿上了裙子,白天一逛街,满眼晃动的全都是大白腿。   岑词这段时间清闲了不少,一是养伤,二是养心。   “养心”这个词是秦勋提出来的。   之前岑词听了还觉得可笑,跟他说,我就是帮人养心的,你还叫我养心?   秦勋纠正了她的说辞:你是帮人治心的,治心治久了自己就得学着养心,要不然你就该成那个被治心的了。   岑词忍不住笑了:说了这么多,你的意思就是我需要个心理导师了呗。   心理导师倒是不需要,秦勋跟她说,还挺大言不惭的:你有我就够了。   秦勋这段时间少了不少应酬,能推就推。陪着岑词去医院换药,等伤口恢复得好些了,他晚上就亲自给她上药。   上完药,总得克制不住再“欺凌”岑词一遍,美其名曰,我给你治伤,顺带的帮你治身。   岑词嗔骂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秦勋理由充足:治心之前先治身,身体舒坦了,心才会舒坦。   又跟她说,你看你这阵子气血好了,神清气爽,皮肤都能掐出水来。你就说吧,这是不是我夜夜耕耘的成果?   岑词煞有其事地问他,“秦勋你能解答我一个问题吗?”   秦勋大大方方,“你问。”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流氓不要脸啊,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秦勋笑,言语暧昧,“我还能再流氓不要脸,你要不要试试?”   ……   白天的时候,秦勋拖着岑词“上班”。   岑词埋怨,你这样拖家带口的去公司,会遭人烦的。   秦勋笑说,拖家带口这个词用得挺好,为了不浪费这个词,我也得把你拴在身边显摆显摆。   岑词之前几乎不怎么参与到他的工作中去。   一来不同行业,二来她平时很忙。   大多数都是秦勋去门会所找她、接她,虽说她是预约接诊服务,可好像每天都能忙到很晚,秦勋就总笑说,您老啊,比我都要忙。   受了伤,反倒能去他公司“参观”了。   对于秦勋带着个女人上下班,全公司上下显然挺震惊,瞅着她的眼神好奇者居多,但也有认出岑词来的,毕竟秦勋在公众场合里带过她。   秦勋毫无顾忌,众目睽睽之下就牵着她的手进了办公室。   也有好信的,故意问秦勋,秦勋就爽朗笑说,我女朋友。   岑词发现秦勋的公司气氛很好,并没有其他公司里那么严肃沉闷,许是跟行业有关,品牌运营讲究的就是创意,所以公司里从装修风格到人员管理上都挺别具一格。   没有传统整齐的格子间,员工和员工之间的工位都很随意,桌上可谓是五彩斑斓,岑词看到有的员工桌上还搭了个近乎一米五高的钢铁侠……   各部门之间流通性很强,小型的头脑风暴会议就几个人往铺着整张牛皮的视频区域地上一坐就进行了。   有的员工踩着滑轮去复印文件,有的员工……甚至还带了自己的宠物。   岑词看得目瞪口呆。   后来问秦勋,怎么员工那么潮,你这个做老板的平时穿得正经八百的?   秦勋想了想说,一来我是老板,二来,穿习惯了。   之后,她作为女朋友跟着秦勋进出,公司上下就全都传开了。除了秦勋外,公司还有其他股东,开会的时候总会善意地取笑他一番,说他这个人简直是颠覆了大家的看法。   甚至还主动跟岑词打招呼,并跟她说,秦勋这个人啊,身边从没出现过什么女人,现在好了,我们总算知道他是个正常人。   就连公司行政助理也跟岑词说,我跟着秦总挺多年了,从总部到分部,再到南城这边的新分支公司,总算见着他对女人上心了,之前我都心惊胆战的,生怕秦总是喜欢上我了呢。   行政助理是个男的,长得,尚算清秀。   岑词听了这话就总想笑。   其实岑词不大想跟着秦勋去公司。   公司上下很忙,秦勋大会小会不断,就显得她很闲,哪怕是坐在那看书,也总会察觉员工们的眼神,各种猜测的都有。   甚至有一次去洗手间的时候她还听有人在议论她。   猜测她是不是在查岗之类。   知道她的,也会说些公道话,觉得她也是个事业有成的主儿,怎么可能见天盯着个男人不放,从事心理行业的,心理素质强着呢。   洗手间永远是一个能听见八卦的地方……   虽然这八卦没怎么掀起风浪,不过就是随意提了那么一两句,但岑词心里也不大舒服。   在家偷了几天懒,死活不跟着秦勋去公司。   秦勋见她着实不情愿也就不勉强了,但家里的摄像头全开,她一旦出门要向他报备。   岑词始终觉得秦勋小题大做。   直到有一天她去超市买东西,回来的路上撞上一露阴癖,冲着她脱裤子……嘴里不停嚷嚷:美女,你过来,过来啊。   有见义勇为的大妈报了警。   做笔录的时候秦勋赶到警局,恰好跟刚蹲完点回来的裴陆撞了个正着,闻言这事儿后赶紧来找相关同事。   岑词倒是没怎么样,对方也没对她做出实际伤害,她来警局也不过就是配合一下,警方联系了那人的家属,临走前,岑词又好心地提供了露阴癖的心理治疗方案。   裴陆出来送的他俩,临上车前他笑着对岑词说,“你干脆来我们所里坐班得了,我看你三天两头就得来这打了个卡。”   ……   经过这件事,秦勋就再也不让她单独待在家里了,就算不出门也不行,必须跟他去公司,哪怕在公司里无聊透顶也必须得去。   更甚的是,秦勋专门指派了一位小秘书跟着她,除非去洗手间,否则寸步不离。   岑词欲哭无泪,质问秦勋,“你怎么不把那个挺帅的行政助理指派给我?”   秦勋挑眉,掏了掏耳朵问她,“来,你再给我说一遍,谁帅?”   岑词愈发是了解他的流氓本质,避重就轻地重申,“我的意思是,同性相排斥,异性才能相吸引,你派个男秘书来,说不准我就不无聊了。”   秦勋潇潇洒洒地回了她曾经的话——   “美得你。”   就这样到了五一,五一节的前一天……   岑词还得陪着秦勋加班。   一本书快看完的时候,助理敲门进来,跟岑词交代了一声说,秦总要他拿些文件。   岑词还觉得奇怪,这种事没必要跟她交代吧。   助理则笑说,是秦总吩咐的,得先跟您打声招呼才行,怕我贸贸然进来吓着您。   岑词哭笑不得,当她是三岁孩子啊还能被吓着。   助理拿的文件比较多,一时间腾不出手来。   岑词见状上前,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助理感恩戴德的,要她帮忙打开抽屉,把里头的文件帮忙拿一下。岑词照做,但抽错了抽屉,助理赶忙喊住她,说在右手边第一个抽屉。   岑词说了声抱歉,打开右手边抽屉,取了文件一并摞在助理怀里的文件上头。   助理说,“会议挺重要的,估摸着一时半会散不了,您别急啊,就在办公室里等秦总吧,实在想出去溜达,一定要Amber陪着啊。”   Amber就是陪着她的那个小秘书,她进秦勋办公室了,Amber就在秘书处候着。   岑词点了点头,“跟秦总说,我就在这儿等。”   等助理离开后,岑词又绕到了办公桌后面……   她盯着左手边的第一个抽屉,也是刚刚她抽错的、开了一半被叫停的抽屉。   岑词伸手,缓缓打开。   抽屉里很干净,没什么杂物,就只有一个相框,扣着放的。   不知怎的,岑词心里涌上来一股子莫名的感觉,紧张、慌乱,甚至还有些不安。   她的手探进抽屉里,将那只相框翻过来……   下一秒,愣住。 第192章 有没有可能就是挽安时   不是个空相框。   嵌着张合照。   俩男人,穿着球服,相互搭着肩膀,笑得挺开心。   背景应该是个篮球场,再远点的建筑镜头没有涉及,所以无法判断这是在哪个篮球场拍的。   其中一人是秦勋,一手搭着对方,一手挎着篮球,笑得发自内心,爽朗潇洒的。   另一人笑得也是肆意开朗,但岑词没见过。   两人看上去关系就很好。   而这份好,是秦勋藏在心里又难以去面对的,所以这相框才会放在他伸手可触的位置,却,扣着放的。   岑词看着照片里的那个男子。   生得星眉剑目很是俊朗,很斯文,跟秦勋一样,都是叫人移不开双眼的帅哥。   她微微皱眉。   心中预感强烈:他应该就是,沈序。   目光往下移,相框的边缘压了大半的数字。   如果是胶卷洗出来的照片的话,那这个位置就是日期。   岑词放下相框,恢复原样摆放。   抽屉推进去一半的时候,想了想又拉了出来。重新拿出相框,思量片刻,将相框后面用来固定的金属挡逐一打开,相框后面的挡板松动了。   岑词掀开挡板……   因为是挡板朝上,所以打开的时候,也就相当于照片的背面朝上。   于是,岑词就看见了写在照片背面的话:照片一式三份,一份给左时,一份给你,第三份给跟你素味蒙面的我。   字迹很漂亮。   在岑词看来,有文雅,又有艺术感,是女孩子的字。   没落款。   晃漾在岑词心里的那份预感又急速攀升了。   她觉得,拿走第三张照片的姑娘,十有八九就是挽安时。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将照片翻过来。   照片的正面,最下方标着日期。   岑词一看,将近六年前的照片了。   秦勋跟沈序是老相识岑词是知道的,那这个挽安时……她竟一时间有点透不过气,也就是说,秦勋跟挽安时也认识了挺长时间了啊。   更重要的是,岑词意识到了一件事——   秦勋很有可能在撒谎。   她细细端详着照片背面的这行字……   挽安时跟秦勋没见过面,至少在拍这张照片之前没见过,又或者就像秦勋说的,从认识到挽安时的失踪过程间他们从未见过面。   但是,挽安时极有可能是见过甚至是认识沈序的!   最起码,挽安时跟沈序有过接触。   否则,挽安时怎么会有照片?   没跟秦勋见过面,那谁能把照片给挽安时?   所以给她照片的人,就只能是沈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秦勋之前给她说过的话就有隐瞒的成分了。   哪怕最开始他不知道挽安时跟沈序认识,当他看见照片上的字,也应该想到吧?   为什么隐瞒?   另有隐情?   还是觉得没必要说?   ……但,岑词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用了“可能”、“极有可能”。   因为她在理智之余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有没有可能,是秦勋将底片给了挽安时,挽安时洗了三张照片,自己留了一张?   因为从秦勋以往的说辞里,他跟挽安时虽然没见过面,但相知甚多,没见过面,并不代表他们之间没有相互邮寄过东西。   有这种可能性吗?   岑词眉心皱紧。   倒也可能。   可她总觉得这么推断,听着挺别扭和蹩脚。   从照片上的文字语气来看,总像是沈序和秦勋拍了张合照,然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沈序把底片给了挽安时,挽安时洗了三份后,一张给了沈序,一张给了秦勋,最后一张留给了自己。   这种逻辑,感觉更顺理成章。   岑词厌烦这种感觉。   厌烦这种,猜测的感觉。   照片翻到正面……   这该是秦勋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吧。   跟他认识这么长时间,哪怕是彼此确定了心意和关系,她也没见他这么爽朗大笑过。   沈序呢?   是个怎样的人?   那么醉心课题研究,坚定?又或者,执拗?   岑词的手指覆在沈序的脸上。   她盯着他的眉眼。   盯着盯着,心头就泛起丝丝缕缕的怪异来。   脑子里闪过些画面。   这画面也怪异得很。   像是在一个房间里……   有个女人坐在桌前,面前有纸,她在画什么。旁边站着一男人,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桌子临窗。   窗子是敞着的,外面绿意盎然,有风进屋,轻轻晃动了挂在窗棱上的风铃,叮叮当当的挺好听。   ……   岑词觉得大脑皮层一阵紧过一阵,像是伴着画面里的风铃声,风铃响一声,她的头就像是被根针扎一次似的疼一下。   这种感觉,在现实生活里有过两次。   一次,是秦勋第一次来门会所,他在会客厅,抬手拨弄她那串从川蜀之地带回来的风铃;   另一次,是她第一次去记餐厅,秦勋开门的瞬间,那串黄铜风铃撞击着门把手发出了声响……   脑中的画面像是镜头移动了似的,往女人的画纸上移动。   岑词看到,那女人竟在画一道门……   那道门,就是记餐厅的门!   这一幕,似曾相识。   岑词猛地放下照片。   也就是在这瞬间,她想起来了!   这不是她脑中的画面,这是,她梦里的画面。   她梦见过,那个女孩儿在画纸上设计了一道门,旁边站着一男人,正在打电话。   刚刚脑中浮现的画面里的女人就是梦里的女孩儿,虽说刚刚仍旧没看清她的长相,却感觉很准确,就是同一个女孩没错。   而画面里的男人……   岑词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是沈序!   对!   岑词的呼吸变得急促。   如果没看见这张照片,她还没把梦里的那张男人脸跟沈序对上,现在看着了,之所以觉得似曾相识,原来,她是梦见过!   这……   岑词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也无法理解这种现象。   不知从何时起,她会梦见个女孩儿。   梦见她的小时候,梦见婷婷少女的她,梦见青葱岁月年轻漂亮的她……梦见她的喜怒,也梦见过她的哀乐。   她,相当于见证了那个女孩儿的人生。   可直到今天岑词才知道,原来在她梦里,不仅只有那个女孩在,竟也还有沈序在!   除了沈序,还有个男人。   就是在梦里抛弃女孩的那个男人,岑词能够感受到女孩的心情,被抛弃的那一刻,她是真有杀了男人的念头。   后来……她到底有没有杀了那个男人?   ……   将照片放回相框里。   又照旧将相框放回抽屉里……   岑词脑海里突然蹦出个念头来——   她梦里的那个女孩儿,有没有可能就是挽安时?   **   五一这天正值农历初一。   清寂寺热闹了。   来此烧香拜佛的人不少,排队往山上走的车不少,缓慢的就跟一只只爬的蚂蚁。   岑词在家睡了个懒觉。   醒来之后快到中午。   秦勋休假,但也没她那么能睡,等岑词醒了,他都已经从超市买好了食材,做好饭菜了。   岑词觉得,不管秦勋是做中餐还是西餐都有他独特的味道,哪怕不用眼睛看,光是靠鼻子闻,岑词都能分辨出这道菜是不是出自秦勋之手。   挺奇怪的感觉。   秦勋只休息一天,所以这个五一基本上哪都去不成,再加上岑词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也懒得到处折腾。   原本秦勋定的去看电影,然后晚上他带她回记餐厅,吃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岑词想了想说,要不去清寂寺吧。   秦勋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想去看看段意囚困羊小桃的石屋,刚想提醒她羊小桃的事已经落下帷幕了,她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似的,跟他说,“就是想去烧烧香拜拜佛。”   岑词每年都去清寂寺,一请愿,一还愿,关于这点秦勋是清楚的。所以听说她突然要去清寂寺,就是单纯的烧香拜佛,这倒是叫秦勋挺意外。   “主要是这段时间就跟犯了太岁似的,总受伤。去求佛祖保佑保佑,除除身上的晦气。”   ……这么想,倒是顺理成章。   两人往清寂寺赶的时候,正好避开了人最多的上午。   岑词沿着山间石阶往上走,会时不时有拜完佛的香客三三俩俩地下山。他们身后还有人,但入寺的人也不像上午那么夸张了。   岑词跟秦勋说,“也不知道这帮人都赶在一个时候来有什么劲,烧香拜佛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个心诚,心中有佛,什么时候来都一样。”   秦勋笑说,“睡懒觉没赶上清晨上香那波,就要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没理也能狡出三分来。”   岑词笑,“我只是有先见之明而已。”   午后的清寂寺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正是好时节。   这又是座有了年头的古寺,寺里的一草一木也都年头不短,日夜闻香火木鱼,怕是也染了几分灵气。   所以,这个季节的清寂寺最美。   枝繁叶茂,绿影间金色飞檐琉璃天色,视线颜色上撞得十分惹眼。   寺中最名贵的当属大雄宝殿前的帝王树,两个成年人拉手环抱都抱不过来的粗壮树干,盘根错节绵延周边,枝杈似伞伸出老远,几乎能遮住大半个大雄宝殿的殿顶。   还有株株白玉兰树,据说也是有几百年的树龄了。   开花早的那批已经凋落得差不多了。   晚玉兰开花正旺,多多碗大的花跟润玉似的光泽。   寺中的僧们闲暇时还种了不少牡丹,只等着花开时节震惊整个南城的时刻。牡丹园再偏南还有数棵菩提树,也都是枝繁叶茂的,上头挂满了祈福的红条签和福包,乍一看红彤彤的一片。   空气中浮荡着清浅的香火气。   偶尔能看见有流浪猫溜溜达达地从香炉旁走过去,很是悠哉,丝毫不怕人。   岑词觉得,这里的猫都特别佛系,光是那股子无欲无求的眼神就是外面的流浪猫不曾有的。   岑词这次拜得挺彻底,从进门到最后都在拜,最后又捐了笔钱给寺庙。   秦勋见状,觉得干脆就好事成双,他也随着岑词捐了一笔钱。   岑词懒得去做登记,这活就落在秦勋身上了,她自己请了几条福签去菩提树那高悬了。   因为发生了段意的事,所以秦勋在功德簿上做登记时问了寺里的人一嘴。   寺中人说,那个石屋已经彻底封死了,以后没人能进得去。   说完又感叹了一句:本是我们高僧的地方,现在倒好……   但秦勋觉得,封了也挺好,省得以后再有人效仿呢?那清寂寺里可就一点都不清寂了。   两人捐赠的金额不小,登记的时候对方认出了岑词的名字,便笑说,原来是岑施主啊。   秦勋好奇。   对方解释,施主她每年都会捐不少钱建寺呢,但她不愿在功德碑上刻名字,经我们劝说,她才勉强同意在功德簿上留名字。   秦勋笑说,“她的性格就这样。”   “很好的人。”对方说,“您也一样,都是善念之人,会有福报的。”   福报吗?   秦勋苦笑。   要真是如此,他请愿用这份福报去换一份心想事成,希望能得到沈序的消息。   出了大殿,没走几步,打远就瞧见岑词在那挂福签的样子。   非得往高处挂。   垫着脚,挂得挺吃力的,再加上肩膀上的伤,动作也不是利落。   挂了好像不止一条,秦勋记得她去请福签之前说过,今年要多请一条了。   想到这儿,秦勋心里泛着暖。   多出来的那条,应该就是他了。   想着再任由这姑娘挂下去,等挂完一准喊脚疼肩膀疼的。秦勋笑了笑,刚想过去帮忙,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来得既突然又怪异,甚至秦勋都觉得可笑。   可是,他就奔着可笑去了。   脚一旋,重新回了大殿。   对方见他又回来了,问他怎么了。秦勋走上前,手指搭在功德薄上,轻轻敲了两下——   “岑女士往年的捐赠情况也都在这个本子上吗?”   对方笑说没在,这只是今年的本子,想查往年的话,可以去问住持要。   又问他,“施主是要看吗?”   秦勋有一瞬觉得没必要,但很快这个念头压下去了,一点头,看。   ……   寺中老住持这个时间正好念完经,去了小花园里摆弄那些个花花草草了。寺中人上前把秦勋的情况介绍了一番,老住持闻言,放下手中活,带着秦勋往房里去了。   清寂寺的记录全都采用传统方式,老住持把功德簿一本本拿出来的时候,说,“我们啊,使不惯电脑,再说了,一旦丢了那就是丢了,想找都很麻烦,哪有写在纸上的牢靠呢?”   秦勋心想:老师父,文档传云端的话,丢了也能找回来……   老住持的记性也是挺不错的。   之前能记住段意,现在问及岑词,他也有印象。   “岑施主是个很低调的人,她那个年轻就懂得收敛,很难得。”   又看着年份,将有她的功德簿都摊开给了秦勋看。   秦勋先是看了一眼时间,再去看功德栏,发现上头没写具体的捐赠金额,其他人都在这栏里写得明明白白的。   老住持说,“她每次来捐赠,就只写个名字,其他的也不多写。”   秦勋的目光落在名字上。   蓦地一怔。   老住持又说了什么他就没顾得上听,等反应过来后,他去翻其他几本功德簿……   签名!   一个个的签名从他眼前过,是他熟悉的名字没错。   却,叫他背后陡然发凉…… 第193章 就是缘分呗   挂完福签,岑词果然开始喊腰酸腿疼的,一个劲嚷嚷自己是不是老了,这点活都干不动了。   秦勋说,你只是还没好利索。   于是岑词就跟他抱怨,签个名那么慢呢,你要是早点出来帮我,我也不会腰酸腿疼的了,就你这身高,一抬手就能够到我够不到的位置。   秦勋转脸看她,淡笑,“我下次注意。”   岑词被他的话逗笑了,轻轻推了他一把,“跟你开玩笑呢,当真了呀?”   ……   来清寂寺,岑词总要瞧瞧唧唧的。   比上次见到的时候窜高了不少,而且冒出来的叶子宽大结实的。仍旧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植物来,只觉得长势喜人。   秦勋看了半天,问岑词,“这不像是盆栽植物啊,照这架势,得很快换花盆吧?”   秦勋不懂植物,其实岑词也没懂多少,家里也都从没养过植物。   关于这点,岑词跟汤图就是两极分化。   汤图家里都快能开植物园了,开花的、不开花的,能叫上品种的,还有叫不上来品种的,岑词一直觉得汤图是个挺会生活的姑娘。   做饭不错,还会养花,平时又能把家里打理得干净整洁十分温馨。真要是谁娶了汤图,那一准就是上辈子做了不少好事呢。   岑词之前倒是心血来潮学着汤图养过植物,还是她刚到南城的时候。她问汤图什么最好养,最后汤图给了她一盆巴掌大点的仙人球,跟她说,你好好养,养好了能开花。   ……直到烂根死掉,她也没见过仙人球开花啥样。   气得汤图骂她;你给它浇那么多水干什么?它又不是水桶!   所以,眼前的这株植物唧唧,岑词每每瞧着都很有成就感。   但秦勋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瞧着唧唧,就是典型的头重脚轻了。   岑词找了一圈。   花房这边只有他们两人,不见寺里打理花草的师父,也没见老住持的身影,她又懒得跑下去找人问清楚,想了想就给汤图去了通视频电话。   汤图在外面。   看着像是在商场买衣服。   岑词一瞧挺感兴趣,问她今天怎么落单了。   汤图没被刺激着,哼哼笑,“不是落单,是我想要个私人时间和空间来打扮自己,然后让裴陆惊艳一下。”   岑词一听更好奇了,“惊艳什么?”   “今晚他们大学同学聚会啊。”   呵!   岑词明白了。   搁这儿等着呢。   嘴上口口声声说不参加裴陆的大学同学聚会,又直骂裴陆心直口快,以同学聚会为由才跟她挑明关系……   实际上,聚会这日子一到,她比谁都积极呢。   岑词懒得看她显摆。   把镜头一转,对准盆中植物。   汤图问,“什么?”   “我养的唧唧,请汤医生鉴定一下是什么植物,还有,需不需要换盆啊?”   汤图愕然,“它就是唧唧啊,怎么长出来的叶子这么奇怪呢。我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但是,的确得换盆。”   末了提议,“你直接一张照片放到网上查一下不就行了?”   岑词想想还是算了。   跟寺里换了只大点的花盆,栽种完了之后,两手全都是泥。   洗手的时候岑词问他,“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养的是一株惊世骇俗的植物?”   “比方说?”   岑词思索,“比如……那种在世上已经绝种了的上古植物。”   秦勋没迎合她的话,看着她问,“你希望它能是什么?”   “什么都行。”岑词想得开,“我肯定是希望它能开花,但是不开花也没关系,养活就挺不错的了。”   秦勋没说话,一直在看她。   岑词洗完了,甩了甩手说,“但是啊,我就是有点私心,总想着自己选的植物是不是与众不同呢?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实际上它就是用其貌不扬的身份掩盖了自己的终极大佬。”   话毕,她扭头看他,“你觉得可能吗?”   秦勋轻声说,“植物我不清楚,但人会这么做,倒是有可能。”   岑词笑,“那就看看最后它能长成什么样吧。”   **   晚餐没回记餐厅吃,因为萧杭打电话来说,餐厅里实在是人多,翻台都翻不过来,劝秦勋就别回店里捣乱了。   这话说的。   秦勋道,“我回店里能帮上忙,什么叫捣乱?”   “那么多双姑娘的眼睛盯着呢,你一现身那就成了粉丝现场,你可别过来让我糟心了,带着你家岑医生爱哪逍遥哪逍遥去。”   秦勋哭笑不得。   跟岑词说,自家的餐厅都吃不上,这店长实在是越来越嚣张了。   岑词倒是无所谓。   两人在山脚下的农家菜吃的,岑词选的地方。   说是农家菜,实则是各类应季山野菜,挺地道的,还有自家养的牛羊,肉质都很放心。   屋后一大片鱼塘,客人可以亲自去捞,然后各种做法。   开春天暖直到夏季结束,捞上来的鱼最受客人喜欢的吃法就是烤。   将整条鱼放在两扇铁网中间,一夹一扣紧,鱼在炭火上再如何翻转也不会脱落。酱料直接往铁网上刷,各种滋味就透过网孔渗进鱼肉里。   最后皮焦肉嫩,香得很。   岑词喜欢吃这家的烤鱼,说这个季节他家的鱼肉很嫩,又跟秦勋说,这顿饭她来请,不准抢着付钱。   秦勋想了想,点头说好。   吃饭的时候,秦勋提到了段意的女友倪荞。   “寺里的人说,她在石屋前坐了一天一夜,不说话,也不吃不喝的。”   他夹了块鱼肉,先是挑了鱼腩的部位,放到了她盘里。   这是岑词最爱吃的位置,没刺,还肥美,吃上一口就觉得幸福满满。她点头说,“倪荞给我打过电话。”   秦勋挑眉。   岑词就怕他多想,所以之前也没提起,今天既然说起这件事,她也就如实说了。   其实倪荞就是想不通,所以才忍不住给她打了通电话,问她:为什么段意选择羊小桃不选择我?   “她始终不愿意承认段意爱上了羊小桃,所以,特别希望进石屋的人能是她而不是羊小桃。”   话毕摇头,“又是个被段意PUA了的。”   “段意有心疾,时间一长,跟在他身边的人也会或多或少受影响。”秦勋说。   岑词点头,“好在她只是钻了点牛角尖,安抚几句倒不是想不开。”   “很难得,你能安抚她。”   岑词叹气,“之前在庙里见过,可能,就是缘分呗。”   当时倪荞在大殿里痛哭流涕让诅咒勾引她男朋友的狐狸精去死,当时岑词还想着,这可真是求什么的都有,谁能想到她就是段意的女朋友?而她诅咒的人就是羊小桃呢?   桌上的饭菜很好吃,但,她和秦勋之间聊着聊着就几度冷场。   岑词不知道秦勋是不是在想工作上的事,但她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从昨晚一直到现在,盘旋在心头的疑问就一直压着她。   末了,她放下筷子,直接了当问秦勋——   “其实,挽安时跟沈序是认识的吧?” 第194章 直言   秦勋的筷子一顿,抬眼看岑词。   岑词也没瞒他,跟他提到了照片的事。   但毕竟不经允许私看照片的行为怎么看都理亏,于是岑词又跟着解释了句——   “你别误会,我只是在帮你助理拿文件的时候不小心看见的。”   ……不是,趁着他不在就乱翻东西,跟查岗似的。   秦勋了然点头,说,“我没怪你,事实上,我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没你不能看的。”   岑词闻言这话,心底最深处有清浅的异样萌生。   像是裹着一层薄而脆壳子的小种子炸裂开来似的,声音不大,却能产生一股子温暖的力量。   关于挽安时的话题,岑词其实一直在纠结问还是不问,何况这次还牵扯了沈序。   她想过秦勋有可能的反应。   想了林林种种的,却独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所以,这一刻叫岑词觉得,也许事情并没她之前想得复杂。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秦勋这句话,也就干脆沉默不语,等着他接下来的回答。   而秦勋也没顾左右而言他,筷子夹上一块鱼放到岑词盘里,说,“是,沈序和挽安时其实是认识的,或者说,他们两个是见过面的。”   岑词见他坦荡,自己的疑问也不打算藏着掖着,说,“我不明白。”   她不明白关于沈序和挽安时不但认识,而且还见过面这件事,秦勋有什么好隐瞒的。   秦勋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却有几分苦涩。   “刚开始没承认这件事,其实是觉得没必要,因为我接近你,的确是为了沈序失踪的事,后来……”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再开口有些自嘲,“我觉得承认他俩认识这件事有点丢脸。”   “丢脸?”岑词意外,怎么还弄出这么个词儿?   秦勋一点头,“男人自尊心作祟吧,总觉得自己先认识的姑娘,结果好朋友都跟对方见着面了,我自己还单机玩呢……”   岑词莞尔。   这……   “我知道啊,挺幼稚。”相比刚刚的从容淡定,讲到这茬儿的时候,他就显得别别扭扭了。   “但我当时真就是那么想的,我怕你在心里笑话我。”   岑词忍笑,清清嗓子,“笑话你什么?被好朋友戴了绿帽子?”   “你看,我就怕你落了这么个罪名扣我头上。”秦勋倒也没气,轻声说,“其实就是有点别扭,更多什么的,就真没了。”   岑词也能理解他口中的“别扭”。   换做是她的话,在网上跟个小鲜肉聊得如火如荼,最后还有点郎情妾意的意思,想见面还生怕影响彼此好感,转头才知道这位小鲜肉却跟汤图也相交甚欢,两人还突破了虚拟,来个现实生活大相见……   要她怎么想?   失落是有的。   但更多的,她会突然觉得自己倒像个多余的吧。   岑词想到这儿,轻声说,“那当你喜欢我了之后呢?心里还别扭?”   换言之下:那个时候,总该说实话了吧?   秦勋是个聪明人,岑词心里想的他也未必说想不到,闻言她这么问,也知道她在多虑什么,便如实告知——   “咱俩在一起之后,我就不想提这件事了。在你心里,挽安时其实是个心结,我怕你误会更深。”   误会更深?   岑词迟疑他这么说,刚想问明白,冷不丁就想起之前做的那些个梦来。   冷不丁脱口——   “记餐厅的那道大门,是不是挽安时设计的?”   这话着实叫秦勋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岑词脊梁骨一僵。   不知怎的,丝丝缕缕的凉就从尾骨蔓延开来,游走全身。   这……怎么就成现实了?   秦勋放下筷子,跟她说,“我刚才就想跟你提这件事,之前你问过我有关餐厅大门设计的事,其实设计那道门的人就是挽安时,只不过当时开餐厅是沈序的提议,挽安时是为沈序设计的那道门。我不想说,是怕你误会我对挽安时念念不忘,开家餐厅还得用挽安时设计的东西……”   很显然,他这番解释有点多。   也很显然,他对于岑词能提出这个问题始料未及,这许是更令他心里没底的原因。   秦勋心里想的是:她是不是真这么误会他的?   于是,他又马上补上了句,“我之所以用挽安时设计的大门,是因为沈序特别喜欢,开餐厅我也是为了他,所以……他喜欢的东西,我尽量帮他实现。”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秦勋又问她,“只是,我有点想不通,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岑词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做梦吗?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更关键的是——   她现在都开始分不清那一幕到底是她梦见的,还是受了现实的某个场景影响,突然联想到的画面……   可是,那场景那么清晰可见啊。   印在她脑子里,像是横生出来另一个人、另一段的人生。   “其实……也许,是我推断出来的?”岑词迟疑开口。   秦勋费解。   “是这样的话,一般来说,当一个人在说跟自己相关的事,还不想别人知道的那么清楚,总会说上一句,我有个朋友、我朋友说等等这类的话……”   她的思路不是很清晰,所以想到哪就说到哪。   “可能在你跟我说,沈序的一个朋友设计那道门的时候,在我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就是挽安时,看见相框里的那张照片后,我就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秦勋若有所思。   这么说,听着像是没什么科学根据,但从女人的第六感出发,可能性也是极大的。   但他抓住了关键词。   “你说的是,也许?”   岑词点头,“是,也许,因为……”   舔舔唇,她在思量着接下来的这番话该怎么说。   “一直以来,我梦里的那个女孩儿,好像就是挽安时。”   秦勋一怔,好半天,啊?了一声。   岑词叹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挽安时做设计图的场景我梦见过。也许,是梦,也许……”   不知道。   她跟秦勋提到过她的梦。   当时还跟他讨论说,是不是真有平行世界,梦里的女孩其实在跟她求救。   现在想来,一切都巧合得吓人。   秦勋听了这话后,沉思了好半天,问她,“也就是说,你确实梦里的就是沈序和挽安时?”   岑词摇头。   她无法确认。   之前梦见女孩做设计图的时候,身边是有个男的,但她是看不清那两人长相的,尤其是女孩的脸,她只是凭感觉知道是同一个人,并不是因为看见了她的长相。   直到看见照片。   她觉得梦里的男人是沈序,那也只是觉得,说白了,是将沈序的脸安在了梦里的男人身上,所以,究竟是不是现实影响了梦境,她无法说清楚。   再者说,挽安时是梦里女孩这件事,也只是她的直觉。   秦勋思量少许,又重新拿起了筷子。   “有时候心理暗示也会影响梦境,关于这点,你也是清楚的。”   岑词点头,手轻轻转动着杯子。   “所以,我说不清楚。”   梦这种东西,很大程度是受了现实影响,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通过梦去发现心理问题,这也是心理学的其中一个分支。   她明白秦勋的意思,实则也是在怀疑。   也许,在最开始梦见的女孩并没有什么意义,或许就是个偶然。   直到,她看见了记餐厅的那道门。   虽说当时秦勋只是轻描淡写了一句,但其实那时候她心里已经种下了一粒种子,就是下意识觉得这件事跟挽安时有关。   再加上挽安时挺神秘,又跟秦勋有关,那在之后的梦境里,那个女孩儿就被赋予了意义。   其实从另一角度来看,她对秦勋早就喜欢了。   她从事心理多年,深知人的心理和精神力量的复杂,所以,万事皆有可能。   秦勋没再深问。   这种事,怕是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了想,他说,“所以,挽安时的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岑词第一次在秦勋眼睛里看出了紧张和迟疑。   他对这件事的解释程度,其实早就超过她之前的心理预期。心里那点芥蒂已然烟消云散,却又故意板脸问他,“你真没见过挽安时?”   “真没有,真是只在网上交流了。”   “那挽安时是怎么跟沈序认识并且见面的?”   秦勋如实道,“我刚开始真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是沈序说的他有个朋友,挺巧还是我网友,相互一说才知道就是挽安时。具体的情况我也没多问,一来是觉得挺尴尬,二来我跟沈序见面都是在聊课题的事,其他的事很少聊。”   岑词也不过就是想逗逗他,见他如此老实坦诚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挺不愿意再继续这件事深究个不停,沈序和挽安时的前后不见已是既定事实,虽说秦勋至今也没放弃,可说实在话,她没抱乐观态度。   她就希望有些事淡淡遗忘就好。   像是现如今的秦勋,像是现在跟秦勋谈恋爱的她,享受当下不是很好吗?何必再拿过去来叨扰目前握在手里的宁静呢?   ……   一顿饭吃了倒是挺长时间。   岑词坚持了这顿她请客,秦勋也就任由她去了。   刷了卡,签字的时候,秦勋扫了一眼。   “岑词”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的,感觉都恨不得是一条线连下来的。   秦勋想起之前在功德簿上看到的签名。   上头“岑词”那两个字写的就清秀文雅得很。   当然,眼前账单上的签名也不是岑词平时的字迹。   往停车场走的时候,秦勋笑说,“都说字迹反映性格,看来,你有可能藏了一个热情奔放的自己。”   岑词知道他是指账单签名的事。   笑言,“什么啊,我就是懒得多写字瞎划拉一通,签名得看场合,有时候应付一下就行,有时候就要一笔一划不能含糊。”   秦勋问,“什么时候不能含糊?”   “像是……嗯,寺庙捐赠需要签名字的时候,要诚心实意,好好地把自己名字写出来,那才叫对佛祖的尊重。”   秦勋想着,岑词平时的字迹是有连笔的,没刚才签名的那么张狂,也不像功德簿上的那么秀气。   敢情,她是故意写成那样的。   想到这儿秦勋笑了。   为岑词开车门的时候,顺势摸了一下她的头。   心里那些个疑虑,也就随风而逝了。   ***   不同于高中同学聚会,裴陆今晚穿得挺周正。   这个季节晚上也暖和得很,他一袭白衬衫,像是披了月光似的干净。但毕竟是张狂不羁的性子,许是嫌袖口系着太板人,就解了扣子挽了起来,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   汤图看着这样的裴陆,心脏就莫名地跳得慌了。   而汤图今晚也是一袭白色小礼裙,设计简约,却把身段轮廓修衬极好,裴陆来接她的时候,看见她的瞬间,想起的“娇人多媚”这四个字了。   这次聚会没安排在火锅店。   裴陆开车带着汤图往餐厅去的时候,他说,高中同学都是本地人,知道在南城吃什么最实惠还不坑嘴,大学同学就不一样了。   大学同学基本都是全国各地的,全班本地人加起来也没几个。大家攒局聚会,地点放在南城,餐厅自然也要选家对得起千里迢迢这奔程的。   更重要的是……   裴陆方向盘一打,车子缓缓拐弯,他说,“大学同学不像高中同学,毕业后各奔东西,前途各异,所以喜欢聚会的那都是混得好的,不像高中同学基本都在本地,大家什么样心里都清楚,聚起来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这点汤图倒是能理解。   混得好的喜欢攒局,混得不好的一般都不爱再凑合一起了。   像是他们这个年龄的同学聚会,掺杂的情感挺多,除非是人近半百,历经浮世,那同学会的意义可能才会变得单纯。   汤图说,“我跟你正相反,我们大学同学反倒更亲近,因为在一起住那么多年,都有感情啊,高中时候寄宿得少,好像在感情上就差了那么一截。”   裴陆笑着总结,“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反正总有几个爱装/逼的就是了。” 第195章 两种态度   装/逼年年有,但汤图觉得裴陆班上的格外多。   先说聚会的餐厅。   整个南城人均消费最高的地方,米其林的头衔,从餐厅落地窗看出去,能俯视大半个南城夜景。   有种,终于能将人狠狠踩在脚底下的快感。   再说来参加聚会的人。   如果不说是同学聚会,汤图还以为是参加了某个高端商宴,来者各个西装革履不说,陪同的女伴那都是直接上礼裙的。   汤图看看裴陆,再看看自己……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正式了!   早在答应裴陆参加这场同学会的时候她就问过他的意见,他说,别太休闲就行了吧。   小礼裙,不休闲,但跟人家那种或落肩或一字,或拖尾或人鱼的礼裙相比,她这身可真就是……太休闲了。   裴陆也还好,因为男士一旦喝了酒,总会把西装外套脱掉,里面基本上穿的也都是衬衫。   整个聚餐的氛围……怎么说呢,汤图觉得异常诡异。   就是大学同窗了那么多年,如今再聚起来,大家都像是装在套子里的人似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透着让人很不想亲近的“高雅”。   男士们彬彬有礼的,就连说起当年事那都是波澜不惊,更何况他们之间提过往挺少,大多数都是在说自己的现在。   现在认识什么什么人、生意做得有多大、时间有多少、全球到处飞等等……   女伴们呢,能做陪同的就挺少说话,偶尔眼神撞上了就会微微一笑。   汤图刻意数了一下,八颗牙齿,都不带多露一颗的。   ……   裴陆在高中同学聚会上喝了不少,到最后都能到信口开河胡扯淡的地步,可见是很放松的状态。   今晚不同。   喝酒喝的有节制,能抿半口不抿一口的。   也很少吃菜。   问题是,满桌的菜做得别提有多漂亮了,造型也好,特别适合拍照、提档次,就是不适合吃。   所以别说裴陆没怎么动筷子,其他同学也都吃得很少。   汤图了解裴陆,他是真心不爱吃这种,那些同学们呢,估摸着是不想破坏形象吧。   裴陆的话也不多,就是带她入席的时候跟大家介绍了一下,大家也有好奇的,问到汤图情况的时候,都是裴陆代为回答。   但裴陆是焦点这件事不管在高中聚会还是大学聚会里,都是不争的事实。   高中聚会裴陆是焦点,那是因为大家感情好,喜欢拿他开涮;   今晚,是因为他的职业。   警察这个身份,还是叫那些各个成就加身的同学都想拉拢的,毕竟是公家,公家有人好办事。   裴陆却不大客气,说,我是做刑事的,能跟我打交道的全是罪犯,你们要是犯点事儿的话可能会撞见我,其他的忙还未必能帮上。   这跟在高中同学面前是两种态度。   那晚他喝嗨的时候,大着舌头拍着胸脯跟大家说:你们以后有什么麻烦就来找我!我帮你们办!   那些同学们就嚷嚷:找你?找你去坐牢?   ……天壤之别。   聚会散了的时候,裴陆还挺清醒的。   看得出来是真没喝好。   往停车场走的时候,有人叫住了裴陆。   汤图循声回头看了一眼,是桌上的一位女同学,席间坐在裴陆的斜对面,当时介绍说叫管安,做时尚杂志的,穿着配搭很讲究。汤图之所以对她有印象,不是因为她的职业,而是源于她在吃饭的时候总会时不时看上裴陆几眼,不小心撞见汤图的目光时又会极速闪开。   这明摆着是有事。   管安上前的时候,汤图对裴陆说回车里等他,不料裴陆说了句不用,她就没走成。   管安见状,笑了笑,对裴陆说,“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问你有没有苗甜的消息,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我一直没她的消息,今天也没见着她,就想着问问你。”   汤图在旁听得清楚。   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女人,怎么独独来问裴陆?   裴陆的语气很淡,有点疏离感。   他说,“我也好久没她的消息了。”   管安哦了一声,又说,“你没试着跟她联系一下?你做警察的,想查一个人也不难啊。”   裴陆淡淡一笑,“我为什么要查她?”   管安噎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汤图,就笑说,“也对。”   没什么叙旧的话,管安叫住裴陆也确实就是来打听人的。各自回了车里,汤图坐了驾驶位,问裴陆怎么样,头疼不疼。   裴陆解开了胸前的两粒扣子,这才觉得能自由呼吸了。   说,“没事儿,就今天这酒,呵,纯粹拿来点缀的。”   桌上一水儿红酒,净摆高雅了。   裴陆往后座上一靠,懒洋洋说,“这同学聚会吧,就得大口酒大口肉,其他的都是扯淡。现在这么一对比,还是秦勋的厨艺绝啊,色香味俱全,你说,咱要不要再去记餐厅吃一顿?我没吃饱。”   汤图想到席上的气氛,叹了口气,“其实像这种聚会,我觉得完全没必要参加。”   “走个过场,毕竟聚会放在南城了,我要是不去,总有点装/逼之嫌。”   汤图莞尔,“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这聚会聚的,太不舒服了。”   裴陆也同意汤图的感受,身子一栽歪就靠在她身上,有点耍赖偷懒的架势。汤图用肩膀顶了他一下没顶开,笑说,“你这样我怎么开车?”   “不着急。”裴陆跟只考拉似的,恨不得黏她身上。   又悠哉哉地说,“我吧,之所以参加这个同学会,目的就是要告诉所有认识我的人,我交女朋友了。”   汤图直翻白眼,够幼稚的了。   “先别说女朋友不女朋友的事,刚刚管安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陆微微抬脸,惊讶看她,“你都能记着对方叫什么呢?”   “我是心理咨询师,记个人名有什么难?”   裴陆笑了笑,又往她肩膀上靠。   被汤图一个歪身给躲过去了,裴陆差点趴她腿上,又被汤图给推起来了。   “先把苗甜的事说清楚了。”   裴陆面色有清浅的变化,短暂,又恢复吊儿郎当,“说清楚什么啊?”   汤图不说话,扭头看着他。   裴陆见状,收了慵懒,靠回车座上,抿着唇似有思考。汤图也不催他,就安静地等着。   可就在等的过程里,有个念头就在脑中油然而生——   该不会是当初让他追了好久的那个女孩吧?   失落的情绪刚一爬上来,手机响了。   是裴陆的。   汤图觉得,是警局。   果不其然,裴陆接电话的时候语气都变得端正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语气挺沉的,哪怕是在安静的车厢里,汤图都听不清那头的对话内容,大抵就是叫他马上回警局,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通话结束后,裴陆转头看汤图,还没等开口,汤图就说,“我送你。”   **   五一过后,岑词就来门会所上班了。   肩上的伤还没算好利索,但起码自理没问题了。   汤图知道她回来上班,还特意订了一大束的格桑花送给她,附言一句:亲爱的小词,你就跟高原上的格桑一样顽强。   话是好话,但听着怎么就挺别扭?   岑词眼瞧着她把那大束的格桑插进1L装的可乐瓶里,说,“在内地,格桑花就是扫帚梅,乡野山村房前屋后都随便长。”   汤图理由充足——   “你要看这是什么月份,岑医生啊,这个月份我能帮你弄到格桑花来庆祝你大难没死,这叫用心。”   好吧。   岑词手一伸,“你送我花,倒不如给我封个红包,汤医生,我这次算工伤啊。”   “你次次工伤,咱诊所会关门大吉的。”汤图也不客气,直接将一份文件放到她手上,“你不在诊所的这阵子,来了个挺新奇的案子,我一看这是你的菜啊,所以,留给你了。”   岑词没翻看,往桌上一放,“你还真舍得折腾我,我手头上也压了不少案子 。”   “你可以先看看资料,如果不想接的话我也不勉强你啊。”   临出门前,汤图又想起件事——   “你那个客户,冷求求,她来门会所好几趟了,挺奇怪的是,这几次她哥都没跟着啊。”   冷求求就是划伤她手的客户,怕跟人接触,喝水怕喝带颜色的。   闻言这话岑词觉得奇怪,“她知道我休假呢,怎么还来诊所了?”   汤图一耸肩,“不知道,来了就问你回没回来上班,知道你没在她就走,也不跟我多说什么。”   这倒是挺令人费解的,尤其是,她还自己来的诊所。   等汤图出去后,岑词给冷求求打了个电话。   一个男人接的。   不是冷求求的哥哥,听声音,一个中年男子,嗓音挺好听的,低低的,很有磁性。   他跟岑词说,冷求求今天上班没带电话,落家里了。   家里……   岑词了解冷求求的情况。   冷求求的父母在她挺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她是被哥哥带大的。冷求求学习成绩不错,也考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学府,所学专业也注定了日后是热门抢手人才。   而事实上冷求求也确实很优秀,毕业后进了全球五百强企业,而冷求求的哥哥冷霖是本市三甲医院心脏外科主治医生,年轻有为。   兄妹俩都活成了别人眼里天之骄子的模样。   直到——   一年前的一个午后,冷霖值完班回到家,就在家门口看见了冷求求,她蜷缩在门口,脸色煞白。 第196章 他不撒玻璃渣不错了   冷求求之前是有冷霖家钥匙的,后来冷求求为了离公司近,就在公司附近贷款买了房子,不大,三四十平的面积,适合单身女孩的公寓。   然后她就把钥匙还给了冷霖,跟她哥说,你早晚得交女朋友的,我以后到你家还是敲门吧。   可那天之后她就不敢回家了。   冷霖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说,就说不敢一个人在家。冷霖倒是无所谓自己的妹妹来家里住,再说了,他本来就不放心冷求求在外面住,所以就把她的东西收拾收拾搬过来了。   时间一长,冷霖发现冷求求不对劲了。   她总是成宿成宿的失眠,要不然就会从梦里惊醒,喊得老大声。冷霖的房子是三室的,其中一间客卧跟主卧一样大,但冷求求就只想住最小的那间。   刚开始冷霖还以为她是觉得寄人篱下,还取笑她说,跟自己哥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后来他发现她不是觉得麻烦了别人,她就是喜欢待在狭小的空间里。   再渐渐的,冷求求的状况愈发不正常。   她讨厌跟别人接触。   这里的接触,不是打交道。   就是实实在在的接触,肢体上的接触。   冷霖带着冷求求找到岑词的时候,冷求求把自己包裹得挺厚,手上还戴着手套,而在室内也戴着手套,冷霖说,这是常态。   除非在家,但也只局限于家里只有冷霖和冷求求两个人的时候。   冷求求的状态也渗透到工作中了。   现实生活里,虽说人与人之间会礼节地保持距离,但同事之间时不时有个肢体接触也太正常不过。   可对于冷求求来说就成了炸毛的事儿,时间一长,大家在背后就有了议论纷纷。   冷求求变得孤僻。   哪怕之前走得再近的朋友都无法帮她摆脱这种状况,而且,渐渐的,她也杜绝跟朋友间的来往。   当然,怕接触只是冷求求的其中一个反应。   唯一能跟冷求求有肢体接触的,就是冷霖。   冷求求说,她就觉得这世上所有人的接触都带有攻击性,很叫她没有安全感,唯独冷霖。   岑词问过她,为什么只有冷霖?   她想了想说,因为她觉得冷霖不会伤害她。   ……   冷求求害怕接触带颜色的水是在一个清晨。   冷霖的早餐习惯有一杯黑咖啡,冷求求住进来之后,早饭这个任务就落她头上了。   那天早上,冷霖冲完澡之后刚换好衣服就听见杯子打碎的声音。   最开始他没上心,就觉得可能是冷求求没拿稳杯子给打碎了。等到餐厅一看才傻眼了,黑咖啡撒了一地,咖啡壶和咖啡杯也都碎在地上。   冷求求蜷缩在角落里,全身都在发抖,脸埋在胳膊里。   就跟之前跑到冷霖家门口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从那天开始,冷求求就只敢喝不带颜色的水了,就连冷霖,早上的那杯咖啡也换成了水……   ……   岑词对于冷求求能把手机落家里这件事感到奇怪,不过令她更奇怪的是,接电话的人。   “家里?”她不解,问那边,“您是?”   那边说,“我是求求的小叔,这两天来南城出差,正好过来看看他们。”   挂上电话后,岑词有点纳闷。   冷求求还有个小叔呢?   这点冷求求倒是没跟她提起过。   她受伤这件事似乎不胫而走。   冷求求这通电话刚完事,岑词就接到了白雅尘的电话,为此她还挺惊讶的。   白雅尘问了她的伤势,说是有个朋友在医院,那天正好看见她去换药。   这倒是挺巧的。   白雅尘说,“你这个南城名人最好认。”   南城名人岑词可不敢领,就说自己的伤口没什么大碍,要她不用担心,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白雅尘轻叹,语气里有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还有导师对学生的轻声呵斥——   “你啊,有时候就是太实在了,怎么什么情况都往上冲呢?你只是个精神分析师,又不是警察。”   岑词微笑,“知道了。”   白雅尘打电话来,一是看看她的伤势怎样,二是约她出来见面聊聊。   闻言她还在南城,岑词倍感惊讶。   白雅尘轻声说,“我这本来是打算离开了,但是,被闵薇薇的事给耽误了。”   “闵薇薇?”岑词一怔。   “是,闵薇薇。”白雅尘的语气转凝重,“闵薇薇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周军再次找上我,不帮也不好。你之前是闵薇薇的治疗师,我想先从你那了解些状况。”   岑词原本挺明朗的心情,像是被瞬间蒙上阴霾似的。   当时闵薇薇同意周军跟她断了治疗后,她就预感到闵薇薇日后肯定会出问题,还真是被她一语成谶了?   **   一回门会所,时间就成了虚无。   还没有约诊客户呢,这一上午眨眼就过去了。   门会所的保洁阿姨是兼着午餐阿姨的活,相当于一个人拿了两份工资。当初汤图想着另外请个做饭阿姨,门会所里的人不多,不想总点外卖那么不健康。   保洁阿姨知道后一拍胸脯,不用另请人,我给你们做,不就是多几双筷子的事吗。   做饭手艺还不错,虽说比不上餐厅,但做出来的饭菜有家人的味道。时间一长汤图于心不忍,就给保洁阿姨加了双人份的工资,这样落得保洁阿姨干活还挺积极。   知道岑词身上有伤,保洁阿姨特意煲了鲫鱼汤,慢火熬制,等岑词入口的时候,那汤真是熬得浓白又清口。   汤图直嚷着有口福了,又故意调侃岑词,“你要是再多受几次伤,我都能被养成个胖子。”   保洁阿姨赶忙说,“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午餐丰盛。   但样样都是冲着滋养岑词身体去的。   保洁阿姨也不邀功,跟岑词说,“菜单都是秦总给的呢,哦,尤其是鲫鱼汤,就是用了秦总给的做法才能做得这么好喝。”   汤图闻言,“哎呀哎呀,怪不得这一汤一菜这么甜呢,敢情是有人借着饭菜撒糖呢。”   岑词的确心里跟喝了蜜似的甜,怼汤图,“那你也叫你家裴队撒糖啊。”   “他不撒玻璃渣不错了。”汤图从鼻腔里嗤哼了一声。   岑词眼睛多毒啊,见状笑说,“看来同学会上有情况啊。”   一般来说,同学会上不闹点什么,那也就枉费了这场费尽心思的相聚吧。   汤图想起苗甜的事就心烦,也懒得多说,搪塞了两句,就闷头喝汤了。 第197章 别让他知道我接了新案子   午休时间,秦勋来了微/信。   语音问她,“吃饭了吗?”   岑词靠在躺椅上,腿上摊着上午汤图拿来的那份文件,一手拿着手机回语音:“托你洪福,我这的保洁阿姨都快成了专业厨师了。”   秦勋发了个笑脸。   又说,“晚餐你去记餐厅吃吧,我交代萧杭了,今晚我有应酬,完事我去餐厅接你一起回家。”   岑词真是又感动又无奈的,想跟他说其实不必这么紧张,之前她单身的时候,日子不也这样过来的吗。   但也清楚他的脾气,就回了个“好”。   过了一会儿,秦勋又发了语音过来——   “明晚去奶奶家需要的东西我都备好了,你什么都不用买。”   岑词嗯了一个字。   前一阵子因为受伤,她也没敢往奶奶家跑,就连五一那天都没敢露面,只是打了个电话。   秦勋也明白她的顾虑。   老太太 看着眼睛不行,但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自打秦勋过年那会主动跑到奶奶家起,之后只要倒出时间就过去坐坐,有时候是陪岑词一起过去,岑词没时间的话,他就单独过去。   接触得多了秦勋自然也就了解了,这老太太没眼睛就跟有眼睛的人没啥差别,甚至说比眼神好的人还要“看”见得多。   跟秦勋讲完微/信,岑词重新靠回到躺椅上。   这一刻就觉得全身心地放松,整个人像是陷在棉花里似的,似乎,以往从没这么恬静祥和过。   之后,也不知自己抽什么疯,点开秦勋刚刚的那条语音,听了一遍又一遍——   “明晚去奶奶家需要的东西我都备好了……”   她觉得从语音条里听秦勋的嗓音,是出了奇的好听。心里又会滋生一种异常的感动来,就是会让她觉得,这世上就有那么一个人在时刻关心她,念着她。   然后,这个人又会因为爱着她,而去爱着她身边的人。   原来,爱屋及乌是个挺幸福的词。   下午三点半,汤图治疗室里的客人离开了。   岑词敲门进来。   “两件事问你。”她开门见山的。   汤图一小时治疗课下来有点倦怠,见她进来,起身倒了两杯咖啡。   没加糖也没加奶,纯美式。   看得岑词直惊奇,“怕苦的汤医生哪去了?”   汤图朝她伸了两根手指晃了晃,“第一,解乏解困;第二,减肥。”   岑词是个喝惯了美式的人,所以早就不觉得什么,见汤图一大口美式灌下去之后又是皱眉又是一副快吐的神情,她叹了口气——   “你这是何苦呢?因为裴陆?”   汤图眼皮一抬,半死不活的,“这么明显呢?”   “我不了解你?活得没心没肺,典型的沾枕头就着的人,这怎么就哈欠连连了?”岑词喝了一口咖啡,倒是真提神。   “再说了,你又不胖,减什么肥?”   “一言难尽。”汤图皱着鼻子又喝了一口咖啡,“你刚才说两件事?”   “也是巧了,第一件事就是跟裴队有关。”   汤图抬眼看她。   岑词含笑,“其实也纯粹是我八卦,我就是想知道同学会上发生了什么事,这两天你明显不大对劲啊。”   “我觉得我自己挺对劲的。”汤图耷拉着眼皮。   一听这话,就知道的确是有事。   岑词就笑吟吟地瞅着她,不催,反正下午的时间她也比较闲。汤图几口喝完了杯中的咖啡,苦得直皱眉,也是挺难为她的。   见岑词还在耐心地候着,也真是坐实了她刚才说的“八卦”心思。   汤图本来也是因为这事儿闹心,所以没瞒岑词,就把同学会上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提到了管安,提到了苗甜。   “你都没看见那个叫管安的,人漂亮身材还好,特别有气质。”   岑词闻言不解,“就算美若天仙又如何啊,她又不是裴陆的前女友,刺激着你吗?”   汤图一声叹,“听管安的意思是,当初她跟苗甜是挺不错的朋友,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人就会交什么人。管安那么漂亮,苗甜还能差了吗?就像你吧,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交的也是优秀如我这样的朋友。”   她是越想越觉得堵心。   光是一个管安就让她产生了危机感,要是苗甜出现了呢?   汤图无法得知苗甜的情况,裴陆只字没提,她也不好一个电话打去问窜天猴。但她就是有预感,那个苗甜绝对是个美人儿。   她决定减肥!   成为最好的自己,面对有可能出现的情感危机。   岑词也是服了她了,“承认自己优秀的同时又心存自卑,汤医生,你这个人很分裂啊。”   汤图拄着脸,无精打采的。   “裴队怎么说?”   汤图眼没抬,“那晚接到局里电话后就再没出现过,执行任务呢。”   岑词了悟,怪不得晚上睡不着白天直瞌睡,然后用美式顶着,到了晚上又睡不着……   “汤医生啊,你得了一种叫做‘杞人忧天’的病,怎么着,去我那屋我帮你治治?治疗费给你打九折。”   汤图给了她一个很完美的评价:没公德心。   岑词说的第二件事就是上午汤图推给她的案子。   将放在桌上的文件夹打开,跟汤图示意了一下,问,“幻想症?”   汤图抱着咖啡杯,状态回归得挺快,“幻想症plus,病理性幻想不明显,生理性幻想升级。”   岑词伸手敲了敲资料——   “病因含糊不清,却知道放了个钩子在里面。”她似笑非笑地挑眼看汤图,“让我特别好奇这是哪位天才做的档案。”   下午的时间,岑词用在这份文件上了。   一位步入耄耋之年的婆婆整日沉浸在幻境之中,其儿女声称,婆婆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十多年,近段时间,症状加重。   无攻击力,也无自杀倾向。   让儿女们很不能理解的是,婆婆似乎停止了衰老……   档案里所牵扯的资料少之又少,婆婆的个人情况和具体发病时的特征等等,都没做记录。   倒是“停止了衰老”这几个字着重强调。   所以岑词笑骂汤图放了个钩子在资料里。   汤图也就任由她这番态度,放下咖啡杯,拄着脸看着她,“不放钩子怎么引你上钩?关键是吧,我觉得这老人的孩子们也是挺孝顺的,我这人心软,实在见不得有人求我。”   岑词将文件一阖,“行,你钩子起效了。”   汤图一拍手,“就知道你肯定会接。”   岑词起身,拿起文件,“记住,对秦勋保密,别让他知道我接了新案子。”   这肩膀上的一刀,足足是把秦勋的保护欲和强势给激发出来了。   汤图伸手在嘴上一比划,做了个拉锁状。   手机响了。   汤图接起,那头窜天猴开门见山之余还不忘来个尊称,“嫂子,你和岑医生有空吗?江湖救急……”   房里安静,岑词在这头听得一清二楚。   汤图还保持着手机贴耳朵的姿势,眼皮一抬瞅向岑词。   岑词嘴角微扬,对汤图说,“我家一个月伙食的食材。”   必须没问题啊。   汤图笑着回了窜天猴,“行,我俩马上过去。” 第198章 你真以为是我一个人在疯吗   是段意。   这两天就在抽风,死活要见羊小桃。见不着羊小桃的话就不吃不喝,也不配合治疗,就跟行进将死之人在跟执法人员对抗。   执法人员明确说明羊小桃目前的心理状况不适合来这里,段意又提出要见岑词,岑词不来的话见汤图也行。   总之,门会所的人他必须得见。   窜天猴来迎的她们,见着面后感恩戴德的,一个劲解释说里面的执法人员没办法了联系的他,他也觉得挺不妥,但想到段意的心理状况……   总不能精神虐待吧。   岑词倒是无所谓,毕竟牵扯了羊小桃的事。汤图问窜天猴裴陆的情况,窜天猴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回来倒是回来了,就是……”   岑词不着痕迹地看了汤图一眼。   汤图惊讶,“回来了?他怎么了?”   “嗨,也不是他怎么了,总之……让他跟你说吧。”窜天猴说着又强调了句,“他心情不好,我觉得还是等他联系你吧。”   汤图的脸色不大好看。   ……   段意见着岑词后,第一句话就是问羊小桃怎么样了。   岑词跟他说,一切都好,你也知道她病了,目前已经有心理医生介入了。   段意摇头苦笑。   岑词看明白他的心思,一针见血,“你认为她没病,你也认为她还爱着你,当你看见她差点杀了我的时候,你甚至还认为她是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段意反问,“难道不是吗?”   岑词一字一句,“我说过,她病了,就跟你一样。”她朝后靠了靠,“不过好在,她在逐渐恢复,就在前两天我还接到了她的电话,跟我道歉。”   段意目光一震,情绪激动,“不可能!”   岑词对视他的目光,“段意,你要明白一个事实,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在疯,所以,你还想继续疯下去?”   段意不吱声了。   他低垂着头,嘴抿得死死的,两手攥拳,像是隐忍什么,可整个人又像是只落败的犬,心有不甘可又无能为力。   岑词不再多说什么了。   关于羊小桃的事她的确没骗段意。   也许她的血在警局洒了一地的时候羊小桃就清醒了,所以之后羊小桃的确给她打过电话。   羊小桃跟她道歉,尤其是她还没追究责任这件事,更叫羊小桃无地自容。   岑词宽慰她说没关系,说你只是钻了个牛角尖,等想开了就好了。   羊小桃在电话里哭着跟她说:岑医生我也不知道那阵子我是怎么了,就是跟魔怔了似的,心里还有股气出不来,憋得特别特别得难受。   在电话里羊小桃也承认自己当时割腕的行为,的确是因为看见段意被抓,她说,我就是觉得心里像是有个什么东西似的离开我了,难受得要命,也绝望得够呛。   岑词也没瞒她,跟她说了她的情况,又说,相关的心理咨询师已经帮她找好了,要她无论如何都要配合治疗,不为别的,只为担心自己的父母。   段意的情况复杂些,但也不是不能控制。   岑词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段意突然抬头了,语气挺奇怪的,“我见过秦勋。”   冷不丁的这么一句话,成功得令岑词停住了脚步。她转头看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见过秦勋没什么奇怪的,但她相信,段意要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段意脸上有了笑,这笑,晦涩不明的,“我的意思是在之前,我大半夜去墓地的时候,见过他。”   岑词一僵。   段意一字一句,“所以,你真以为是我一个人在疯吗?”   **   段意的情况不难处理,无非就是要他彻底死心。   见过段意之后,岑词又见了心理辅导师,跟对方沟通了一下有关段意的心理情况和治疗手段,做完这些,外面已经黑透了。   窜天猴要请岑词和汤图吃饭,汤图索然无趣,岑词也没什么胃口,就替汤图一并回绝了。   窜天猴也看出汤图的脸色不大对,心里也猜出个八九,自然不敢再多言。   等上了车,岑词问汤图,“你怎么样?”   汤图没参与到跟段意的会面环节,只是跟着岑词一起与心理辅导师进行了交流,整个过程不大在状态。   汤图心情不好,车让给了岑词开,她坐在副驾,靠在那半死不活的,说,“我一直以为裴陆没回来……你说就算他遇上事了,是不是也要跟我说啊。”   岑词一猜就知道她是因为裴陆的事,叹了口气,“哪怕是两口子,也不可能言无不尽的,不想说,一是可能他还没准备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二是他可能觉得说出来会伤害你。”   汤图抿着唇,目视前方,良久后说,“我就是觉得……他瞒着我的话,会让我衡量不出来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小词,换做是你的话,你会无动于衷吗?”   “我不会。”岑词发动了车子。   汤图转头看她。   “我在想……”岑词将车子开到了大路上,加了速,“我会给他一点时间,等他主动告诉我。”   临走时段意那句话其实一直在她耳边晃,还有段意脸上的笑,令她极其不舒服,就像是他发现什么重大秘密似的。   “你给他时间,但他就一直不说呢?”   一直不说……   岑词微微一抿唇,眼里有隐匿的光,少许后说,“我会直接问。”   总好过,两个人会为无端的误会错过彼此。   ……   她也的确打算问秦勋。   关于段意在墓地里见过秦勋这件事,在回家的路上岑词想了很久,一半真一半假。   在那种情况下,尤其是从段意当时的心理角度出发,他不可能毫无目的的就提到秦勋,所以,他说见过秦勋这件事很大可能是真的。   但也有可能,是他的恶作剧,只为了满足心理快感,报复她一下?   秦勋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他没在安静的环境里,一听就是在酒桌上。   嗓音虽低,但也有了微醉。“听萧杭说你没去餐厅?”   岑词嗯了一声,说诊所有事耽误了。   “吃饭了吗?”秦勋关心。   岑词笑,“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又问他那边的情况。   秦勋语气透着歉意,跟她说,“我这边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你先睡,别等我了,太晚的话我就回老城区了。”   岑词知道他是怕回来晚了影响她休息,叹气,“你真要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回老城区都没人给你灌醒酒汤,明天头不得疼死?没事,你那边结束就回来吧,我又没那么早睡。”   秦勋在那边低低笑,再开口时嗓音温柔,“好,我尽量早回家。” 第199章 就跟犯太岁似的   门会所的前台换了。   新来的姑娘叫任晓璇,跟羊小桃差不多的年龄,往岑词面前一站的时候,让岑词想起羊小桃刚来门会所的时候。   秦勋说话算话,还真是找了个业务能力不错,说话做事落落大方,毕业院校也很不错,对此汤图也挺满意,所以在岑词养伤期间就已经上岗了。   一早的阳光不错。   岑词进屋的时候,觉得阳光一直落她肩膀上,暖暖的。门会所的前后院已经有了樱红柳緑,天气愈发热了,穿裙子的季节就这么转眼到了。   任晓璇在打理大厅里的花束,见岑词来了,跟她打了声招呼。岑词见那花束插得真心不错,想着这姑娘对美感的欣赏还不错。   花香满室,开启满满的工作元气。   汤图的诊室关着的。   岑词的目光送过去,任晓璇耳聪目明的,跟她说,“今天汤医生来得可早了,裴队在里面呢。”   小姑娘也不愧是做行政的,听说来门会所没多久,很快就把这里的人情往来摸个清楚。   岑词闻言这话倒是奇怪,裴陆一大早就来,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又问任晓璇裴队看上去怎么样。   任晓璇如实说,“脸色特别不好看,眼睛里都是红的,就像好几天没睡觉似的。汤医生她……”   她顿了顿,朝着吧台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让我端进去,她自己也没出来取。”   岑词顺着任晓璇的视线看过去,咖啡豆子机里的咖啡豆只磨了一半扔在那,看来,裴陆来诊所之前没告诉汤图。   进了治疗室,看了一眼时间,按照预约,上午应该是冷求求的诊。   刚把资料调出来,任晓璇敲门进来了,手里抱着几个文件袋。   “岑医生,我把诊所文件重新归档的时候,发现这几份文件没有电子版序号,对不上,所以给您拿来看看。”   文件袋挺老旧的,上头应该是有浮灰被擦了,牛皮纸上有痕迹,摸上去挺感干涩。   “放我这吧,可能是诊所里作废了的文件,我看一下。”   任晓璇快出门的时候,岑词叫住她,问汤图那屋什么情况。任晓璇说,“一直没出来呢。”   岑词点了下头,看了一眼时间,“冷求求还没来?”   “没呢。”   ……   冷求求始终没来。   倒是冷霖来了通电话,挺歉意地跟岑词说,“不管我怎么劝她都不去,这几天也不知道她怎么了,跟我都不亲近。”   岑词眉头皱起,出什么事了?   很显然冷霖不知情。   在他认为,这段时间过得跟从前没什么区别,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冷求求整个人就变得更孤僻。   跟冷霖通话结束后,岑词正想着给冷求求去电话,不想,她的电话打过来了。   背景有风声,呼呼的。   岑词抬眼看了看窗外,风和日丽,只是偶尔见树叶摇晃一下。她的心咯噔一下,问,“你在哪?”   “天台。”冷求求的声音被湮没在呼呼的风里。   “冷求求你——”   “岑医生你别误会。”那边应该是移动了位置,风声小了很多,她说,“我就是觉得办公室里太闷,上天台透透气,不会自杀的,我没那个勇气。”   在她公司的天台。   岑词知道她所在的公司,六十几层的高度,也怪不得风那么大。是个望景的好地方,同时防护措施做得也很牢固,真是有人想要从天台上跳下去不大容易。   她放下心了,跟冷求求说,“你忘了今天要来看诊了?”   “我没忘,只是今天工作太多我请不了假。”   岑词了然,想了想,建议,“要不然开视频也行,趁着你现在没回工位上,而且你之前还找过我对吗?正好跟我说说。”   “我……”冷求求迟疑,半天后开口,“岑医生,我打电话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去不了了,有些事……我想不明白,我也不大想去诊所。”   岑词敏感抓住关键词,“你的意思是,前几天发生了一些事?”   冷求求沉默了许久,再出声时,语无伦次的,“我不知道……岑医生,你别再问了,我想……想静一静。”   精神和心理方面的治疗,岑词更是要主张面对面,因为能第一时间观察病患的神情状况。   所以她才提出打视频电话。   但现在很明显,冷求求是处于很乱的状态,再追问可能适得其反。岑词想了想,尽量安抚她的情绪——   “好,我不逼你,冷求求,如果你想给我打电话或者来找我,随时都可以,明白吗?”   冷求求在那边嗯了一声,说了谢谢。   等通话结束后,岑词还是多少不放心,又一个电话打给冷霖,说了冷求求目前的状况,叮嘱他多留意,如果能劝服她来诊所是最好。   “病是果,一天找不到因,冷求求的病就无法被根治。”岑词这么跟冷霖说。   其实冷求求不是这么一次排斥来门会所,她的态度一直都不怎么配合,这几次就算来了诊所,她对岑词也是总有隐瞒。   岑词就算再擅长剑走偏锋也无济于事,还是要知道最根儿上的原因才行。   一上午的时间倒是空出来了。   岑词看了工作安排,又跟白雅尘敲定了见面时间,然后这才瞧见了一直搁在桌边的文件袋。   她拿过来,三份文件袋。   逐一解开翻看。   前两份都是废弃的文件,所以没被归档。   岑词将其放到一旁,想着一会儿叫冷求求去碎了。   第三份文件袋打开的时候,岑词不知怎么,心里攀升起一丝异样来。   只是这感觉来得快跑得也快,她没抓住。   文件极少,就一页纸,讲白了就是简单做了个登记和资料填写就被放进文件袋里了。   岑词抽出这页纸——   “戚苏苏?”   她在脑海中努力搜索这个人名,可谓是一丁点的印象都没有。   这倒是叫岑词觉得奇怪,一个对她来讲丝毫印象没有的人,怎么会在刚刚令她产生异样?   岑词又仔细看了看资料。   只有名字,没照片。   年龄比她小,不是本市人,教育情况没写全,就写了个小学的校名:竹山县第二中心小学。   竹山县?   在哪儿?   岑词没听过,再看家庭成员,也简单明了,除了戚苏苏这个名字外就只有一个:陶凤云。   关系栏上写有:母女。   病情描述这块整体上都是空的,但在最末端有个类似三角形的印章,红色印。   挺随意的。   很像是……有人拿了这份资料做了废纸,印了个印子在上头。   资料能填到这种程度,这在岑词眼里其实就是废弃的。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像是门会所每年都会碰上这种状况。   比方说病人家属带着病患来了,填了个简单的资料,就类似她手上的这种。其实就是个简单的个人信息登记,然后见了医生后,经过问诊,医生会在病情栏上写出诊断意见。   那这期间就有不少反悔的,不等医生见面,直接夺门而出的,大有人在。   换言之,这第三份文件也是废的。   羊小桃清楚门会所的就诊流程,知道这是废弃文件所以没有归档,后来也就忘碎了,任晓璇刚来,不了解。   将文件装回文件袋里,刚打算叫任晓璇进来,岑词想了想,放下了文件袋。   竹山县……   是个山区吗?   岑词挺好奇,用手机查了一下。   这一查竟然挺意外。   竹山县所属竹山市,并非她认为的山区,偏远不假,却是个渔村。   岑词在想,这地方也是挺逗,从名字上压根看不出是个渔村。   一个来自小渔村的姑娘,什么原因到了门会所呢?   不是她的病人,她都是预约制,她熟悉她所有的病人情况。   汤图接待的?   岑词想着汤图一心顾着裴陆的事,这资料上的人可问可不问的。   手机响了。   岑词习惯性地把三份文件袋往抽屉里一放,接了电话。   是白雅尘。   岑词以为她是临时有事要改见面时间,岂料她问她,“接到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   白雅尘语气低沉,“听说,闵薇薇出车祸了。”   **   岑词从治疗室里急匆匆出来的时候,正好汤图那屋的房门也开了。   裴陆从里面出来,风风火火的。   就像任晓璇形容的一样,眼睛里都是红血丝,面色憔悴的,整个人状态不是很好。   岑词不清楚为什么裴陆在这待了快一上午了还是这么颓,也来不及多想,裴陆能这么急匆匆的,十有八九就是跟闵薇薇的事有关。   她直接问了裴陆。   裴陆说,“我也是刚接到局里通知,闵薇薇已经送去抢救,具体情况我还得赶到现场去看。”   汤图跟在后面,眉头拧得挺紧。   岑词想去医院看看,被裴陆给拦下了。   “闵薇薇那边肯定不少媒体记者,你就不要露面了,而且周军肯定也在。等我电话吧。”   说完,匆匆就走了。   汤图叹了口气,走到咖啡机旁,借着手磨剩下的那些咖啡豆。   边磨边说,“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跟犯太岁似的,净是些跟咱们门会所有相关的人出事。”   岑词没说话,心里却是不安。   汤图抬头看她,“我怎么觉得闵薇薇那个人不吉利呢?” 第200章 一辈子   岑词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啊。”汤图手里的动作没停,那豆子被碾压、磨碎,声音入耳倒是清脆。“她最开始差点把周军杀了那次之后,门会所就没消停过。这人和人之间真是讲气场的,气场合,做什么都顺当,气场不合的话就霉运连连的。”   岑词不相信这些东西,但惶惶不安的感觉总是无处安放,她没理会汤图的“歪理邪说”,拿起手机给白雅尘打了电话。   白雅尘很快接了。   岑词问了闵薇薇的情况,白雅尘在那头直叹气,说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   “今天下午我除了约了你,其实还约了周军,就是想三人坐下来好好聊聊闵薇薇的事,谁知道周军的人给我打电话说闵薇薇出了车祸,周军赶去医院了。”   岑词心里一咯噔,也就是说,闵薇薇出车祸的时候就她自己?   末了白雅尘跟她说,“听说,这场车祸挺严重的。”   通话结束,岑词有一度觉得呼吸困难。   闵薇薇是枚炸弹,藏在时间里。她知道闵薇薇肯定会出问题,但万万没想到会出车祸。   汤图连同她那份咖啡一起磨出来了,那边保洁阿姨在忙活着食材做饭,她倒好咖啡跟岑词说,“去我屋聊聊吧。”   **   岑词上午被人放鸽子,又出了闵薇薇这事儿,汤图一上午的时间全给了裴陆,现下,相当于两个人都闲下来了。   汤图把咖啡放桌上,跟岑词说,“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啊,闵薇薇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你现在不是她的治疗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就算你想爱心奉献,周军肯定不领情,你再一露面,说不定他又该倒打一耙。”   岑词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   沙发靠窗,窗子开着的,有微风往里钻的时候,带了花园的青葱气息。   岑词是个极少感情用事的人,所以刚刚情绪波动归波动,经过这风一吹也就冷静下来了。   她明白汤图的意思,而且汤图也的确没说错,当闵薇薇背着她从疗养院里出来,又默许周军拦着她不相见的那刻起,其实就已经用行动切断了她跟门会所的关系。   当初汤图就骂闵薇薇是白眼狼,现在,自然是不希望岑词再参与进去。   岑词喝了一口咖啡,格外酸涩,她抬眼对汤图说,“这款浅焙的豆子很不适合做美式,你是有失水准了。”   汤图拿着咖啡杯坐她对面,“谁在跟你说豆子的事。”   “我知道你的担心。”岑词放下咖啡杯,“但事实上,闵薇薇的问题我确实没解决。”   “是周军没给你时间解决,帮凶就是闵薇薇。”汤图不悦,“我不知道你跟白老师达成什么共识了,总之,离他们远点吧,人家又没给你咨询费,那么上赶着干什么。”   岑词懒得跟她掰扯,现在闵薇薇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之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裴陆怎么回事?”   听岑词这么问,汤图像是倏地倦怠下来了,咖啡杯放到茶几上,整个人绵软地靠在沙发背。   良久后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岑词一挑眉,强调,“他一大早上就来了吧。”   汤图明白岑词这话问的意思,一耸肩膀,“是,什么都不说,一直在发呆。”   这一幕……岑词努力去想,一个坐在那发呆,一个坐在那看着另一个发呆,是这样吗?   她抬手搓了搓胳膊,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俩……的趣味挺独特。”   **   裴陆很快来了电话。   闵薇薇伤势严重,虽说人是抢救过来了,但目前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可能,植物人了。”   ……   直到秦勋接上了岑词,她脑子里回荡着还都是裴陆的这句话。   她跟秦勋说了闵薇薇车祸一事。   秦勋点头说他听说了,据说当时周军正在竞拍会上,然后匆匆忙忙离开了,竞拍会上的人都看见他面色难看,甚至还有些慌乱。   秦勋的态度很明确,说,“我不知道那位白老师为什么还要邀请你参与闵薇薇的事,但事到如今,闵薇薇昏迷不醒,周军也不可能再同意你介入,所以我跟汤图的意见一样,你别掺和了。”   岑词叹气,还能掺和什么啊,这个时候怕就只有警察才能参与了。   出城的方向有点堵,可能是临近周五的原因,车子在路上走得缓慢。岑词看着前面车灯,一红一灭,然后再一红也一灭……   恍惚间觉得,人这辈子好像也是这样,眼睛一合一闭间就过去了。   等出了城,路就宽了,车速加快。快到奶奶家时,秦勋似玩笑又似认真,“小词,你要是能为我这么费思量就好了。”   岑词先是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扭头看他抗议,“你真是没良心,我怎么不为你费思量了?昨天你应酬那么晚回来,我不是一直等到你回来呀?光是解酒茶我就煮了三回。”   秦勋腾出一手拉过她的手,轻轻把玩她的手指,笑说,“行行行,是我说错话。”   岑词看他的侧脸,被车窗上飞走的光影映得虚虚实实,唇角的笑清清淡淡的,她抓紧了他的手。   “怎么了?”秦勋看了她一眼后又看回前方。   “没什么,就是觉得缘分这东西很神奇,能让两个天南地北的人在一起,就像是你能成为我男朋友。”   秦勋嘴角弯弯,笑入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规律,哪是神奇。”   岑词抿唇浅笑。   她没说出口的是,其实在刚刚的那一刻她很怕失去,好像他出现得太完美,她得到的幸福也太轻易,总怕是一场大梦,真正醒来的世界里只有荒凉。   到了奶奶家,秦勋停好了车,岑词解开安全带刚要开车门,秦勋拉住她的手——   “等等。”   岑词不解看着他。   秦勋拿出一锦盒来,打开,里面是条手链。岑词定睛一看,这手链从设计到宝石的选择上都极为讲究,送她的?   “在竞拍会上看见的,觉得很适合你。”秦勋说着,将手链拿出来,拉过她的胳膊亲自为她戴上。   岑词恍悟,怪不得他知道周军的情况,当时应该都在一个场合。   手链很漂亮,正好又是夏季,能衬得手腕温柔白皙。她晃了晃手腕,冲着秦勋,“藏品级的,很贵啊。”   秦勋拉过她的手腕,压身过来,轻吻了她的唇,低语,“我想让你陪我走一辈子,所以,不贵。”   他的唇再贴上来时,岑词的脑子里忽而闪过另一个男人身影,还有低低浅浅的嗓音——   “别怕,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第201章 结婚的事   还是跟每次来奶奶家一样,秦勋负责下厨,岑词喜欢动弹就帮着打打下手,懒得进厨房就去陪奶奶聊聊天。   这样的分工,在秦勋陪着岑词来奶奶家了几次后就成了常态。   夏季天长了,秦勋进厨房的时候天边还有余晖,是大片的火烧云,红透了半边天。   岑词帮着奶奶在院子里打理花草。   花儿草儿的种类众多,爬藤类的已经上满了墙,还有紫菱花的花墙也都绿影葱葱了。   “奶奶,我是一直练不出您的本事的,别说是只靠手摸了,就拿眼睛看的,我都养不好。”   岑词手里抱着一株栀子花,帮着奶奶换花盆,看着奶奶熟练地调配花土,真是叹为观止的。   奶奶接过岑词递上来的栀子花,笑说,“术业有专攻,你就不是能养花花草草的人,我种花再厉害,不是也做不来精神分析师的工作?”   岑词抿唇笑,跟着奶奶一起往花盆里培土,轻声说,“我吧,也不是种不了花草,在清寂寺里倒是认领了一棵,不知道什么植物,长得挺快,就是不开花。”   “回头可以拿过来养,我这开花的植物多,它们啊,都是相互有影响的。”   岑词想了想,“也行,得空我去趟清寂寺,这段时间有点忙。”   奶奶就叮嘱她多注意点身体,等会从家走多带点菜回去,都是自己种的不上化肥。然后,奶奶言归正传了——   “小秦他有没有跟你求婚啊?”   一句话险些让岑词一个趔趄,好半天啊?了一声。   奶奶笑,“啊什么啊,这男女谈恋爱到最后不都是奔着结婚去的吗,我看小秦也不像是个对感情不负责的人。”   “奶奶……”岑词思量着说,“我跟他是男女朋友不假,但我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长,现在提结婚早了点吧。”   “不早了,你都多大了。”   奶奶起了身,岑词上前搀扶着她去洗手。院内有一口大水缸,半人多高,老式土陶的,有年头了。   缸里养鱼,水面有几株睡莲。平时会用这口缸里的水浇花,也顺便洗个手什么的。像是现在,岑词用老葫芦劈成的水瓢舀了水,奶奶就着这水洗了手,然后顺势浇了花。   接着说,“有些人初次见面就能相见恨晚,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都形同陌路,所以两个人能不能走到最后,看的可不是时间长短,只在于缘分到或没到。”   岑词是同意奶奶这番话的。   奶奶见她不语,又问她,“你是没想过结婚,还是没想过跟小秦结婚?”   “我是……还没想结婚的事。”   这是岑词的真心话,她是觉得谈恋爱这种事就像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似的,倒不是说跟秦勋谈恋爱有多累,相反,她总觉得像是在梦中似的。   那么结婚这件事,她更是不敢多想的。   奶奶闻言倒是放心了,拍拍她的手,“小秦是个好孩子,奶奶虽然眼睛瞎,但心不瞎,他是真心实意对你的。”   回家的路上,岑词在奶奶的话。   然后时不时会瞅一眼秦勋陷入沉思。   讲真,她喜欢眼前这个男人。   这些年,冥冥之中她好像就在等他,所以遇上他后才明白情是何物。她会记挂着他、想念着他、爱恋着他,见着他的时候心雀跃也很欢喜,见不着他的时候总会想着他在做什么,总忍不住想给他打电话听听他的声音……   她觉得这种感觉很好。   直到“结婚”这两个字闯进她耳朵里。   就像是忽然有人给她推开了一扇门,告诉她,其实你还可以往前再走一步。   可是,穿过那道门呢?   是会一辈子鸟语花香吗?   如果晴空不再,而是阴云密布呢?   她和他,真到了彼此都离不开彼此选要相守一生的程度了吗?   岑词低头玩弄着手腕上的手链,秦勋在给她戴上这条链子的时候说:我想让你陪我走一辈子,所以,不贵……   他说了一辈子。   当时他说的时候她没细想,只当甜言蜜语去听,可现在,她就像是被人开了窍,听着“一辈子”这仨字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也许秦勋早就做好了准备?毕竟他不是一个喜欢海誓山盟的男人。   她轻叹一口气,想起段意跟她说的话。   秦勋见她叹气,这一路上又不吱声,便问她怎么了。岑词摇摇头,“就是在想一个问题。”   秦勋笑了,“想不通的话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拿主意。”   岑词还是摇头,她的心情有点乱,不知从何说起。   见状秦勋倒没追问,轻声说,“下周末没工作安排吧?”   “下周末?”岑词想了想,不确定,“应该……没有吧,至少目前为止没安排,除非有突发状况。”   又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小事。”秦勋拉过她的手送至唇边亲了一下,说,“我妈下周末来南城,那天如果你有空,咱们就一起吃个饭。”   岑词一愣,好半天,“啊?”   秦勋轻笑,“不反驳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顿家常便饭,在记餐厅吃就行。”   岑词一时间脑子里嗡嗡的,“你先等会儿,让我捋捋……”   “捋什么?”秦勋笑。   捋……岑词竟然心跳加快了,“你从来没跟我提过你的家人。”   秦勋乐了,“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转头瞅了她一眼,又道,“我是觉得我家里成员都挺简单的,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所以就没刻意去提。”   岑词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那、那你妈……阿姨,她知道我吗?”   “当然。”秦勋的语气就像是她问了一个极可笑的问题似的,“就是因为她知道我交女朋友了,也因为知道你受伤了,所以我妈才来南城,表达一下她对你的关心。”   岑词好半没倒过来气。   秦勋被她又惊又愕的模样给逗笑了。   “不是,阿姨怎么知道你交女朋友了?”   秦勋又差点被她给气笑了,“岑医生,你今晚智商不在线啊,我妈之所以知道我交女朋友了,那肯定是我告诉她的啊。”   岑词:“……”   前方主路与辅路分叉,秦勋将方向盘一打拐进了辅路,择了一处方便停车的位置停了车。转头看着她,轻声问,“你不想见?”   岑词抬眼,与他视线相对的瞬间,她看见他眼神里有压抑着的紧张,这一刻,她一颗惶惶不安的心倒是有了安抚,原来他也不是很从容淡定的啊。   “我不是不想见,就是……”她在想怎么说这话,舔舔唇,“就是没想到你会跟阿姨提到我。”   秦勋笑了,眼里是暖暖的,那紧张也就倏然不见了。   他揽过她的头,亲吻了她的眉心,说,“我跟家人提到你,是因为我有为未来考虑,也是因为我认定你了,这就跟你同意让我见奶奶是一个道理。”   岑词心脏狂跳一下,嘴硬,“我是同意你了吗?是你大年初一自作主张跑到奶奶家的,我、我都没时间考虑,是……身不由己。”   秦勋抿唇浅笑,温柔说,“行啊,你是身不由己,我可不是,我是宣告主权。”   “什么啊,你就是先打后奏。”岑词像是埋怨,实则娇嗔。   秦勋眼里盛着笑,任由她这般强词夺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那就说定了啊,见面,吃饭。”   岑词心脏又开始怦怦狂跳,想问秦勋,这就是正式见家长了吧?但没好意思问,虽说,秦勋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车子继续前行了。   直到地下车库的时候,岑词才开口,竟然扭捏了,“要不然……让阿姨来家里吃饭吧,但前提是,你得提前教我做道菜。我是觉得,阿姨特意来看我,我也得有点表示才行。”   秦勋眼里有光亮,语气轻柔,“好。” 第202章 不好的事是什么事   转眼又到周一,忙碌开始了。   天愈发热了,路边姹紫嫣红得很。南城其实整体气候算好,冬天不会太冷,夏天也不会太酷热,所以南城一直是最宜居的城市。   任晓璇又抱了束鲜花,这小姑娘对绿植花蕊有独特的喜好,所以她也成了花卉市场的常客,会以最低价格买到最新鲜的花卉。   插了三瓶花,分别放在大厅、两位医生的诊疗室,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预约,一天的工作也就从容不迫的开始了。   汤图今天没开车,搭了秦勋的顺风车跟岑词一道来的。   进门的时候任晓璇将咖啡已经煮好了,再配上一大束的新鲜花蕊,汤图跟岑词说,“心情不好,鲜花和咖啡来凑,也算是挽救了我。”   岑词明白汤图的意思,这两天裴陆都在跟闵薇薇的案子,许是这俩人也没时间见面。   闵薇薇的事被媒体写得沸沸扬扬,本来就是个名人,之前又闹过那样一次事,现在这场车祸就备受关注,很快又上了热搜。   可连带的,岑词的名字在网上又被人提起,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言论起来了,说闵薇薇之所以发生车祸是不是跟被人控制了意识有关。   一时间“岑词”这个名字恨不得跟上古巫族联系在一起。   岑词懒得看网友们的评论,键盘侠只图逞口舌之快,随口一句就能伤人于无形,如果当事人再不懂得保护自己,那就会被这些口水湮没。   冷求求来了。   非预约时间,被任晓璇拦住,然后进治疗室来通报。   岑词刚好跟那位陷入幻境的老人家属打电话,跟他们约见面时间。闻言后略感惊讶,问任晓璇,“她一个人来的?”   “是。”   岑词点了一下头。   ……   冷求求进来的时候吓了岑词一跳。   已经是满大街穿裙子了,但她还是一件大长衫把自己遮个严实,戴着鸭舌帽还戴着口罩。   坐下来后显得局促不安,岑词见状,先给她倒了杯白开水,让她稳定一下情绪。   岑词没急着问她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跑过来,就安静地陪着她坐,等着她开口。   冷求求的状况很明显。   她拒绝同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其实就是对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产生了抗拒感和恐惧感,属于恐惧性神经症范畴,喝不了带颜色的水,也是神经症的附属反应,特定恐惧症。   当初冷霖带冷求求来看诊的时候,岑词已经通过问诊了解了她的情况。   恐惧症有遗传原因,而不少恐惧症在研究中发现都跟遗传有关。但冷求求的症状跟遗传无关,那么,冷求求的过往负性经历就是导致病症发生的原因,然后引发了神经生物学上的影响。   对此,岑词其实是对冷求求的情况做了阶段性治疗规划。   主要会对她进行认知性治疗,每十次为一个疗程。   评估阶段进行了两次,目前是治疗阶段,其实就是帮助她进行识别与认知的重建,行为矫正和找到她不合理信念的来源。   这需要时间和观察,就是要从她意识的外延渐渐向内探索的过程。   冷求求不是一个很配合的人,至少见过这几次面,她对岑词的信任感还没建立起来,她的警觉性特别高。   对于她过往的探知,岑词不能直接去问,否则会引起她的排斥。   所以岑词对于冷求求今天的到访惊讶之余还有些惊喜,不管她是出于何种目的,只要不是过来中断治疗的,那都是表明她对诊所的信任感开始一点点建立了。   冷求求没喝面前的水,就盯着它,许久之后问岑词——   “岑医生,你说它会不会……突然变成带颜色的了?”   岑词记录下来她的关键词,想了想说,“那你可以好好观察一下,看看它能不能变成带颜色的。”   冷求求凑上前,仔细盯着玻璃杯里的水。   借此,岑词打量着冷求求。   比上次见到她的时候瘦了些,挺漂亮的一张脸,现在显得下巴特别尖细。冷求求这个长相和职业,照理说追求她的人挺多才是。   但看她的资料,她不管是在学生时期还是工作之后从来没交过男朋友,也不见她跟哪个异性走得近过,好像挺排斥男性。   直到现在,她快步入三十岁,这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典型的大龄剩女。   冷霖对于她的单身状况倒不着急,他对岑词说,单不单身的无所谓,真要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我养她一辈子都可以,只要她能像普通人一样就行。   冷求求没注意岑词一直打量自己,她始终盯着水杯,眼里还有紧张。没一会儿她坐直不再看那只水杯了,轻声说,“可能,会变吧。”   岑词轻声问她,“如果会变的话,你认为它能在什么情况下进行变化?”   这是问题的关键。   其实岑词就是想通过这个问题,深入到她内心去。   冷求求的呼吸渐渐急促,她咽了一下口水,咬唇咬了好半天,说了句,“会在我……意识不清醒的时候。”   岑词心里咯噔一下。   很想脱口问她说,什么时候意识不清醒,或者问她,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你身边都有谁。   但没这么问。   经过接触她发现,冷求求敏感又脆弱,一不小心就会重新缩回到壳子里,再引她探头就特别难。   “所以,你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发现了水变色,那你就不会喝了吧?”   状似闲聊。   冷求求却没应声,又死咬着嘴唇,十指绞在一起,呼吸相比刚刚更急促了些。   岑词见状,不动声色地在记了一个“喝”字。   稍许,岑词故作轻松问,“如果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喝了戴颜色的水应该挺危险的吧,没人提醒你吗?比方说,你哥。”   这个问题挺危险,很容易触发冷求求的警觉性,但这也是岑词的目的所在,刺痛一下,才能知道答案。   果不其然冷求求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声音也很尖锐,“别提他!他不在!不在!他骗人,他说他会保护我的!”   岑词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试图安抚,却被冷求求一把推开,大叫,“别碰我!”   ……   任晓璇敲门进来,问,“岑医生没事吧?”   岑词抬了一下手,示意她出去。   冷求求坐在那近乎缩成一团,耷拉着脑袋,紧张坏了。   等治疗室的门关上后,岑词在她身边蹲下来,抬头看着她,“放松些,求求,我是帮你的。”   冷求求紧抿着唇,许久后微微一点头,很细小的声音说,“对不起岑医生,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说着,她把袖子往上撸了一截。   岑词一看惊愕。   冷求求眼底有恐慌,“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我现在……只要碰到谁,身上就会起这些东西。”   **   岑词见了冷霖。   在医院楼下新开的咖啡厅,户外白色桌椅,头顶深咖色蘑菇伞,干净得很。   主要是跟裴陆见面,提前了半小时跟冷霖先见了面。   岑词说的直接,“你/妹妹现在已经反射到生理,所以除了做认知治疗外,她还需要进行系统脱敏。”   冷霖眉头紧皱,许久后说,“怎么会这样?”然后抬眼看她,舒展眉心,但眼里忧虑还在,“岑医生,请你务必帮帮我妹妹。”   岑词说,“这是我该做的,但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冷霖点头,“你问。”   “这段时间,冷求求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生活环境有什么变化?”   冷霖想了想,“据我所知没有,一切都挺正常的,她在工作上也没发生什么事啊。”   “听说你们的小叔来了,他跟你们住在一起?”   冷霖点头,“他来出差,顺便过来看看我们,我们家的亲戚不多,小叔跟我们走得最近。”   岑词敏感,“冷求求不排斥吗?毕竟家里多了一个人。”   “她跟小叔的关系很好,虽然也怕肢体接触,但她不排斥。在我们小时候,小叔对我们很好的。”   岑词嗯了一声,跟他说了一下冷求求最近一次就诊时的情况。   “她没用你陪,是你没时间?”   “她是我妹妹,我再忙也得顾虑她的事啊,岑医生,这段时间她对我也挺排斥的,她去找你这件事,我压根就不知道。”   岑词也多少猜出来了。   这期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冷霖也许不知情,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让原本对他信任的冷求求开始质疑甚至排斥。   “冷医生,我再问你一次。”岑词肃了口吻,“你/妹妹以前甚至更小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我的意思是,不好的事。”   冷霖狐疑,“不好的事,你是指……”   “被人侵犯或者被人猥亵。”   冷霖震惊,好半天摇头,“没有,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妹妹是我带大的,要是发生过这种事我肯定知道。”   岑词陷入沉思。   “岑医生,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怀疑?”   岑词见冷霖眼底的担忧,安慰他说,“这只是我浅显的推断,因为你/妹妹也是一口咬定从没发生过什么事,所以,我要把任何可能性都想到,别担心。”   冷霖点了一下头,稍稍放下心。又跟岑词表示,以后无论如何都会陪着求求去诊所的。   岑词反倒不同意,“不要勉强她,如果她不喜欢你陪着,那就让她一个人来,她能主动来找我,就是好的开始。”   冷霖想了想,“好吧。” 第203章 谁能有这么大的耐性呢   咖啡厅的斜对街就是医院。   门口还能看见不少采访车,有记者也在蹲坑候着。   冷霖在这边说,“岑医生一直在为我妹妹的事操心,我也得有所表示才行,不知道今晚你有没有时间,有家餐厅——”   “闵薇薇就住在你们医院吧?”岑词轻声打断他的话。   冷霖微微一笑,“是。”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对街,“你要是现在进去,又会成为焦点,但是……”   他转过头看着岑词,笑容入眼,“我可以帮你。”   冷霖就在对面医院上班。   岑词也清楚,有了冷霖的掩护,她想进到医院又不被记者发现是易如反掌的事。   她抿唇浅笑,“看来冷医生也有时间上网八卦我的事。”   “不是八卦,是关心。”冷霖说话挺大胆直接,“岑医生,我喜欢你,想追求你,所以如果你能给我一个可以帮助你的机会,这对我来说求之不得。”   岑词笑了,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   “你别误会,我这不是交换条件,我只是希望能帮你做点事。”冷霖轻声说,“希望我的表白没吓着你。”   岑词放下咖啡杯,抬眼看他,“我笑不是因为别的,就是觉得能被人喜欢,是件很幸福的事。”   见冷霖双眼一亮,她又轻声说,“你也别误会,我呢,没打算进对面的医院,不过的确有件事想请教冷医生,但是问题的答案需要跟你约会才能得到,那我就不问了。”   岑词不排斥冷霖。   因为冷霖长得帅,阳光明朗,性格好,而且还有份令人敬重的职业,她没理由去讨厌他。   但不能说喜欢。   喜欢一个人,她觉得靠的是缘分。   缘分这东西,不可理喻,自然也妙不可言。   冷霖闻言苦笑,“我没那么差吧。”   “不是差,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岑词说。   “你很喜欢他?我的意思是,这世上不是只有秦先生才是优秀的。”   岑词唇角始终淡淡笑意,看来冷霖还真是打听过她的事。她说,“是,这世上有很多优秀的男人,但我只喜欢秦勋。”   “我是说假如啊,如果你要是最早遇上的是我,会不会喜欢上我呢?”冷霖有些不甘心。   岑词心叹,这个冷霖看来是个被女人扑惯了的又被女人惯坏的人,势必想要在心理上找补些平衡来。   她对上他的目光,态度诚恳又坦然,“冷医生,这世上没有假如。”   冷霖闻言先是轻轻怔住,紧跟着笑了,笑得挺无奈的,“岑医生啊岑医生,我今天算是领教你的厉害了,真是不给对方半点机会啊。行,有什么问题你就尽管问,放心,我不趁机提条件。我猜,你是想问闵薇薇的事吧?”   岑词点头,直截了当,“我是听说,你们科室也参与了闵薇薇的抢救手术?”   “对,而且是我亲自接手的。”   岑词心微微一提,“虽然这话问你不大合适,但作为医生,你们也有你们的判断。闵薇薇的这场车祸有什么异常吗?”   冷霖是个聪明人,明白她问这话的意思,也没拐弯抹角,更没长篇大论。   一点头,“有。”   岑词眸光一紧。   冷霖说,“没明显外因,却又像是被外因影响。”   **   裴陆来咖啡厅见岑词的时候,冷霖已经离开了二十多分钟了。   他往岑词对面一坐,抬手招服务生点了杯咖啡后对岑词道了歉,“有点事耽误了,不好意思。”   今天裴陆穿的便装,半袖T和休闲裤,身后是大片阳光,却丝毫没爬上他的脸。他看上去风尘仆仆的,眉间隐隐有蹙意。   岑词问他闵薇薇怎么样了。   裴陆说,“颅内严重受损,醒来的可能性很低。”   岑词拧眉,不管怎样,她最不想听见的就是这种情况。   “今天约你来,我是想再多了解一下闵薇薇之前的状况。”   岑词点了点头。   裴陆提到闵薇薇以前的心理状况,重提闵薇薇捅伤周军事件,从专业角度又询问了岑词。   岑词也从专业角度回答了裴陆,顺带的,说了之前她对周军的怀疑。   裴陆闻言,沉默良久后问她,“闵薇薇之前在你那治疗的时候,出现过记忆问题吗?”   “没有。”岑词很肯定地说,“但我觉得,她的记忆就是被人有意篡改。”   这么说,就牵扯了专业性,照理说裴陆听了就会追问下去。可他没有,他闻言只是若有所思。   这番反应就令岑词警了神儿。   稍许冷不丁问他,“闵薇薇的车祸,是不是跟我之前发生的车祸很像?”   冷霖的话让她思考了很久,说白了就是没有人为的痕迹却又像是人为造成,他说,“正常人谁会往最危险的地方撞?”   是啊,正常人都会避开危险,可当时开车的人出现幻觉了呢?她不是没有过那种经历,至今都是个谜。   另外,她做过闵薇薇的治疗师,闵薇薇是个特别惜命的人,平时出门能用司机就用司机,自己极少开车。   裴陆没惊没讶,看着岑词说,“所以我今天还要重新了解一遍当时你发生车祸的情况。”   一句话令岑词心里咯噔一声。   裴陆是警察,关于案情他不方便做详细透露,可他也很明显给了她回应,那就是闵薇薇这场车祸跟她怀疑的一样。   不简单。   她又把当时车祸的事一五一十跟裴陆交代清楚。   这过程,一颗心总是惶惶不安的。   末了问裴陆,“周军他……什么反应?”   这次裴陆没再间接相告,他喝了一口咖啡,再抬眼时说,“我们接到举报,周军很大可能与闵薇薇的这场车祸有关,顺着举报者给出的资料往上摸,原来早年周军是投资参与一项心理课题研究的。”   岑词倒吸一口气,手端着咖啡杯不稳,咣当磕了一声。   “周军已经被我们控制,我感兴趣的倒是举报者。”裴陆目光如炬,嘴角却有一丝似笑非笑的——   “从调查的资料看,这人从你发生车祸起就在查,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放弃过,你说,谁能有这么大的耐性呢?” 第204章 不会继续衰老了   这阵子秦勋挺忙,出差了。岑词算了一下时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也差不多到周末。   周末,要请秦勋妈妈来家吃饭。   岑词每每想到这点就觉得自己当时挺牛的,竟然能提出这种建议,搁现在她绝没胆量了。   可能,当时是气氛烘托的,胆量也就大了。   为此她跟秦勋通电话的时候直抱怨,“周末阿姨就来家里了,你还不在,谁教我做饭?汤图的厨艺跟你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秦勋笑说,“我下厨就行了。”   那怎么行?   当着人家家长的面使唤人家儿子在厨房里忙活?还美其名曰邀请人家来家里吃饭?   岑词没辙,决定跟着网上学。   每晚都能糟蹋一些食材,又不想浪费,就敲开对面的门,说好听点是叫人试菜。汤图每次都皱着眉头说,“岑词,你不是在做饭,你是在制毒啊。”   岑词:“……”   **   岑词见到了老人家。   蔡桂芬,90岁高龄,退休前从事地质学勘察。实际上据她儿女所说,老人家退休后闲不住,接受了返聘,在南城大学任职,工作到了70岁突然什么都不做了,就在家种种花养养鸟,门也不怎么出了。   最开始蔡婆婆的儿女觉得这是好事,毕竟年岁大了,整天在外面他们也担心。可渐渐的,他们发现了不对劲……   “我妈总是发呆。”说话的是蔡婆婆的女儿,也是做婆婆的人了,但气质很干净舒服。   蔡婆婆一儿一女,经了解都是毕业于数一数二的院校,言谈举止来看,都是受了家风影响,十分得体儒雅,一看就是出自书香门第之家。   蔡婆婆女儿说,是那种一发呆就能发很久的那种,最开始的时候是一两个小时,后来是大半天,再后来就是一整天,现如今严重的时候都能持续三四天。   而在发呆这期间,蔡婆婆吃喝极少,也不睡觉,等不发呆的时候会睡觉,但也不会是那种补觉。   蔡婆婆的儿子也陪着来了,教养很好的人,再着急,说话时也是稳重清晰。   他说,“她老人家说是去了幻境,叫我们不用担心,问她是什么幻境,她就只说跟我们父亲有关,说很美的幻境。”   蔡婆婆的丈夫也是从事地质学勘察的,两人因工作和兴趣结缘组建了家庭,后来蔡婆婆的丈夫病逝,那一年正好蔡婆婆退休。   所以当时蔡婆婆决定接受返聘的时候,她儿女很赞成。   “主要是我父母的感情太好了,能去学校教课,多少还能缓解我母亲的心情。”蔡婆婆儿子说。   其实在蔡婆婆被返聘那年,她就有发呆的习惯,但那时候不明显,而且只是回家才那样。   “现在我们都觉得,这可能会危害母亲的健康。”蔡婆婆女儿补充了句,“她的身体一直很好,我们都说可能是父亲的寿命都给她了,但再好也经不起折腾啊,毕竟九十岁了,虽然她看着一点都不像。”   九十岁的老人,不管是从身形体态还是从皮肤神情来看,都像极了五六十岁的人,而且还是五六十岁最年轻那一挂的。   这种人常在网上能看见,就是上热搜上新闻的那种,但也间接说明,其实这样的人并不多,否则怎么能上新闻?   但岑词今天算是看到了。   蔡婆婆背不驼,腿不弯,身材保持得十分苗条纤细。刚进门跟岑词见面的时候,着实是叫岑词惊讶,之前看汤图给的资料,想过她年轻,但没想到会比同龄人年轻这么多。   蔡婆婆进门后就没参与他们的谈话,喝着花茶坐在窗子旁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很是着迷。   从岑词这个角度看过去,蔡婆婆真可谓是优雅从容得很,端杯子的手都不见枯槁,脸上的皮肤也很紧实。   蔡婆婆的女儿压低了嗓音说,“岑医生,我觉得……我妈像停止衰老似的,她这个样子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跟一个人朝夕相处,其实是很难发现对方的成长或衰老,比方面对自己的孩子,再比方面对自己的父母,只会说偶然间发现原来自己的孩子长大了、父母已经老去了。   蔡婆婆的儿女不是这样,他们表示蔡婆婆二十多年前什么样,二十多年后还什么样,并且拿出了二十多年前的照片,问岑词能看出差别吗?   岑词拿过照片看了看。   着实是吃惊。   这是蔡婆婆65岁那年的照片,可看着跟现在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差别,就好像这照片是昨天拍的似的。   从照片看,蔡婆婆其实是比同龄人看着年轻,这可能是源于基因好,但九十岁了,还不是利用医美等手段就实现冻龄的,怕是全国也翻不出来几个。   等蔡婆婆儿女出去后,岑词决定跟蔡婆婆好好聊聊。   蔡婆婆挺配合,岑词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在记录的过程中,岑词发现蔡婆婆的思维清晰,丝毫都没有九十岁老人该有的糊涂和老态。   甚至更让岑词想不到的是,蔡婆婆主动提起了自己的情况。   “是幻境,我已经跟他们说过很多遍了,我说我喜欢这样,要他们不用担心,可他们就是不听,还带着我来您这儿……”   蔡婆婆说到这儿微微一笑,叹气,似无奈又有纵容的,“他们不懂我。”   其实情况了解到这里,岑词的脑子里也是乱的,这在她的职业生涯里很罕见。好像有很多问题要问、要去了解,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那些个过往的问诊经验、流程似乎在面对蔡婆婆时都变得杂乱无序。   她给出的解释是:也许是蔡婆婆太清醒了,她知道自己是什么问题,也很能清楚说明白自己的问题。   重要的是,蔡婆婆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岑词让自己的思绪沉静下来,尽量回归到平时接诊的状态。   她问蔡婆婆,“也就是说,您进幻境的时候也是知道的?”   蔡婆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我进幻境不是睡觉,所以很清醒知道自己是进了幻境。刚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幻境,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但等着从幻境出来的时候才明白那不是梦。”   她想了想又说,“怎么讲呢,就好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很美很漂亮,能让人心情愉悦。”   “您能自由进出幻境?”岑词不解。   蔡婆婆笑着摇头,“这个是我无法控制的,幻境来了我就进去了,幻境走了我就出来了。”   岑词不知怎的,心口就砰砰直跳,问,“幻境里有什么?”   蔡婆婆嘴角扬笑,眼睛却像是透过她看向很遥远的地方,那是向往,是幸福,是甜蜜。   她轻声说,“有我的丈夫,我跟他的过往,还有那些我跟他一起走过的山河,那个年代……他一直在陪着我,从来没离开过我。”   岑词惊愕。   良久后又问蔡婆婆,“您知道自己这二十多年来都没有衰老过吗?”   “我当然不会衰老。”蔡婆婆轻声说,“因为我是要一直活在幻境的那个年龄里的,这么说吧岑医生,现实里的我有可能会越来越年轻,但绝不会继续衰老了。” 第205章 人之幻境心之所向   “也就是说,蔡婆婆的幻境就像个仙境一样,里面的她很年轻,她的丈夫也很年轻,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汤图听了岑词的简单描述后问。   送走蔡婆婆之后也到了午餐时间,岑词跟汤图说了上午的情况,听得汤图惊愕不已。   上次汤图只是知道老人痴迷幻境,还以为她是嗜睡症之类,之所以想让岑词接手,就是因为老人儿女提到的停止衰老问题,没想到还内有乾坤的。   岑词吃饭吃得漫不经心,想了想说,“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至于蔡婆婆的衰老问题……她跟我说,幻境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就好像要很久很久才能过完一天,那……”   她抬眼看着汤图,“这就好比天上一日地上百年了吧,又或者,时间相对论?”   汤图手里拿着勺子,面前的汤好半天没动一下,她想不通,“就算是真的,那衰老是人体生理不可抗的吧?怎么做到的啊?”   岑词夹了一口清炒茼蒿入口,茼蒿生脆,一口咬下去又是清新的味道,这倒是令她混沌的大脑澄明了些。   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她说,“事实证明人的心理的确能够影响生理,只是,需要很强大的意识才能做到。”   汤图认为这似乎已经超出了强大意识力的问题。   良久后问岑词,“那你打算怎么入手?”   岑词轻声叹,“说实话,我从业到现在从没接过也没见过这种个案,蔡婆婆的情况明显还不是那种陷入梦境里的,是不是能按照相同方法治疗我也没把握。另外,蔡婆婆虽然不排斥来咱们这儿,但她意愿挺明显,不愿意接受治疗。”   汤图了悟点头,蔡婆婆的儿女孝顺,他们是更担心。   ……   午后白雅尘来了。   还没到客户预约的时间,所以白雅尘这趟来得算是挺巧。   汤图治疗室里有人,岑词就暂没打扰,将白雅尘请进了会客室,又磨了两杯咖啡进来。   白雅尘简单参观了门会所后说,选址选得不错,安静,风景又好,装修风格也叫人舒服。岑词就笑说,她是不擅长这些,都是汤图一手负责的。   “汤图那个姑娘我是只听你提过,好像还没正式见过面。”白雅尘仔细回想了下。   岑词说了一下汤图现在治疗室的情况,白雅尘倒是不介意,说,客户重要。   白雅尘这次主要是因为周军和闵薇薇的事来的。   一来她是觉得不管有没有接手闵薇薇,她都有必要来跟岑词道歉,毕竟这件事又造成了岑词的困扰;   二来……   “听说周军被警方带走了,我其实对闵薇薇的这场车祸也抱有怀疑。”   白雅尘说到这儿,抬眼问岑词,“你之前不是也发生过挺难以解释的车祸吗?”   岑词出车祸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相反她当时撞车的那段视频在网上被疯传,然后网友们戏称:南城最诡异车祸现场。还有网友说,她是因为养了小鬼才会控制人的意识,出车祸是因为被反噬了。   岑词沉默片刻,说,“闵薇薇的车祸情况我并不了解实情,所以,没办法判断说跟我的情况一样。”   没跟白雅尘道出自己的怀疑。   白雅尘却说,“我看见了闵薇薇的车祸视频,不能说跟你当时的情况一模一样吧,但,很相似。”   岑词闻言愕然,她没想到白雅尘能看见视频。当时她跟裴陆提出过看视频的要求,但被裴陆拒绝了。闵薇薇是公众人物,车祸现场的视频绝对会被封锁,想来白雅尘还是有一定人脉关系的。   白雅尘描述了那段视频,大抵上就是闵薇薇那辆车开着开着就开始了自杀式状态,她是反复往围栏上撞,最后逆行主动迎向一辆重型卡车。   末了白雅尘不解,“你说,当时闵薇薇到底看见了什么?”   岑词听了后脊梁森凉。   等汤图结束了问诊,敲门进来的时候,岑词和白雅尘就闵薇薇的事已经聊完了,其实也没聊出什么结果来。而后,岑词就蔡婆婆的情况也请教了白雅尘。   白雅尘没等作答,汤图就进来了。   汤图很热情,自然也是很敬重白雅尘的,她连连跟白雅尘握手,说自己听过她的课,受益匪浅。   白雅尘笑得温柔,与此同时又带着点困惑,问汤图,“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汤图一怔,想了半天,“没有吧,白老师进出的都是重要场合,我这么个小虾米哪有资格啊。”   白雅尘轻声,“门会所现在火得很,你是这里的股东,哪还是小虾米?”   说得汤图挺不好意思的。   聊了没几句,汤图的手机响了,她对白雅尘道了歉,回房去通话了。   白雅尘也打算走了,临出门前笑着问岑词,“说来也奇怪,我一直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汤图的性子跟你截然相反,你俩竟能成为好朋友。”   岑词亲自送白雅尘,微笑,“所以就是缘分,汤图很懂我。”   白雅尘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快上车的时候,白雅尘想起岑词之前问过的事,她说,“你提到人沉浸幻境并且发生逆龄这种情况,我也真是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说过。”   岑词轻叹,连白老师这么有经验的人都没接触过呢。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幻由心生。”白雅尘看着岑词一字一句,“人之幻境,都是心之所向,要么是崇敬,要么是忘记。所谓幻境,就是唤醒了心里的那头魔,,魔苏醒了,再想回到现实就难了。”   岑词僵在原地,仔细品味着白雅尘的这番话。   像是在说蔡婆婆的事,可又像是道出了人心真相。   白雅尘的车子走了,留了淡淡的尾气,但很快就被空气里的花香给驱散。今天的阳光不错,午后虽说热得很,但,这就是生命的力量吧。   滚烫、炙热,蓬勃向上。   岑词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很好。   门会所,汤图一直站在治疗室的窗子前盯着窗外,等白雅尘走了之后,她才放下百叶窗,继续工作了。 第206章 小叔   再见到冷求求的时候是隔天下午了。   跟上次一样,没预约,直接来的。   任晓璇记得她,当时在治疗室里大喊大叫的时候还吓了她一跳,弄得她不明就里地推门就进。等这人走了后,岑词提醒她:但凡治疗室,里面都有呼叫铃,除非听见铃响,否则不要进治疗室打扰。但就算是听见铃响也不要轻易进来,要第一时间报警。   任晓璇是有丰富的行政经验,但在心理诊所这类机构工作还是头一遭,也算是被上司给训了吧,不懂行规。她也发现这行的特殊性,最起码接触的客户都不算是……正常人。   她看网上的传言,门会所的上一任前台都疯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没打听也没多问,任晓璇秉承的是,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踏踏实实给人家干活。   所以,面对冷求求的时候她接待得很坦然。   一直等到治疗室里的客人走,任晓璇才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出来了,请冷求求进去。   冷求求快速起身,刚往前迈了两步又停住脚步,回头瞅了一眼。从任晓璇的角度看得清楚,冷求求在看陪她一起来的男人。   男人看着冷求求微微一笑,示意她进去。   冷求求浅抿了嘴,赶忙进了治疗室。   任晓璇悄悄打量了一下那男人。   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侧脸英挺,身材健硕高大,商务T恤、西装裤,看上去成熟内敛,应该是事业有成。任晓璇在心里暗叹:优质男啊,长得挺帅。   ……   岑词给冷求求倒了杯白开水。   对于她的情况,岑词早就做好了治疗计划,脱敏治疗势在必得,所以在倒水的时候,岑词故意当着冷求求的面往水里加了一点点蜂蜜。   搅匀,轻声说,“这是我一位客户送我品尝的,说是深山里的百花蜜,口感特别好,你尝尝看。”   冷求求盯着水杯,半天没伸手。   岑词说,“不想喝没关系,先放着吧。”   冷求求点头,看着挺局促,就像是面前摆着的不是一杯水,而是一枚炸弹。   岑词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   她问冷求求最近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有跟人接触皮肤就会过敏。冷求求两只手攥在一起,搭在小腹上,她说,还好,有时候会过敏,有时候就不会。   这像是一件好事,至少说明冷求求的生理反射不是绝对的。   可岑词发现,她的脸色相比上一次更苍白。   她问冷求求最近有没有试着碰触什么人?   冷求求的手攥得更紧了,牙齿挺用力地咬着下唇,许久后才松开,唇瓣上留了挺深的一道印子。   她点了一下头,但很快又摇头。   这叫岑词感到不解。   冷求求抬眼看了看她,放低了声音,“就是接触了……家人,外面的人……”她摇摇头。   明白了。   她应该指的是冷霖。   岑词微笑,“看来你不生哥哥的气了。”   冷求求没点头也没摇头,像是若有所思,但又像是在回避。   岑词觉得她这反应挺奇怪,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我希望你能尽可能的去完成作业,当然,你在外面做不到也没关系,在这里也行,我陪着你。”   对冷求求的系统脱敏是建立在认知治疗体系之上,一般来说是对病人采用层级式放松,鼓励病人去接近所害怕的东西或事物,直到消除对该刺激的恐惧感。   患者在面对恐惧物体或事物会做出抑制焦虑发的反应,也就是排斥或远离行为。脱敏治疗的目的就是要最终切断刺激物与焦虑的条件联系。   所以,岑词需要在每一次面见的时候为她做练习,从放松状态到想象脱敏训练,最后再到现实训练。   目前来说,冷求求的两个恐惧点在于,一是无法跟人肢体接触,二是不敢喝带颜色的水。   这是表象恐惧。   不管是进行认知治疗还是脱敏治疗,挖出引发冷求求恐惧焦虑的根本原因才是关键。   冷求求始终没喝放有蜂蜜的水,哪怕那水的颜色看不出丝毫变化来。   岑词心知肚明,冷求求不是害怕带颜色的水,她害怕的只是水里放了东西,在潜意识里她认为,无色的水才是最安全的。   那么,她曾经喝过放了什么东西的水?   更重要的是,谁给她喝的?   冷求求今天在状态放松时还算配合,只是她看上去挺虚弱,靠在躺椅上,整个人不像是之前那么紧绷,感觉是真累了。   唯独,双手还攥在一起。   岑词坐在她身旁,视线落在冷求求的双手上。   这不是岑词第一次看她的手了,在冷求求刚进门的时候岑词就瞧见,她染了指甲。   车厘子红。   这种颜色其实不大适合日益炎热的季节,更适合秋冬,显得温暖。   岑词细细打量。   她涂的就是指甲油,不是甲油胶,涂抹得尚算均匀,但还是能多少染在了甲肉上。   妖却不俗。   因为冷求求的手很白,这番瓷白的肤色哪怕是夏天,染了这么个浓艳的甲油倒也是挺漂亮。就跟冷求求的眉眼,乍一看觉得她清风冷淡,可端详下来就觉得她是个挺有气质的美人。   “这颜色真好看,我能看看吗?”岑词问。   冷求求顺着她的视线往下,落在自己的手上,第一反应就是收回手指,然后,很缓慢的,伸开手指。   岑词抬手,问她,“能碰吗?”   冷求求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来,整个人就跟刺猬似的。岑词却始终看着她,嘴角有笑,微微的,不疏冷,就一直等着她的决定。   过了许久,冷求求才耷拉下来眼皮,很艰难地把手伸出来。   岑词敏感发现她的神情很拧巴。   她反倒是放下了手。   这叫冷求求倍感奇怪,抬眼不解地看着岑词。   岑词跟她说,“你不用特别强迫自己,我们需要慢慢来,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碰触你,你就要勇敢地说出来。”   冷求求又咬了好一阵子嘴,然后低低说,“我……我想摆脱这种状况,我实在是受够了。”   她蓦地伸手,似乎想要来抓岑词,可指尖还没等碰上就止住了。   在迟疑,在恐惧。   “求求,我们不能心急,明白吗?”岑词轻声说,“或者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当你第一次发现自己没法跟人肢体接触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决定直接问。   奈何冷求求还跟从前一样,摇头,“没有……或许,有,但我忘了。”   岑词微微一笑,“没关系。”   她不是忘了,而是不愿想起。   治疗快结束的时候,岑词鼓励她说,“别气馁也别心急,大家都能理解你的情况,没人会把你当成怪物看。你要明白,这世上有太多不幸的人,你绝不是最不幸的那一个,至少你还有关心你的家人。像是你哥,你看你再怎么跟他生气,他今天不还是抽出时间陪你来了。”   冷求求微微一怔。   岑词察觉,“怎么了?”   “今天……不是我哥陪我来的。”   ……   陪冷求求来门会所的的确不是冷霖。   之前王晓璇通报的时候,岑词就问了句她是一个人来的?王晓璇说不是,有人陪着。   岑词就以为是冷霖。   来的是冷求求的小叔。   岑词出来送冷求求的时候,瞧见他第一眼时微愣。   “岑医生的反应,这是……惊讶?”男人微笑。   岑词直接,“我没想到求求的小叔会这么年轻。”   虽然之前通电话的时候,她是觉得对方年龄不会太老,可也没想过会这么不老,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在她认为,能让冷求求和冷霖喊一声小叔的人,怎么着都该是父辈的年龄了吧。   “年轻吗?只是看着而已,我比求求大将近20岁呢。”男人说话的时候看向来冷求求,微微含笑,眼里的光柔和得很。   冷求求低垂着头,没说话。   他转过脸,跟岑词介绍了自己——   “我是冷延。 ”   岑词微微一点头当打过招呼。   心中狐疑,这冷霖怎么没陪着来?   与此同时打量着冷延,之前她听冷霖说过这位小叔,从商,产业做得也不算小,真是只手拼出个天地的人。他唇稍有笑,只是这笑……   总让岑词觉得哪里眼熟。   仔细一想就想起来了,跟第一次她见着秦勋的感觉很像。   或许都是从商的人,嘴角的那抹笑无非都是礼节,虽有,却没入眼,面对外人总会有些疏离感。   只有面对亲近的人,这笑才会揉进眼睛里。   就像是冷延看着冷求求的时候。   “今天配合岑医生做治疗了吗?”冷延在跟冷求求说话,并且抬手,将她一缕头发轻轻别在耳后,动作轻柔。   冷求求竟没排斥,也没躲避,她抬眼看向冷延,又看了一眼岑词,然后轻轻一点头。   冷延就笑了,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就跟爱抚个孩子似的。   跟岑词轻声说,“求求的问题还请岑医生多费心了。”   “应该的,冷先生客气了。”   冷延转头看向冷求求,“那我们走吧?晚上想吃什么?小叔带你吃。”   “都可以。”冷求求的嗓音低低小小的。   冷延始终含笑,转回头跟岑词说,“岑医生,再见。”   十分有礼节。   岑词点头,“再见。” 第207章 戚苏苏   就这样,看着冷延和冷求求走出去。   王晓璇站在前台那,叹了口气,“真希望我也有这样一个小叔啊。”   这话听得岑词倍感奇怪,问她,“为什么?”   王晓璇笑说,“人长得那么帅,还事业有成,你看刚才,多宠冷求求啊。要说这冷求求也是挺命好的,大哥和小叔都那么帅,还都那么疼她。”   说话间汤图从外面进来,她去跟客户见面才回来。   进门就问,“刚刚走出去的帅哥谁啊?”   算是擦肩而过。   岑词走到咖啡机前,磨了咖啡粉,最近她有点嗜喝,这款咖啡豆子香醇,之前她每天就一杯咖啡,只敢在上午喝,现在真是连下午都开始念着了。   将咖啡粉压实,她说,“冷延,冷求求的小叔。”   “冷求求的……小叔?”汤图惊愕,“他们冷家颜值都这么高啊,挺年轻的啊,我以为会是个半糟老头子。”   岑词无语。   糟老头子就糟老头子呗,还弄个半糟老头子。   “真幸福啊。”汤图抻了个懒腰,走上前,胳膊往岑词身上一搭,“帮我也倒一杯,真是太累了。”   岑词任她在自己身上挂着,轻笑,“你是去谈事了吗?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被谁给潜规则了呢。”   “你就跟你家秦勋不学好,什么乱遭的想法都有。”汤图懒洋洋说,“还有,就不兴我去潜规则别人呐?”   岑词倒了牛奶在奶缸里,笑,“你?有贼心没贼胆吧,先把你家裴陆潜规则了再说别的。”   **   这两天杂乱的事太多,每次岑词回到家都跟条死狗似的,等有空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这两天都没怎么跟秦勋联系。   微/信还是前两天的内容。   他该是挺忙的吧。   往家开的时候,岑词就在想王晓璇和汤图对冷延的反应,一个两个的都觉着冷求求太幸福了。   幸福……   岑词不理解为什么她俩会这么想。   前方红灯。   岑词缓缓停了车。   夜色已浓,霓虹初上,南城的小夜景梦幻得很。   可今晚岑词没精力享受徐徐而来的小夜风,也没像平常那样拐几条街散散心,就看着前方不远的红灯,那上头的数字在一格一格地变化。   倒计时……   脑子里闪过太多事。   像是蔡婆婆,像是冷求求,像是闵薇薇,像是……这段时间都没跟她联系,又经常能在网上看到热搜的娄蝶。   所有的事都交织在一起。   所有人的情况也都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只要捅破了就水落石出。   可这要想捅破,谈何容易?   正想着,岑词觉得视线像是被什么牵引了,定睛一看,就在路边上站了一个女人,穿了一件奶白色裙子,裙边在膝盖上头,显得青春俏皮的。   头发挺长,披在肩上,像是等什么人,在东张西望的。   岑词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她,就好像视线转移不开似的。   疑惑间,就见那女人抬了一下脸。   像是朝着岑词这边看,但又像是朝着对面街看。   可就这一眼,就令岑词蓦地怔住了。   紧跟着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激得她浑身打颤。   她认出了那个女人!   经常在她梦里出现的那位!   虽然在梦里总看不清脸,可岑词就是很能确定,她就是梦里的女孩。   有男人从人行横道上过,街边的女孩高兴地朝他摆摆手,等他靠近后,她主动挽上了对方的胳膊。   女孩对他很亲昵,从脸上的笑容和神情看,对他很是依赖。   隔着车窗玻璃,岑词死死盯着那男人,心开始发慌,眼皮也开始突突直跳。   他……也在她梦里出现过!   岑词记得清楚,那晚她梦见这女孩儿被一个男人给甩了,在一条幽暗的巷子里,女孩儿拾起地上的凶器,踩着男人的影子前行……   梦里的人,为什么会在现实中出现?   岑词紧跟着抬手拨弄了一下车上的挂件。   是一只精巧的风铃。   声音不会很大,随着车行会发出清浅的声音,幽幽的,不刺耳,却又绵长。   风铃响了。   那“叮”的一声响在岑词耳朵里一只回荡、回荡……   没错,是现实。   正想着,就见女孩挎着男人往巷子里去了。   岑词一惊,不知怎的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也顾不上太多,方向盘一打就转了车道去追那女孩儿,身后的车鸣声连成片,抗议!   女孩儿不见了踪影。   岑词顺着她刚刚进去的巷子去寻,想着两个人都是走路的,怎么着也不会转瞬不见吧。   南城的巷子不算太窄,能容得下一辆车的进出。   她就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去寻。   可女孩和男人就跟消失了似的。   岑词总有种预感,很不好,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一咬牙一踩油门,转了另一条巷子……   ……   她是借着昏暗的路灯才看见的女孩身影,如果不是瞥了一眼,岑词就差点开车错过去。   这条巷子挺黑。   路灯的光只着半截,深处就看得不大清楚,只有月光,惨淡而清冷,又像是被路口的灯稀薄了似的,并不明朗。   可岑词恰恰就借着那稀薄的月光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女孩手持尖桩,朝着男人的后心扎过去!   岑词本能地冲着女孩儿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苏苏!”   !   一阵刺耳的车鸣声蓦地将岑词拉回。   她定睛一看,愕然。   前方已经绿灯,身后的车子不耐烦地催促着她。   岑词蓦然心惊,目光再一扫窗外,路边哪还站着女孩?更别提男人了。   自己还在车里,还在等红灯。   并没有!转车道去追女孩儿?   这……   容不得多想,岑词赶忙一个踩油门继续前行。   **   苏苏……   在电梯里岑词一直在想着这个名字。   自己刚刚脱口而出。   那个女孩,明明就在她梦里,怎么在现实中出现了?   还有,不应该是挽安时吗?   电梯门上,映着岑词一张困惑不已的脸。   还有,自己为什么会冲着那女孩叫……苏苏?   电梯门开了。   岑词出了电梯往家门方向走,可刚走了两步陡然停了脚步。   苏苏。   戚苏苏!   蓦地怔住!   但紧跟着就有人一把搂住她的腰,她惊呼一声,扭头一瞧竟是张陌生的男人脸,骇然,用力挣脱。 第208章 你爱上的是你兄弟的女人   搂住她的男人在叫她的名字。   低低的,又有些诧异。   岑词一怔,停止了挣扎。   回头看向男人……   秦勋顺势将她扳过来,嗓音低而小心翼翼,又唤了她一声,“小词?”   岑词看了他好半天,无力喃喃,“秦勋……”   **   进了门。   岑词简单洗漱了一番,窝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她在想今晚的事。   路边的那个女孩儿,还有,出了电梯之后的状况。   秦勋换好了家居服出来,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她,若有所思。   许久岑词才有所察觉,抬眼,秦勋的目光相对。   秦勋朝她一伸手,语气淡淡的,“你过来。”   岑词凑上前。   他将她拉得更近一些,抬手轻抚着她的头发,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注视着她,似在端详。   “你……”   岑词刚想开口问他几点回来的,就见他压下脸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来得突如其来。岑词仰着头很不舒服,伸手试图推他,奈何力气太小没推动。   “秦——”   她艰难惊叫,他却扳过她的脸,吻上她的唇,堵住她所有的声音,她只能发出艰难的呜咽声。   亲吻过后——   岑词又恼又气的坐在沙发上,秦勋从身后搂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词在秦勋的怀里睡着了。   秦勋抱着岑词,把她放到床上盖上了被子,生怕她因为没盖好被子着凉了。   ……   岑词从床上醒来,看见秦勋坐在床边上看着外边的夜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勋感觉到岑词醒了,便起来趴在床上撑着身垂眸凝视她的侧脸,许久也是没说话,然后起了身,抱着她去了浴室。   秦勋说道:“你先去洗个澡,放松一下,”秦勋嘱咐好便关了浴室门走了出去。   洗浴过后,岑词回到床上,她始终也不说话,见秦勋进来了,起身要下床。脚软,小腿还疼,下一秒又被秦勋给拉回来,圈在怀里。   岑词平时不是个闹脾气的人,今晚是十足的委屈和气愤,推他也推不开,干脆低头咬他胳膊。秦勋也任由她来咬,胳膊上留下个挺深的牙印子。   他还是没放手,将岑词圈得更紧,脸埋在她的头发里,低低跟她道歉,说,“我只是,怕你忘了我。”   岑词一怔。   反应过来后回头看着他,不解,“忘了你?我为什么会忘了你?”   这话成功地令秦勋松开了她,眉心微微蹙起,看着她良久。岑词蓦地想起自己刚出电梯那会儿,顿时不悦,“你突然抱住我,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挣扎也很正常吧?原本就是你不对,是你吓着了我,进了门你还……那么对我?”   搁平常岑词要是能发这么大通脾气,那秦勋肯定是马上搂住她,一个劲道歉,然后好好哄她一番。岑词这个人在感情上从不矫情,平时就算跟秦勋置气也是一哄就好,更何况平时秦勋也不怎么惹她生气。   但今天,秦勋听了岑词的话后没有寻常的反应,他眉头皱得更深,跟她说,“不是出了电梯,是在电梯里你就一副不认识我的模样,我跟你说话你也充耳不闻。”   更别提出了电梯后岑词的反应。   并不是像她刚刚说的,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吓着了。   她的反应完全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因为他在搂上她的那一刻,她是回头瞅了他一眼的。   就那一眼,能让秦勋从头凉到尾。   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从电梯口到进了屋,短短数步的距离,秦勋就像是踩在冰窟窿里似的,虽然岑词对着他笑,可那一眼的陌生始终跟条绳子似的勒着他,透不过气来。   萧杭前两天的话在他脑子里回荡——   “我查到了一些事,也许岑词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毫不知情。”   爱情之中是有不确定性的,就如他和岑词。   决定追求她的时候,秦勋其实早就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确定性,甚至是冒险。可他爱她,这是早就明确下来的心思,哪怕有再多的不确定性,他也不想回头,就想牵着她的手,一直那么走下去。   岑词听了秦勋的话,惊得够呛。   瞪大双眼看着他,良久“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在电梯里,我,不认识你?”   等等……   “当时,你在电梯里?”岑词抓住问题的关键。   这绝对不可能!   电梯的空间就摆在那,而且三面都是镜子,秦勋当时在电梯里她能看不见?   然而,秦勋就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在一楼上的电梯,当时你就在电梯里不知道想什么,我跟你说话,你完全听不见。”   秦勋每次来岑词这儿,车子都是停在地上的,地下车位都是固定业主,所以岑词是从地下上的电梯。   岑词觉得心惶惶的。   这件事儿让秦勋说的特别诡异,他就在她面前,可她看不见听不到?还有……   在电梯口被秦勋搂上的瞬间,她看到的,的确就是个陌生男人!   “可能……”岑词迟疑,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最近事情比较多,我想事情太专注了。”   她低低解释了句,“这种情况也正常,专注力在高度集中的情况下,人的五感会产生盲区。”   秦勋看着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低喃,“对不起,是我太敏感了,我——”   “你敏感的,不单单是这件事吧?”岑词在他怀里抬眼,没恼没怒,整个人就是很平静。   秦勋一怔。   岑词微微抿唇,稍许后说,“不管你怎么说服自己,其实你都在担心,你爱上的是你兄弟的女人。” 第209章 你喜欢怎么抱着都行   裴陆来汤图家时已经挺晚了,汤图听见敲门声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   这么晚了,看见裴陆的瞬间,汤图第一个反应就是出事了!   但裴陆低低地问她,“是不是耽误你休息了?”   汤图一听这话,心里的不安就消失了,松了口气说,“还在整理个案资料呢,哪这么早睡。”   裴陆进来后就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后直接靠在了沙发椅背上,就像是松了一身的剑拔弩张,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汤图看得仔细,他眉梢的倦意很浓,看着特别累。   裴陆有空的时候也会来家里找她,但从没像今天这么晚过。汤图心思放不下,走上前,坐下来问他,“需要叫岑词吗?”   毕竟现在他在处理闵薇薇的案子。   裴陆偏头瞅她,嗓音浅淡倦怠,“这么晚了,她也该睡了吧。”   睡不睡的汤图就不大清楚了,她今天到家晚,刚才听见隔壁隐约传出声响来,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到了。心里估摸着十有八九秦勋出差回来了,两人小别胜新婚吧。   末了说,“也许吧。真是为闵薇薇的案子来的?”   “闵薇薇的案子里的确有疑点,但我今晚来不是为了案子。”裴陆说着,轻轻拉过她的手,“我就是想你了,再一个,挺累的,想来你这休息一下。”   汤图心口暖了一下,又是心疼,“那你吃饭了吗?”   裴陆的头靠在那,看着她摇了摇,那眼神就跟饿了一天的孩子才回家似的。   看得汤图又可气又可笑的,脚尖轻轻一踢他的腿,“什么想我了?就是找地儿吃饭来了。”她起身,“对付吃一口呗?”   裴陆嗯了一声,“你弄什么我吃什么。”   这个模样看着就跟小奶狗似的了,真是乖巧可怜得很,哪是平常身穿警服威风凛凛的样子?   汤图临进厨房前抻头看了一眼客厅,裴陆原本是坐靠着的,现在直接躺下了,腿太长,左腿叠右腿搭在沙发扶手上。汤图心里就暖了,抿唇浅笑。   不到十分钟餐食上桌。   汤图嘴上说让他对付一口,但还是心疼地给他做了新菜,晚上剩的米饭做了个蛋炒饭,挺香。   来叫裴陆的时候发现他睡着了。   枕着沙发扶手的一头,一手还垂搭在沙发下面,阖着眼,眉间虽纾缓,但留了纹路。汤图坐了下来,看着他,就像在欣赏一幅画似的。稍许,她伸手碰了碰他,“裴陆?”   裴陆蓦地睁眼,紧跟着条件反射地去摸后腰!   汤图看得出来,是摸枪的动作。   裴陆反应过来这是在汤图家里,坐在那,眼里歉意,“不好意思,是不是吓着你了?”   汤图摇头,跟他说饭好了,去洗手吃饭。然而裴陆一扫刚刚的警觉,又像是一滩烂泥似的黏她身上,口吻耍赖,“懒得动弹,怎么办?”   汤图一把将他推开。   ……   也就五分钟前后,汤图做的饭菜全被裴陆一扫而光,就在沙发的茶几上。汤图就跟伺候大爷似的把饭菜全都端过来,顺便的拿了干净的湿毛巾给他擦了手。   好在裴陆尚算知道分工协作,吃完饭主动刷了碗,然后喝了大半壶的水,这才重新往沙发上一躺,挺满足。   汤图靠着沙发靠背,看了一眼时间,问他,“还不走啊?”   裴陆扭头,对上她的目光。   对视了一会儿,朝着她一伸手。   汤图见状,伸手过去跟他相握。他又顺势起来,却没坐定,不过是倒了个头重新躺下来,枕着她的腿。   这几个意思?   汤图抿唇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裴警官,你今晚不会不想走了吧?”   裴陆的脸埋过来,点头,“不想回家,累,就想在你这儿待着。”   近乎孩子气的黏糊。   “霸占民宅啊,我是不是该报警?”汤图开玩笑说。   裴陆低喃,“我就是警,你喜欢怎么抱着都行。”   汤图被他逗笑,这男人一耍起赖来真是不讲道理。   “在我这儿也不是不行,客房、客厅随便睡,就是不能进主卧。”   裴陆转头看她,眼里像是吸了光亮似的,深邃又迷人,他口吻似揶揄,“也就是说,我在这屋子里随便睡,就是不能睡你?”   汤图打了他一巴掌。   疼得他咧嘴,强调,“你刚才不就这意思吗,还是,你希望我睡你?”   汤图又狠狠掐了他一下。   疼得他连连求饶。   许久,裴陆搂着她,压低了嗓音,“汤汤,我今天就是想见你,而且,有些话我也想跟你说。”   从他进屋到现在,汤图不是没感觉出他情绪的低落,哪怕是吃饭,也哪怕他刚刚跟她开玩笑。他的倦怠应该不是工作上的,从他敲开房门的瞬间她就清楚。   汤图心里隐隐有点感觉,但不敢多问,等着他开口。   裴陆没立刻开口,他在沉默。   沉默到汤图会以为他睡着了。   但搂着她腰身的手臂一直用着力,昭示着他只是沉默。   周遭的气流都似乎凝固了,就像是他刚刚进门的时候。汤图没催他,可心里是愈发的不安。   终于裴陆开口了,低低的——   “还记得同学会那晚提到的苗甜吗?”   汤图一怔。   心里的预感一层层扩开。   裴陆微微松开了她,目光纠缠着她的视线。这一刻汤图觉得心脏像是漏跳了一下似的,他的眼神深沉又凝重,似布满霜重,一层层都能往人心上压。   他低声说,“可能你早就想到了,苗甜就是那个女孩儿,我跟你提到过的,追过的女孩儿。”   汤图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该嗯呢,还是该否认。   怎么个表情和反应似乎都不符合当下,她干脆也就什么都不表示了,听裴陆继续往下说。   裴陆的语气沉沉,接着说,“但实际上她喜欢的是我那位搭档。”   汤图一怔。   ……这就有些尴尬了吧?   “后来她主动追求我的搭档,追了很久,直到我搭档最后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她没听劝,偷偷跑到我搭档执行任务的城市。”   汤图一激灵,“什么?”   裴陆低低说,“所以,当时失踪的除了我搭档,还有苗甜。”   汤图心底的惶惶更加强烈,她感觉到了一件事,裴陆这大晚上来她这儿,还有上次被电话叫走后接下来几天的沉默,都不简单。   与此同时她品出了他刚刚那句话的歧义。   小声开口,“你刚刚说你搭档最后一次出任务,这是……什么意思?”   裴陆的目光从她脸上转开,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汤图看见,他的目光里糅了大片悲哀,心口就陡然一紧。   就听他说,“前两天我接到局里的电话,他们找到了他,我搭档……他的碎尸,跟他一同被害的,还有苗甜。” 第210章 这是昨晚都没睡好?   娄蝶这阵子频频上热搜,在戏拍摄的后半期。   最开始是因为这部剧的一组剧照,娄蝶的形象受到一致好评,本就在早年收割了一批忠实粉丝,现如今又斩获了不少路人粉,大家纷纷表示,光是看着这剧照,就知道这部剧的质量上乘。   之后是零星剧组花絮流出,没牵扯剧情,就是演员在剧组里平时的状态,娄蝶又收获了一波好感。   可将热搜顶到TOP1的,是一则绯闻。   娄蝶和这部剧的男主角被双双拍到出入一家冰淇淋店,还有男主角拍手为娄蝶擦嘴角的动作。   照片不算清晰,男女主被狗仔特意标了出来,从身形上看,的确就是剧中人。   娄蝶是老戏骨不假,但她出道早,保养得好,看着又比同龄人年轻不少,而剧中男主的人选也是收割了实力和流量的大一线,本就深受瞩目,一时间这新闻就炸开了!   话题的热度始终不下,主要是网友们的评论褒贬不一。   有人觉得这俩人因戏生情,毕竟男的帅,女的漂亮,年龄差得也不算太大。   有人一口咬定这就是炒作,一方在蹭另一方的热度。   说这话的人大多是男演员的粉丝,在他们心里,爱豆是神一般的存在,没谁能配得上他们的神。   也有理智的网友表示,也许就是两人关系不错去吃了个冰淇淋,没什么,大家还是把精力放在戏上吧。再说了,俩人真要是官宣了也是好事。   觉得是好事的人不少都是娄蝶的粉丝,他们觉得娄蝶真要是恋爱了也挺好,毕竟她是戏痴出了名,早年就跟晋茂有过那么一段情,之后就再没见她跟谁传出绯闻过。   能正常恋爱,似乎是粉丝们对娄蝶最大的期许。   岑词从来对娱乐圈的八卦不感兴趣,但因为娄蝶的缘故,她也会时不时关注一下。   刚开始看到热搜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公关团队在做噱头,毕竟剧快杀青了,那话题的热度还是要时不时窜上一窜。但岑词思前想后后还是跟陈萱蕊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问她,娄蝶跟饰演男主的演员有没有因戏生情。   热搜自打炸开后,陈萱蕊的手机就几乎没停歇,大多数都是来问她这个问题的。接到岑词的电话后,陈萱蕊心知肚明,她可不是冲着八卦来的。   择了个没人的地方,陈萱蕊压低了嗓音对岑词说,“蝶姐没跟我说,但我觉得……她好像是动了情。”   这一早上陈萱蕊说的最多的就是——   “怎么可能呢?他们俩是好朋友嘛。”   “是是是,照片上的是他俩不假,但就是吃个冰激凌嘛,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   但面对岑词,陈萱蕊不敢不说实话。   岑词在这头沉默片刻,一针见血问陈萱蕊,“你觉得,她是对男演员动了情,还是对剧中男主角动了情?”   这完全就是两回事儿。   不少演员因戏生情,会是因为一起拍戏最后爱上了这个人,这叫人戏分得很开。怕就怕一个演员是对角色动了情,虽说这种情况不算多,但也不代表它不存在。   像是娄蝶对曾经的晋茂,无法出戏,那是她太坚信剧中莱尘和司桥的感情。   经岑词这么一问,陈萱蕊立马就明白了,后背陡生寒凉。许久后才出声,嗓音竟听着有些颤抖——   “不、不会吧……蝶姐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就是觉得她、她看男主角的眼神不大一样,我以为……”   以为她已经可以放下晋茂,有了对其他男人心动的感觉。   岑词轻叹,“你要随时观察着点,尤其是这个时候。当然,这也是我个人的顾虑,毕竟我没见着娄蝶。”   陈萱蕊嗯了一声,又惶惶问,“如果蝶姐只是对剧中人产生感情,那……会出什么问题?毕竟男主不是晋茂。”   岑词想了想,反问她,“你觉得,一个剧中人物的死亡是在什么时候?”   这话问得叫陈萱蕊回答不上,思考了好半天才道,“剧里的结局?又或者,按照剧本上的人物命运线……”   她说不上来了。   岑词语气挺沉,“剧中人物,都是随着杀青而死亡的。”   陈萱蕊一激灵。   “陈萱蕊,我不管现在娄蝶是个什么状态,哪怕真就是在谈恋爱,你也要想办法让她来我这儿,或者去别的地方也可以,总之,我要知道她现在的精神状况。”   **   一通电话打得岑词心力交瘁的。   窗外的阳光很灿,晃得耀眼。还不到中午,岑词却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所以等冷求求进来的时候,岑词正在按发疼的额角。   冷求求见状说,“岑医生是没休息好吗?”   岑词抬眼一看,除了冷求求,冷霖也跟着进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大束的鲜花,白玫瑰+白色百合,搭配幸福草,在这个燥热的夏天倒是挺清新的。   冷霖将花束递给岑词,态度诚恳真切的,“别有心理负担,既然岑医生不肯赏脸吃饭,那送束花总不过分吧,你操心我妹妹的事,感情之意还是要有的。而且……”   他微微偏头打量岑词的脸色,“看着花,岑医生也会精神些。”   话说到这份儿上,岑词也不好拒绝,只能接过来,道了谢,然后搁置一旁说,“倒也不是没休息好,就是事情稍多了些。”   冷求求今天的状态还不错,轻声说,“天气越来越热了,岑医生也要多备点解暑的东西,不能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   “会的,不为了我,也得为了上门的顾客。”岑词微笑。   很快,王晓璇就送进来三杯代茶饮,以晒干的鲜花为主压的茶块,一入水,花瓣就舒展开来,朵朵绽放。   冷霖看上去比冷求求还紧张,看了看眼前的杯子,又看了看冷求求。   冷求求没有太排斥的神情,可眼里也是小心翼翼,她试图伸手去碰杯子,但几番都失败了。   岑词没强迫她一定要去接受水杯,就是简单聊两句冷霖工作上的事后,治疗就开始了。   治疗室只剩冷求求和岑词时,她看着就比刚才要紧张了。岑词见状微笑,“刚刚你哥在的时候你还能侃侃而谈,现在他一出去你就紧张,我会很有挫败感。”   冷求求挺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岑医生这职业,其实还会让人紧张的。”   岑词不解。   冷求求低低说,“因为岑医生的眼睛,好像是能看穿所有人的秘密一样。”   ……   冷求求有秘密,这都不用岑词去分析。   只有心藏秘密的人,才会怕被看穿秘密。   可是,冷求求忘了秘密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内心藏着的那个秘密是一场巨大的灾,一旦真的戳破,她将会万劫不复,那才会有她现如今只字不提过往,只要求岑词治好她表象的要求。   “最起码能让我看着像个正常人,我不求别的。”冷求求说。   看得出她是努力在做。   在一个半小时的治疗时间里,她尽量来配合岑词,至少经过岑词的鼓励,她可以勉强来伸手碰岑词了。   这是个挺大的进步。   治疗结束后,岑词送冷求求出来时才发现,今天不光是冷霖陪同,还有他们的小叔冷延。冷霖在打电话,好像是在处理医院的事,冷延坐在沙发一头,在看杂志。   见冷求求出来了,冷霖挂了电话,冷延把杂志放回原处,也起了身。   岑词在心里感叹,这冷霖和冷延站在一起哪像是叔侄俩?冷延也真是保养得不错。   打算跟冷霖说冷求求的情况时,冷延上前,“跟我说吧。”   又回头对冷霖说,“先带求求上车吧。”   冷求求转头瞅了岑词一眼,那神情叫岑词有些捉摸不透。但很快冷延开了口,这次是对冷求求说,“先跟哥哥上车,听话。”   冷求求抿抿唇,跟着冷霖出门了。   岑词其实也不过就几句话的事,家属陪着来的,总得交代交代不是?   她说,“求求现在很配合,但说到底还是要挖根儿的,冷先生,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冷延点头,英俊的眉眼有了思索,“我明白,我也听冷霖说了,可我不认为求求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这个病因……一定存在?”   他把问题抛给了岑词。   岑词微微一笑,“有因才有果,而且我之前检查过求求的生理状况,她没有器质性病变。”   冷延看向岑词。   目光相对时,岑词莫名地感到一股子压力,恰恰就来自他的目光。   他淡声,“岑医生,并非所有的病都能追到根源,可能有些事发生了,在外人眼里微不足道,但在求求心里就过不去。我是认为,她今天的状况,更多是因为求求太敏感。”   岑词微微一怔,许久后稍一扯唇,“也许吧。”   冷家人离开后,王晓璇又是一声叹,还摆出快捶足顿胸的模样来——   “这冷家的俩叔侄,匀一个给我也行啊。一个两个的都单着,这不是干眼气吗?”   岑词刚要回治疗室,闻言王晓璇的话后倍感惊讶,停脚问她,“冷求求的小叔也单身?”   “是啊,企业做得不小,黄金单身汉一个,不是结了婚离婚的那种单身,是一直没结婚、没交女朋友的单身。”   ……   岑词十分佩服王晓璇的八卦能力,在这方面,其实她跟羊小桃有一拼的。   看来皮囊好的男人,的确很受姑娘关注。   那头,汤图的治疗室开了门,里面的客户出来了,眼睛通红,是个富太太,无非是丈夫出轨小三嚣张这点事。富太太嗓门挺大,岑词送走冷求求后,隔着一道门都能听见里面的哭喊声——   “我哪点不如她啊,是,她年轻漂亮、又温柔又会撒娇,身材还好……”   ……   等富太离开后,汤图整个人看着也挺累,走到咖啡机前倒了杯咖啡。   王晓璇眼睛挺尖,狐疑问汤图和岑词,“两位股东大人,这是昨晚上都没休息好?”   **   午后时间尚算充裕,汤图约岑词找了家轻食餐厅在外面吃的,吃完之后顺带的喝茶聊天,在下一个时间段客户来之前偷得半点赋闲。   岑词看出汤图神情恹恹的,整个人都不精神。原本想着带她吃点好吃的,汤图说,附近找家餐厅对付一口得了。   宁可对付一口也不想在诊所里吃,岑词也心知肚明,她是有话说。   想到今早出门的时候,正好跟汤图前后脚,她身边跟着裴陆。   换句话说,裴陆留宿了汤图家里。   照理说是挺暧昧一件事儿,可汤图的神情并不像是两人更上一层楼的关系。   岑词聪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问她,“裴陆跟你说了发生什么事了?”   汤图叹了口气,点点头,又觉得胸口压得慌,喝了口茶,缓缓情绪。没瞒着岑词,一五一十就把裴陆昨晚的情况说了。   昨晚裴陆在提到他搭档的事后,情绪坠到了谷底,周遭气氛都压得紧。   他搭档当时具体执行了什么任务,出于保密他没说,他只是跟汤图说——   “我知道凶多吉少,但我以为我看到的顶多是具尸体,是一具完整的尸体……而不是、不是……”   ……   汤图轻轻揽着茶杯,手指在微颤。   她深吸一口气,跟岑词说,“裴陆说,他的搭档,头骨生生被人砸碎不说,手脚断了,就连五官都被人给剜了,碎尸手段极其残忍,而那个苗甜也没幸免于难,从被发现的尸体看也是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至少,是被人轮奸了。”   岑词听了后,胃里翻江倒海,不仅如此,整个人都不舒服到了极点,光是这么听着就叫人毛骨悚然。   汤图说到这儿,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稍稍缓了胸口的滞闷,“裴陆那几天,我想,应该是崩溃到了极点。”   作为一名警察,对于人性的低劣,他接触的远比普通人多得多,但昨晚当他说到那两人的事时,情绪一度失控,几番哽咽,汤图震惊之余又心疼。   “说老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汤图说到这儿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个心理咨询师,现在,竟然毫无办法。”   岑词压下了不适,轻声说,“这件事在裴陆心里过不去,哪怕是找到了凶手。汤图,你只是个心理医生,不是神。”   汤图点点头,良久后说,“凶手现在还没找到,我最怕的恰恰就是这点,裴陆会穷极一生来翻出杀害他搭档的凶手。当然,他是警察,他应该打击罪犯,但同时他也是我男朋友,我怕……”   剩下的话没说,岑词却很能明白她的担忧。 第211章 咱们该聊聊   都说亡命徒是随时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可裴陆这职业,一旦真跟亡命徒杠上了,何尝不是也把脑袋挂腰带上了?   裴陆的心理状况岑词了解,因为内疚,所以在搭档失踪一事上承受的压力很大。现如今搭档惨死,还牵连了他曾经认识的无辜姑娘,想来裴陆要过心理这关更是难上加难。   如果情绪管理有用的话,想来汤图也不至于这么担忧。   “或者……”岑词迟疑,抬眼看汤图。   话没说完,没头没脑,汤图却听明白了,摇头,“裴陆的心理戒备很强,一般催眠师搞不定他,再说了,我也不擅长,你呢,做短期的意识钳制还可以,时间一长还是没用,他反倒会怪我。”   这倒是。   “也许,我们可以请白老师帮忙。”岑词建议。   汤图轻轻一叹气,“再说吧,我先观察看看,目前来说还可控。”   又感慨说,“这个时候啊,我还真希望他能像闵薇薇似的,发生的事什么都不记得,相当于没发生。”   岑词陷入沉思,想起裴陆之前跟她提的,有关周军的资助……   “小词,”汤图又是一声重叹,许是胸口压得慌,所以呼出来的气息长,“你家秦勋还在找他朋友的下落?”   岑词点头。   秦勋没把这件事见天放在嘴上,但她知道,他肯定不会放弃。   “裴陆为他搭档伤神的时候我就在想,赶紧找到吧,哪怕是尸体也好,总能让人把悬着的心放下。”汤图说着苦笑一声,“现在你看到了吧。”   岑词明白。   “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的人,肯定是不在了。”汤图轻声说,“所以,你要不要试着说服秦勋……放弃?”   放弃?   岑词觉得,挺难。   “你又是怎么了?”汤图转了话题,指了指她的脸,“都有黑眼圈了。”   岑词沉默半晌,一点点喝着茶,直到一杯茶抿尽了,才开口,“我昨晚,没认出秦勋来。”   汤图挑眉,很显然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没看清?”   这有什么?   岑词却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是陌生人,有一瞬间,我看着他就像是看着陌生人。”   汤图一激灵,啊? 了一声。   “所以,他……有些生气。”   自然掠过“施暴”那段,就只提他的不悦。   这件事很显然超出汤图的想象,许久说,“可能……是你这段时间太累了。”   岑词笑了笑,抿唇时有些苦涩。汤图看着她,低声说,“好吧我承认,这个说辞很牵强,但是我觉得,这也是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   “闵薇薇也是这样,她认不得周军。”   “哪能一样?”汤图条件反射来了句。   许是察觉情绪上的起伏,她又轻声道,“你刚刚不是说了,只是一瞬间嘛,闵薇薇是一直,你俩怎么能一样?别乱想了,之后呢?秦勋就因为这事儿跟你闹别扭啊?”   岑词拄着脸,跟汤图的目光对视,“他应该……还是认为我跟沈序有瓜葛,或者,其他什么的,我不清楚。”   汤图搭在茶杯上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很快嗤笑,“我发现这秦勋也是挺逗的,你都解释多少遍了还不信呢?要我说啊,就是你平时对他太谦让了,也发通邪火给他瞧瞧,否则总拿你当软柿子捏呢。”   “汤汤啊……”这次轮到岑词轻叹,端起茶壶,轻缓地为彼此添了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者被他无形当中洗脑了也说不准,我竟觉得,可能我真跟沈序过什么关系。”   汤图的唇稍僵了僵,抬眼时似有苦笑,还有揶揄,“嗯对,你是被他洗脑了。”   没再继续跟进这个话题。   她喝了口茶,手指头在桌上敲了敲,“你家秦勋纯粹就是无理取闹,你该治治他了。”   岑词抿唇浅笑,“那我得好好想想。”   时间过得快,汤图的下一位客人预约的时间快到了。   结账的时候岑词很随意地说,“你说得对,可能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我昨晚竟活生生撞见了梦里的人。”   “梦中情人?”汤图笑。   “一个可能叫挽安时的姑娘。”   岑词轻描淡写,抬眼看汤图。   汤图没什么反应,接过结账单打算签名字。   岑词又补上句,“但是,我昨晚喊她的是,戚苏苏。”   汤图笔锋一顿。   抬眼看岑词,“这个名字……”   “听过?”岑词问。   汤图笑了笑,垂眸把名字签完,“奇奇怪怪的。”   **   快下班的时候秦勋来了。   车停进诊所的时候,王晓璇看见了,走到治疗室,敲了敲敞开的房门,笑里有羡慕,“岑医生,秦总来接你了啊,你俩的感情可真好呢。”   岑词头也没抬,就淡淡嗯了一声。   汤图今天早走,拎了包走上前打了声招呼,又跟岑词说强调,“争取做压倒西风的东风啊。”   听得王晓璇一头雾水。   秦勋进屋时正好跟汤图擦肩而过,汤图笑着对秦勋说,“看见我家小词的黑眼圈了没,回头买最贵的眼膜给伺候上,女人不管年龄几许,最怕的就是休息不好。”   秦勋微笑,说了个好。   治疗室里,岑词还在忙,手头堆了不少文件夹,电脑开着,里面全是个案资料。   正在整理的是冷求求的档案。   在联系人这栏敲上冷霖俩字后,又在后面补了个名字:冷延。   秦勋上前,恰恰就看见了这个名字,又顺带瞧见了桌上的那大束花。   笑,“花是谁送的?冷霖,又或者,冷延?”   “冷霖。”岑词语气淡淡,手上的工作没停。   秦勋想了想,绕到桌那边拿起花束,走到门口朝着王晓璇一招手。王晓璇也要下班了,见状赶忙上前,“秦总您吩咐。”   “拿去扔了,或者,”他将花束递给王晓璇,“你拿回去做个鲜花面膜。”   王晓璇朝里面看了一眼,心里明镜的,接过花忍住笑,“这花吧,如果不是心爱之人送的,就算拿去做面膜,脸上也黯淡无光啊。秦总,我还是拿去扔了吧。”   等王晓璇离开后,岑词也从资料里抬头。   看向秦勋,“也许我就是想拿回家做面膜呢?”   秦勋走上前,双手搭在桌边,颀长的身体微微前倾,“想做鲜花面膜,我每天一束地送你。王晓璇那姑娘看问题看得通透,鲜花还得是心爱之人送的才好。”   岑词看着他,面色寡淡。   秦勋伸手,轻轻一捏她的下巴,低笑说,“不是想学做菜吗?走吧,去记餐厅,新到的食材供你挥霍。”   岑词微微敛下眼眸,一低头,他的手松开了她的下巴。   她阖上文件,“我觉得,咱们该聊聊。”   秦勋嘴角温柔一扬,“好。” 第212章 背后金主   记餐厅一如既往的人多。   夏季至,餐厅推了新菜出来,据萧杭说,挺受欢迎的,挺火。   但其实萧杭是收着说了,又或者他并不上网去看,在大众点评网上,作为全市口碑排名第一的记餐厅,其夏日新推菜单一跃成为最受欢迎的热门菜,在必吃榜上也是排名第一的菜。   记餐厅从不花钱做宣传打广告,凭的都是口碑相传,吃客的推荐力度远比广告效果好太多,而且吃客们还自动上传不少推荐主题,那记餐厅的新菜品必然是推荐的重点。   萧杭嘴挺欠儿,见岑词来了就说,“周末见未来婆婆了吧?不是想学一手吗?就新菜呗,我会做。”   没等岑词说话,秦勋推他出包房,“哪都能显着你,什么厨艺水平就敢教学了?”   等萧杭出去后,秦勋坐回岑词的对面,轻声问她最想学哪道菜,然后想了想又说,“其实从我个人角度来看,你真没必要勉强自己学,你在厨艺方面的确没什么天赋,关于这点,我妈也不会计较。”   岑词拿起筷子,抬眼看秦勋,似真似假的笑,“萧杭都成神算子了,连我要做饭给阿姨吃这件事都知道,你说,他神奇不神奇?”   秦勋闻言面色略有尴尬,抬手挠了挠额头,清清嗓子,“他是知道我妈要来,想在餐厅准备些食材,我就跟他说不用了……”   接下来的话也不用多说了。   岑词微抿着唇,嘴角隐隐上扬的,轻声说,“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好显摆的。”   “萧杭是单身汉,跟他显摆最合适。”秦勋说。   岑词忍不住笑,心想着这萧杭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才交秦勋这个朋友,表面正经周正得很,内子里全是腹黑。   见她笑了,秦勋这才轻松下来,拉过她的手说,“不生我气了?”   岑词看着他,轻叹一声,“我不是小女生了,芝麻大的小事就生气,甜言蜜语就雨过天晴。秦勋你该清楚,咱俩之间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   昨晚她问完他那句话,他沉默了良久。   然后摸着她的头说,你太累了,早点休息吧。   岑词其实是从他眼神里看出些沉重的东西来,就像是窗外压得人心发慌的夜色。她没阖眼,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注视良久后,他低低说,“小词,在一段爱情里诚惶诚恐的人不止是你,所以,你得允许我的偏执存在。”   后来她怎么睡着的就忘了。   只记得昨晚她做梦了。   梦里没有挽安时,也没有那道门。她梦见了一个男人,背影伟岸颀长,他在前方慢慢走,她在后面缓缓跟,在他身周,有温柔耀眼的水,蓝色的,折着光,梦幻得很。   而她呢,周身都是火,烈烈而燃,她深陷其中,摆脱不掉。   直到水与火的边界,男人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朝她伸手问,“跟我走吗?”   清晨醒了,眼前晃动着的还是梦里的那张男人脸。   那男人,是秦勋。   秦勋沉默片刻,轻声跟她说,“我清楚,但是小词,这并不耽误我爱你。有些事我的确是在担心,因为混沌不清,因为无法确定,可是,你是我的,这点毋庸置疑。剩下的事,你给我点时间。”   岑词不再追问,末了轻声说,“沈序的事这么扑朔迷离,我反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之前想着左右不过是个陌生人,但你是我喜欢的,你放不下,渐渐的,我也就放不下了。”   秦勋笑了,攥紧她的手,“不行,你不能对他感兴趣。”   岑词凝视他,他补上句,“是,我就是小心眼。”   她又忍不住笑了。   吃饭的时候,岑词跟秦勋提到了闵薇薇的事,对于裴陆之前对她说过的话,她也没打算在秦勋面前假装不知情。而且,这件事才是她今晚想要聊的重点。   “周军被抓的事,跟你有关吧?”   裴陆当时没明说,可话里的意思挺明显的。所以当时她就猜出幕后这只手是秦勋,只是因为昨晚的事就把这件事搁浅了。   秦勋夹了菜给她,并没惊讶她的单刀直入,也没躲着藏着。   轻声说,“是,你的那场车祸发生得很离奇,总不能就不了了之吧。我顺着零星线索和闵薇薇近几年的状况往上摸,然后才发现周军隐藏了个大秘密。”   岑词手里的筷子一顿,联想到裴陆之前的话,再看秦勋这坚决的态度,心里的狐疑终于得到了验证,“你是说,周军就是当年资助沈序的另一位金主?”   挺严肃一件事儿,她用了“金主”这俩字倒是逗乐了秦勋,“你叫他金主,这不是变相的把我也给折进去了,说得我好像跟沈序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关系似的。”   岑词抿抿嘴,“就是……差不多那意思。”   秦勋夹了块鱼肉,仔细剔了刺出来,放到岑词盘里,“我跟沈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我欣赏他的才华,所以当年愿意出资辅助他的课题研究,后来我俩出现分歧,我想叫停项目,但沈序不同意,并且赌气不再接受我的资助。从他失踪的前后来看,后期有资本介入是肯定的,所以查来查去,周军果然就是后期的资方。”   岑词忘了吃东西。   秦勋的这番话说得明白透彻,她却越来越糊涂了,好像是真相明明就在那,可恰恰就生出不少线头来,不知道要扯住哪根线头才能直抵真相。   她慢慢捋,“周军资助沈序的项目,肯定是有所图,因为他是个地道的商人,对心理课题的研究绝非出于爱好,这点跟你不同……周军身边有个闵薇薇,闵薇薇的记忆又出现了问题,那……周军与沈序接触就是因为闵薇薇?现在闵薇薇发生车祸……闵薇薇为什么会出车祸?还有,跟我的那场车祸有什么关系?我好像……在这件事里一直是个局外人吧。”   近乎是自言自语。   秦勋没打断她,就将剔好的鱼肉尽数往她盘里夹,这道菜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   岑词却一把控住他的手,“所以,因为我的那场车祸,你更怀疑我跟沈序的关系对吧?”   秦勋轻叹,“我更有理由相信,你是因为发现了闵薇薇的问题,引了周军想要杀你灭口的心思。小词,现在这个案子裴陆还在查,你刚才绕不过去的问题我其实也有疑惑,就看裴陆能从周军嘴里挖出多少料了。” 第213章 像对待恋人   如果……她的车祸跟周军有关,那他通过怎样的方式来影响她的?   催眠?   之前她跟汤图就闵薇薇的情况讨论过周军,岑词敢肯定一点的是,周军不会催眠。   退一万步来说,岑词自认为心性坚定,在意识上很难被人牵着走,对方一旦真有催眠意图,她能察觉得到。   还有就是……   岑词看向秦勋,轻声说,“如果周军就是幕后赞助商,那沈序的失踪他不会不知情。”   秦勋点头。   其实他明白岑词的话并没说透,许是顾虑他的情绪。   如果周军承认自己曾经跟沈序合作过,那么沈序失踪这件事他非但知情,还极有可能是始作俑者,甚至说,这么久了,他对沈序还活着这件事早就不抱太大希望。   可沈序一旦是被害了,那周军也极有可能脱不了干系。   这也是岑词没说出来的话,其实就是想说,沈序已经死了。   “我想结果应该很快能出来。”秦勋说,“裴陆的能力我相信。”   岑词闻言点了一下头,轻叹,“这个时候,怕是裴陆也只想着工作了。”   秦勋不明白她的意思。   岑词原想着说裴陆搭档的事,但也牵扯到失踪,想了想就简而化之,“裴陆的一名搭档遇害。”   左右不过旁人的事,她也的确不好详细说之背后议论。   秦勋明白了,点点头。   周军的事疑点重重,岑词绝对相信裴陆的能力,只是现在她竟然变得比秦勋还着急,恨不得马上从周军嘴里听到真相。   思量少许,她问秦勋在调查的过程中还发现什么了?   秦勋眸光隐隐沉了一下,但也许是灯光的缘故,总之,转瞬即逝,开口时也是风轻云淡的,“没什么,我只是抓住了线索的一头,真想解开事情原委,就看周军能交代多少了。”   岑词看了他一眼,又敛眸夹菜,但看得出,心思不在美食上。   等最后一道菜上来的时候,岑词转了话题,“你认识冷延?”   在治疗室的时候,他见到冷延的名字并没惊讶,而且大家同属商圈,认识的可能性也不算小吧。   秦勋点头。   慢悠悠说,“所以,那束花是冷霖送的倒无所谓,但要是冷延送的,那我势必得找上他跟他打声招呼。”   岑词微微挑眉。   “冷霖还不够资格做我的竞争对手,但冷延,还是有条件的。”   “例如?”   “例如成熟的年龄,不错的资本,出色的外形条件,重要的是,单身。”秦勋轻笑,“精神洁癖似的存在,想来对女人也是一种杀伤力。”   岑词一手拄脸,挑眼看他,“这么说你不成熟,你没有不错的资本,你没出色的外形条件?而且你追我的时候你还踩着一条船?”   秦勋抿唇浅笑,说,“像我这种优秀条件的男士本就不多,冷延算是能跟我旗鼓相当,所以我势必要紧张一下。”   “那你打算怎么跟他打招呼?”岑词笑问。   “告诉他,别妄想挖我墙角。”   岑词闻言笑了好半天,然后说,“别闹了,问你真格的呢,他对他的侄女真挺好?”   秦勋想了想,“这倒没听说过,如果不是看到你的资料,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原来有侄女。他对外不怎么提家里的事,都是生意上的往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身边没女人,好像……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四十多岁的人,不交女朋友不谈恋爱?不大正常啊。”岑词迟疑。   秦勋好笑地看着她,“新时代女性的思想不该这么保守,四十几岁不恋爱就不正常了?那有人就是没把精力放在谈情说爱上,冷延的生意做得不小,也许就是没时间。再说了,”   他顿了顿,“他不谈恋爱不交女朋友,但不代表他不碰女人吧。”   这倒是……   岑词想着现在但凡成功点的男人,可能在感情上就习惯放飞了,那么多的选择,要他固定的只面对一个?别逗了,现实哪那么多的言情剧呢?   “那……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比方说隐疾什么的,又比方说心理状况。”   秦勋听了,仔细打量着她,“幸好你提了隐疾,否则我真以为你对他开始感兴趣了,一直在问他的事。”   岑词翻了个白眼,“冷求求突然冒出个小叔来,我肯定要关注一下,另外我觉得……”   她眉间迟疑。   见状,秦勋问她觉得什么。   “说不上来。”岑词皱眉,“冷延对冷求求很好,冷霖也承认,但我就是觉得哪不对劲。总觉得这种好吧,就是……太好了。”   秦勋想了半天,“那……叔叔对侄女儿好也挺正常的吧,叔侄亲嘛。”   “话这么说没错……”岑词就是感觉上怪怪的。   秦勋轻声说,“长辈对晚辈有溺爱很正常,而且我的确是听说了一件事,但也就是人云亦云,这种事也不好跟当事人求证。”   岑词催促他快说。   秦勋抿了口水,“你听一耳朵就行了,未必是真。有人说冷延自小是孤儿,算是被冷家领养的。”   啊?   岑词惊愕。   “查不到相关资料,所以我说,有可能就是商业对手的名誉诋毁。”秦勋总结了句。   岑词陷入沉思。   秦勋看了一眼时间,喃了句,怎么这么久?   起身跟岑词说,“我去厨房看一眼,今天有你喜欢的甜品,到现在还没上,估计萧杭又给忙忘了。”   往外走的时候,临出门前他抬手,随意地摸了一下岑词的头,叮嘱说,“多吃点鱼,凉了口感不好。”   岑词点了点头。   等秦勋从包房里出去后,岑词还想着冷延的事。   她开始回忆冷延的长相,这么一想,还真是跟冷霖不大像。毕竟叔侄关系,再怎么说都会有眉眼相似的地方吧?   难道,真没血缘关系?   如果没有的话,那冷霖和冷求求知不知道这件事?   想得脑瓜仁儿疼。   岑词心烦也不想浪费脑细胞了,抬筷子去夹鱼。   但筷子尖刚沾到鱼身的时候,她蓦地一滞!   有种感觉瞬间窜过,然后,被她死死抓住。   她终于知道那种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   冷延不管是摸冷求求的头还是拉她的手,都像极了秦勋对她刚刚的亲昵行为的感觉。   像对待恋人! 第214章 我很快乐   蔡婆婆是岑词这几年接过的案子中很特殊的一个。   大多数来她这儿的人,虽说也有看上去很平静的,但内心的焦躁和安全感的缺失是通过接触就能看出来的。   蔡婆婆很平静。   是真正的平静,平静到让岑词不管如何深挖和引导,都感受不到她内心的不安。   蔡婆婆跟岑词说,“小姑娘啊,不管你相不相信,幻境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享受呢。”   她不像其他人一样叫岑词为岑医生,她叫她小姑娘,这么叫她时,蔡婆婆眼里的光特别柔和,让岑词想到了鸽子的眼睛,柔软平和,没有老态的浑浊,反倒清透得很。   九十岁的老人,能有这种眼神,着实叫岑词惊奇。   今天上午是蔡婆婆的治疗时间,儿女都挺孝顺,又是一起陪着来的,庭院里停放着一辆小型的房车,蔡婆婆的儿女说,那房车是特意买给蔡婆婆的,上了年龄的人,真要是出门在外的话也舒服些。   蔡婆婆喜欢旅行。   听她儿女说,蔡婆婆以前一年之中会出去几趟,可后来总是痴迷幻境后,虽然也会出去,但渐渐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忧心忡忡表示,真是情愿她能多在外面走走,大不了她想去哪我们就陪在身边,至少是挺正常的生活状态。   岑词看着蔡婆婆,轻声说,“不,我相信您。”   蔡婆婆闻言后,略感惊讶,但很快就笑了,“所以,你相信我是因为幻境而保持了年轻,对吗?”   岑词给她倒了水,点头,“虽然听着很离奇,但我想,这好像是唯一的解释。”   蔡婆婆笑得开心,“他们都不信呢,当然,我跟他们说幻境里的事他们也不信,他们觉得一切都是我在想象,甚至是……嗯,幻想,可是啊小姑娘,我分得很清楚,当我在幻境里的时候,真的就跟生活在现实世界里是一样的。”   其实岑词一直放不下蔡婆婆这个案子,原由就是她的经历实在是太神奇太梦幻了,不真实,却叫人不得不去证实其状态的存在。   于是,她重点问蔡婆婆有关幻境里的事。   “不是回忆。”蔡婆婆首先声明一点,“一般的回忆啊,要么是零星片段,要么是最初相遇,算是人对重要记忆的回顾吧,蔡婆婆我啊,这辈子记性都不大好,用振声的话说就是,我每天活得丢三落四的,都是他在给我收拾烂摊子呢。”   最开始见面的时候,蔡婆婆就跟岑词说,你叫我蔡婆婆就行。   岑词看过资料,婆婆姓苏,蔡是夫家本姓,她口中的振声就是她丈夫蔡振声,蔡婆婆说,振声娶了我,我就是蔡家人了。   蔡婆婆的儿女倒是没说谎,蔡婆婆跟丈夫的感情极好,一般像是她这个岁数的老人家,提到另一半基本上都会说孩子他爸,再或者称上一句,我那死去的老头子。   她叫他振声。   岑词看得清楚,婆婆每次叫振声这个名字时,眼里都是温柔、幸福。   蔡婆婆轻声对岑词说,“你看,你这个年龄可真好,未来那么长,你永远不知道以后会有怎样的惊喜等着你。小姑娘,你谈恋爱了吗?”   岑词想到了秦勋的脸,轻轻点头。   “你很喜欢他。”蔡婆婆笑着说,“一个人只有在心里藏了对另一个人的爱,她的眼神才会在想起他的时候变得明亮柔和啊。”   是吗?   岑词都没发觉自己在情绪上有什么变化,更别提神情了吧?   但是婆婆说得也没错,别管她跟秦勋之间还有怎样的小磕绊,当她想起他的时候,心头总会隐隐浮着悸动。总会让她觉着就像是春夜里的紫丁香,清幽,惑人,沉浸其中不自觉。   蔡婆婆像是在看岑词,又像是透过岑词在看遥远的方向,“我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就跟着振声在做地质勘探了,他年龄比我长,工作经验也比我丰富,我崇拜他,爱慕他,所以他去哪我就去哪,我们走过好多地方呢……”   岑词看着她的双眼。   柔和里闪烁着光亮,不是眼泪,是喜悦温暖的光,就像是海面上被阳光映照的光鳞,绵密。   岑词轻声问她,“您在幻境里经历的,都是您和蔡伯伯的过往?”   蔡婆婆的经历是匪夷所思,而且她也相信有时候人的精神力绝对集中的话,可能会对生理上产生影响。但同时她也在考虑蔡婆婆儿女的想法,或许,一切真的就是蔡婆婆幻想出来的呢?   如果蔡婆婆在幻境里看到的只是过往,是曾经岁月的点点滴滴,那她陷入幻想的可能性就极大。   然而蔡婆婆摇头说,“不是过往,是生活的继续。”   岑词愣住。   良久后问,“幻境里是什么样?”   蔡婆婆轻声说,“幻境里啊,那里面的世界跟现在的没什么两样,我之前也说了,就像在现实中的一样,你不会觉得有时代上的差别。我跟振声都很年轻,我俩游走各地,工作之余也是幸福的旅行。在幻境里我去过不少地方,比我现实中去过的地方多得多,看到了好多奇珍生物,也听说了不少有趣的民俗……”   “幻境里有很多人,是同事,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振声带着我跟朋友们肆意潇洒,别提多痛快了,我和振声每天都很开心,惊喜和幸福总是不断。”   岑词听着听着,心生异样。   缓声问蔡婆婆,“在幻境里,您的儿女呢?”   蔡婆婆笑了,“幻境里的人都很年轻,包括我和振声,在幻境里我俩还没要孩子呢。”   岑词听着这话,心里的异样一圈圈扩大,听着一切都无懈可击的,可她总觉得不对劲。这种感觉升得挺快,去得也速度,她试图去抓也没抓着。   末了问蔡婆婆,一般都什么时候会进入幻境?这些年了,有没有规律之类。   蔡婆婆微微一笑,看着岑词,目光挺专注的。   岑词不明白蔡婆婆在看什么。   可是又觉得婆婆这眼神像是能看穿所有似的。   蔡婆婆始终不疾不徐的,开口了,“小姑娘啊,我知道我家儿子和闺女请求过你,但是,我是当事人,你是不是也要听听我的意见呢?”   “婆婆您说。”   “我啊,想法始终不变的,这是我的寄托, 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一定要治的病。小姑娘,我喜欢幻境里的一切,也希望最后能死在幻境里。”   岑词大吃一惊。   见状,蔡婆婆微微一笑,“不用惊讶,我虽然看着年轻,但毕竟九十岁了,活到这把岁数我已经知足了。再说了,哪有人会不死呢。如果有一天我在现实中死去,那就是在幻境里重生了。”   岑词一激灵。   虽然蔡婆婆的话在理,人生在世哪有长生不死的?但哪怕她看惯了人性的恶,想明白了生老病死的常态,今天听到蔡婆婆这么说,心里也是多少不舒服的。   害怕死的人她见到不少,这么从容面对生死的人,她反倒心疼了。   “蔡婆婆,幻境再好终究不是现实,人生在世总有牵挂的,像是您的儿女。”岑词说到这儿,又补上句,“而且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活到百岁不成问题,现在百岁老人也不少呢。”   蔡婆婆笑呵呵的,竟跟她讨论起一个认识上的高度问题来——   “小姑娘,那你觉得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呢?”   岑词原本想说,咱俩现在谈着话就是现实,您陷入的那个境遇就是幻境。   可这话在嘴里盘旋了很久,没说出来。   蔡婆婆见她没说话,轻叹道,“你是做精神分析的,这行做久了,怕是也对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会产生质疑吧?”   这句话其实是说进岑词心里的,她刚刚其实,想的也是这样。   看过太多病案,接触太多的患者,他们深信的那个精神世界,在外人看来可不就是虚幻的?   蔡婆婆接着说,“我们总觉得是清醒地活在这世上的,但是你怎么敢保证自己不是在一个虚拟世界里玩着模拟游戏?这游戏很逼真,逼真到你压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所以你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岑词想了想说,“所以,在这个世界和幻境世界,您是一定要选择幻境?”   “人之所以要去选择,是因为需要衡量得失利弊。小姑娘,我在这个世界没什么牵挂,我的儿女孙子孙女的,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追求,这是好事,也让我很能放心。幻境的时间有振声,有我的爱人,我总要为自己活上一回。有的人就是这样,怕割舍太多,所以不敢走进幻境,有的人现世满足,那么就想去够更美好的东西,我就是后者。”   岑词轻叹,“您难道没想过,一旦您在这个世界不存在了,那有可能连幻境都消失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蔡婆婆笑,“可是啊,这宇宙之事何其深奥啊,你怎么能保证我在这个世界消失了,意识不会在幻境里存在呢?”   岑词一噎。   蔡婆婆看着她说,“其实我之所以同意来这里,是想拜托小姑娘你,做做我儿女的思想工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就在这个现实中死去,叫他们别悲伤,因为我很快乐。” 第215章 岑医生不是擅长这点吗   南城正式进入酷暑,最热的季节就这么来了。   岑词择了树荫处停好了车,熄火后,这才把手机里的导航给关了,轻吐了一口气,还好,跟着导航没走丢。上次来这边咖啡厅的时候,她愣是跟着导航转了好几圈。   锁了车,离开了清凉的空调环境,只觉得热浪扑面而来,今年南城的夏似乎比往年都热了。   穿过满树蝉鸣声时,她捂了耳朵。   挺聒噪。   闵薇薇仍旧不醒,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   这是自打闵薇薇被周军从疗养院接走后,岑词第一次跟她的见面。现在周军被警方调查,倒是方便了她来探望。   周军之前留这的保镖都撤走了,闵薇薇的亲人留在医院陪同。岑词进病房的时候,闵薇薇的亲属正在跟医生商讨出院后居家养病的事宜。   问过医生,闵薇薇这种情况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家其实都没什么差别,所以相比之下,出了院不管是回家还是进疗养院,对于亲属来说都是省心省力的事了。   对于闵薇薇日后的康复情况医生不做太乐观的评定,主治大夫最后说了句在电视剧里常听到的台词:最终能不能醒过来还得靠病人自身的意志。   闵薇薇的亲属并不算太欢迎岑词,眼睛里都是警觉和抵触,之前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的,许是把她当成了潜在的威胁。岑词也是懒得再去解释,既然外界都给她扣上“巫师”的帽子,那就这样也无所谓。   好在闵薇薇亲属也没把她赶出去,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还是拎着鲜花和大包小包来的。简单聊了两句后,岑词坐在床边看闵薇薇,心叹,也不知道这几个月她是怎么过的,生生瘦下了一大圈。   脸颊凹陷得厉害,眼底还有乌青。   外伤恢复得七七八八,难养的是外伤。   岑词没由来的难过,又有点自责,如果当初她再给闵薇薇做做思想工作呢?如果当初就坚决反对她放弃治疗呢?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其中一位亲戚开口说话了,有点小心翼翼的——   “岑医生,您看……您本事挺大的,薇薇这种情况,您能叫醒她吗?”   岑词转头看着这人。   “哦,我是看到电视上那么演的,有意念操控什么的,岑医生不是……擅长这点吗?”   岑词莞尔。   少许后轻声说,“很抱歉,我叫不醒她。”   屋子里的几位亲戚都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她。   好吧,岑词还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病房门口闪过一张脸,岑词抬眼跟大家说话时正好捕捉个正着,心生狐疑。等看完了闵薇薇,她从病房出来后,在走廊的拐角处又看见了他。   岑词脚步一顿,大脑迅速搜索,终于想起对方是谁。   ……   “我知道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当初薇薇选的坚决,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再在一起是不可能的。”宁重南坐在木椅上,看着不远处在草坪上散步的病人,轻叹着说。   宁重南,据他自己所说,他是闵薇薇的前任男友,岑词之所以刚才第一眼瞧着他眼熟,是因为当初秦勋顶着是闵薇薇前男友的头衔出现时,她又调查过闵薇薇的情况,发现除了周军外,她还跟一位男士走得挺近,照片上的人就是宁重南。   之前是顾着揭穿秦勋了,事后她再一想,如果闵薇薇是说谎呢?她的初恋或许不是周军呢?   现在宁重南承认自己跟闵薇薇的关系,又强调说:我俩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因为不是在一所大学,所以可能会有人觉得她是单身。   讲实话,宁重南长得是真好看,至少比周军养眼太多了,而且也比周军年龄,除了可能在事业上无法比肩外,其他的一切条件都能甩出周军好几条街来。   但实际上眼前这位宁重南事业也不差,是挺有才气的建筑师,凭着才华赚钱吃饭,身上也是带着光环。   闵薇薇出车祸这件事被媒体曝光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岑词有预感,这宁重南也不是一次两次来医院,但很显然他每次也就偷偷看上闵薇薇几眼,并没进病房。   宁重南在说上述话时,岑词下意识往他的无名指看了一眼。   戴了戒指。   而宁重南恰恰也发现了岑词的这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把手揣兜。   岑词嘴角微微扯了扯,没说什么。   宁重南又是重重一叹,“但为什么薇薇能发生这么严重的车祸呢?”   他看向岑词,“我知道你是她的心理治疗师,她真有精神问题吗?”   岑词想了想,“不是所有找上我的人就一定要有精神疾病的,她是名人,有些话不能跟外界讲的,憋在心里始终不舒服,如果再不找人倾诉,那这个人就会被憋疯。”   “我是看过网上的一些谣言……”宁重南欲言又止。   上午尚算有微风,轻过时抚了岑词的头发。他们选的是树荫处的木椅,本就清凉,有风过时就十分舒服。岑词觉得凉快了不少,轻声说,“薇薇是我的患者,我不会害她。”   宁重南闻言,轻轻一点头,也不多问了。   稍许他把话题落在周军身上,语气就不那么和善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照顾薇薇的!薇薇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岑词不得不提醒他,“宁先生,你已经结婚了。”   “是,我已经结婚了……”宁重南低垂着脸,语气干涩的,手从兜里拿出来,双手攥在一起。   无名指上的戒指是素圈,但看得出越是简约就越着重设计。   “既然遇上了心爱的姑娘选择了结婚,那就别再对过往的情感纠缠不清了,否则对你妻子和对闵薇薇都不尊重。”岑词说。   宁重南愕然抬头看着她。   岑词眼角隐隐藏笑,示意了一下他的戒指,“一看就是精心订制的,所以,当时你并不是为了结婚而结婚。既然如此,该放下的就放下吧,不要嘴上说着放下了,心里还想着念着的。”   宁重南又垂眸看了看婚戒,看着看着,苦笑,“还真是从事心理的医生,眼睛真是毒啊。”   少许,他低声表示,“岑医生,其实来医院看闵薇薇……我是有点私心,毕竟好过一场,但我知道分寸,所以我这两天就一直是在病房外看看。”   岑词点了一下头,没说话。   “你说……她能醒吗?”宁重南问。   岑词看着远方,“不知道,人体很神奇,奇迹也不是不会发生。”   宁重南抿抿嘴。   远处有人在唤岑词。   岑词抬头微微眯眼看过去,是冷霖。   穿着一身白大褂,站在靠近草坪的边缘处,再往里走就是住院大楼。也不知道是小护士们的热情还是他亲自去买的,总之,手里攥着杯喝的。   岑词抬了抬手,就当打过招呼了。   可冷霖没立马进住院大楼,站在那,像是等她。宁重南见状,起了身,“岑医生你忙。”   岑词点了点头,也起了身。   在宁重南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岑词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叫住了他。   “当初闵薇薇为什么跟你分手?”   如果两人从前真是恋人,那分手的理由她倒是挺感兴趣的。   宁重南舔舔唇,“可能……她是觉得跟周军在一起的话,未来会更好吧。”   “可能?”岑词疑惑。   宁重南笑得苦涩,“是啊,因为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就跟我提分手,然后之后就是一副不认识我的模样,贪图周军的成功,这可能就是唯一的原因了。”   “突然分手?”   宁重南点头,“是啊,突然分手,前一天还好好的,后一天就翻脸不认人了,说要分手,要我以后都不要去找她了……”   ……   这分手的情况竟跟当时秦勋说得异曲同工。   猝不及防分手,之后又形同陌路。   又联想到周军被警方调查,秦勋还真没骗她,当时闵薇薇的状况还真叫他起了疑心。现如今,如果按照秦勋的推测,一旦周军真跟沈序有关,那闵薇薇就是……   那个试验品?!   岑词的一颗心竟是七上八下的了。   冷霖见她走近,微笑说,“这是中暑了吗?感觉你不是很舒服。”说着就把手中的杯子递给她,“冰咖啡,我一口没喝,刚买的。”   岑词道了谢,婉拒,问他,“你是有话跟我说?”   冷霖闻言苦笑,“看来我跟岑医生只能聊正事儿是吗?朋友家的关心都不行吗?”   她还真没想那么多,冷求求是她的患者,患者家属特意等她,她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正事儿。   “我觉得,还是说冷求求的事吧。”   冷霖抿唇笑,妥协,“好吧,岑医生还真是果决啊。”他轻叹一声,“其实我等岑医生,是想跟你说声谢谢的,我觉得求求这阵子的状态还可以,虽然还不敢喝带颜色的水,但是她去碰没问题了,而且那天有快递员上门取件,也是不经意地碰触了一下,她虽然不大舒服,但不像之前那么抗拒,而且也没皮肤过敏。”   “这是好事。”岑词微笑。   “这都是岑医生的功劳,制定的治疗方案很适合求求。”   岑词突然问,“你们的小叔叔,什么时候走?”   “哦,他会住这儿一段时间,短期内不会离开,怎么了?”冷霖问完这话,又开玩笑道,“岑医生不会看上我小叔了吧?这样可不行,我会特别没面子啊。”   “冷医生开玩笑了,我是觉得你们兄妹二人居住的环境突然多出一人来,冷求求肯定无法适应,我怕她碍于亲情压着内心排斥,这会刺激到她的病情反复。”   冷霖闻言恍悟,跟她说,“这点岑医生倒是不用担心,我小叔在南城有房子,他也就刚回来那几天跟我们住,这阵子他回自己房子了。毕竟工作性质不同,他也不爱跟我们搅合在一起,嫌闹。”   这样……   岑词凝眉思考。   冷霖瞧着她这神情,不解,刚要问她怎么了,她就又问,“你/妹妹……跟你小叔私下交往多吗?”   问了这话又觉得不大合适,忙又解释,“我的意思是,比方说你忙的时候他会帮你照顾冷求求。”   “当然了。”冷霖笑,“他是我们小叔啊,长辈嘛,肯定照顾我们当晚辈的。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啊,我小叔那个人做生意做那么好,很能跟上时代潮流,跟我们都没代沟,平时哪像我们长辈啊,相处起来就跟朋友似的。”   岑词心头压了东西。   挺重。   那些个不好的预感就跟走了脚似的,一层又一层地爬上了她心头的那个东西上,渐渐地,沉得叫人透不过气。   手机响了,是裴陆。   临离开前她故作不经意的——   “冷先生在商界的口碑挺不错的,但我听到了一个谣言。”   冷霖不解,“谣言?”   “嗯,说冷先生是被人收养来的,跟冷家没血缘,这事儿是真的假的啊?”   冷霖听了这话哈哈大笑,“太逗了,怎么这种流言蜚语都出来了?是商业竞争吗?我小叔肯定是冷家亲生的啊,之前我爸总给我讲我小叔小时候的事儿呢。”   ……关系好像,又变得扑朔迷离了。   **   这次跟裴陆见面除了闵薇薇还有周军的事,这是岑词在今早出门前裴陆就跟她约好的。   还约在上次的咖啡厅。   服务生许是认出了裴陆,上完咖啡后眼睛还落在他们这儿呢,总是时不时往这边偷瞄。岑词看了一眼小服务生,长得清秀得很,耳朵上还戴了枚很是精致的耳骨夹,那耳朵在阳光下透明白皙的,轮廓十分漂亮。   是个男孩子。   然后,垂涎裴陆的美色。   岑词轻叹一声,怪不得现如今单身女性越来越多了,多好看的男孩子。   裴陆说公事时一本正经儿加严肃,在那个小服务生不下第十次地往他身上瞄的时候,他放下咖啡杯,对着小服务生一招手。   小服务生欢天喜地地就上前来,眼睛里亮得跟嵌了钻石似的。   “你认识我?”裴陆问。   小服务生一愣,摇头。   “那你是有什么事跟我说?”   小服务生又摇头。   裴陆眉间一肃,冷言,“那你一个劲儿看我干什么?”   把小服务生给吓跑了。 第216章 生   岑词坐在旁边,忍着笑。   其实她是有心调侃两句的,换做平时她也就这么做了。但想着裴陆最近的情绪不佳,再加上闵薇薇的案子,这么多的大事儿压身,玩笑取乐的确不合时宜。   裴陆今天约岑词见面,虽说主要是周军的事,但周军牵扯着闵薇薇,所以裴陆势必要先重新捋闵薇薇的事。岑词是她的治疗师,在闵薇薇上次进警局的时候,裴陆询问岑词的时候总是带着审讯的意味,今天重提当时闵薇薇在门会所的治疗情况,裴陆平和得很。   闵薇薇的情况岑词丝毫没隐瞒,上次在这见面的时候岑词跟裴陆也简单说了说,今天又把闵薇薇从委托她作治疗师后的情况都一五一十跟裴陆交代了。   至于周军,岑词实话表示,“当初他对我很抵触,虽说见过面,但也谈不上能有多了解。他从疗养院接走闵薇薇后就阻止我和闵薇薇的见面,直到后来……我也只是从导师口中听到他的零星消息。”   对于这点裴陆挺感兴趣,“他跟你的导师认识?”   “算是慕名吧。”岑词将白雅尘当初跟周军见面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能够肯定的是,闵薇薇的状况始终没得到有效缓解,但周军不想让我介入,便找了我的导师。后来我导师说通了周军,邀请我一起再去商量闵薇薇的治疗方案,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闵薇薇出事了。”   裴陆闻言不解,“你的导师为什么要邀请你重新介入?”   这个问题甩出来,岑词觉得有点多此一举,笑道,“可能是她认为我最了解闵薇薇的情况,而且如果周军一心为闵薇薇好的话,那最后肯定会同意我的介入。”   裴陆凝眉深思。   良久,他喃喃,“真是这样吗?”   他又抬眼看她,“我想周军的情况秦勋已经跟你说了吧。”   岑词点头,然后,沉默。   这才意识到裴陆刚刚问的那个问题并不是多此一举。   是啊,如果周军的确如秦勋所判断的那样,假设他就是沈序的幕后投资人,研究对象是闵薇薇,那么当初他排斥她,甚至带着闵薇薇远离她,这个思路是对的,甚至她发生车祸都有可能拜周军所赐。   甚至他去寻求白雅尘的帮忙也能勉强在情理之中,许是闵薇薇的情况加重,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但,为什么会同意让一个本身就对他产生怀疑的她,重新介入呢?   这逻辑怎么想怎么都不对。   裴陆也知道她想出了问题的关键,跟她说,“这段时间,警方把所有跟周军有关的人和事,包括闵薇薇的,全都查了一遍。其中也有白雅尘,他俩见面的事我也清楚,白雅尘跟你说的一样,只是,白雅尘那个人……”   岑词聪明,垂眸,执起小勺子在咖啡杯里搅了两下,“你是觉得白老师跟周军不是一路人,闵薇薇的病案她接手挺奇怪,对吧?”   裴陆点头。   白雅尘在圈中德高望重,以学术性长者著称,他在调查时也简单翻过她的论文,论点新颖,专业性极强,所以专家这身份当得名至实归。   她多年不接病案了,突然接闵薇薇的病案,就觉得挺唐突。   岑词说,“可能是闵薇薇的情况比较特殊,引起了白老师的兴趣,她本身对周军那个人自然是无感,但……”   她顿了顿,喝了口咖啡。   放下杯后,抬眼看着裴陆,“是人,都得生活吧,再清风高雅也得吃五谷杂粮,何况白老师的女儿还在上学,据我所知一年的学费可不低。”   裴陆恍悟。   这么一想,倒是挺充分的理由。   “但周军同意我重新介入这件事倒是挺奇怪,难道他是为了闵薇薇没办法才打算接受我,还是他认为他能控制得了我?再或者……”岑词皱眉,咬咬唇,“如果车祸跟他有关,那他想杀我第二次的心思不会没有。秦勋说,周军那个人没什么操守。”   裴陆点头,“这的确也是我所怀疑的。”   但这一切,都是根据秦勋所判断的去分析。   所以岑词问裴陆,“周军到底认不认识沈序?”   这才是关键。   “认识,而且所有的资料表明周军就是沈序的幕后投资商。”裴陆十分肯定,紧跟着话锋一转,“但是,给一个人判罪要有证据,尤其是要裁定他拿着闵薇薇做实验,更需要证据。”   岑词皱眉。   “找证据需要时间,但问题是,”裴陆看着岑词,面色严肃,“沈序始终找不到。”   岑词抿抿唇,抬眼看裴陆,“沈序的事你都知道了?”   裴陆笑了,只是这笑里有点苦涩,可也没有别的意思。再开口时语气放缓了,轻声说,“怎么讲呢,好朋友失踪这种事,一旦年头久了就跟创伤似的,会藏在心底最深处,轻易不想碰了。但秦勋为了你,为了查明当时你发生车祸的原因,他也愿意把最深的伤拿出来展示众人,我觉得他……真的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岑词一阵窝心,许久轻喃,“我知道。”   “沈序失踪,的确是我们想给周军定罪带来不便,但也没关系,只要是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线索。”   裴陆说到这儿,喝了口咖啡,再抬眼就没了公事公办——   “其实你该劝劝秦勋。”   “嗯?”   “沈序始终这么多年了,活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裴陆说的实在,又垂眸,低喃道,“当时我搭档失踪,我就有感觉他再也回不来了,果然……”   他微微眯眼。   岑词发现他搭在桌上的手攥紧了,眸光不再像刚刚那么柔和。   心想着,汤图的担心还真是不无道理。   “也许秦勋一直在找,就是图个心理安慰吧。”岑词一语双关,“可能我的话会让你觉得冷血,但我觉得,死者已矣,身边人更重要。”   裴陆也是聪明,哪能听不出岑词的意思,轻声说,“我不会让汤图担心,我也会试着从这件事里走出来。”   这就好。   虽说汤图是心理咨询师不假,但咨询师也是人,尤其是面对男友的心理问题,总该两人牵着手一起走才能走得长远,而不是一个人使劲拉,另一个人使劲往后退。   **   秦勋来接岑词回家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累得不行。   坐在副驾上,整个人往后一靠时,全身的力气顿时就没了,就跟被人瞬间抽走了似的。   秦勋把车子开得很稳当,尤其是拐弯的时候也顾及了岑词。   见她两眼发直地瞅着挡风玻璃外,他忍不住笑,腾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回魂了。”   岑词眸波动了动,懒洋洋说,“我觉得整个人都在游离呢。”   这一天见的人比较多,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各种事都挤在一起。手机还在兜里震动了一下,她哀嚎一声,跟个半残疾似的掏出手机,一看,是娄蝶。   她蓦地坐直。   吓了秦勋一跳,“怎么了这是?”   娄蝶发微/信问她:今晚有空吗?   都下班了,肯定是没空啊。   但岑词飞快回了句:有空。   那边隔了一两分钟,回复:嗯嗯,好。   然后,就没动静了……   “晕!”岑词说了句,又靠回椅背上。   见不见面的,在哪见面把话说清楚啊。   但毕竟是她患者,总不能冲着对方乱发脾气吧。   想了想,她给娄蝶发了一条:?是来找我吗?   没动静……   岑词的执拗劲不知怎的就窜上来了,她给陈萱蕊发了微/信,直接语音——   “娄蝶今晚是要见面吗?她话说到一半就没动静了。”   陈萱蕊回的挺快的,“对对对,蝶姐想跟您见面,她现在戏上呢,回头下戏了联系您啊。”   匆匆忙忙的。   岑词突然又懒得回了,什么时候有消息什么时候算吧。   秦勋有抗议之嫌——   “小词,这很不公平。”   怎么就不公平了?   岑词扭头看着他。   前方红灯,秦勋放缓了车速,说,“一整天不问候我一声也就忍了,能理解你在忙,都下班了还工作?真当我是司机加摆设了?”   岑词忍笑,“你就这点出息啊?”   “前几天你跟我闹不痛快,现在好不容易气氛缓解,就该甜甜蜜蜜如胶似漆来填补彼此内心的伤痛,工作吗岑医生?”   岑词挑眉,“可真能倒打一耙,什么叫我跟你闹不痛快? 明明就是你……”   说到这儿蓦地顿住,整个人又坐直。   秦勋见状,故作不悦,“哎哎哎,别跟我说这话都能想起工作啊,太伤我心了。”   “不是……”岑词的语气突然变得软绵绵,又跟刚上车那会儿似的,扭头瞅着他,“你上次好像……没做安全措施?”   而事后她也没做什么措施……   路上宽敞了,秦勋的车速加快,闻言这话他也没惊讶,就像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哦,没做。”   岑词一把抓住他胳膊。   他笑,“我在开车呢,不怕抓出事啊?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怀上了,那你就是谋害孩子他爹。”   岑词叫,“过分了啊秦勋!”   秦勋不疾不徐的,“怎么就过分了?咱俩在生理上应该都没缺陷,怀孕也挺正常。”   “真怀了怎么办!”岑词抓狂。   秦勋方向盘一打,转了弯,十分自然地做了决定,“生。” 第217章 有做贤妻良母的心理准备了   岑词听了他这么说,原本想回一句“胡说”,可话就说不出来了。   他的那句“生”,一直就在她耳朵里回荡,又往心里钻。钻得叫人心痒痒的,就跟有什么人用指甲在挠,不重,轻轻的那么一下又一下的,十分撩人。   她扭头看着他。   他的侧脸被车灯和周遭路灯霓虹映得轮廓清晰俊朗,看得岑词身心舒爽的。   他似乎,挺认真。   如果真有孩子的话……   岑词想到即将到来的周末,不紧张是假的。现如今又多了悸动的情绪,他想要她介入到他家庭里去,今晚这个“生”字又说得自然而然,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有相携一生的心思了?   又或者是,早就准备好了?   红灯,秦勋停了车。   转头,就对上她的目光。   笑,“你这是看我看入迷了?”   岑词大大方方,“是挺叫人着迷的,尤其是让我生孩子。”   秦勋唇角的笑容扩大,“我是说真的,有了孩子是好事,为什么不要?”   岑词觉得心脏跳得厉害了,扑通扑通的,呼吸也促了不少,她抿唇,直截了当问他,“你是有结婚的打算?”   关于这种事她也不想藏着掖着的,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也不想像个刚出校门的小姑娘似的只在心里闷猜。   秦勋凝视她的脸,眼里有光,就像是吸了车窗外的光亮似的,可仔细看是喜悦,从心而生。   绿灯亮起时,他发动了车子。   含笑落下句,“你这是打算主动跟我求婚吗?”   岑词剜了他一眼。   刚才还感动着的情绪瞬间化为乌有。   没个正形。   但不知怎的,秦勋没正面的回答反而叫她轻松了一下。   她回忆刚刚的心思。   有激动,有期待,但也有一点点的不确定性。   如果秦勋刚刚回答说是呢?如果秦勋就很明确跟她说咱们结婚吧……她会马上答应吗?   这样反倒好。   岑词觉得,也许横亘在他俩之间的真就是沈序的问题,除非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俩才有可能心无旁笃地在一起。   “我想起来件事儿。”她轻声说。   “嗯?”   “怀孕这件事你就别想了,安全期。”   秦勋趁着减速,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很真诚地点了一下头,“真的,我没骗你,我真是才想起来。”   秦勋转回头,哦了一声。   听这语气,似乎还有些低落。   **   回到家,岑词死活逼着秦勋教她一道拿手菜,周末在即,她不抓紧时间不行了。   秦勋也没给她泼冷水,思前想后决定教她一道简单的:海鲜沙律。   岑词听了抗议,“你不能因为我厨艺不好,就教我这么简单的东西吧?沙律有什么难的?我分分钟就能做啊。”   秦勋听了好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沙律没什么难的,不就是随便弄点蔬菜、海鲜再或者水果什么的,放上蛋黄酱完事?”   “不是吗?”   秦勋把围裙摘下来,挂她身上,“那你每次去记餐厅吃到的沙律跟外面餐厅的一样吗?”   嗯……   岑词回忆了一下,倒是……还真不一样啊。   入口更细腻,能吃到食材最初的味道,却又明显被高级处理过。只是她每次去记餐厅吃饭都是秦勋订菜单,上来什么菜她就吃什么菜,只觉得好吃,并没深想。   问题是,她觉得记餐厅每道菜都很好吃。   秦勋绕到她身后,边给她系围裙边说,“当今社会下,对沙律的要求也多样化了,有的是作为前餐出现,有的则作为主餐出现。这就要求食材中的谷壳物、海鲜食材、果汁和橄榄油、沙拉酱的搭配就要更改讲究,食材讲究、酱汁多变,真正做到美味和健康都上了一个档次不是件简单的事。”   岑词听了头大,“就是……一个沙律而已。”   秦勋轻笑,“那你觉得煮米饭简单吗?”   依着岑词的看法,煮米饭没什么难的,但秦勋能这么问那肯定就是不简单了。她说,“水和米……都有要求吧?”   “你说的是食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得起最好的水和最好的大米,普通家庭还是要选性价比最高的大米不是吗?”   岑词点头,这倒是。   “如果是寻常大米和水,那么在蒸煮方式上就要有技巧了,比方说大米浸泡的时间能决定口感,再比方煮米饭的时候滴两滴醋也会口感不同……”秦勋回到操作台,手朝着两侧一撑,对她说,“细节决定品质,食材料理本来就是需要耐心琢磨的事。”   岑词听着听着来了兴趣,凑近他,“你说你平时工作那么忙,也没见你多有空去琢磨厨艺,怎么做饭就这么好呢?”   秦勋去冰箱拿食材,笑, “厨艺好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是后天努力,一种是天赋异禀,我属于后者。”   岑词靠在操作台上,“不是说会吃的人都有做美食的天赋吗,在你的影响下,我对美食的鉴赏能力也提高了,说不定我先天的烹饪能力也觉醒了呢。”   “你想多了。”秦勋轻笑。   岑词瞪了他一眼,真是过分啊。   “我呢,还是那句话,”秦勋拿了食材出来,阖上冰箱门,走到操作台前,“咱家有一个会做饭的就行,说实在的,我真不介意既主外又主内。”   “我也不介意,问题是不能让阿姨心理不平衡……”   这话说到这儿蓦地打住。   她想起刚刚秦勋的话:咱家……   心又像是在车上似的忽悠乱跳的。   秦勋转头看她,含笑,“我妈真不会这么挑理的,不过你这么说,我挺开心。”   岑词抬眼瞅他。   他抬手一摸她的头,“有做贤妻良母的心理准备了。”   一句话又说得她心悸够呛,推开他的手,“赶紧教我。”   ……   教做沙律的时候,岑词真是奔着潜心好学去的,奈何秦勋这个人不正经,教也不好好教,不是在身后搂着她手把手,就是趁着凑近亲她一下,被她批评了之后,他尚算收敛,但还是时不时弄点小暧昧出来。   就在岑词觉得自己的厨艺从此折在秦勋手里时,门铃响了。   秦勋靠得她很近,教她怎么去处海鲜的腥气,低低的嗓音就落在她耳朵里,刺激得她耳廓刺痒难耐的——   “汤图?”   岑词往回缩了缩脖子,走到水池旁洗了手,“不应该吧,我听汤图说今晚她跟裴陆去吃饭,这才几点。” 第218章 秦总这是……在这儿过夜?   晚八点半。   如果是汤图上门,这个时间就太早了,毕竟按照约会的进度来看,应该是晚餐都没吃完的节奏。   但如果是别人,就着实太晚。   是娄蝶。   竟主动登门。   穿戴得挺严实,头戴鸭舌帽,脸上太阳镜的,大夏夜的还捂个口罩。   身后跟着陈萱蕊,见岑词开了门,主动打了招呼——   “嗨,岑医生。”   **   “不好意思啊,我知道就这么上门挺唐突,事先也没跟你打招呼,但外面我实在不放心。”娄蝶坐下后,眼镜、帽子口罩都摘了,看上去整个人也轻松了很多。   脸上有歉意,“现在不少狗仔队都盯着我们这部剧呢。”   除此,还有更不好意思的。   不管是娄蝶还是陈萱蕊,她俩都没料到岑词家里还有别人。   两人进门看见秦勋后都愣住了。   陈萱蕊愕然,“秦总?”   娄蝶倒是瞬间就接受了现状,微微一笑说,“怪不得当初秦总二话不说帮忙呢。”   她是早知道秦勋与岑词的关系,只是没料到两人已经到了同居的程度。   岑词也没多说什么,让她俩随便坐。   而对于娄蝶的道歉和顾虑,岑词也能理解,虽说她的确认为娄蝶的主动上门挺不妥的,毕竟打扰了她的私人空间。可娄蝶的职业特殊,而且她的情况也的确叫人担心,岑词也就无所谓了。   秦勋将料理台收拾好,又备了水果和茶点端了过来。   别说是陈萱蕊了,就连娄蝶都有些受宠若惊。陈萱蕊赶忙起身接过来放在茶几上,连连道谢。   秦勋笑了笑,手轻轻搭在岑词肩上,温柔说,“你们慢慢聊。”   岑词点头。   秦勋端了杯茶进了书房,许是处理公事,又许是进去看书,总之,进去后就把房门关上了,给她们留了充足的聊天空间。   陈萱蕊坐下后,指了指书房,小声问岑词,“秦总这是……在这儿过夜?”   之前一切都没什么,岑词也没觉出什么来,经陈萱蕊这么一问,她才略感不自然,笑了笑,“是。”   娄蝶轻推了陈萱蕊一把,低笑,“你这观察力啊,有待提高。没看见咱们进门的时候他俩还系着围裙吗,就跟自己家一样呢。”   陈萱蕊笑,“眼拙了。”   “别八卦我的事了。”岑词轻叹一声,“我跟秦勋的恋情不管怎么闹腾都上不了热搜,娄蝶你就不一样了,这次是怎么回事儿,你得跟我说说。”   转到正事儿上。   娄蝶这一路也口渴了,再加上躲狗仔队,急匆匆的。她端了水杯喝了几口水,放杯子的时候,嗓音也低低柔柔的,“也没什么,就是喜欢呗,所以走得近了些。”   关于这个问题,之前岑词问过陈萱蕊,陈萱蕊也是凭借自己的感觉来回复的。   今天听到了当事人的回答,岑词抬眼看了看陈萱蕊,陈萱蕊跟她目光相撞时,挺无奈地点点头,意思是,确定了。   岑词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托着杯底,又问娄蝶,“你是喜欢他那个角色还是喜欢他那个人,能分得清吗?”   “当然分得清。”娄蝶笑了,“我就是喜欢他啊。”   岑词观察着她的表情。   娄蝶叹气,“岑医生,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听萱蕊说了。在这段感情上我想得很明白,我是真心喜欢他那个人的,所以今晚我得见你一面,跟你把我的情况说清楚,免得你担心。”   岑词想了想,若有所思地一点头。   探身放下杯子,问娄蝶,“你喜欢他什么呢?”   “嗯……”娄蝶凝眉思考,稍许后笑说,“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感情的事不就这样吗,喜欢了也未必一定要有理由,就很想在一起。”   岑词叹息,“能理解,但是他呢?有跟你保证过什么吗?”   娄蝶一点头,“我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官宣。”   “不行啊!”陈萱蕊许是才知道娄蝶的决定,惊得陡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千万别官宣,蝶姐……如果你俩就是真心喜欢,那相处一段时间再说不行吗?现在做做噱头行,但不能来真的。”   娄蝶不满,“为什么不能来真的?我和他都不喜欢偷偷摸摸的,而且你不是也希望我能谈个恋爱吗?”   “是,我是希望不假……”陈萱蕊有点乱,“但不是现在啊,蝶姐,现在这部剧受到的关注度很大,现在所有的宣传都要围着这部剧转比较好。”   娄蝶不说话了。   垂眸,看着茶几上的杯子,神情淡淡的。   陈萱蕊许是觉察出自己的情绪有问题,坐下来,清清嗓子,轻声说,“我的意思是……官宣不急,如果说剧上了,你俩再官宣也成。当然,你谈恋爱我肯定高兴啊。”   娄蝶唇角微扬,苦笑,喃喃,“所有的一切都要为剧服务吗……”   陈萱蕊面色尴尬,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抬眼看向岑词,有求救的意味。   岑词没立马改口去劝说,看着娄蝶,反倒心生怜惜。   她不过就想好好被人疼被人爱,但因为是明星的身份就变得艰难,对于普通人来说,最容易的一场约会,落在她眼里就千难万难。想想,也是唏嘘。   良久后,岑词突然问她——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段感情影响了你的职业呢?”   娄蝶一怔,抬眼看她。   “或者这么说吧,”岑词靠在椅背上,轻声问,“如果爱情和事业起了冲突,势必要二选一才行,你会放弃事业选择爱情吗?”   娄蝶刚要开口,岑词又道,“你考虑清楚再回答。”   娄蝶嘴巴张了张,陷入沉思。   陈萱蕊在旁,一颗心这叫悬着难受啊,心里在祈祷:姑奶奶啊,你可理智点啊。   房间陷入安静。   陈萱蕊是大气不敢出一下,岑词在等着娄蝶的回答,只有墙上的钟表,一格一格跳得有声响。   许久后娄蝶说,“如果在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选爱情……”   闻言这话,陈萱蕊明显地松了口气。   岑词也知道她的选择了,点了一下头,“是啊,因为在你事业低谷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那时候如果有爱情,你当然会视为一切。但现在不同了,娄蝶,你现在的人气指数很高,这部剧会让你的身价大涨。你有演技,有天分,现在的荣耀看上来都像是你应得的,但是娱乐圈就是这样,越是在高顶,越是很多的人和事会迷了你的眼。”   “我知道……”娄蝶语气很低沉,“我出道的时候就是巅峰,然后在最低谷待过,那个时候我真是尝遍了人情冷暖,现在热度回来了,巴着你的、赞赏你的也多了。如果在从前,我会欣然接受这些,但现在我会觉得好笑,也会感到恐惧。”   陈萱蕊在旁听了肝颤儿,“恐惧……什么?”   娄蝶没回答陈萱蕊的话,抬眼看岑词,“岑医生,你理解我的心情吗?” 第219章 我不想知道了   理解。   她怕失去。   因为拥有了,所以怕失去。   良久后岑词对她说,“你要知道,人这辈子不可能只在高点站着,有得有失,起起伏伏的,这本来就是人活一世的真正样子。”   娄蝶点头,“我明白,可是岑医生,我选择了这个行业,就注定不敢站在谷底啊。”   这该是大多数明星的症结。   “但是娄蝶, 你是演员。”她强调,“一定要做明星吗?”   娄蝶轻笑,“在我们这行的,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只是演员,可是,演员的资源有多少?明星的资源又有多少?想做演员的前提是,你得先能在这行里存活下来吧?没资源,很可怕的岑医生。”   行业现状,人心浮动。大数据时代,流量似乎就成了主流。   可是一直以来岑词始终相信,实力才是存活的关键。可娄蝶说得也不是没道理,你只有存活了,才有机会证明你的能力。   想来悲凉,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不是用实力来换取存活机会的年代了呢?   “你现在就是挺好的机会,虽然当初我并不赞同你接这部剧。”岑词轻声说,“但既然接了,我认为也算是你走出心结的方式。”   娄蝶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轻叹,“萱蕊说了当时你反对的原因。”说到这儿她笑了,少许自嘲的意味,“我承认我开始怀疑自己,所以才敢接最熟悉的角色,怎么说的,就是……”   她想找一个恰当的形容。   岑词轻声补上,“安全感。”   因为尝遍了人情冷暖,娄蝶才想在最熟悉的角色里寻找安全感。   娄蝶连连点头。   陈萱蕊在旁听着这些话,心里一阵阵的没底,清清嗓子说,“蝶姐啊,咱们还得从这类角色里走出来才行,要不然……咱总不能重复老路不是?”   这番话听在岑词耳朵里是清晰明了的。   之前娄蝶因《尘桥》一举成名,而后片约不断。人人都说娄蝶有演技,可岑词看了她之后拍的片子,基本上都没从《尘桥》的角色中走出来,不像是娄蝶在演戏,而是莱尘在演戏,这很可怕。   陈萱蕊是跟着她时间最长的,外人看不出问题,她未必看不出,所以这番话,陈萱蕊的真正意思是:我要娄蝶演戏,不是莱尘。   也不知道娄蝶有没有听懂,总之她说了句——   “我在戏里呢,想出戏就等杀青了再说吧。”   陈萱蕊是刚要探身拿杯子,闻言这话手就一抖,她蓦地抬眼看娄蝶,目光里有明显的不安,紧跟着转头来看岑词。岑词明白陈萱蕊的担忧,之前也提醒过她。   想了想,岑词转了话题,问娄蝶最近作息怎么样,主要就是睡得可好,吃得可多?   娄蝶笑得温柔,“做我们这行的哪敢吃多?我现在几乎一点糖分都不敢摄取。”   下一秒她唇角的笑滞住了。   赶忙问陈萱蕊要镜子。   陈萱蕊从包里掏出化妆镜给她,她接过来打开,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脸,许久喃喃说,“我今早起床照镜子,好像看见了一条鱼尾纹……做了好多眼膜呢。”   “蝶姐,你没有——”   “娄蝶。”岑词轻声打断陈萱蕊的安慰,“衰老是我们都无法避免的事。”   娄蝶却在这件事上很执拗,“不可以啊,现在医美这么发达……”   岑词没再劝说,任由她好一番打量自己,等陈萱蕊收好化妆镜后,她才看着娄蝶开口,“经常做梦吧?”   娄蝶点头,叹说,“会梦见自己老态龙钟的样子,每次都被吓醒。”   岑词明了。   又问她,最近胃疼的现象还有没有了。   娄蝶说,“胃倒是不疼了,挺奇怪。”   “你本身没胃病,也不用感到奇怪。”岑词轻声说。   末了,她还是建议娄蝶要定期进行心理治疗,而且很明确地跟她说,必须服药。   娄蝶无奈,“我真的觉得自己没什么,今晚来见你,其实就想跟你说我好了,真的好了。只是……是还有些焦虑,但这年头谁不焦虑呢?”   岑词接得顺风顺水的,“你不要把见我这件事想成负担,你不方便去诊所,那我们可以约在别的地方,或者像现在,来我家也行,你就当固定时间找个人倾吐心事,我给你的药,用量都是经过考虑的,不会影响你拍戏,你就当吃保健品了。”   与此同时书房这边,秦勋接到了萧杭的电话。   “其实周军资助沈序这件事,说白了就是他吐不吐口了,裴陆做事挺拼效率,顺着这条线找证据不难。”   秦勋面前的茶微凉,他始终没喝。   坐靠椅背,目光落出去,外面是遥遥的万家灯火,老城区的方向,一带霓虹蜿蜒入夜,似星河。新城区开发的楼盘讲究宽敞的视野,不像是老城区的寸土寸金,连对面人家在吃饭或看电视都能瞧得清楚。   手机里萧杭的话他听进耳朵里,多少有些恍惚,半天后才嗯了一声。   “裴陆查案子是老手,他连续两次找了岑词,你觉得他只是请她协助办案那么简单吗?”萧杭问他。   秦勋收回视线,落回杯子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轻涩。他叹说,“萧杭,我现在只想从周军嘴里问出沈序的下落,是死是活,得给我个定论。”   “其他的呢?”   “其他的……”秦勋想了想,放下杯子,“我不想知道了。”   手机那头沉默片刻,“不想确定挽安时跟他们实验的对象是不是一个人?”   “不想。”   “不想知道岑词在沈序的实验里扮演什么角色?”   “不想。”   萧杭在那头顿了顿,又问,“也不想知道,跟沈序走得最近的助手是谁?”   “我查过,在那个项目上,沈序没有最亲近的助手。”   萧杭一字一句,“我最近帮查出来的事,沈序当年的确是有一个最信得过的助手。”   秦勋一怔。   “你也不想知道?”萧杭说,“这名助手可能知道沈序所有的事。”   秦勋抿唇,良久后说,“你也说了,可能。”   “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了,秦勋你很清楚,照着这个方向查下去,咱们很容易把这名助手揪出来,你在迟疑什么?怕岑词是挽安时,又或者,怕岑词就是沈序的助手?” 第220章 我不会让他活着从里面出来   秦勋沉默。   “岑词出车祸这件事,肯定跟沈序的项目有关,也肯定是跟周军有关,周军是幕后投资人这件事板上钉钉,那他为什么想除掉岑词?难道只是因为岑词怀疑闵薇薇的情况?”萧杭语气不悦,“我能想到的你不会想不到,只是你想护着岑词。”   秦勋压低了嗓音,淡淡的,“她是我的女人,我护着她有什么不对?”   萧杭噎了一下,还被气笑了,“行,行,你这个理由可真是……太让人挑不出来毛病了。秦勋啊秦勋,你叫我怎么说你呢,你这个千年铁树啊,要么不开花,一开花就成了弱智。”   秦勋无语。   “沈序当年的实验结果一直没被爆出来,是当年导致他失踪的人没得手,还是沈序做了两手准备你就一点不好奇?如果是后者的话,那明摆着就是有人在替沈序偷偷办事,这个人要么就是试验品本身,要么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助手。所以我再问你,为什么岑词会发生车祸?”   秦勋心里压得紧,像是被巨石碾过似的。   良久后他说,“别的我暂不考虑,但周军,如果是他想动岑词,我不会让他活着从里面出来。”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着实叫萧杭背生冷汗。   “你是不是对岑词……”萧杭欲言又止。   “对,很上心。”秦勋接了他的话,语气很肯定,“她在别人眼里怎样的我不管,我只知道她对我来说很重要,而且,我想娶她。”   萧杭这次沉默了更久,才叹说,“岑词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你要慎重。”   秦勋笑了,“我喜欢她,跟她有没有秘密没关系。”   “你喜欢她……是,她长得好看,挺聪明的,凡事拎得清楚,但是——”萧杭来了个转折,强调,“花仙子奶奶是盲的!”   “她眼盲心不盲。”秦勋淡淡地说。   萧杭提起岑词奶奶听着像是冷不丁,但秦勋明白他的意思。岑词的父母之前是跟岑奶奶住在一起的,后来因工作缘故搬了家,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说,岑奶奶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岑词了。   岑词奶奶眼睛看不见,会不会连自己孙女都认不出?   可是之前秦勋陪岑奶奶聊天的时候,她没少提过岑词,关于岑词的习性/爱好,还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岑奶奶都能说得上来,不像是不了解自己孙女的样子。   萧杭对于这点抱有迟疑,这也是他认为岑词有所隐瞒的原因。   听见秦勋这么说了,萧杭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轻叹一声,“但愿你的心也不是盲的。”   ……   有敲门声响起,秦勋开了书房门。   岑词靠在门边,见他开门了,双臂一伸圈住他脖子,整个人慵懒地靠他身上。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目光扫了一眼客厅沙发,娄蝶她们走了。   “感觉聊得不是很痛快。”他低笑。   岑词的脸埋他胸膛,声音含糊不清的,“说不上通不痛快的,但娄蝶很明显是不愿意配合治疗,她今天来其实就想跟我说她已经没事了。”   “事实上她的问题更严重了吧。”   岑词蓦地抬头看着他,目光里有崇拜,“你真的只是对心理学感兴趣吗?要不要试试考考执业证什么的。光是用看的就知道她问题严重了。”   岑词笑问他看出什么了。   秦勋说,“颁奖典礼那天,我发现娄蝶骨子里还是挺强硬的,性子怎么说呢,爽朗偏多一些。但今天见着她,感觉整个人都阴柔得很,我呢,是个恰巧看过《尘桥》的人,跟莱尘很像。”   “你还真看过《尘桥》?我以为你那天只是随口说说。”岑词惊讶。   “看过一部分吧,没追完。”   岑词偏头,笑,“那你当时是不是也视莱尘为梦中情人呢?跟广大宅男一样。”   “还真没有,我那时候更想做英雄,拯救世界。”   岑词一撇嘴,鬼才信了他。   想起他的话,一声轻叹,“这就是我担心的,娄蝶一直活在莱尘的角色里不出来,现在接了这个角色,在我看来就是莱尘的pus版。之前她是压力大,心理隐疾影响生理,出现了胃疼现象。现在因为重新有了热度,又接了她最熟悉的角色,生理病痛是消失了,可心理恐惧增加了。”   秦勋很快能理解。   “她出道大火,是因为实力,现在火了,是仗着流量,相比实力的持久热度,流量更像是昙花一现,所以她恐惧是正常的。”   岑词点头,叹气,“所以,她更注重她的容貌。”   秦勋微微松了手臂,低头看着她轻笑,“你还学不学了?”   这么快就转了话题。   岑词一点头,但提了要求,“能学点难度大的吗?”   “相信我,沙律能做好已经是你的能力天花板了。”   过分啊……   ……   料理虾肉的时候,岑词提到了宁重南,说没想到闵薇薇还真有个前男友,关于这件事网上可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像是我们在接诊一名新客户也要做资料分析,竟然也能瞒得滴水不漏的。”   “倒也不难理解,第一,可能是之前的恋情太早;第二,闵薇薇名人嘛,会请团队管理一下自己曾经的或花边或黑边历史;第三,周军功不可没。而且我认为,周军是关键。”   岑词想想也是,周军是始作俑者的话,那闵薇薇有前男友这件事就会被抹得一干二净。   想到这儿,她停了手上的动作,好整以暇地看着秦勋。秦勋被她瞅得莫名,不解。   “一点不惊讶,果然早就知道宁重南这个人了。”她笑。   秦勋抬手挠挠额头,笑得略有尴尬。   “过分!”岑词甩了句,“窃了人家的分手理由,后来连个交代都没有,真是把我蒙在鼓里。”   “不是有心骗你,就是当时觉得宁重南这个人的存在可有可无。”秦勋轻声解释。   岑词没再计较这件事。   “当时觉得,那现在呢?”   秦勋想了想,“你能想到的,裴陆也会想到,能从他嘴里再挖出点料也说不准。”   岑词若有所思。   要说宁重南在闵薇薇这件事上能起多大作用,还真是说不准。毕竟相恋一场,像是闵薇薇过往的喜好习惯都很了解,再者说,直到现在他都对闵薇薇念念不忘,那当时周军横插一刀他能忍下这口气?背后不定做了些什么事。   在医院的时候,宁重南没过多谈论周军,但提到周军时眼里还有不悦,心结要说全都打开了不可能。   秦勋抬手揉她头,“你专注点,手里还拿着刀呢。”   岑词反应过来,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动作。   少许问,“阿姨几点的飞机?”   “怎么?”   “我们去接她啊。”   “不用。”秦勋笑说,“她方向感很好。”   岑词扭头瞪了他一眼,映射谁呢这是?   “毕竟是专门为我来的,哪有不接机的道理?再说了……”   秦勋偏头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岑词没看他,低低地说,“因为阿姨是你妈啊。”   然后,耳根就悄然有了一抹红晕。 第221章 狂热又迷恋   秦勋就恰恰瞧见了她耳后的这抹红,心就生了异样。   就好像这红似一团火,烫在他心口上,不停地往里钻,心底深处就成了熊熊烈火。   他走上前,从身后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岑词轻笑,“你这做师父的不合格啊,哪有教着教着就把人给抱上了的?”   秦勋沉默。   许久后说,“闵薇薇的事你做完配合工作就别再插手管了。”   “嗯?”   “这件事,我不想你卷进去。”他低低地说,“越少参与越好。”   岑词一怔,回头看他。   “行吗?”他低头,凝视她双眼问。   岑词抿抿唇,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一点头。   **   可世间的事是你说不想参与就能避开的吗?   至少在闵薇薇这件事上,岑词觉得就像是一个大网似的,想去逃避,也以为能避得了,但避来避去才发现自己始终在这大网里,无处可逃。   周五这天白雅尘来了,聊的还是闵薇薇的事,没去会客室,就在岑词的治疗室里。   她表示说前阵子警方找上门了,询问她跟周军的关系,还有她为什么会同意接手闵薇薇的案子。在述说过程里,白雅尘看上去挺无奈的,跟岑词说,原本就是好心,结果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之后的行程都耽误了,只能继续留在南城。   岑词反倒觉得这是好事,让警方查清了也好,省得日后再因为这件事耽误声誉。   白雅尘叹气说,“是啊,做咱们这行的声誉很重要,就是因为声誉,所以我犹豫了好久才决定接闵薇薇的案子,谁料到……哎。”   但白雅尘这次来主要不是为了吐槽,她的关注重点还是在闵薇薇的情况上,尤其是发生车祸前的情况,希望岑词再说说。岑词笑谈说,这阵子关于闵薇薇的情况她都快说吐了,其实反反复复也就那些。   “您也知道,后来周军一直防着我不让我见闵薇薇,治疗是中断的。”   白雅尘点头,喝了一口茶,许久冷不丁问她,“现在闵薇薇昏迷不醒,你觉得,是生理原因吗?”   这话问得奇怪。   岑词脱口,“当然了,不然呢?”   白雅尘盯着她,“有没有可能其他原因?周军被抓哪有那么简单呢?”   岑词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轻声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试过唤醒闵薇薇吗?其实只要她醒了,可能很多事都能明朗不少。”白雅尘提议。   岑词轻叹一声,放下杯子。   “白老师,您太瞧得上我了,我真没这本事,她是机能受损,主治大夫都没办法,我更没辙了。另外,周军之前已经中断了我跟闵薇薇的合同,从法律上来讲,我没办法再插手闵薇薇的事了。”   白雅尘点点头,也是。   临走的时候白雅尘对岑词说,“如果闵薇薇那头需要你帮助你又忙不开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毕竟算是一场缘分吧。”   岑词原本想说还是别指望她了,但出于对白雅尘的敬重也就没说出口,毕竟白雅尘的这句话也许不过出于客套。等白雅尘走了之后,汤图从治疗室里出来,透过窗子瞧见了白雅尘离开的身影。   倒了杯咖啡说,“这闵薇薇一出事,你跟白老师走得倒是挺近的,又是因为闵薇薇的事?”   “想说什么?”岑词也困了,走到咖啡机前,将杯子往汤图面前一放。   “欠你的啊。”汤图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把她的杯子拿过来,倒了咖啡,接着道,“我觉得她是不是对闵薇薇的事太过上心了?”   “有吗?”岑词不以为然,“她被你家裴陆牵着,耽误了行程,人家过来说上几句也不为过。”   汤图一耸肩膀。   岑词抬眼看着她笑,“照理说白老师是行业标杆,你不该是这种表情才对。”   汤图想了想,低声说了句,“说心里话,我不大喜欢她。”   “为什么?”岑词挺惊讶。   汤图摇头,“说不上来,可能是磁场不对吧,也可能……看不惯她端庄淑雅的样子?”   岑词无语,摇摇头,“人家端庄淑雅也能惹着你了?总比你个糙女强。”   汤图瞪了她一眼,“你家秦勋不在的时候,少到我家蹭饭,别糙着你。”   “我现在可不去,你家经常藏警察。”岑词端起咖啡,另只手在汤图肩膀上拍了拍,“正是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方便你俩感情升温,我可不敢轻易露面,怕被……”   她示意了一个八的手势,往自己太阳穴上一比划,浑身一激灵,转身回了治疗室。   汤图翻了个白眼,“你当他回家也戴着枪啊!”   说完意识到,呵,竟用了“回家”这个词儿……   **   这是岑词第一次见到蔡婆婆进入幻境。   在她又一次来治疗室的时候,跟岑词说着说着话就没动静了。   刚开始岑词以为她只是在思考下句话怎么说,但见她许久不出声,抬眼看她才发现,蔡婆婆就坐在那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瞅着一个方向不动。   刚开始岑词拿不准这种状况,叫了蔡婆婆的女儿进来,她女儿一看就叹气说,“又这样了。”   还挺不好意思的,连连跟岑词道歉。   又主张说把蔡婆婆带回家。   岑词没让,说就让蔡婆婆在这儿,正好她可以观察一下。她女儿还挺不好意思的,给岑词提醒,“因为我不大清楚我妈能什么时候醒过来……”   “没事儿。”   等蔡婆婆女儿出去的时候,岑词关了治疗室的门,就拉了把椅子往蔡婆婆面前一坐,仔细观察她入幻境的样子。   没她想象得那么夸张,例如神情涣散之类。   蔡婆婆很安静,坐在那也不动,就那么瞅着一个地方,像是……岑词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很恰当的词来形容此时此刻蔡婆婆的状态:回忆。   没错,就跟回忆时的模样很相似。   她眼里有光,柔和的,叫岑词想到天边的芽月,朦胧又温柔,令人身心放松,偶尔还会微微勾动一下嘴角。   是笑,幸福的涟漪就漾在唇稍,又慢慢的,揉进了眼睛里。   岑词突然觉得,这一刻蔡婆婆就像是陷入恋爱中的少女,狂热又迷恋。 第222章 她是真没听见   x之后的时间里,岑词终于明白蔡婆婆的女儿连连道歉的原因了。   果然就跟她之前说的一样,蔡婆婆进入幻境后,一时半会都不会出来。   岑词倒也没急,择了个空挡从治疗室出来,提议让蔡婆婆女儿先回去工作,这边有任何的情况她会第一时间通知家属。蔡婆婆女儿又是一番道歉,看上去着实是觉得麻烦岑词了。   岑词笑说没关系,因为蔡婆婆的情况特殊,所以之后的时间里就没再约别的患者。   蔡婆婆女儿闻言多少放宽心了,临走时跟岑词说随时保持联系。   等再回治疗室的时候,岑词感叹,蔡婆婆真是生了一对孝顺儿女呢。其实她也是有私心,打从知道蔡婆婆的情况后,她是希望能有一天亲眼看见蔡婆婆进入幻境,毕竟,这的确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另外岑词也想看看,才婆婆进入幻境时的样子是不是跟自己一样。   是,她很肯定那晚在街头看见的人和事就是幻境。   他们都来自于她的梦境,绝不会在现实里出现。   但令岑词失望的是,不管是蔡婆婆进入幻境时的状态还是神情,都跟她大相径庭。岑词仔细观察了蔡婆婆,并做了详细的记录,从她的目光和表情里不难发现,她的确是在享受着幻境。   像是蔡婆婆自己说的,那里的世界才是她的世界。   人可以选择自己的世界吗?   这件事听着就很科幻,如果有的选,那该会是人人都选极乐,不再遭受世间离苦。再或者这冥冥之中确有神灵,有因果报应,像是经文中说,善者离苦,恶者经劫,那选择权自然也不在人的手里。   蔡婆婆有选择权,至少,她可以选择死在那个世界里。   岑词想到了自己,一时间竟也迷惑。   那她呢?   到底是有秦勋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还是有那个女孩儿的世界是真实的呢?   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   当下,就是真实的。   ……   直到秦勋打电话来,岑词才意识到窗外都黑了。   而蔡婆婆,还坐在那一动未动,甚至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还是之前的姿势。她眼里的光依旧在,绚烂得很,像是在经历巨大的喜悦似的,嘴角比之前上扬了不少。   岑词恍惚。   手机不停响,她来不及多分析赶忙接了电话。   那头秦勋的嗓音听着焦急——   “终于接电话了,小词,你怎么了?”   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   “王晓璇临下班的时候看你一直待在治疗室不出来也没敢打扰你,我给你打了六七遍电话了,才见你接。”秦勋说。   岑词愕然,真没听见。   而且王晓璇什么时候下班的她也不知道。   听见秦勋那头像是有鸣笛声,她条件反射,“你在开车?”   “我正往你那赶呢。”   岑词哑然失笑,“你今晚不是有应酬吗,我没事,快别折腾了。”   “我已经出来了,没事,在诊所等我。”秦勋那头语气明显松弛了下来。   等结束通话后,岑词看了一眼手机,这才明白秦勋为什么这么火急火燎的。除了他的几通未接电话外,还有汤图的电话、王晓璇的,还有个陌生号码。   再看时间,老天,竟然都快十点了。   微/信里也有好几条留言。   先是王晓璇的,文字——   岑医生,我下班了,诊所的大门我先反锁了啊,我怕您光顾着治疗,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对话框里的第二条信息是将近晚九点留的,这次是语音:岑医生,您还在诊所吗?汤医生和秦总的电话您怎么都没接呢?座机也没人接。   汤图的微/信是连环call——   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连你家秦总的电话都不接。   在哪呢?   不在诊所吗?   又是一通语音通话,未接。   小词?   最后一条就是她接秦勋电话前一分钟,汤图在微/信里说:王晓璇说临走前你在诊所?到底在不在啊?我现在过去。   ……   岑词赶忙给汤图去了通电话,那头秒接,都不等岑词开口,汤图的一声谢天谢地就挤进来了——   “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谁打击报复绑架性虐了呢。行了,你家秦总刚打电话给我了,那我就不管你了啊,新上映的电影我看了半截就跑出来了。”   然后,挂了。   岑词:……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她怎么就能被人打击报复了?   报复就报复吧,干嘛还非得加上绑架性虐?   真是……不是,电影看了半截你再回去看合适吗?   还有未读的短信。   岑词一看电话号码,就是那个陌生号。   打开一看,脱口了一句老天,赶忙出了治疗室。   ……   蔡婆婆的儿女在车上,见诊所的大门开了,二话没说下了车,赶紧上前。   岑词见着他俩后连连道歉——   “我没看时间,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久等了。”   陌生电话号是蔡婆婆的儿子,见她没接后就在短信中告知,他们的车停在诊所门口,在车里等着,随时联系。   这则短信让岑词看了既感动又内疚的。   内疚是因为她竟然没通知家属,就把人家蔡婆婆留到现在,还让他们等到现在。感动的是,明明都这么晚了,蔡婆婆的儿女也没因焦急指责她半句,始终礼节有加,对她客气又信任的。   蔡婆婆女儿轻声说,“我们见门锁着,刚开始还以为您下班了,但后来瞧见里面有光亮,所以知道您应该还在里面陪着我母亲呢。真是抱歉啊,我母亲的情况耽误您下班了。”   他们反而觉得愧疚。   岑词连连说哪里,是她想的不周全,赶忙请他俩进去。   往屋子里走的时候,心想着还多亏王晓璇临走前把大厅灯给开着,否则真会令家属误会呢,再报个警,真是百口莫辩了。   也是巧了,等他们进来的时候,蔡婆婆也醒了。   坐在那耷拉着脑袋,整个人看上去挺惆怅。   岑词遗憾,错过了蔡婆婆从幻境里出来的瞬间。   蔡婆婆好像没注意到时间有多晚,像是在品味幻境里的滋味,许久后,说,“我跟振声去了昆仑山脉,那里可真美啊。振声从冰层里给我摘了朵小花,蓝色的,别在我头发上,他说,很好看呢。”   蔡婆婆的儿子轻叹一声。   她女儿走上前,蹲在地上,抬头看着蔡婆婆,低声说,“妈,已经太晚了,咱回家吧,人家岑医生一直等您到现在。”   蔡婆婆这才恍悟,一看时间,赶忙道歉。   岑词倒是无所谓,讲心里话,如果不是秦勋来那通电话,连她自己都没觉得这么晚。   她给蔡婆婆做了个记录,提到幻境的内容,都是跟她的丈夫在昆仑山脉做地质考察时的场景,她说,他们在那工作,生活,虽说人迹罕见但也有当地居民,他们相处得很好。   末了很感慨说,“我想留下来,振声说,回去吧,回去吧。我走着走着,就醒来了。”   与以往进入幻境的时间相比,这次算是短的了。   岑词问蔡婆婆,“幻境里是过了多久?”   蔡婆婆重重一叹气,眼里多少落寞——   “像是过了很久,但又像是挺短的时间,一直是白天呢。”   岑词明白了,这幻境里,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第223章 嫁给我不就一清二楚了   蔡婆婆离开诊所后,岑词就开始细细琢磨蔡婆婆幻境这种事。   一切都清晰明了得很,一切也那么不合理的存在着。   蔡婆婆不可能做这么场戏来演给所有人看,这很不现实,而且她演戏的目的是什么?逃避现实吗?事实上蔡婆婆的现实很安稳,儿女双全又孝顺,后辈们也不用她操心。   不肯承认自己的衰老吗?   可她比同龄人年轻太多。   幻境为什么会形成,这应该是岑词最该关注的问题。查明了因,才能解决果。   蔡婆婆不想解决果,因为幻境里有振声,她心爱的男人。   ……   秦勋进门的时候,瞧见岑词就跟入定了似的一动不动。   许是因为下了班都没人的缘故,她的坐姿随意了些,盘腿儿坐在沙发上,靠着沙发背,两眼发直。室内没开最亮的光源,光线偏暖,就显得人在其中十分温柔。   他上前,倾身盯着她,“小词?”   岑词目光有了焦距,落在他脸上,然后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可能是因为太怀念了。”   秦勋微怔,“什么?”   岑词这才反应过来,褪去了目光里浅淡的困惑,轻轻一笑,“你来了啊。”   “你没事吧?”本来秦勋就在担心她的情况,见她这样,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了。   岑词笑说没事,看了一眼时间,起身挽上他的胳膊,“边走边说吧。”   **   秦勋直奔餐厅。   对于这种先打后奏的行为,岑词给予拒绝,将方向盘一打停在辅路上,明确表示要减肥,这么晚了绝不进食。   秦勋坐在副驾,懒洋洋的四两拨千斤,“你中午要是好好吃饭的话,今晚我就不拉着你去餐厅了,再说了,我是从酒桌上跑出来的,没吃什么东西。”   一句话把岑词的气焰给浇灭了。   上主路的时候,岑词说了蔡婆婆的事。   “蔡婆婆的情况很简单,这辈子的阅历也摆在那,没什么藏着掖着的经历,所以我在想,蔡婆婆的幻境,很大可能是因为太过怀念了。”   她解释了在诊所里没头没脑的那句话。   秦勋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强烈的意念产生真切的幻觉。”   岑词点头,嗯,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在解释上挺匪夷所思,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大可能。这些年不少病例接触下来,我真是发现人的意念在最强烈的时候真会有奇迹出现,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本来就属于人的能力只不过被封存了。”   人的心理复杂多变,人的精神力又是神秘莫测,这是她工作多年的总结。像是做他们这行的,做到最后总会怀疑进化论这一说,有时候她甚至在想,也许真有上帝造人一说,只不过她所认为的上帝是高等文明。   就像是人类发明了AI,如果一旦AI有了意识,那会不会认为人类是神?人类为了能控制AI,于是就封印了AI的一些能力,那有的AI能力觉醒了,是不是也会产生质疑,认为他们有些能力其实是应该存在的?   就像是人的意念力。   有人说,意念可造城,大抵的意思就是,通过强大的意念力,可以建造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池,牢不可破。但这城池只属于自己,在意念人的眼里,那是个真实的世界。   就如蔡婆婆的世界。   “蔡婆婆的女儿说,自打蔡伯伯过世了后,蔡婆婆是日日夜夜都没断了思念,甚至还因此大病了一场,那时候蔡婆婆的身体虚弱得不行,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没想到蔡婆婆挺过来了,从那天开始,她就开始进入幻境。”岑词说。   秦勋若有所思,“夫妻情深,能感天动地,这也不是不无可能。幻境本来就是虚想,这也许就是蔡婆婆活着的最大动力了。”   岑词点头。   蔡婆婆想的通透,可能有一天真累了,就想随着幻境里的人去了,这也是她想坦然接受的事。   一时间,她竟挺羡慕蔡婆婆的。   “说说你吧。”秦勋对旁人的事情其实不大感兴趣,首要担心的肯定是岑词。“刚才在诊所里真的没事?”   岑词强调了自己没事,轻声说,“我手机调静音了,因为怕打扰到蔡婆婆。”   “还打了诊所的座机。”秦勋道。   岑词哦了一声,“可能……是我想事情想得太专注了,而且治疗室的房门一关,电话铃声也不会听得太清楚。”   秦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少许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说,“如果有哪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岑词嗯了一声,点头。   这个时间路上不堵,很快到了记餐厅。萧杭见他们来了,就把钥匙交给了秦勋,岑词见他还在,挺不好意思的,连连道歉。   萧杭笑说,“没事,我就一孤家寡人,不用约会也没佳人陪的,待到几点都行。”   临走的时候,他冷不丁跟岑词说了句,“岑医生,你一定要好好对秦勋。”   说得岑词一愣,好半天反应过来,“这是当然。”   萧杭笑容重展,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岑词却是一头雾水。   怎么了这是?   **   翌日就是周末,岑词最紧张的时刻到了。   紧张到去机场的路上都开不了车,握方向盘的手都在抖。这一幕倒是看乐了秦勋,接过方向盘,令她坐在了副驾上,跟她说,要从容淡定,就当面对平时的病患。   岑词推了他一把说,哪有诅咒自己妈生病的?   秦勋笑得爽朗,“我妈可从不信邪。”   “那也不吉利。”   秦勋抿唇浅笑,心里因为她的这话而感到温暖。   “这很不公平啊。”岑词嘟囔了一句。   “嗯?”   “你见我奶奶的时候都没怎么紧张呢。”岑词抱怨。   秦勋轻轻一打方向盘,车子转了弯,他笑,“天地良心,我怎么没紧张?比我第一次签了千万大单还紧张。”   岑词惊讶,“你第一单就签了千万啊,太牛了。”   秦勋无奈笑,“不是说紧张的事吗?”   哦,也对。   “那你现在身家多少?”岑词笑问。   秦勋含笑,“好奇啊?”   岑词挑眼看他的侧脸,有预感,不管这话怎么回答都免不了被他揶揄。   但闭口不接话也不明智,而且秦勋也压根没给她开口回答的机会。   他半玩笑半认真地接着说,“嫁给我不就一清二楚了。” 第224章 还挺,可怜的   拜秦勋这句话所赐,岑词至少不紧张了,一路上的心情都成了起伏不定,哪怕是到了闸口,等着接机的时候,一想到他的话,内心深处就狠狠悸动一下。   等了挺长时间,估摸着头等舱的人都出的差不多了也没见着人。岑词忍不住问秦勋,“是不是行李托运上出什么问题了?”   秦勋抬腕看了看,许是在计算时间,说,“经济舱的人还没出来。”   岑词愕然,“阿姨坐经济舱?”   “头等舱的人我看出得差不多了,那她应该就是坐经济舱了。”   岑词纳闷嘀咕了句,“机票这么紧张呢,也不是节假日高峰期什么的。”   “跟机票紧不紧张没关系,我妈她就爱坐经济舱。”   “啊?”   秦勋浅笑,“可能觉得经济舱热闹吧,她就特别喜欢凑热闹。”   岑词的嘴张了半天,这着实是令她没想到。   “哦对了,我妈那个人啊,爱臭美,也不喜欢别人把她往老了叫,所以见着她之后别喊她阿姨。”   “那叫她什么?”   “叫她Lisa就行。”   岑词哦了一声,虽然直呼名字也没什么,但毕竟是第一次见秦勋的妈妈,还是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就叫得这么直接是不是不大好。秦勋看出她的心思,抿唇笑了笑——   “当然,如果你觉得敬意不够,那么还有个称呼你可以提前叫。”   岑词抬眼,撞进了他的目光里,含着笑,就似藏了无穷尽的银河有光亮,吸引着她,勾着她能一头栽进去。心脏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太阳穴也一鼓一鼓地躁动。   秦勋凝视着她,低笑问了句,“怎么样?”   “不怎么样。”岑词压下促急的呼吸,他没说,但她知道那声可以提前叫的称呼是什么。   秦勋嘴角上扬,意味深长,“没关系,反正早晚都得叫。”   这话闯进耳朵里,又让岑词的喉咙干了一下。   真是个能撩人的男人。   正想着,就听秦勋轻声说了句,出来了。   岑词一激灵,忙抬眼去寻。   闸口出来的一些人中,有轻装的,有推着两三个大行李箱的,有情侣边走边打闹的,有面无表情步履匆匆的,有打着电话找人的,有塞着耳机听音乐的……短短出场,却是道尽了人间百态。   有一位女子,在众人影里格外惹眼。   波浪长发,头戴白色鸭舌帽,太阳镜遮了大半张脸,穿得休闲,简约的运动套装,裤腿是七分的,露出一截精细白皙的小腿,脚踩一双挺夸张的老爹鞋。   没推行李箱,只身就一小包,单肩背着出来,既实用又洋气。   惹眼不是因为她的穿着,事实上她穿得很简单,之所以能引起岑词的注意,是因为女子身上的气质。   很高贵,却又很青春。   岑词突然有种预感,她就是秦勋的妈妈。   这种预感来得挺没有根据的,之前岑词没见过秦家阿姨的照片,但也想过她可能的形象,跟她以往见过的贵妇形象差不多。举手投足十分注重形象,说话也不紧不慢的,但可能看人比较挑剔,潜移默化中有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气。   所以心中预感沸腾时,岑词在想,或许这次第六感不灵光……   念头还没落,就见那女子朝着秦勋招了一下手,秦勋笑着冲里面点了点头。   岑词惊愕脱口——   “她……真是你妈?”   心里补上句:确定不是……你姐吗?   秦勋被她的话逗笑,“当然。”   说话间女子已经上前,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展开双臂,虽说太阳镜遮着眼睛,但从她上扬的嘴角就能看出热情洋溢来。   秦勋一手抱着束花,一手插兜而立,没动,就是微微扬嘴角含笑。   岑词用余光能看见秦勋的反应,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心想着,这做儿子的反倒冷静内敛的呢。   还没想好第一声招呼怎么打合适呢,她就被人搂住了。   第一反应就是,好清香的气息呢。   第二反应是……呃?那女子张开双臂原来是冲着自己的?   岑词当场就懵了,但肢体是存在条件反射的,抬起,跟女子回搂了一下,脑子里是一团浆糊。   女子很快松开了她,太阳镜一摘,毫不遮掩地打量着岑词,目光里有笑,“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真好看……   岑词觉得,对面的女子是真好看。在她摘下太阳镜的瞬间,岑词终于明白秦勋的眼睛为什么那么好看了,随了这女子啊。   整个人看上去挺年轻,保养很好,可眼睛最能读明白一个人。女子的目光清澈归清澈,却是智慧得很,看上去是那种虽说经过大风大浪却又能保持初心的女人。   换言之,生活得很随遇而安。   这年头,能真正做到这种生活态度的人少之又少。   岑词张了张嘴,“阿……Lisa,您好。”   秦妈一听,笑了,嗓音很好听,的确也是不紧不慢的——   “秦勋连我的喜好都跟你说了,不错。”   又看了看她,眼里的笑意就很温暖,“嗯。”   像是……挺满意?   岑词这向来是能轻易看穿人心的,此时此刻却紧张得够呛,一时间竟揣摩不了这个“嗯”的意思。   秦妈这才转头看向秦勋——   “眼光不错。”   秦勋竟笑得有些腼腆,腾手揽过岑词的肩膀,轻声说,“是,好看。”   岑词不大好意思,暗自挣脱了一下,没如愿。秦妈抬下巴朝秦勋怀里示意了一下,“送我的?”   “是。”秦勋将怀里的花束递了过去,补上句,“小词选的花。”   秦妈接了过来,看样子挺喜欢,眼睛里都是笑意,抬眼看岑词说,“托你的福,这是我第一次从秦勋手里接到花。谢谢你啊,小词。”   “不客气,应该的。”岑词赶忙道。   往停车场走的时候,秦勋牵过岑词的手,吓了她一跳,赶忙抽手,却被秦勋攥得更紧。他笑,“你真不用紧张,我妈很好相处的。”   是挺好相处,而且初次见面感觉也很舒服,就是……   “我真没想到刚刚她是来抱我的,当时我是不是挺没礼貌?”她是惊讶得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秦勋笑出声,“没什么礼貌不礼貌的,我妈啊就是太热情了,她那个拥抱肯定是冲着你去的,因为她从没那么热情对过我。”   经他这么一说,盛棠突然觉得……   他还挺,可怜的。 第225章 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车行一路,岑词挺少说话,不是她腼腆不知说什么话题,是秦妈挺热情,跟她坐在后座后就一直拉着她说话。   问长问短的,但都是在问岑词工作上的事。   在没见着秦妈之前,岑词这颗心七上八下的,想得也比较多,主要就是考虑回程这一路上聊什么的问题。不主动吧,显得没教养,太主动吧,对她来说还难点。   要秦勋跟他妈坐后面她开车?貌似也有逃避的意思。   但见着秦妈之后,这种种顾虑就迎刃而解了。秦妈是个很会引导话题的人,等秦勋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库的时候岑词才发现,竟然到家了。   就是临进门前秦妈问了一嘴,“小词,我儿子经常来你这儿住?”   虽说一路相聊甚欢,但这话问的一时间让岑词有了谨慎,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倒是秦勋,房门打开的时候他风轻云淡地回答,“不是经常,基本上只要在南城我都会住她这儿。”   岑词听到这儿,可真是……心口一激灵。   悄悄抬眼打量她的脸色……   秦妈一个叹气,却是在指责秦勋,“你是男人,应该把心爱的姑娘往自家里带,不是天天往姑娘家钻,你是没房子还是没钱啊?”   这语气怨怼的,竟令岑词产生了恍惚之意:不像是未来婆婆的语气,倒像是未来丈母娘在挑剔未来女婿……   秦勋为她拿了双备用拖鞋,叹气,“妈,小词每天要上班,诊所在新城区这边,离家近。”   “每天上班怎么了,你送她不就完事了。”秦妈进了屋,换鞋的时候怼了一句。   真真儿是把秦勋怼得一句话没有。   岑词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开口说句话了——   “那个……Lisa,是我比较懒,想着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说到这又觉得不妥当,清清嗓子又补上句,“我是觉得他那个房子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秦妈笑了,“你去了不就有烟火气了?”   岑词脸颊微微一烫。   “他来你这住,你家人没什么意见?”秦妈又问。   这是打从见面到现在,秦妈第一次问及她的家人。   岑词轻声说,“我奶奶知道我和秦勋的情况,没反对。”   秦妈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怕你家人会多想,毕竟你是女方,我要是有个女儿也会担心,怕孩子吃亏。”   “妈……”秦勋似无奈,“您儿子是那种人吗?”   秦妈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   汤图来送果盘的时候快中午了,岑词系好围裙正打算往厨房里钻。   见着秦妈之后,汤图惊呼:“阿姨,您也太年轻了吧,跟秦总走出去说是同龄都不会有人怀疑的呀。”   前一句阿姨叫得岑词心里一激灵,后面那句说完她这颗心就放下了。汤图是出了名的会说话,像是这种性格肯定招长辈喜欢。   果不其然秦妈笑得开心。   汤图又送了一大束花,秦妈连连说破费了。汤图那张嘴可会说了,但听着就是故意的——   “一束花而已哪会破费呀?您是小词的未来婆婆,是小词生命里很重要的人,那我是小词最要好的朋友,您当然也是我很重要的人了。”   “这姑娘……”秦妈笑得合不拢嘴。   进了厨房后,汤图就陪着秦妈在客厅里聊天,时不时就能听见笑声传过来。   岑词洗菜的时候轻叹了一声,压低了嗓音说,“谢天谢地汤图还没见她未来婆婆,要不然我真没做好逗长辈开心的准备,也不是所有长辈都像你妈这样通情达理好说话的。”   秦勋抿唇浅笑,“这倒是。”   岑词凑近秦勋,接下来有点欲言又止。秦勋转头瞅了她一眼,“有话要问?”   “嗯。”岑词支吾,“那个……你妈从见着我开始到现在,她都没问过我家里的情况,她是不是……”   是不是,觉得咱俩只是谈着玩?   是不是对她不大满意?   等等这些话都被她湮没在肚子里,有这种担忧,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   之前岑词想着,作为秦勋的母亲,那对能进入到她儿子生命里的女人肯定挑之又挑,就算不当面问,那也会背地里把对方的家庭情况打听清楚。   但秦妈刚刚就提了一嘴她的家长,很明显是不清楚她家具体情况的。   那就是不屑于打听?   这才是岑词担心的呢。   虽然吞吐,但秦勋明白了岑词的意思,他停了手里的活,拉近她,故意笑问,“你在担心啊?”   岑词哪有心思跟他逗乐,推了他一把。   秦勋又拉住她,不逗她了,“放心吧,我妈肯定是很满意你的,要不然刚才汤图说未来婆婆的时候,她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岑词张了张嘴,好半天……   “不是因为汤图会说话嘛。”   秦勋笑,“我妈保养得好,比同龄人年轻是事实,每天夸她年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就像是你,有人夸你长得漂亮,你还会心花怒放的?或者你以为汤图那束花?她又不缺花,我爸几乎天天给她送花。”   岑词哑巴了半天,说的,也是啊。   “所以,真正让她开心的,就是汤图替你说的那声‘未来婆婆’。”秦勋眉眼展笑的。   岑词心跳加快了,却是言不由衷说了句,“我……也不是这么想的,就是觉得奇怪,问问。”   秦勋眼里笑意加深,“我妈那个人啊,等你以后跟她相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她不是不关心你的家庭情况,她是觉得没必要刨根问底。我是她生的,她对我最了解,我喜欢上的姑娘肯定是最好的,所以她不操心。”   “这是你的想法。”岑词喃喃了一句,气息急促的。   “我的想法就是她的想法,她是我妈,我还不了解吗?”秦勋说着又凑近她,“再说了,从我妈希望你能住我那的态度,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岑词心里有喜悦炸开,最开始清浅,后来渐渐汪洋。但她还不想表现得那么明显,把他推开,“不明白。咱俩就是在谈恋爱嘛,有什么好明白不明白的。”   秦勋看着她轻笑,倒也没多说什么。 第226章 明白就好   岑词做了道拿手菜。   就是秦勋教她的那道沙律,端上桌时心里直打鼓,其他菜都是秦勋做的,她就这么一道,会不会彻底坏了她在秦妈心里的印象?   岂料上桌,秦妈瞧着沙律直赞:不错啊,营养均衡,看着又漂亮。   又问岑词,“做心理医生的都这么心灵手巧吗?”   说得岑词挺不好意思的。   秦勋给了她一个眼神:是不是,我说得没错吧?   汤图识时务者,见好就撤,也没打算留下做电灯泡。岑词觉得有汤图在,起码在气氛上不用担忧,但汤图声称要去给裴陆送饭,先行一步。   等汤图走了之后,秦妈不解地问岑词,“是她男朋友吗?还需要给他送饭?”   这下子岑词可真就彻底相信,秦妈对她以及周遭人际关系一概不知,心中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秦勋说的那样。她忙跟秦妈解释了裴陆的工作性质,因为她有预感,对于女朋友主动给男朋友送饭这种事好像入不了秦妈的眼。   秦妈闻言后恍悟,果然是如岑词想的那样,轻声说了句,“这样还能理解,我还以为她男朋友被她惯坏了。这男人啊,绝对不能惯着。”   闻言这话,岑词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秦勋,忍笑嗯了一声。   秦勋一脸无奈。   末了秦妈又叹道,“做警察这个职业啊,听着挺威风凛凛,但太危险了。我要是有女儿啊,可能就不会考虑让她嫁警察。”   岑词闻言,还真替汤图捏了把汗。态度开明的秦妈都这么想,据她所知,汤图的爸妈可很希望汤图能嫁得安稳。   “秦勋呢,他从商,虽然都说商场如战场,但商人相比警察来说就安全了很多,小词你说是吧?”秦妈突然这么问她。   弄得岑词一愣。   秦勋轻声,“妈,您这话问得有歧义。”   说的就好像岑词跟裴陆处过对象似的。   秦妈反应过来,马上对岑词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我儿子的职业更安全,起码嫁给他之后不用提心吊胆。”   岑词的呼吸又促了些,耳根子阵阵发烫。   她清清嗓子,压了心底窜起的悸动,低低说了句,“Lisa,我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秦妈笑着说。   秦勋忍笑,侧过身故意问她,“真明白假明白?”   岑词没搭理他,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   秦妈是很好的捧场者,至少岑词这么认为,一桌子的菜,她把沙律吃得最干净,还给了极高的赞誉。岑词觉得,秦妈情商特别高,桌上沙律她不是没尝过,跟秦勋的厨艺比差远了,更别说秦妈肯定是尝过世界各地美食的人。   一时间不受宠若惊也是假的。   在此期间,秦妈还询问了岑词的伤势,岑词赶忙说没事了,伤口恢复得很好。   秦妈语重心长,“没想到做心理师也会有危险呢,看来以前我是把心理师这个职业想简单了。”   “对于我们这个职业,很多人都不会往深了想。”岑词一提到职业的话题,整个人就放松了很多,“人性本来就复杂,所以面对复杂的人性,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是安全还是危险。”   秦妈点头,这倒是。   末了,又叹了声,“我要是有女儿啊,肯定就当温室的花儿来养了。”   还没等岑词做反应,她话锋一转,笑,“不过,我这不马上要有女儿了?”说着拉过岑词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问她,“是吧?”   岑词心口一突突,下意识看了秦勋一眼。   秦勋含笑与她对视,就是不帮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妈,就只能敛下眼眸,含笑不语。   秦妈见状,抬眼一扫秦勋。秦勋笑说,“妈,您就别操心了。”   问及秦妈在南城的行程,秦妈说,“本来是订的今晚的机票。”   岑词惊讶,就连秦勋也没想到。秦妈笑着对秦勋说,“你爸还在罗马等我呢。”   秦勋恍悟,“那你不用这么着急吧。”   岑词虽说对于秦家的处事方式极为想不通,但也还是跟着秦勋一同劝说,毕竟是来看她的,连夜都不留说不过去,便希望秦妈能在南城多待两天,她可以陪着她到处转转。   秦妈摆手,“南城啊就不逛了,我也是经常过来,对于南城不陌生。只是我刚才听你提到了你奶奶,她也在南城吧?”   岑词点头。   “所以我想了想还是留一晚,行程改一下,去看看你奶奶,方便吗?”   岑词没料到她会有这决定,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   汤图拎着便当盒来警局的时候,正好瞧见窜天猴从小会议室里出来,身上裹着挺浓的烟味,呛得她恨不得一个趔趄。   见她来了,窜天猴原本紧皱着的眉就忽而舒展,一声“嫂子”叫得脆生生的,眼珠子就往她手里的便当盒打转悠,嬉皮笑脸的,“这是给头儿送的呀?”   汤图早就见惯了他那副样子,跟裴陆痞起来一个德行,便当盒往他怀里一送,“有你的份啊,行了,拿去分了吧。”   “遵命!嫂子!”窜天猴抱着便当盒就跟抱着块金砖似的,下巴又往最里间一扬——   “审了周军一个通宵,眼睛没阖几分钟整个上午又出警,估摸着在里面补觉呢。”   汤图心里有数了,对窜天猴笑说,“下次给你卤猪蹄儿吃。”   “谢嫂子!”   ……   正如窜天猴说的,裴陆的确在补觉,但也没正儿八经睡,就合衣躺在沙发上阖着眼,呼吸听着挺深沉。   最里间其实就是个挺小挺简单的休息室,平时熬夜办案的人员扛不住了就跑这里凑合着休息休息。其实就是用简单门板隔出来的这么一间,连沙发都挺简易,不知道是谁家换下来的老旧沙发吧,扶手上的皮子都爆开了。   沙发对于裴陆来说太小,他躺在里面着实委屈,挺高的个子,尤其是一双大长腿,想要完全蜷进去不大可能,所以身子躺在沙发上,双腿是搭在扶手上的,露出大半截。   汤图手脚放轻。   但做警察的养成了警觉的习性,她刚把门关上,这边裴陆就蓦地睁眼了。 第227章 心思昭然若揭   裴陆将汤图送来的便当吃了个干净,甚至把窜天猴分去的那份也给吃了,吃完又补了小半壶的茶,这才缓过劲儿来。   窜天猴临出门前哭丧着脸说,“嫂子,下次我接到便当盒就直接进肚,让裴队连饭菜的影儿都见不着!”   裴陆甩了个眼神过去,“你试试。”   肯定不敢,窜天猴一溜烟儿跑了。   休息间的门是玻璃的,能看见外面的忙碌。趁着没人往这边瞅,裴陆伸手搂了汤图,轻声说,“今晚我要是能早下班,就去你家。”   汤图赶忙拍开他的手,冲着外面一示意。   裴陆笑得爽朗。   “去我家干嘛?”汤图故意说,“中午给你做一顿就不错了,晚上还得伺候你啊?”   说完这话蓦地察觉哪里不对,抬眼再看裴陆,他笑得带点坏。   “我是说,晚上你去我那,我还得给你做饭。”她解释了句。   裴陆不紧不慢笑说,“我的意思是,晚上去你家接上你,咱们看看电影约约会什么的,你想到哪了?”   汤图瞪了他一眼,“身为警察,你这是公然诱供。”   还晚上看电影约会呢,每次说得都挺好。   裴陆一脸无辜,“天地良心,我说什么了就诱导你了?”   汤图懒得跟他贫,他精力旺盛的时候嘴岔子也不差。   “哎,警察问你话,你如实回答。”   “什么?”   “听说今天秦勋的妈妈来了?”   汤图一点头,“对,在小词家呢,哎,”她反应过来,“这事儿你都知道呢?”   “秦勋前阵子跟我说的,就像是无意当中提到一嘴似的,实际上我觉得他有显摆的意思。”裴陆一撇嘴。   汤图抿唇笑而不语,这俩男人,都挺孩子气。   “所以,”裴陆一脸正经地问她,“你什么时候打算让我见阿姨?”   汤图愣了一下,“啊?”   “你爸妈喜欢什么?回头我上门的时候提前准备准备。”裴陆还挺跃跃欲试。   汤图反应过来,脸就腾地烫了一下。   “瞎说什么呢?”   裴陆十分不解,“我哪瞎说了?咱们已经在一起了,见你父母有什么不对?”   “我觉得时间还短……”   裴陆想了想说,“咱俩好像也就是跟岑词秦勋他们前后脚吧,差就差在……还没同居?”   汤图听得心跳加的,气息也急促了不少。   裴陆将她拉到怀里,偏头轻声问她,“你觉得,你爸妈对我能满意吗?”   这么一问……   倒是挺严肃的呢。   汤图还真往这方面想了,“应该……挺满意的吧。”她抬眼看他,“职业是危险了点,但是我喜欢,我爸妈也不会反对。”   “你说的啊。”裴陆笑得眉目星朗的,“那我心里就有数了。”   汤图这才意识到自己掉坑里了,脸一燥,推了他一把。   窜天猴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搁平常绝对就不做程咬金了,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抬手在玻璃门上敲了敲。   裴陆回头瞅了一眼,汤图一瞧被人看了个正着,顿觉尴尬。   窜天猴推门进来,直截了当,“头儿,周军他企图自杀!”   **   岑奶奶和秦妈相聊甚欢。   秦妈平时也是个喜欢花花草草的人,还没庭院呢,就被院外大团绣球吸引,进了院子两眼更是不够用了。岑奶奶得知是秦勋的妈妈,更是别提多热情,两人聊到最后竟能聊出不少共同话题,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秦勋和岑词落得清闲,坐在葡萄架下,秦勋帮着岑词给花盆培土,轻声说,“我妈这次来挺唐突的,奶奶静惯了的人。”   “没关系,Lisa跟奶奶志同道合的,奶奶高兴还来不及。你看我平时来这儿,也没见奶奶说过这么多话。”   秦勋看过去——   秦妈和岑奶奶两人正围着一盆牡丹花说事,偶尔能听上那么一耳朵,好像是什么新品种的。他笑,压低嗓音,“我妈啊,平时的确喜欢花花草草的,但也是奇怪,养什么都不开花,我家有一盆米兰,被我妈养了十多年吧,到现在我都没见过开花什么样。”   岑词忍笑叹气,“那跟我还是有一拼呢。”   “所以我妈喜欢你。”秦勋见缝插针。   岑词敛下眸,藏住心中喜悦,故作淡若清风的,“听说但凡有钱人家,事儿都挺多。”   “谣传。”秦勋轻声,“我家就很简单,我妈是老大,我爸是老二,我是老三,哦,可能我在家里的地位还不如那盆米兰。所以你还担心什么?我爸对我妈言听计从。”   岑词觉得秦勋的心思昭然若揭了。   清清嗓子,她眼波有娇有魅的,“Lisa是不是特别喜欢女儿?打从见面到现在,她前后三次提到‘我要是有女儿了’。”   秦勋对上她的视线,明显的揶揄意味。他不自然了,但也老实承认,“是,听说当初怀我的时候以为是女儿,等生下来见是儿子之后,我妈大哭了一场,我爸就劝我妈,说生男生女都一样,男孩儿也挺好的。”   这话听得岑词还真是一愣,紧跟着忍不住笑了。   还真是……重女轻男啊。   “那之后怎么没想着再要一个呢?”   岑词问完这话,猛地意识到这话问的不合适了,赶忙道,“嗨,我就是瞎聊。”   以秦家的条件,不是多个孩子就养不起,没要,那肯定是有没要的理由。也幸好没傻到在Lisa面前这么问,否则肯定是往人心窝子里扎刀。   秦勋见状,笑说没事儿,“我妈之前身体不好,不适合再生育,等身体养好了,也错过最佳的生育年龄。”   岑词了悟。   “所以,如果想要孩子,就要早结婚早生育。”秦勋冷不丁把话往回一兜。   岑词手一顿,抬眼看他。   他唇边扬笑,一直蔓延入眼,凑近她,轻声补上一句——   “女人生孩子早,身材恢复得也快。”   故意为之。   岑词明明知道,他是在一点点试探她的反应,就像之前,他一点点走进她的世界,让她等反应过来就有了习以为常。知道他的意图,什么都清楚,还是……心跳不止!   刚想开口,手机响了。   是她的。   她双手沾着泥不方便接听,就抬着双手,起身往裤兜里示意一下。   秦勋乐得为她效劳,只是替她掏手机的时候,还不忘趁机占了一把便宜。   岑词瞪了他一眼,耳朵往手机上贴。   那头是汤图,嗓音挺沉的。   岑词这边一听,脸色霎时也变了。 第228章 知道戚苏苏吧   周军这次自杀闹得挺离奇。   据窜天猴说在审讯的过程中,审着审着就突然性情大变,冲着警员这边就过来,有袭警的架势。被警员制服后他的情绪还是很激动,一度拿头往桌上撞,撞的力度还十分大。   “冲着不想活的劲儿去的,一下撞上去脑袋就流血了,肿了挺大一包。”裴陆跟岑词简单描述了一下周军的情况。   周军送到医院处理伤口,窜天猴盯着去了。   裴陆心思缜密,前思后想后给岑词打了通电话。等岑词和秦勋赶到的时候,裴陆跟汤图两人已经在警局附近的咖啡馆等着他俩,并提前叫好了冰咖啡。   周末,天色擦黑的时候也是热闹的开始,这个季节适合晚归。咖啡馆里的人也不算少,进了酷暑,大家吃饭都晚,或者打着减肥的名号在咖啡馆里点了一杯纯美式,再加一片全麦面包或蔬菜沙律就算一顿了。   裴陆没心思喝咖啡,牵扯到案情的,暂时不方便透露的没讲外,关于周军这两天的情况他都跟岑词讲了讲。说完周军的情况,裴陆由衷地补了句——   “照理说周军的情况不该麻烦你,但我就觉得周军不是简单的寻短见,像周军这种利益至上的人来说,求生欲望远远高于寻常人,怎么就突然有这种行为?”   补完这句话,他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汤图,又扫了一眼秦勋。   汤图并不希望岑词参与进来,这在警局的时候她已经表明过的态度。当然,裴陆也绝对相信秦勋的想法跟汤图一样,毕竟岑词之前发生过危险。   他本身也是想着,能不让岑词参与就不让她参与进来。   可周军这种反常,裴陆觉得好像只有让岑词过眼了才能放心。   此时此刻,汤图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秦勋的面色不大好看,打从进了咖啡馆看见他第一眼起。   他们的心思,裴陆不是没看在眼里。   但为了办案,有时候可不就得耍耍混?   岑词的注意力都在周军身上,闻言后问裴陆,“你的意思是?”   裴陆赶忙说,“我在想啊,周军会不会藏着什么隐疾,如果你能对他稍微施加点引导,是不是有些事就能真相大白了?”   “不行。”开口的是秦勋,眉头一皱十分不悦。   汤图这次是绝对站在秦勋这边的,“我也觉得不妥,周军现在什么情况谁都不清楚,万一是故意的呢?万一再有别的目的呢?万一伤害小词呢?”   秦勋对这两人的反应没做回应,就瞅着岑词。   岑词问他,“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影响周军的意识?”   “是引导。”裴陆纠正她的说辞。   岑词忽而笑了,“其实你始终相信网上的那些话,对吧?”   这话令裴陆略显尴尬。   清清嗓子,强调,“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像是之前的古董案,也是因为有你的出手帮忙才破的。”   岑词轻轻点头,“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裴陆,很多时候意识引导后的结果都在法律上有很难的界定,因为法律上无法判定说,意识引导后的结论是真相,还是精神分析师主观意愿的强加。”   裴陆沉默。   “所以啊,这件事你不适合再介入了。”汤图轻声说,“闵薇薇是你的客户,周军不是。”   说到这儿,她转头对裴陆轻声说,“你要理解,小词是我最好的朋友。”   裴陆点了一下头,好半天没说话。   岑词看了汤图一眼,敛眸想了想,轻声开口,“或者,我可以去看看周军。”   “小词。”秦勋低低念了她的名字。   岑词微微一笑,“我相信裴队肯定会做好保护工作吧?”   “当然当然!”裴陆两眼发亮,一拍手,“你放心,国家怎么保护国宝的,我们就怎么保护你!”   汤图一拉岑词的手,叹气,“你又何必卷进去呢?”   岑词想了半天,笑道,“可能,上天注定的吧。”话毕伸手戳了戳秦勋的胳膊,“笑一个呗。”   秦勋脸色没恢复。   “那你还能眼睁睁看着我出事呢?”岑词故意问。   秦勋的情绪真是被她牵着走,想要再多生一会儿气都生气不起来,他重重一叹气,“当然不能。”   “那就行了,你俩就别操心了。”岑词语气轻松,“裴队都说了,像保护国宝似的保护我。”   裴陆再下保证——   “没错!放心!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汤图瞪了他一眼,“国宝都是锁在柜子里保护的。”   **   周军的脑袋裹得跟火柴棍似的,靠坐在急救室里的椅子上阖眼,不吱声不吱语的。   用窜天猴的话说就是:来医院的路上都不消停,逮哪撞哪,就真跟不要命了似的,脑袋上可不止一个包。   所以岑词看见周军后最先蹦出来的念头是:本来长得就不好看,再满脑袋是包,更不好看了。   秦勋也没料到周军会对自己这么狠,愣了一下,低声道,“以前西装革履还算是仪表堂堂,现在真是……”   岑词也压低了嗓音,“你可能对仪表堂堂这个词有误解。”   ……   周军对于大家的到来没什么反应,不管裴陆怎么问他都不作反应,就像是完全跟外界屏蔽了似的。   末了,岑词决定单独留下,让其他人都暂时出去等着。   秦勋不同意,坚持要当场陪着,还有汤图,也挺反对。岑词指了指房门,笑说,“上面有玻璃窗,里面但凡发生一丁点危险你们都能看得到,不用那么紧张。”   汤图的态度有些松软,秦勋仍旧坚持。   岑词叹气,轻声说,“周军明显就在抵触,大家都在场的话,我确实很难发现问题。”   话已至此,秦勋也没辙,只好跟着大家伙一同出去,裴陆拍拍秦勋的肩膀说,“放心,咱们随时盯着点里面。”   秦勋没搭理他。   等其他人都出去了,岑词拉了把椅子坐在周军面前,背对着房门。   两人离房门都有一段距离,隔着玻璃窗,裴陆和秦勋都在盯着周军,防止他有攻击性的举动。   一门之隔。   门外,几人不敢掉以轻心;门内,气氛似凝固般。   “周军,你为什么要自杀?”岑词淡淡地问。   周军仍旧阖着眼,就跟睡着了似的,但岑词很清楚知道他没睡着,他的呼吸、他的面部肌肉都昭示着他的清醒。   岑词也不见着急。   轻描淡写,“我来也不是要给你做思想工作的,更不会劝说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是,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周军始终没反应。   岑词身体微微前倾,用极低的嗓音,不紧不慢地问了他一句——   “知道戚苏苏吧。”   话音刚落,就见周军蓦地睁眼,盯着岑词,面部肌肉都有明显的抽动。 第229章 我没想过交男朋友的事   由于周军的突发状况,打断了原本周末的相聚时光。   所以翌日,在机场送别Lisa的时候岑词表示十分抱歉,Lisa笑说,“我本来就是打算看你一眼就走的,昨天临时改变行程就已经给你们添了麻烦,现在该看的都看了,你不用跟我道歉。”   岑词听她这么说,心里更过意不去。   Lisa拉过她的手,轻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啊就觉得好像在哪见过,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眼缘吧。”   她看着岑词,眼里明显的喜爱和欣赏,又看向秦勋,“不能辜负人家姑娘。”   秦勋一脸无奈,“妈,您儿子是那样的人吗。”   Lisa走到他跟前,压低了嗓音说,“别抻着了,差不多的时候赶紧提。”   秦勋明白她的意思,低笑,“好,您放心吧。”   Lisa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没再多说什么。   岑奶奶也跟着一同来机场了。   老太太也是挺性情中人的,昨天跟Lisa见面后可谓是一见如故,所以得知Lisa今天就走,说不什么都要一同跟着来机场送别。Lisa就一直在拉着岑奶奶聊天,别提多火热了。   弄得秦勋和岑词都得靠边站,成了局外人。   等过安检的时候,Lisa拉着岑奶奶的手说,“说不准下次咱们再见面的时候,这关系啊就更近了一层呢。”   话说得清晰明了,岑奶奶在那头乐呵呵的,这头岑词倒是不大好意思了,下意识抬眼去打量秦勋,不想秦勋正在看她,目光里含笑,嘴角弯弯。   她的心跳又紊乱了。   **   下午还没到预约时间,冷求求就来了。   还是冷延陪着,冷霖没来。   王晓璇进治疗室告知的时候又是一脸羡慕说,哎,人家的叔叔啊,可真是人家的,幸福死了。   这话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治疗室的门刚开了一条缝隙,岑词就叫住了她。   “你很希望有个像冷延这样的叔叔?”   王晓璇背对着门口而站,笑说,“当然了。”   岑词饶有兴致问她,“为什么?”   王晓璇想都没想,“人帅,事业有成,还体贴,你看他对冷求求多好啊。”   “可是他是叔叔,不是男朋友。”岑词提醒了句。   王晓璇哦了一声,笑呵呵的,“嗨,自动忽略这层关系了。”   一句随口的话,却叫岑词起了兴趣,“换做是你的话,你会对这样的叔叔有非分之想吗?”   王晓璇连连摇头,都没多加考虑,“肯定不会啊,亲叔啊,换做别人家的叔,我肯定就会了。”   岑词笑了笑,余光扫了一下门口,隐隐的,有身影。   她继续问王晓璇,“那如果,这样的亲叔对你有非分之想呢?”   “怎么可能呢?有层血缘在呢。”王晓璇不以为然说。   岑词轻声,“我说的是假如。”   王晓璇一耸肩膀,“那我肯定得吓死。”   说到这儿才蓦地反应过来,冲着岑词直摆手,“岑医生,你是不是以为我对那位冷先生有什么心思呀?千万别误会,我吧,也就是平常嘴上说说,哪敢啊。”   岑词被她逗笑,下巴一扬,“出去吧。”   等冷求求进来的时候一直是耷拉着脑袋,步子也挺迟缓的,冷延先她一步,见她没跟上来,扭头一看,笑了笑,伸手轻拉她的手腕。   冷求求看上去十分紧张,被拉着的那条胳膊就跟僵住了似的。   坐下后,她瞅着岑词的眼神里也充满了不安。等岑词抬眼,她又赶忙移开目光,低垂着脸。   岑词轻声问她,“脸色不大好,昨晚没睡好吗?”   冷求求先是摇头,紧跟着又点头,吞吐说,“梦做得挺多,是没睡好。”   岑词好奇,“做了什么梦?”   许是冷求求没料到她会追着问,愣了片刻,然后喃喃道,“忘、忘了。”   岑词笑了笑,“是啊,我们的大多数梦就是用来遗忘的。”   冷求求仍旧低垂着头。   冷延见到了治疗时间,跟岑词寒暄了两句,正打算出去等的时候,不料岑词叫住他——   “治疗开始之前先简单的聊聊天,家属在也好,其实也算是治疗中的一部分。”   冷延倒是没拒绝,说了声好,拉了椅子坐在冷求求的身旁。治疗室的面积其实不小,但冷延就是紧挨着冷求求而坐,胳膊近乎能贴着她的胳膊,岑词发现,冷求求似乎更紧张了。   等冷延坐好后,岑词补上了句,“有时候家属的鼓励是很重要的,冷先生,您说呢。”   “当然。”冷延左腿叠右腿上,靠着椅背,相比一旁局促的冷求求,他看上去十分悠闲。   岑词微微一笑,目光落回冷求求身上,轻声问了些问题。大抵都是最近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试着去接触谁,这期间跟别人接触时有没有增加肢体触碰的时间等等。   冷求求刚开始回答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后来在岑词的引导下,整个人渐渐放松了下来。一一作答,表示说整体都还可以,跟从前相比好多了,至少跟同事有肢体接触的时候不会表现得跟从前似的如临大敌,这样一来,也不会造成旁人的困扰。   “进步很多啊。”岑词夸奖。   冷求求轻声说,“是岑医生做的脱敏治疗方案好。”   “那也要你配合才行,相信自己的医生是最关键的,否则再好的方案也无济于事。”岑词又问她,“这几天有没有试着喝带颜色的水?”   冷求求唇角微微僵了僵,低垂了眼眸。岑词眼尖,瞧见她的紧张劲又上来了,咽了一下口水。   身边的冷延见状,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不敢喝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没有进一步的尝试,还是尝试失败?”岑词轻声问。   “我……”冷求求迟疑,好半天说,“我没敢尝试。”   然后怯怯抬眼,“岑医生对不起……”   “没有,真的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叔叔说得对,这种事我们要慢慢来。再说了,你已经进步很大了,至少生理上的排斥反应减轻了不是吗?”   话虽这样说,但岑词还是在评估表的其中一栏上打了个X。之前听冷霖说,冷求求已经不大排斥带颜色的水了,照这个进度看,她应该是进入到尝试失败阶段,而不是连尝试都不敢尝试,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她又在后面打了个?   不动声色地抬眼,给与冷求求鼓励,“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闻言这话,冷求求眼里燃起希望,与岑词目光相对,“是吗?岑医生,我真的能治好吗?”   岑词笑了,“当然。”   又道,“你能相信我,我就能把你治好,跟其他人一样,有正常的交际和生活习惯,还有……”   冷求求感兴趣,“还有什么?”   岑词笑着反问,“你还想要什么?”   “我……”冷求求想了半天,摇头,“不知道,我没敢奢求太多。”   “人是要有点野心才行呢。”岑词含笑,“刚才进门的时候你提到了梦,我昨晚也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了。”   “我?”   岑词点头,盯着她的脸,“梦见你谈恋爱了,跟一个很优秀的男孩子,他很爱你,也很呵护你,对你很好。”   这话说完,她瞧见冷求求的脸色变了,松动的嘴角瞬间僵了一下。   “怎么了?”岑词轻松地问。   冷求求低着脸,十指绞在一起,指关节都泛着白。许久后才用很低的嗓音说,“我……我没想过交男朋友的事。” 第230章 又不是我对象   岑词明显能感受到一股压力,来自冷延。他在看着她,目光锋利。   她没看冷延,注意力集中在冷求求身上,轻声说,“你这个年龄就是该好好去享受爱情,去认真地谈个恋爱。”   冷求求抿着嘴不说话。   但岑词能看得出,这个话题令冷求求很是不安。   她想了想,故意问,“是担心自己的情况?”   冷求求沉默了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可这头点的,有些迟疑。   岑词看在眼里却始终不动声色,笑了笑,“你的情况在好转,我想再经过三四个疗程,你至少跟外界进行肢体接触没问题了,所以,完全可以试着去谈谈恋爱。你看你,年轻,工作又好,长得还漂亮,我想会有不少男孩子喜欢你。”   这话说完,她眼角的余光瞥了冷延一下。   冷延在看冷求求,侧着脸,脸色肃穆的。   冷求求摇头,喃喃,“不会的。”   “怎么不会?你公司有同事追求你吗?”岑词追问。   这话不知怎的就刺激了冷求求,她猛地抬头,赶忙否认,“没有,公司里没有男同事追求我。”   明显的欲盖弥彰。   岑词又扫了一眼冷延,发现他的脸色冷了不少。   “求求。”她轻声念她的名字。   冷求求与她对视,嘴唇还在轻颤。   “你别紧张,也别这么快否定自己,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儿。”岑词低语宽慰,“我问你,你是不想交男朋友,还是不敢交男朋友?”   冷求求的唇抿得很紧,眼神闪过一抹倔强,像是在抗争什么。可这种情绪来得快散得也快,岑词清晰看到她眼里的那抹倔强慢慢褪去,换上的是一贯的无助和迷茫。   她说,“我不想交男朋友。”   岑词没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   许是冷求求察觉刚刚的情绪有些不妥,她抬眼,补上句,“岑医生,虽然你说我的情况在进步,但毕竟我没有完全康复,现在交男朋友……其实也是对对方的不负责,既然都是没影的事,我现在想也没用,不是吗?”   岑词微微一笑,“你这么想也是正常。”   “求求现在重要的任务就是把病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吧。”冷延开了口。   除了刚刚的脸冷下来,现在他又恢复一贯神情,语气挺不容商榷的。   “冷先生这点做得不好。”岑词这次主动面对冷延。   冷延闻言,不解地笑,“岑医生什么意思?”   “作为求求的长辈,冷先生可没起到一个模范带头作用啊,求求和她哥哥冷霖喜欢单身是不是都随了你啊?”岑词似玩笑问。   冷延听了这话,与岑词对视的时候微微一眯眼,多了审视意味。   岑词的目光丝毫没避让,就跟他直视,大有较量的意思。   少许冷延嘴角上扬,“岑医生说笑了。”   像是个台阶,只可惜岑词没打算拾阶而下,她说,“我没说笑,作为长辈,冷先生的行为举止很重要。”   这话落下,她眼尖瞧见冷求求的肩膀微颤了一下,而冷延,微扬的嘴角也僵了僵。   然后,她不疾不徐地补上句,“我是指,找对象这种事。”   冷延轻轻一笑,“当今社会,想找个合适的另一半并不容易。”   “以冷先生的条件也不容易?”岑词似笑非笑的。   冷延看着她,“找另一半不是买卖交易,感觉很重要。像是冷霖,年轻有为,职业条件也不错,他喜欢岑医生你,也追求过你,结果岑医生不是也一样没同意。”   岑词风轻云淡的,“冷霖很好,只是我更喜欢阅历和社会经验丰富的,换言之就是成熟内敛的男人更适合我。”   “所以你选择了秦勋。”   岑词微笑,“互相选择,我需要他,他也需要我。”   冷延打量了她半晌,忽然笑问,“如果换做是我来追求岑医生呢?”   身旁的冷求求冷不丁抬头,看了一眼冷延。   岑词与冷延对视,自然也能关注到冷求求的反应。她笑说,“冷先生可以试试。”   ……   等冷求求的治疗时间结束后,汤图从治疗室里出来倒咖啡,瞧着冷延带着冷求求离开的车影。   问岑词,“怎么回事儿?晓璇说之前你俩聊天的时候忘关门了,她怕客户听见,觉得咱们门会所喜欢在背后嚼舌根。”   岑词倒了杯咖啡站在窗子前,看着外面姹紫嫣红的夏色,轻声说,“我就是让他俩听到。”   汤图也正好结束上一位客人的咨询,靠在窗玻璃上偷闲,闻言这话倍感奇怪,“为什么?”   这话问完,又联想到前后几次看见冷延和冷求求的场景,蓦地反应过来,惊愕,“不是吧?你是在怀疑他们两个……”   岑词喝了一口咖啡,皱了皱眉,说,“冷求求的症状虽说是减缓不少,但如果不找到因由,心疾就是枚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引爆。能看出来冷求求对冷延的感情很复杂,但是冷延就很直接了。”   “你的直接……是指什么?”汤图吓了一跳。   岑词低头看着杯中的咖啡,思量片刻,说,“冷求求的所有症状,不敢与人有肢体接触,不敢喝带颜色的水,甚至……”   她又回忆了治疗之前那场谈话中冷求求的反应。   继续说,“甚至不敢交男朋友,极大可能都是跟冷延有关。”   汤图闻言瞪大双眼,老天了一声,压低了嗓音,“这……不就是乱伦了吗,所以冷求求心生愧疚?不对……”她仔细捋了岑词刚才的话,皱眉,“冷求求,是被强迫的?”   岑词若有所思,“是不是被强迫的,可能很快就知道了。”   “怎么讲?”   “最晚明天,我想,冷延就能来找我。”   “避开冷求求的治疗时间单独来找你?”   “对。”岑词含笑,“以一种……全新身份。”   汤图好奇,“什么全新身份?”   “追求者。”   “啊?”   岑词转头看她,“这么惊讶干什么,你的反应就好像是我没人追似的。”   “我倒是没这么想……”汤图一头雾水的,“就是奇怪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而且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   “匪夷所思吗?”岑词微笑,下巴朝外面一抬。   有辆车缓缓停进了庭院。   汤图顺势看过去,是裴陆。   下了车后,他又从副驾拎出个袋子来,礼品袋。   汤图看着好奇,“上门带礼品呢,怎么还客气上了。”   “不是客气。”岑词把咖啡杯往汤图手里一放,“你这次选的咖啡豆太难喝了,我知道你对象还得来找我,所以拜托他带几袋新豆子来。”   “太过分了!”   “不用嫉妒我的才华,这就叫功力。”   “我的意思是,你让每个月就拿固定工资的人去买那么贵的豆子,太过分了。”   岑词折身回治疗室,甩了句,“又不是我对象,我不用心疼。” 第231章 别再多管闲事了   裴陆能来,的确是岑词早就料到的事。   看完周军后,裴陆就在等她的结论。她说得很清楚,周军在当时的状态下意识很清晰,看不出有被暗示或受控的迹象,当然,也不排除自杀那一瞬间的念头有可能受控。   裴陆没听明白。   岑词也跟他解释了一番,一般来讲,催眠也好意识影响也罢,指定或跟时间有关,或跟事件有关,那么当时间到了或者事件完成了,那指令也就解除了,所以很难被发现。   另外,周军的警惕性特别高,尤其是对岑词,她跟裴陆表示,周军的抵触心理也能导致她判断的误差性。   总之下的结论是:起码她那时那刻看到的周军,意识正常。   裴陆也是下了血本,带来的咖啡豆还挺贵,跟岑词说,是托朋友买的最好的豆子,至于怎么好他就不知道了,他对咖啡豆没研究。   汤图立马压了咖啡,端进来的时候浓郁扑鼻,闻着就馋。   但裴陆不馋,对于一个拿铁和玛奇朵都分不清的男人来说,咖啡的香气闻起来都是一个样。他急着正事,但没等开口,岑词就说话了。   “其实对于周军的情况,我那天该说的都说了。”   裴陆知道她心思聪明,也没多废话,切入正题,“那我想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周军吐口。”   汤图轻叹一声问,“现在的证据还不足以让周军吐口吗?”   都是局中人,裴陆也没隐瞒,“说实在话,最直接的证据几乎等同于没有。”   但种种收集到的资料和间接证据都指向周军,现在就差捅破窗户纸的那一下,所以也别怪裴陆想剑走偏锋。   “哪怕是恐吓他一下。”末了他补上句。   关于裴陆的这个想法,其实在上次他找岑词的时候已经说了。岑词闻言后轻声说,“在医院里我不是没试过,就像我说的,周军对我其实很排斥,想影响他的意识不是件容易事,他知道我去医院的目的,所以时刻在提防我。”   裴陆沉默。   “不过……”岑词话锋一转,语气上有些迟疑。   裴陆抬眼看她。   岑词手持咖啡勺在杯子里轻轻搅动,敛眸看着勺子中间掀起的小小漩涡,说,“再警觉的人也有松弛的时候,哪怕是一瞬间失神,对我来说也够了。”   “你的意思是……”裴陆双眼一亮。   “你也别高兴太早,因为时间有限,我也只能很短暂的在周军脑子里留个指令,影响有多大,会对你们帮助有多少都一无所知。”岑词先给裴陆打了预防针,“我只能说尽量去引导他把隐情说出来,但如果你们审讯的时候还一切照旧,那就可能是两种情况。”   她顿了顿,放下咖啡勺,继续说,“一种是可能你们调查的方向都是错的,这件事压根就没我们想得那么复杂;一种是情况正相反,周军背后还有人。”   裴陆沉思,汤图则问她怎么断定的。   岑词给出的判断也简单,她认为如果周军的自杀是受了影响,那他能受谁的影响?   “能在无声无息间甚至在很难接触周军的情况下进行意识操控,那这个人肯定不简单,而且,连我都没看出端倪。”   汤图听得后背发凉,喃喃,“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过了许久,裴陆冷不丁抬眼看岑词问,“周军自杀后不理人,当时你说了什么话叫他有了反应?”   在医院里的时候,裴陆不说眼睛不眨一下吧,也差不多能做到目不转睛了,其实他跟秦勋一样,都在顾及岑词的安危。   可就在瞬间,周军的神情就变了,由默不作声到惊愕相视。   而后,周军就一直看着岑词。   裴陆相信在此期间两人是有交流,只是隔着一道门听不清。   岑词早就料到裴陆能这么问,没惊没讶的,“刺激周军的办法就是闵薇薇,我只是谎称闵薇薇醒了。”   裴陆想了想,“这倒是个好办法,就看有没有人再去打扰闵薇薇了。”   岑词没多说什么,只是一点头。   汤图在旁也听明白了,说,“一个谎言就只有周军知道,如果有人去了,那十有八九就是周军的人,如果没人去……或者闵薇薇就纯粹是意外,或者,像你们说的,背后还有人,可是……”   她捋了捋思路,少许后继续说,“如果周军背后还有人的话,为什么还留着闵薇薇一口气?不杀人灭口吗?”   岑词笑,“对方就是想杀人灭口啊。”   汤图猛地反应过来,对,她怎么把这茬忘了。   裴陆脸色阴沉,低声说,“所以,如果周军背后真有人的话,那他极有可能还会自杀。”   “对。”这一次,岑词态度肯定。   **   转眼到了傍晚,夕阳铺了满天。   岑词送走客户后靠在沙发上休息。   地面上撒了不少金红,不知哪的小野猫跑进院子里了,往窗子前一趴,慵懒得很。岑词看着那猫正出神的时候,汤图敲门进来了。   岑词没移开视线,懒洋洋的,“要跟我说周军的事?”   汤图一声轻叹,往她身边一坐,“我说你这个人去做读心神探算了,别人的心思你猜得透透的。既然知道我要说什么,我也就不多废话了,就是想提醒你一句,不管周军背后有没有人,到此为止,你绝对绝对不能再插手管了。”   岑词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汤图,“你要弄清楚啊,是你家裴队总找我。”   “我也会提醒他的。”汤图很坚决地说。   岑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汤图一挑眉,“我认真的啊,周军这件事太危险了。”   “你怎么这么操心啊?”岑词笑,“快成老妈子了。”   汤图啧了一声,推了她一把,“我是明哲保身,没看见你家秦总那天什么脸色啊?你真要是出了事,说不定倒霉的就是我家裴陆。”   岑词恍悟,故作痛心疾首,“我高看咱俩的友谊了。”   “暂且能比塑料结实那么一点点。”   岑词笑,紧跟着桌上的手机响了。   汤图也没打算多待,趁着她去接电话的空挡,又叮嘱一句,“记住啊,别再多管闲事了。” 第232章 是想   是一个陌生号打来的。   岑词看了一眼后就按断了,许是各种各样的小广告推销电话。可这号码挺顽强,按断后下一秒又打了过来。   接通。   还真不是广告推销,一个男子的声音,语速很快,“是岑词岑医生吧?有消息爆料说娄蝶其实是你的病人,这件事属实吗?”   岑词愣住。   “喂,岑医生?”   岑词掐断通话。   紧跟着桌上电话响了,一看竟是内线,赶忙接通。   是任晓璇,声音挺急,“岑医生,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围了不少记者啊,咱们约好的客户都被堵在外面进不来了!”   整个诊所也没多大,任晓璇平时有事就直接来敲门了,本来前台离她的治疗室也没几步远,现在一个内线打进来,看来情况真就挺紧急。   来不及多想出了治疗室,任晓璇不在前台,再一看窗外,诊所大门口那围了不少人和车,有的人高举着相机往里面拍。   夏天开着窗,能隐约听见任晓璇急切的声音——   “让让,麻烦让让,别挡着大门啊!”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   刚想往外冲,就见汤图从另一间治疗室里出来,快步走到窗子前,关了窗子,拉紧了窗帘。   这才转头对岑词说,“我出去接一下客户,你别露面了。”   岑词心中隐隐有预感,“娄蝶怎么了?”   “她来诊所看病的事被人扒出来了,你首当其冲成了焦点,先别回应,也先别露面。”汤图急匆匆叮嘱了句出了门。   **   门会所再次成了焦点,继闵薇薇事件之后。   而事实上,闵薇薇的二度风波殃及门会所也是不久前的事,现在,又多了个娄蝶。   源头是在一个大V号转发的图片上。   这图片的背景岑词并不陌生,就是之前的颁奖典礼,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意外,有人拍到了她跟娄蝶站在一起的照片,照片里虽然她是侧脸,但被人一顿分析,最后锁定就是她。   推断的过程其实也挺简单。   先找内部人查登记记录,参加颁奖典礼的每一位入场嘉宾都要签名册,岑词当时也是为了避嫌所以没签真实姓名,所以网友们就迂回了一下,先将视线所在秦勋身上。   秦勋是颁奖嘉宾,受人关注挺正常。而能顺藤摸到她身上,除了之前他俩的高调亮相和商圈里的知情人外,还源于有人说了句:相貌好事业有成的男人都是别人的,诸位别想了,人家有女朋友了。   众多网友惊呼:女朋友谁?   不难查。   岑词的名字一出来,大家也都不陌生了。   有人提出质疑,娄蝶为什么跟精神分析师在一起?   掀起一波风浪。   将风浪顶到最高点的是席季在微博上的一句话——   别小题大做了,跟精神分析师在一起就一定是病患关系吗,就不能是朋友吗。   像是帮着娄蝶说话,实际上两人在颁奖典礼上的不和早都出圈了。   一个向来不和的人帮着说话?   大家自然想的就是,在说反话。   于是,娄蝶疑似出现精神状况,就医于门会所这种消息就爆开了,不少网友认为,能钦点岑词做治疗师,那说明精神状况很差了吧。   ……以上种种,都是岑词在网上看到的,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怪不得她能接到那通电话。   岑词往椅背上一靠,感叹,这群记者可真是神通广大啊,都能直接打到她手机上。   很快汤图带着客户进门了。   是汤图的客户,进来后态度着实不好,很焦躁,一个劲地在问外面记者的事。岑词没出去,隔着一道门缝听见汤图不停地赔不是,宽慰客户——   “别多想,不是针对你……”   岑词知道这个客户,焦虑症,平时还爱疑神疑鬼的,虽说不到被迫害妄想症的程度,但也是徘徊在边缘,许是以为那群记者是冲着自己来的。   等客户那边没了动静,岑词这才出了治疗室。   大厅因挡着窗帘所以提前开了灯。   岑词走到窗子前,掀开窗帘一角,小心翼翼往外看,那群记者还没走,仍旧不死心。   任晓璇从汤图的治疗室出来,手里拎着托盘,见岑词站在窗子前,紧张得够呛,赶忙把托盘放到一边,上前劝说,“岑医生,千万别让他们看见你啊,那群记者太吓人了,感觉都恨不得要扒皮呢。”   岑词面色清冷,紧紧抿着唇。   任晓璇试探性问,“娄蝶她……很严重吗?”   她是后来的,没有之前羊小桃那么了解情况,再说像是娄蝶这种重要客户的资料都在岑词手里,任晓璇压根看不到,所以自然就不清楚娄蝶具体什么状况。   岑词收回视线,落到王晓璇身上。   任晓璇马上反应过来,连连道歉,“我刚才就是好奇了,没有打听病人隐私的意思。”   “他们不会放过门会所的每一个人,不光是我,像是你和汤图,估计很快也会被缠。你就记住,一问三不知想,再说了你是新人,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问你在没在诊所里见过娄蝶,就咬死了说没见过。”岑词语气沉沉道,“保洁阿姨这两天请病假,你回头给她打电话也叮嘱一声。”   任晓璇战战兢兢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点头。   她知道岑词性子怪,网上不少人都这么说,但打从她来这上班之后,她也没见过岑词发过脾气,岑词为人是清冷了些,可相处久了就觉得她很好。   今天任晓璇觉得,岑词是生气了。   脸色沉得吓人。   岑词回了治疗室后继续给娄蝶和陈萱蕊打电话,那边许是焦头烂额呢,一直没接电话,之后她给陈萱蕊留言:尽快回复!   四个字加一个叹号,代表她在压着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天色渐渐暗了。   记者们没有散的架势。   岑词没由来的窒息,这种感觉就突然来了。   无法控制。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其实像是今天这种场面她不是第一次见,当初闵薇薇事件时,也没少有记者追着她八卦,可也不像是今天,此时此刻这种感觉!   像是有只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要一下一下地用力呼吸才行。   岑词摸过手机,想都没想就给秦勋拨了过去。   那边接了电话,听着周遭挺安静的。这一刻岑词才想起来他今天要开会开到很晚,早上送她上班的时候他就说了。   “怎么了?”那边轻声问。   岑词想了少许,压了求救的心态,低声说,“没事,我才想起来你今天要很晚才回家,那我晚饭不等你了。”   那头秦勋低笑,“我还以为你打电话是想我了。”   是想。   她现在巴不得他就在身边,然后搂住他,不去面对外面的那些个镜头。   岑词挤笑,“听到声音也就不那么想了,你忙吧。” 第233章 救世主来了   伴着夜色降临,网上的动静也是越来越大,关于娄蝶,关于门会所的,说什么的都有。   瓜越是越大,热搜不停地冒出来,兹要是娄蝶话题的,热度都嗖嗖往上涨。   也有不少大V利用话题再制造话题的,有关演员与压力的,有关于当今社会大众心理的。   席季的不少粉丝成了喷枪,有幸灾乐祸的架势,而娄蝶的粉丝大多理智,态度也十分明确,认为暂且不说这是场无中生有,哪怕娄蝶真有精神压力又如何,她还是那个演技超群的演员。   甚至还有的说,演戏这种事就是不成疯不成魔,做不到这点还指望着能成优秀的演员?难道就靠着抠图和大美瞳来争影后吗?   影射的就是席季。   无疑,这场口水战最终撕/逼的就是席季和娄蝶的两方战队。   汤图送走客户的时候,外面的记者还守着不走。   他们联系不上娄蝶,又不能扒着其他艺人去问,所以大部队都奔门会所来了。就如岑词说的,现在兹要是门会所出去的人都会被围攻,那必须得有所表态,要不然寸步难行。   汤图折回来后叹气说,“这帮人也太拼了吧。”   岑词坐在治疗室里,攥着手机没动弹,房门敞开了,汤图端着水杯斜靠在门框,“从大门口到停车位,送客户过去不亚于历经一场枪林弹雨啊。”   岑词抬眼看她,“你都走出去了还回来?说不定记者会越来越多。”   “现在也不少了。”汤图喝了口水,说,“我也不能把你扔这儿啊,万一真有人硬闯进来呢?”   “那你家裴队就有事干了。”岑词淡淡说了句。   任晓璇站在窗台,将窗帘扒开一条小缝,倒吸气,“又来了一批呢,原来南城记者这么多啊。”   汤图轻笑,“是啊,不经过这件事我都不知道原来狗仔队很多啊,你说他们去跑时事新闻多好。”   岑词没说话,起身出了治疗室,走到窗子前看了一眼,然后让任晓璇早点回去,先提前叫好车,离开的时候注意一下有没有尾随的车,如果有的话想办法甩开或者再重新打辆车。   任晓璇的工作经验也不低,很快也就恢复了冷静,点头,并且叫她俩多注意。   等任晓璇一走,汤图刚要冲着娄蝶开炮,就见岑词折回了治疗室。   娄蝶那边终于有回应了。   是单方回应,早于官方之前。   “回”得十分耐人寻味。   她发了微博,上面就简单的几个字——   继续拍戏,谢谢关心@从前有条八尾狐   从前有条八尾狐,就是席季的微博用户名!   ……   汤图在手机里也看到了娄蝶的这番操作,简直是叹为观止啊,走进治疗室对岑词说,“这是公开宣战啊。”   说得没错,公开宣战。   这么做只会掀起更大风浪,引发更多的口水战。   岑词盯着娄蝶微博上的照片,还是莱尘的剧照,清冷温婉却又不羁。   “能是娄蝶本人回应的吗,这也太明显了吧。”汤图迟疑。   岑词没收回目光,始终看着,良久后说,“是她的回应。”   汤图长叹,“看不出啊,总觉得她性子里没这么尖锐的东西。”   “不,她有。”   人人都觉得娄蝶的性子极好,这倒也不假,她身上的确有恬静的东西,而且认真对待演艺事业,很敬业,对待新入行的演员也很照顾。   可这都是她的品德,她的素养。   她心里有一股子被压抑的力量,是倔强,是叛逆,是看不惯这世间种种想要抗争的疯狂,否则在颁奖典礼那天她不会直接跟席季撕破脸,也不会在今天发出这句话。   岑词绝对相信,她的团队正在想计策呢,娄蝶已经决定大起大落地处理了。   这才是娄蝶,可是,这也不是娄蝶。   这是剧中莱尘的性格。   娄蝶是莱尘,所以,莱尘的性格成了娄蝶的性格。   陈萱蕊打来电话的时候连连跟岑词道歉,问了岑词这边的情况,岑词如实告知,陈萱蕊更是愧疚,跟她保证说团队目前正在处理这件事,很快就会发声明。   岑词心里明镜,之所以又变得焦头烂额,十有八九就是因为娄蝶的回应。   她问了娄蝶的状况。   “好像没有太大反应,但是确实私自回应了,都没跟经纪团队通气。”陈萱蕊说着又是重重一叹气,末了恳求岑词——   “岑医生,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记者知道蝶姐找你看病的事,你也知道……”   “我知道。”岑词明白陈萱蕊的为难,娄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步,作为她的经纪人当然不希望就此折了。“我们是要对客户的一切情况和资料保密的。”   陈萱蕊连连道谢,那头有人在喊陈萱蕊,她对着岑词再次道歉然后又叮嘱几句才结束通话。   跟上战场打仗似的。   全程汤图都看在眼里,一声长叹,“这就是法治社会啊,搁在古代,说不定你早就被灭口了。”   “想灭我口的人还少吗?”岑词苦笑。   ……   看得出陈萱蕊和娄蝶是各忙各的,至少现在是这样。娄蝶是在岑词跟陈萱蕊结束通话没几分钟后打来的,要是陈萱蕊在她身边的话,估摸着不会让她打这通电话。   她也一样,先是跟岑词道了歉。   可她的想法跟陈萱蕊不同,她说,“岑医生,不要给自己带来困扰,记者问的话,你如实说就可以了。我去心理诊所看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岑词的态度很坚决,“不可以。第一,我的职业操守不允许我这么做;第二,如果公开承认,你正中席季的下怀,何必拿着自己的软肋去碰陷阱呢?”   娄蝶那头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嗓音低低的——   “说实话,我挺累的。”   又停顿了片刻,继续道,“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所以我也不想掖着藏着这件事。但你放心,我会跟团队沟通,怎么做到两全其美。”   岑词想了想说,“娄蝶你要记住,你不想给我惹麻烦都已经惹了,所以不要置气,跟陈萱蕊好好商量。”   放下手机,汤图将车钥匙一掏,“行了走吧,该吃吃该喝喝的,我还不信了,这光天化日的外面那些人还能把咱们怎么了。”   岑词苦笑,“光天化日吗?”   汤图想了想,“……月黑风高?”   正说着,就听外面一阵躁动声,伴随着车子的一声鸣笛。   汤图快步到窗子前,掀帘一看,乐了——   “哎,你家救世主来了啊,呵,可真帅!” 第234章 你家这位可真仗义   秦勋来了。   岑词站在窗子前看见他的时候着实惊讶,照理说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开会才是。   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十有八九是她的那通电话。   除非要紧的事,否则平时她很少在他工作时间直接打电话,一般来说微/信居多。秦勋心思缜密,可能感觉到了她打那通电话的异常,都不用费心多打听,只要一上网就能看见铺天盖地的消息。   只是……   来了两辆车。   其中一辆车确定是秦勋的,另一辆车……裴陆吗?   汤图摇头,“不是他平时开的车,还有,他现在一心查周军的事呢,压根没时间上网关心那些八卦。”   不管是来了几辆车吧,总之是有了动静,这就好比给百无聊赖的狗仔们打了一针兴奋剂。车一停,所有人全都乌央乌央地涌过去了,将两辆车围得严严实实的。   汤图在室内看着这一幕,叹说,“这个时候最适合玩一招金蝉脱壳啊。”   趁着这伙人把注意力都用在车子上,她们俩趁机溜走。   岑词淡淡说,“总得解决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是实话,今天跑了,明天呢?   一大群人就这么围着,连上门的客户都心里犯嘀咕。能来门会所的,那都是不想被人知道隐私的,门前守着这么多记者,谁还敢来?   岑词的话音刚落,就见原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铜墙铁壁”被迅速打开了一个口。两人定睛一看,竟是五名身穿黑衣保镖拨开了人群,这五人可是个顶个的壮实,被拨开的狗仔有想往上冲的,被保镖仅凭一只手就给制服了。   汤图看得心爽,“原来是你家那位动用了保镖啊,太酷了。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保镖一出场总得是西装革履的?还非得是黑色的,这大夏天的不热吗?”   岑词想了想,如实说,“其实我也不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穿,回头我问问秦勋。”   这厢说着,那厢秦勋已经下车了。   保镖在前方开了路,狗仔们被自动分到了两拨。秦勋从车上下来后径直往门会所里走,目不斜视。相比保镖,他穿得倒是简约舒适的,浅色亚麻衬衫,衬衫的袖口挽起来的,小臂精壮,胸前扣子敞开几粒,隐约间能看出健硕胸肌轮廓,真真是潇洒得很。   一条商务西装裤,把他的腿衬得老长。   冷不丁的,咔嚓一声,有闪光灯亮了一下。   秦勋止步。   回头看了一眼。   马上有保镖上前,大手一抓,准确无误地把那人揪了出来,典型的人狠话不多的那种,相机拿手紧跟着要摔,秦勋出了声——   “照片删了就行。”   保镖二话没说把照片给删了,又警告一众人等,今天的照片要是有流出去的,不管是谁,来现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肯定绕不了。   狗仔们闻言这话谁还敢拍啊,那相机捏在手里,愣是没人敢再咔嚓一下。   混口饭吃,但谁也没想着说为了口饭给自己招惹上无妄之灾。   汤图看得直啧啧,说,“你家这位太有范了,架势堪比电影里赌神出场啊。还有叫人删照片的,换做是裴陆的话,肯定要被投诉说警察欺负群众了,你家这个身份,投诉不着啊。”   ……   等秦勋进来的时候,岑词玩笑道,“赌神来了呀。”   秦勋没反应过来,“嗯?”   岑词抿嘴笑,也没多解释,目光往院子里一瞄,有两名保镖是跟着进院的,守在门口,其他三位就死盯着外头的那些狗仔,看谁敢偷拍。   秦勋见状,略感无奈,“还有心思笑呢?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怎么不说?”   “因为你来了啊。”岑词轻声说了句。   就是因为他来了。   好像之前压在心底的沉闷和焦虑就瞬间被抽走,慢慢的,升腾起一种叫做底气的东西,包围着她,席卷着她,叫她觉得,自己没在孤军奋战。   其实她是希望他来的,在见着他的这一刻才明白,这种愿望到底有多强烈。   秦勋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白,像是她这种性子的女人,有些话就喜欢敛在心里。所以他微微一怔,很快就笑了,眉眼俊朗得很。   心里有清浅的暖流,一路的担忧也都化作甜意。   “但当时就是怕耽误你工作,想着这种情况我也许也能处理。”   秦勋笑,“结果呢?被堵在屋子里。”   岑词抿唇浅笑。   旁边的汤图轻叹一声,“你俩觉不觉得我这个电灯泡刺眼?”   秦勋笑着说,“看在裴队的面子上,我也得顺便照拂一下你这只电灯泡,行了,你也跟我走吧。”   “你家这位可真仗义。”汤图拍拍岑词的肩膀,赶紧进屋拿包了。   ……   有一种画面其实细思极恐。   就是你一出门,所有人的眼睛都往你身上瞧,各个还不开口说话,死寂般。   此时此刻岑词就觉得这样。   秦勋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低声,“不用看他们,直接上车。”   岑词点点头。   从大门到停车的位置不过数米,却像是走了漫长人生路。岑词有预感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毕竟都守了一天了。   果不其然,就在快靠近车子的时候,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高声喝了一嗓子——   “岑医生!娄蝶其实就是你的病人吧?说什么交情好也都是借口,她精神就是出了问题对不对?”   真有豁出去的,可能情势所逼,很清楚今晚岑词这一走,明天再想聚集这么多人来围攻就不大可能了。   所以人就是这样,只要有牵头的,那也自然就有附和的。   其他人纷纷跟着追问了。   “岑医生,那次颁奖典礼你之所以能去,是不是就怕娄蝶出状况?”   “娄蝶今晚的回应是纯心故意的吗?”   “娄蝶是不是患有抑郁症啊?”   ……   保镖们上前,黑着脸喝道,“活腻了啊!”   就有人嚷嚷,“不让拍还不让问了吗?我们这也是工作,交不了差的话我们同样也死的很惨!”   “对啊对啊,言论/自由懂不懂?”   七嘴八舌的,虽说态度都不敢太过嚣张,可嘴巴不饶人。   岑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早先的那股子滞闷又倏然袭来,那根能勒住呼吸的绳索又开始一点点拉紧。她抿着嘴,冷眼看着眼前这些人,手下意识地攥拳,紧紧的。   好像是有什么情绪要冲出来似的,秦勋没来的时候,这种情绪压得难受,也压得她很无助。可是秦勋现在来了,就站在她身边,就令她股子情绪有了力量可依从,瞬间爆发! 第235章 我倒是想看看你哪里正常了   汤图跟岑词的心情不同,她平时都是想得开类型的,所以早早地就钻上了车,但好半天没见岑词进来,探头一看她还站在那,恍觉不对劲,赶忙喊道,“小词,上车吧!”   秦勋是站在岑词身边的,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得清楚,紧了紧她的手,低声说,“上车。”   岑词没动。   冷眼面对眼前这些人。   就是这些人,捕风捉影,见着点风就能说成雨,言论十分的不负责。他们是制造舆论的端口,仅凭着在键盘上敲几个字就能彻底把人给毁了。   最先开口的那人还在带头嚷嚷——   “岑医生,你表个态啊!”   “是啊,作为娄蝶的心理医生,说两句吧。”   ……   “小词。”秦勋轻声唤她。   可岑词听不见秦勋的声音。   听见的全都是面前的七嘴八舌,看见的全都是眼前这一张张被利益支配的脸。渐渐的,这些声音和这些嘴脸全都变了,岑词觉得自己像是从画面里抽离出来,成了旁观者。   她仿佛看见个女孩儿,蜷缩在角落里。   有人指着她的鼻尖骂,还有那些不认识她的人,明明就是不认识,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她。   岑词于画面之外,胸腔攀升的气愤越来越强烈,她想上前帮忙却无能为力。   她和那女孩,就像是身处两个世界。   再然后,岑词耳朵里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岑医生,别给自己惹上无妄之灾,不用替我说话,有人问你,你就照实说吧。”   是娄蝶的声音。   决绝,又恳切。   早在娄蝶第一次来门会所委托她做治疗师的时候就说——   “岑医生,我也是选了好久,最终想把自己交给你。像我这种职业的,一般治疗师可能也不愿意接,万一被人发现就会被牵扯进去,好在,我现在不是很火了。”   岑词的嘴唇抿得更紧。   娄蝶何错之有?她就是生了病,是人都会生病吧,怎么到了她身上就天理不容了?怎么她就没资格生病了?她伤害什么人了吗?至于让这些人还有背后的键盘侠们踩着她的伤痛大赚噱头和茶余饭后吗?   想到这儿,岑词的眼神转冷了。   她径直走到带头嚷嚷的那人面前,跟他面对面。   这番变故叫所有人惊讶,有人刚要举相机,就被快步上前的秦勋给冷喝了一嗓子,紧跟着保镖涌过来,以防万一。   汤图还坐在车里,等反应过来后一切都晚了,所有人都围了过去,反倒自己这边落得清闲。可很快也有聪明的,见她落单,就冲她过来。   司机反应快,叮嘱,“快关门。”   汤图蓦地缓神,迅速关门,那人见状只好没辙,又折身去盯岑词了。   岑词这边,气氛很紧张。   至少被盯着的这个人开始紧张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岑词眼睛里像是藏着把刀,与她对视,就随时有能被一刀毙命的危险。   他冷不丁想起她在网上的风评。   巫医。   能操纵意识。   别管是真是假,单是这眼神就能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岑词冷语,“你刚刚说什么?交情好是借口?”   那人:“我……”   “娄蝶作为公众人物就不能有朋友了是吗?”   “我不是——”   “还是说,你认为做我们这行的就没资格交朋友?”   那人被她这一番抢白弄得哑口无言,末了说,“我是不相信你俩朋友关系……”   “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所以,你们更愿意去制造你们想去相信的?”岑词唇边冷笑更深,“我跟娄蝶怎么就不能成为好朋友了?一个心理咨询师怎么就不能有好友了?”   岑词愤怒归愤怒,但她还是聪明地把话题方向给引开了。   “你倒是说说看,或者你来规定一下,做我们这行的,配跟什么人交朋友?跟你们吗?”   岑词语气咄咄逼人,弄得那人一时间思路跟不上,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合适的反驳点。其他人也是一样,原本都振振有词的,却瞧得岑词比他们还横,都有点懵,不知道要说什么。   “难道娄蝶没病吗!”对方好不容易缓过神,抓回了问题的关键。   岑词冷喝,“那你来告诉我,她有什么病?”   那人刚想说找你不就是因为有病吗,但这话已经溜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了。一来,这么说无非又陷入作为心理咨询师没资格交朋友的怪圈言论里,不小心的话可能会得罪整个心理界,他们这个行业他可得罪不起;   二来,一旦这么说了,那也把岑词身边的男人给得罪了,找岑词的人都是有病,那就间接说秦勋有病,秦勋在商圈的地位举足轻重,众所周知这俩人的关系亲密,秦勋真要是想整他,就跟捏死个蚂蚁那么简单。   岑词见他不说话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扫了其他人。   有人开口了,“听说是抑郁症吧?做他们那行的都很焦虑吧!”   “你给盖棺定论了?大家听到了,这是他说的。”岑词冷笑。   开口人是个瘦瘦小小的,但还挺不服气,梗着脖子,见大家都瞅他,马上解释,“我就是听说,这不是来求证吗?你们不也是来搜资料的吗?”   “暂且不说娄蝶精神状态正常得很,就说这焦虑抑郁的,怕是各行各业都避不了吧?在场的各位,谁能保证自己心态平和,不论身体还是生理都一点病没有?”   一句话问哑了所有人。   可小瘦小偏要硬杠,“我就没有,我正常得很!”   “是吗?”岑词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微微眯眼时语气低沉,“我倒是想看看你哪里正常了。”   小瘦小不明就里,盯着她的双眼,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就觉的她目光像是有股磁力,引着他,不知要到何处去。   就在这时,秦勋轻轻拉过岑词的手,低语,“可以了,上车吧。”   一句话像是打破了某种环境,至少让小瘦小猛地反应过来,一时间迷惑,刚刚怎么了,像是清醒,可又像是游离在人群之外。   岑词抿唇,扭头看着秦勋,眉间微皱,隐隐压着不悦。 第236章 陌生得叫人后背发凉   秦勋没看她,却暗自攥了攥她的手,将她微微拉至身后。   他看向那记者,语气淡凉,“你应该长期处于一种紧张不安的状态吧,所以睡眠也严重不足,平时口干的情况经常有,还时不时尿频尿急,胸闷心慌。你刚刚说你没病是吗?在我看来,你可是从头到脚一身病。”   周遭人的目光都落在记者身上。   记者闻言急了,“你说的这种状况有什么啊,做我们这行的压力大,谁不是这样?这也能算病?”   “当今社会人人压力都不小,尤其是你们这行,耳朵时刻要听着,眼睛时刻要看着,时间一长就会出现与现实情景不符的过分担心和紧张害怕,怕被淘汰怕被取代,坐卧不宁,很难静心下来。”   说着,秦勋微微转头看岑词,轻笑,“这些个症状在你们专业人士眼里叫什么?”   岑词经过秦勋这么一番说,心底的滞闷也在渐渐消散,她抬眼冷淡地盯着那记者,“慢性焦虑症,也叫广泛性焦虑。”   “放任不管会怎样?”秦勋故作好奇。   “焦虑症是神经症的一种,一旦发展成重型而不加以药物等治疗手段介入的话,会产生自杀的念头和行为。”   秦勋了悟,又转脸看着记者,“那还挺严重的。”   “我——”   “我看你头顶秃得厉害,中医讲脱发往往是肾气不足,所以你说你一点病没有?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我看你都沾上点啊,尤其是你的……”   秦勋指了指脑袋,示意了一下。   那记者脸色就跟猪肝似的。   秦勋环视一圈,态度十分谦逊的——   “在场的还有哪位觉得自己没病的,站出来我给诊断诊断,再不济我身边还有位专业心理医生。”   一句话说得谁还敢上前?   “既然都觉得自己有病,那各位就请便,好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另外,”   秦勋话锋一转,嘴角的笑容已然不见,语气转凉,补上了句——   “我女朋友需要绝对的安静,各位,没人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吧?”   这话就十足的威胁了。   典型的先给你一块看似美味的蛋糕,还没等咬上一口,里面埋着的定时炸弹就开始倒计时了。   大家也都是聪明人,谁听不出秦勋这句提醒背后的意思?   各个噤若寒蝉了。   等回了车上,秦勋命司机开车后,岑词看了一眼后视镜,那群记者没有跟上来的,基本上都是走得走散得散。   汤图坐在副驾驶,没看见后来的一幕,还挺好奇的——   “没车跟上来啊,这帮狗仔果然还是看人下菜碟啊。”   岑词不知道在想什么,靠在那也没回应。秦勋也坐在那沉默,但始终是看着岑词的,眼里有思量。   汤图说完这话后见没反应,抬眼看了看后视镜。   气氛透着难以言喻的异常,促使汤图纵有一肚子的疑问也都选择禁言了。   一时间车内很安静,只有车子行驶的声音,但也被车内极好的隔音给稀释殆尽,彼此的不做声响挺难捱。   许久后,秦勋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就听他低叹一声,轻轻拉过岑词的手,说,“刚刚你的情绪很有问题。”   “我知道。”岑词淡淡地回了句。   秦勋没恼她的态度,低语,“所以,是你不想控制?”   “对。”岑词眼角眉梢有些倦怠,“我觉得对方很讨厌,讨厌到令我不想控制情绪,就是很想很想让他当众出丑,让他记住以后别再信口开河!”   汤图一惊,蓦地转头看她。   她对上汤图的目光,一字一句说,“没错,当时我有机可乘。”   汤图眼里有了一抹慌乱,可很快就收敛了,小心翼翼问她,“所以,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做,对吗?”   她明白岑词口中有机可趁的意思,之前岑词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但那都是在对方真的无理取闹到了极点她才出手的。   可刚刚……   那么多狗仔都在,她就想那么做,众目睽睽之下?   而且汤图觉得,在秦勋没来的时候,狗仔队那么过分岑词也一忍再忍的,所以照理说秦勋在场,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再不济还有秦勋顶着,怎么就能逼得岑词动了私念了?   岑词闻言后微微抿唇,眼里闪过异样的光亮。   这光亮也只是瞬间不见,可汤图看得清楚,是不符合岑词这张漂亮脸蛋的表情变化,不甘、不悦,甚至还有一丝狠辣。   狠辣吗?   汤图心里一激灵。   岑词再开口时,嗓音已经跟寻常一样了,态度也平静下来,轻声说,“是,但如果当时秦勋不拉我一把的话,我可能就失控了。”   随后转头看着秦勋,微笑,“幸好有你在。”   秦勋什么都没说,嘴角微微扬起,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岑词就顺势靠他怀里,他胳膊一伸拥着她。   汤图见状,头转了回来。   可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心里就跟蜈蚣爬过似的,蜿出一片森冷。   后车座上,岑词的嗓音很轻柔,似叹气,“也许就是之前太压抑了,你来了,我的情绪才有了能发泄的时机。”   “那种情况下不适合,为了你好。”秦勋低低道。   岑词在他怀里点头,“我明白。”   她觉得秦勋是最懂她的那个,就像刚刚,她想做什么他都清楚得很。这件事,直到此时此刻她再重新去捋,就会陡然生出感谢来,对秦勋的感谢。   如果当时她由着性子了,那个记者真就是人前出尽丑态,那倒霉的反倒是她。一个挺正常的人,说着说着话就开始疯疯癫癫,别说是明眼人,就算是瞎子也能猜出跟她有关。   到时候她可就坐实了一些个“罪行”。   汤图自然也能想明白。   但没再多插话,很显然,这后面的空间是属于他俩的世界。   可这么想着,眼睛就像是管不住似的,往车窗外的倒车镜一扫……当然,她是看不到后座情况的,尤其是岑词还靠在秦勋怀里的角度。   然而汤图就觉得哪不对劲。   她收回目光,细品这种感觉。   慢慢的,滋生出来一丝丝的不自在。   汤图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下头。   就这一下,叫她猛生激灵,头皮就跟炸开了似的!   下一秒,汤图又不动声色地转回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是,心脏始终通通直跳。   刚刚是岑词,在盯着她,死死地盯着,那目光陌生得叫人后背发凉…… 第237章 转了风向   关于娄蝶的热度,到了第二天还在升温。   源于一早上有爆料说,娄蝶进组都是随身带着药瓶的,疑似精神治疗类药物,甚至还附上了一张药瓶的照片。   半掌大的白色药瓶,上面贴着标签,没写具体药名,只写了娄蝶的名字。   这就让更多人浮想联翩了。   什么药如此神秘,连药名都不写,还得随身携带?照这么看,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啊。   但也有人觉得很无聊,看见个药瓶就是治病的?说不准里面是维生素呢?   于是,上午九点多钟,娄蝶团队就出示了药瓶里药物的成分检测,结论是,女性复合维生素。   经纪人表示,娄蝶进组以来每晚都要熬夜琢磨剧本,积极投入到角色中去,她怕娄蝶身体吃不消,就在医院开了些维生素出来。   除了成分报告,经纪团队又附上了当时看诊开药的单据,甚至连对方医生是谁也暗示了。   果然有网友们去查。   倒是查到了看诊的医生,医生也表示说当时的确开过这类药物。   但也有不信的,说如果就是普通维生素,那何必要撕掉标签?这番操作明摆着就是心虚。   即刻就有娄蝶的粉丝回击:怕是不撕掉标签,你们也会说药瓶是挂着羊头卖狗肉吧!   关于药瓶里究竟装了什么的问题,网上争论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一组照片陡然在网络上曝光,舆论的风向彻底来了个大扭转。   还是跟娄蝶的那瓶药有关,照片里是同一个女人,像是偷偷摸摸地从一个包里翻出一瓶药,拿出手机拍了药瓶,而她的一行为又被旁人偷拍到。   偷拍这组照片的人不清楚是谁,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照片里的女人脸很清晰明了,有网友迅速认出她就是席季的经纪人,而那瓶药就是娄蝶的那瓶药。   所以事情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席季的经纪人偷拍了娄蝶的药瓶,并发到网上来,因此引来了轩然大/波。   这组照片在网上迅速引爆,更引起了娄蝶粉丝的声讨,还有不少路人也站了娄蝶这边,斥责如此恶劣行径。席季经纪人想辩驳,但照片拍得太清楚了,更重要的是,已经有网友扒出她前一阵子的确去了影视城。   娄蝶的最后几场戏就放在影视城,那就方便了席季经纪人下手了。   而网友矛头指向最终是席季,很显然经纪人的行为是受了席季指使。一时间席季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娄蝶成了受害者。   眼看着席季这座大楼要塌,席季发声,声称自己并不知晓这件事,如此言论就好比断臂保身一样,想弃经纪人于不顾。   照理说,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出来扛雷的往往就是经纪人,但席季的经纪人不干了,众目睽睽之下就跟席季撕破了脸,声称这件事就是席季的主意,甚至还截出了两人的微/信对话。   其中 一句最叫人后背发凉,是席季发给经纪人的——   “我就是要整死娄蝶,让她死得透透的!” 第238章 时间就可以做出提醒   一时间,席季的形象坍塌,粉丝纷纷脱粉,并恨不得戳瞎自己双眼的那种后悔。   很显然截屏里的那句话太叫人后背发凉了。   娄蝶的粉丝乘胜追击,痛斥席季的卑劣行径,又全网呼吁大家,请保护敬业的演员吧,因为这样的演员在娱乐圈里不常见了,大家不是在秀人设就是参加各种综艺捞快钱,哪有几个是踏实下来演戏的呢?   呼吁声势浩大的,连连上热搜。   “还多亏了岑医生当时建议在药瓶上做两手准备呢,这下可好,席季那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声援热搜达到沸点时,陈萱蕊正坐在岑词的治疗室里,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想想就是后怕。娄蝶很排斥岑词开的药,不管岑词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无济于事。   后来岑词给陈萱蕊出了个主意,要她备一瓶女性复合维生素,这是保健品娄蝶不会排斥,早一次晚一次,服用的时候就要陈萱蕊偷偷换药。   “瞒住所有人也好,说不定日后也能省去很多麻烦。”   这是当时岑词的解释。   之后陈萱蕊也是怕惹来麻烦就撕掉了药瓶上的标签,其实她想的是,哪怕是复合维生素,也有可能是无妄之灾的源头。   “岑医生,当时你是不是就在防着席季啊?”陈萱蕊问她。   岑词轻叹,“也没说一定要防着她,但因为颁奖的事娄蝶和席季结下梁子,席季应该会气不过,我当时是跟娄蝶同进同出,她要想查娄蝶身边的人其实也挺容易。”   陈萱蕊愤愤不平,“这个席季可真是够损的了,我了解她经纪人的性格,哪会自主做这种事?就是席季指使的,现在出事了,还想着推别人出来扛雷!”   “趋利避害,人的本性。”岑词轻声说。   陈萱蕊往椅背上一靠,由衷说了句,“这个圈啊,真累。”   岑词微微一笑没说话,各圈都有各圈的累,总结一句就是:人活着本来就累。   “不管怎么样还是很感谢你,第一时间帮我们联系了检测机构和医生,否则我们很被动。”陈萱蕊真诚道。   岑词说话直接,“谢就不用了,这件事上我跟娄蝶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蚁,帮她的同时其实也是帮我自己。”   陈萱蕊想到席季目前的处境,倍感好奇,“可是你怎么知道席季经纪人要去影视城的呢?并且提前安排了抓拍证据的人?”   岑词如实说,“我不知道。”   “啊?”   “照片不是我叫人去拍的,而且我也不清楚席季经纪人的行踪。”   陈萱蕊惊讶,“那还真奇了,这是上帝也看不惯插手人间事了?”   ……   也许还真是上帝都看不惯了,但这上帝,也不是别人。   等陈萱蕊走了之后,岑词给秦勋打了通电话。   这个时间他在开会,闻言后他先暂停了会议,择了安静处。   低笑对岑词说,“什么都能被你想到。”   岑词在这边一听这话后就知道自己没猜错,轻声说,“也不见你平时插手娱乐圈的事啊。”   “那你猜我是为了什么?”秦勋逗她,“看上娄蝶了?”   岑词这头忍笑,故意说,“不知道。”   秦勋轻笑,“你知道,所以你想到了我。”   岑词笑而不语。   “娱乐圈里的是非我不管,但影响了你,就是碰了我的底线,谁碰了我的底线,我就不会让谁好过。”   秦勋说这话时嗓音低而磁性,嗓音好听得很,可这话,听着就不怒自威了。   **   跟秦勋简单聊完后快到中午。   一出治疗室就闻到了饭菜香,从餐厅里传出来的,阿姨今天应该是煲了海带排骨汤。   打算去倒杯咖啡的时候,汤图从她那屋出来了,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这是?”岑词低声问。   汤图一手拎着咖啡杯,站在咖啡机好半天,然后转头对岑词说,“刚才我跟裴陆通电话,然后出了意外状况。”   “意外状况?”   汤图眉头微皱,还有少许困惑,“我俩正通话呢,就听见窜天猴火急火燎的声音,好像是周军出事了。”   ……   周军自杀了!   这一次,自杀遂了。   作为警方怀疑的对象,周军时刻是要受到监视。而上次经岑词提醒后,裴陆更是加派人手死盯着周军的一举一动。   结果还是出事了。   岑词接到裴陆电话的时候,一脸无奈对汤图说,“你看,事情主动来找我,出了人命了,我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汤图叹了口气,末了说,“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你家秦勋说吧。”   两人赶到现场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裴陆在训人,暴脾气是又上来了。   窜天猴眼尖瞧见她俩,赶忙让门口的人放行。   汤图朝里面抬了抬下巴,窜天猴压低嗓音,“其实也不怪小刘他们,已经恨不得眼睛不眨的24小时看着了,但谁还没个不留神的时候啊,这周军也真是挺会赶时候的,就一两分钟的事,哎。”   岑词心里一沉。   一两分钟。   如果一心求死,这个时间够用了。   周军被送去医院抢救,但听在场的警员表示,这次能救过来的几率很小。也不知道他在哪藏的刀子,不大,但直扎心脏的位置长度是够用了。   现场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裴陆希望岑词能从案发现场看出些端倪来,以便辅助警方办案。岑词环视一圈,在场整洁,周军在生活里不是个糟乱的主儿,东西摆放得挺有规则。   进了书房,岑词又巡视了一圈。   书架上的书挺多,也分门别类放好,桌上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除了一个节拍器。岑词瞧着这节拍器,心存质疑。   “周军不弹琴,家里也没钢琴,怎么会有节拍器?”   裴陆说,“我刚开始也怀疑,周军说闵薇薇有时候会失眠,她听节拍器的声响能缓解失眠。”   岑词拨了一下节拍器,不动。   只有底座上头的时间在一格格变化。   岑词看了看,能显示时间不是安装了电池,好像是,光动能?   “节拍器坏了。”裴陆说,“最开始我也担心这个节拍器会不会引发催眠指令什么的,但这个东西坏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真正的意识指令激发不会通过节拍器,像是电视里的演的那种,只不过是增加视觉效果,实际上,无声无息间就能进行。”   岑词指了指底座上的数字,“例如,时间就可以做出提醒。”   裴陆一惊。 第239章 寻常人哪会有这福分呢   岑词要求看一下监控回放。   与此同时,裴陆让手下们继续翻找对案情有关的证据。   闵薇薇发生车祸后,周军对于警方的排查一直是挺配合,他始终是无辜者的姿态,而上次自杀,他对警方表示说,自己生无可恋。   闵薇薇发生这种事,他生无可恋。   挺痴情种。   从监控录像能够看出,周军的确是挺配合警方,任由他们的监视和盘问,只是上次自杀未遂被救回来后,他整个人看上去也不乐观。   每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要么看书,要么就看着桌上的节拍器发呆。   岑词暂停了画面,放大。   画面里的节拍器底座,是亮着的,跟现在的一模一样。   继续看,周军的生活几乎如此。   吃饭是点外卖,办公的时候也在书房,有时候也不爱回卧室,困了就在沙发上窝一觉。但之后的几天,也就是他上次自杀后,周军几乎就不给外界联系,都不怎么见他开会处理公事了。   岑词再把视频往前倒,发现闵薇薇出事前的没有。   这也能理解,摄像头是周军正式接受调查开始时按上的。   岑词把视频拉到了周军自杀的时间段上。   早在他自杀前五分钟,他就坐在书房的桌子后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后他起身出了书房,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接下来的画面就从静好变成血腥,趁人不备,手里那把刀照着心窝的位置就扎下去了。   接下来的场面一度混乱……   视频也就到此为止。   裴陆问她怎么看,她想了想没说话,径直走到书架前,瞅着眼前的区域。视频里,周军就会时不时站在这个位置,像是在找书。   是找书,还是在找别的?   裴陆也记得周军在视频里的行为,站在那看了半天,觉得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上头的书跟书架上其他书大同小异的。   便伸手将眼前区域的书一本本拿出来,翻开查看。   但拿到第四本时就拿不动了。   汤图也察觉异样,赶忙上前。裴陆跟她俩对视了一眼,手劲一使,书脊一倾斜,紧跟着就听见“啪嗒”一声,书后面藏着的小暗格就开了。   ……   “能肯定一点的是,周军的自杀是受了暗示,有人就是要他去死。”   回到客厅,岑词给了裴陆一个肯定的答案,“周军接到的最终指令就是死,所以在上次自杀未遂时,他一直在找机会进行第二次自杀,激发指令的不是节拍器,而是节拍器上的时间,时间一到,他就实施自杀行为。”   裴陆示意了一下茶几上的笔记本,心存疑惑,“周军难道就不可能真是因为内疚自杀吗?”   笔记本就是在暗格里找到的,上面全都是周军的笔记,他记录了自己是如何看上闵薇薇,如何出资一项重量级的记忆项目,如何以闵薇薇作为目标对象对她的记忆进行影响,继而令闵薇薇忘记前任男友,一心认定他为初恋情人的事。   笔记里对记忆项目的实际操作没做记录,按照周军的意思来看,他只负责出资,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对方怎么操作那是专家的事。   “薇薇的情况简单,他说只要将她脑中关于宁重南的记忆换成是对我的就行,事实上,他的确成功了。”   这段话是周军第一次跟闵薇薇约会成功后写下的话。   而后,闵薇薇的情况周军都做了详细的记录,这样的记录维持了能有一年。   笔记本上最后一次提及“他”就是闵薇薇发生车祸前。   周军写到:如果这个时候能见到他就好了,让他知道也许当初的做法并不是一劳永逸。   之后就是挺凌乱的记录——   薇薇毁了。   这么个完美的作品毁了。   我再也得不到她了……   最后一页是在周军第一次自杀前写的——   是我毁了薇薇,我毁了我最爱的女人,我该死!!!   最后三个感叹号力道很重,重到划破纸张。   从笔记本的内容上看,周军的确是最后想不开内疚自杀。   可岑词不这么认为。   “周军性格强势,从闵薇薇这件事上就能看出他做事手腕很阴毒,而且通过之前的谈话也能看出他十分自负,这样一个男人,在闵薇薇情况失控后他会内疚自杀?”   她将笔记本翻到了其中一页,指了指周军最后提到“他”的那句话。   “你们看,他这里有很明显的推卸态度,认为闵薇薇如今的情况跟那个人的能力不足有关。”   裴陆皱眉,“但是最后这一页……是被人有意安排的?”   了解周军性格后,再回头看最后一页的内容的确就有点怪。照这么推断,最后这行字该是周军意识受控下写出的,目的就是要造成他内疚自杀的假象。   如何能让外界发现假象?   看来,周军站在书架前的动作就是个线索,会让人顺藤摸瓜找到证据!   岑词点头,“初步判断,是这样的。”   汤图在旁咋舌,“如果判断没错,那背后这个人心思也太缜密了吧……”   岑词仔细分析了一番,说了两个字,“确实。”   这是一条十分完整的作案计划。   只要笔记本一出来,那事件就变得十分清晰:周军看上了闵薇薇,利用卑鄙手段得到闵薇薇并取代了她脑中对于宁中南的记忆,至此闵薇薇死心塌地跟在他身边。本来顺风顺水的,可没想到闵薇薇的记忆出了问题,突然就不认识周军,以至于最后状况愈发严重,甚至导致车祸。周军深爱着闵薇薇,陷入深深的自责中,继而自杀。   看上去无懈可击。   可在岑词看来就是bullshit!   如果周军真爱闵薇薇,那当初就不该拒绝她的帮助,之所以不让她接近闵薇薇,无非是不想她发现闵薇薇的秘密,如果他真爱她,在最开始就不会用这种手段得到她,不该破坏她原本的幸福。   说到底,周军最爱的是自己,他是自私。   裴陆在想另一个问题,“如果周军害怕秘密被曝光,那有没有可能是闵薇薇最终想起了什么,周军杀人灭口了?”   就跟岑词当初的车祸一样。   问题最终又绕了回来,这一次,岑词回答得挺肯定——   “我和闵薇薇的这两起车祸,是不是周军指使的另当别论,但实施人不可能是周军,我觉得他没那么大的能耐会意识操控,最起码,他操控不了我。”   裴陆陷入沉默。   等从现场出来,岑词接到了通知:周军在送到医院两小时后还是抢救失败,死亡。   午后很滞闷。   今年南城比往年都热,一点风都没有,树上的蝉鸣扎耳朵,吵得人心惶惶。   岑词收好手机后没立马回车里,就坐在有蝉鸣的树下,看着街对面那株老树,树枝纹丝不动,就跟假的一样。汤图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问,就坐在她身边,陪着。   良久后岑词才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这人生就像是张大网似的,不管你如何逃如何避,都躲不过被临头裹住的命运。”   汤图以为她在说周军的事,说,“周军是始作俑者,他也算是咎由自取。”   岑词的目光没有收回来,像是看着古树,又像是透过古树在看着遥远的未来。   “我时常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个女孩儿要杀一个男人,每次我醒来都在想,那个男人到底死没死。所以像蔡婆婆那种有美好幻境的人真是幸福,寻常人哪会有这福分呢。”   汤图闻言这话心口一突突,小心翼翼问她,“那你……看清楚那女孩儿长什么样了吗?”   岑词摇头,“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第240章 用了卑劣手段   都说多事之秋,可这还没到秋呢,事情就一件件接踵而来。   像是今天,一大早就是娄蝶的事不停反转,刚想喘口气,周军又自杀身亡,这两件事,件件要命。   岑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诊所,周军的离世又将会让裴陆折腾好一阵子。   临近傍晚的时候,冷延果然来了。   穿得挺正式,白色衬衫深色西裤的,从车上下来的瞬间,着实自带强大气场。怀里抱了大束鲜花,那架势别提多惹眼了。   汤图拎着挎包出来瞧见往院子里走的冷延,感叹,“还真让你猜着了,但你确定他只是求爱不是来求婚的?这花束打得太夸张了。”   话说间,冷延已经按门铃了,任晓璇去开门。   汤图有事要外出,见冷延这个点就来了,多少有点担心,压低嗓音问岑词,会不会有危险,又叮嘱她把隐性摄像头都打开。   一般来说,没有特殊情况诊所是不打开隐蔽摄像头的,毕竟要保护客人隐私,但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汤图觉得有备无患。   岑词宽慰她说自己会看着处理,叫她不用担心。等冷延进来时,汤图跟他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就离开了。   冷延先被请进了治疗室,岑词叮嘱任晓璇端两杯咖啡进去,然后提前下班。   任晓璇虽说不解,但也没多问就照做了。   正如岑词判断的,冷延就是来求爱的。   两人面对面而坐时,冷延笑说,“好像岑医生对我抱着鲜花来的行为并不觉得惊讶。”   “这花不是送给我的吗?”岑词没直接回答,反倒是直接问。   冷延将花递上,“当然。”   “谢谢。”岑词没拒绝,接过后搁置一旁。   冷延抿唇浅笑的,“既然岑医生已经猜出我来的目的,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很喜欢岑医生的性格,所以,想追求你。”   岑词看着他,没说话,目光里有打量。   冷延一挑眉,“想说什么?”   “冷先生之前追过女人吗?”岑词含笑。   冷延如实回答,没有。   没那个时间。   岑词恍悟,“怪不得,追求方式这么简单粗暴。”   “那怎样能让岑医生成为我的女朋友?约会?吃饭?看电影还是逛街?”   岑词笑了,也不跟他绕弯子,“冷先生很清楚,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未娶你未嫁,我追求你也不犯法吧,甚至都算不上是道德层面的问题。”   岑词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这裴陆拿来的豆子口感果真不错,有心没心的,有时候都不用费心去品都能品的出来。   “但是冷先生追求我的目的,是为了拿我当挡箭牌,这就是道德问题了。”她一针见血。   冷延唇角的笑容微微一僵。   “冷先生不是没时间追求女孩子,是不屑吧,因为在你认为,想得到什么必然就要得到,实在不行,哪怕强迫来的也在所不惜。”   岑词说到这儿,放下杯子,清冷地一抬眼皮,补上句,“反正你觉得,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冷延微微眯眼,看了岑词许久后忽然笑了,开口时嗓音听着暗沉,“看来有些事的确是瞒不过岑医生的。”   “我的视力尚算不错。”岑词意有所指。   冷延看着她,好半天道,“所以昨天,你其实是故意让我和求求听见。”   岑词微笑,不紧不慢的,“门就敞着,有心想听的人自然就能听到。”   “老祖宗有句话,防君子不防小人,看来在岑医生心里,我就是那个小人了。”冷延脸上保持笑容,身体微微前倾问她,“照这么看,我好像挺难追到你。”   “冷先生不想听听我的分析吗?”岑词直切主题,“等分析完了,问题的症结找到了,你再考虑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冷延的眼神渐渐也沉下来了,少许,往椅背上一靠,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岑词伸手捏咖啡勺,轻轻在杯子里搅了两下,抬眼时姿态悠闲,但接下来的话就是一针见血——   “你对求求有非分之想,不但如此,你还用了卑劣手段得到了她,并且这几年一直在控制她。”   冷延的手搭在桌上,修长手指在一下一下缓慢地敲着桌面,闻言这话后,手上的动作没停,足以见的内心强大。   他只是淡淡问了句,“卑鄙的手段?例如呢?”   面对面这样的环境,又没有其他人在,冷延的态度就变得十分直接。岑词从他话里听出明显的意思来,他对求求是动了心思,不但动了心思还得到了她,而且这些年他一直强行控制冷求求。   只是,他不认同她口中的卑鄙手段,或许在他认为,得到冷求求的任何手段都不叫卑劣。   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说,冷延这个人十分自大,也许事业上的成功令他相信自己无所不能。他压根就不否认自己对冷求求的心思和行为,就像岑词之前说的,他认为就算这么做,旁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十分的肆无忌惮。   “可能是迷药之类,再或者,助情药物,猜的没错的话,是口服。”岑词无惧他的目光,态度清冷,“至少第一次你是强迫了冷求求,之后,有可能就是威逼利诱了。”   冷延笑,“这话怎么讲?”   岑词不急不忙,喝了口咖啡,没看他。   “带颜色的水,冷求求一直害怕的。”   她一直在想冷求求到底是为什么害怕跟人接触,尤其是跟男性的肢体接触,她不是没想过侵犯这件事,但被冷霖给否了。   冷求求从小跟冷霖长大,所以她不怕跟冷霖有肢体接触。但奇怪的是,冷延也能碰触冷求求,然而岑词当时观察仔细,冷求求对于冷延的肢体接触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着的害怕,像是不敢反抗。   这是对权威的低头。   冷延来了南城之后,冷求求的反应很反常。   但如果把冷延按在侵犯者的角色上来分析,那冷求求之后的一系列反应都顺理成章了。   冷求求真正的噩梦就是冷延,在冷延第一次侵犯冷求求的时候,冷求求的恐惧心理就形成了。   多年后的今天,冷延来了南城,冷求求的情绪一度不稳定,甚至还表现出对冷霖的排斥和气愤来。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冷求求其实是在怪罪冷霖让冷延住进了家里。   而冷延没放过冷求求,公然在家里再次侵犯冷求求,冷求求的绝望衍生成了对冷延的恐惧加剧和对冷霖没保护她的愤怒。 第241章 她却喜欢上别的男孩子   岑词剖析这些的时候语气很淡,作为治疗师,在面对个案情况时最忌讳动了情绪,要始终以客观角度来尽可能去陈述事实。   但作为始作俑者,冷延的反应可谓称得上是极度冷静。他像是在听别人的事,面色不变,眼里也不曾有过波澜。   像是这种反应,无非两种情况。   一种情况,他的确无辜;   另一种情况,他有恃无恐。   岑词绝对相信冷延属于后者。   末了,冷延淡淡含笑,竟是用一种邀请的姿态——   “岑医生,继续。”   岑词心里冷笑。   这完全就在跟她打心理战。   不愧是从商的,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让他变了脸色还真是不容易。   “从时间线上看,一年前冷求求出现了心理问题,推断没错的话,你就是那个时候对冷求求施暴的。”   通过冷霖的描述,冷求求从上学到参加工作都很独立,而且也十分享受独居的生活,在外十分喜欢交朋友,直到一年前他在家门口看见缩成一团的冷求求。   岑词一直以为冷求求的心理疾病属延迟性爆发,这是她陷入的经验误区,总觉得像是些不好的事应该发生在她小时候,或者是她没能力反抗的时候,因为照理说人在成年之后在遇到打击时可能都会有个自我心理调整的过程,而不会说在短短的一年内就出现这么严重的心理排斥可能。   是她忽略了对冷求求性侵的对象!   一个视为最重要亲人的小叔,这种人成了始作俑者,对于冷求求来说是致命打击,无论在生理还是心理,她都遭受了极大摧残,所以她的心疾来势凶猛也说得通了。   那天冷求求反常地一个人跑到她诊所来,虽说没等着她,但其实也是种求救信号。那天冷延来了,并且在冷霖的同意下住进了家里,这对冷求求来说,是灾难重现。   之后,冷求求开始出现生理排斥,谁一碰她,她就开始起疹子。之所以会这样,那是因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冷延又一次或者多次侵犯了她。   对于带颜色的水这件事,岑词之前引导过冷求求,现在不难想象一年前冷延为了得到冷求求在水里动了手脚。   冷求求那天在她治疗室里说,她害怕水突然变了颜色,又说可能会在她意识不清醒的时候……   这完全能重现冷延当时性侵冷求求时的状态。   冷延似乎纯心故意,又或许他就喜欢用药后的冷求求,甚至会当着她的面,亲自给她下药。   岑词冷言,“你只希望冷求求属于你,所以禁止她交男朋友,不允许她心里有其他男人。与此同时,你也想堵住外界的嘴,尤其是我的嘴,所以今晚来这么一出,无非是想找个挂名的女朋友,来掩饰你日后方便继续占有冷求求的变态行为。”   冷延挑眉,像是听见了新鲜词儿似的,笑问,“变态行为?”   “对,你对冷求求的行为就是变态行为,你对冷求求的心理占有就是变态心理。”岑词盯着他,一字一句,“冷先生,你的心理很扭曲,甚至已经构成了犯罪。”   冷延闻言却嗤笑一声。   少许,他摸出烟盒,问了句,“介意吗?”   岑词默许。   冷延点了支烟,青白色的烟雾缭绕了他的眉眼,冷峻,沉默。岑词看着这样一个冷延,心想着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在外都被公认的优质男子,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男子,谁能料到私下是对自己的侄女起了贪念并欲加控制的人?   他在沉默。   岑词知道,他再冷静如坚也不可能对她的这番话无动于衷。   许久,冷延开口了,“我喜欢求求,想让她永远跟我在一起,这怎么就变态了?”   岑词一怔。   冷延给她的感觉是狂妄又自大,所以他压根就没觉得自己的行为给别人带来了伤害,岑词想到了他不会否认这件事,可万万没想到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承认。   “喜欢?”岑词狐疑,想到了他之前看冷求求的眼神和肢体动作,大胆推测,“像是恋人一样?”   冷延吐了一口烟雾,笑,“对。”   岑词有瞬间窒息。   “你是她小叔。”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句。   冷延敛着眼皮,在看手里的烟头,嘴唇微抿,面部线条似乎肃下来了。岑词盯着他的脸,盯着盯着,没由来地想起秦勋的那句话。   冷不丁腾起这个念头来。   “你是冷家的养子。”   这话就跟针似的扎了冷延一下,也终于打破了他的沉静,夹烟的手微微一颤,烟灰掉了小半截。他抬眼看岑词,眼里的光阴暗不明。   “岑医生的工作果然做得彻底。”   原来!   岑词其实也不过是装腔作势,毕竟当时秦勋说的时候也不确定,之所以这个口吻说出来就是一种感觉。冷延肯定是会错意了,以为她对他进行了调查,可能跟他情绪松动一时间失去理智分析有关。   但她不打算否认,任由冷延这么认为。   重要的是,他这态度等于间接承认这点。   这就好理解他的有恃无恐了。   一来,他是真没认为这是什么难以摆平的事;二来,他很清楚知道自己跟冷求求没血缘关系,所以肆意行事。   “可是冷求求不知道这件事,在她心里你是她的亲人,是小叔。”岑词面色严肃。   冷延不以为然,“我可以让她知道。”   岑词淡笑,摇头,“没用的,你以为让她知道你们没血缘就能坦然接受?你是她小叔,这是她对你的心理认同,而你的行径,在她心里就是乱伦。”   顿了顿,她又补说了另一层意思——   “哪怕一开始就是情侣关系,冷先生,你这么做也是违法的。”   冷延抬眼看她。   眼神挺沉。   岑词知道,这句话是点冷延心里了。   他一直盯着她,眼里的深就似黑夜下的海,有能吞了人的危险。岑词始终平静,脊梁挺直。   过了良久,冷延眼里的深邃才渐渐淡下来,垂下眸,将手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我喜欢她,也一直在等她长大。”他的语气淡而沉,“也在想着,要把最好的都给她。等到她毕业,等到她终于参加工作,等到她可以理智看待感情的年龄……”   他停顿了。   许久后又开口,嗓音干涩,“她却喜欢上了别的男孩子……” 第242章 我恨不得你立刻去死   听到这儿,岑词就突然明白了,冷延的开诚布公不为别的,不过是想获得她的认同。   照理说冷延这种性格的人,压根就不会在乎别人的想法,但她不同,她是冷求求的治疗师,她肯定了冷延的想法,那就间接地跟他站在同一阵营里。   岑敛着眸,不动声色,等着冷延继续往下说。   “她不能属于别人。”冷延很直接,但神情就明显落寞下来,“我对求求表达过喜欢,她接受不了,我又问她,如果我不是她小叔呢,她说……也不会跟我在一起。”   他顿了顿,再抬眼时,眼里就多了阴霾,“既然她不肯主动接受我,那我只能用强迫的了。我不允许她心里有别的人,也不会再给她喜欢别人的机会。”   岑词听着这番话,后脊梁一阵阵发凉。   尤其是看着他的眼神,阴沉之下藏着隐隐浮动的情绪,这种情绪就叫做疯狂。   “你达到目的了吗?”岑词冷不丁反问。   冷延一怔,然后皱眉,“什么?”   “你达到得到她的目的了吗?”岑词一针见血,“你俩之间,男女力量悬殊,你可以用强的,甚至你也可以用你的权势去压她,但结果呢?她的心在你身上吗?”   冷延沉默少许,“时间一长,她会明白的。”   岑词笑了。   有意为之,所以冷延听出来了,面色沉了沉,很明显她这般笑是惹得他不悦。岑词能看出来,丝毫无惧,“冷先生身边应该没人敢说真话吧,现在反倒听不得真话了?你能来找我,其实心里清楚得很,第一,我不会跟你绕弯子,第二,我不怕你。”   冷延盯着她良久,忽而也笑了,“你有秦勋撑腰,自然不怕我。”   “你可以这么想。”岑词没跟他辩论,切回主题,“你觉得时间一长冷求求就能明白你,接受你,可事实上呢?我猜想她现在巴不得离开的人就是你。你逼得她陷入痛苦,逼得她失去自由失去自我,甚至逼到她不能跟外界正常接触,这就是你想要的?”   “不接触也没什么,在我认为,她可以只待在我身边,我养她一辈子都行。”冷延淡淡地说。   岑词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强调,“她是人。”   冷延抿着唇,眉心微拢。   岑词调整了坐姿,由衷道,“冷先生,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冷求求,可在我看来,你最爱的只是自己。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忍心伤害呢?喜欢一个人,就该要对方幸福吧。”   冷延没说话,面罩寒霜的。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再开口时嗓音暗哑,“求求她……恨我?”   岑词想了想,“这个问题你问过她吗?”   冷延摇头。   “那今天,你就问问吧。”岑词淡淡说了句,起身开了一侧的逃生门。   冷延一颤,蓦地抬眼朝着逃生门的方向看。   逃生门打开还有空间,可容纳一人,再后面就是逃生通道。就见冷求求在门后站着,低垂着脸,全身都在颤抖。   冷延没料到她会在这儿,猛地起身。   然后反应过来,目光一转落在岑词脸上,锋利严苛。以往商场之上都是他算计人,没料到今天被她算计,不但能猜到他今晚回来,还叫来了冷求求。   岑词并没畏惧冷延,走到冷求求面前,轻声说,“求求,这是你的心病,只有面对了,你才有彻底康复的可能。”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情况失控,适得其反会逼疯冷求求。   冷求求浑身抖得厉害,脸色煞白。冷延见状大踏步上前,一把扯过冷求求的手腕,“走。”   岑词心中一凛。   冷求求却猛地甩开冷延的手,歇斯底里,“滚开!别碰我!你不要再碰我了!”   冷延全身一僵,怔怔地看着冷求求。   冷求求站在岑词身边,下意识攥住她的手腕,十分用力,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许是这样,她才会有勇气面对冷延。   “我恨你!”她抖着嗓音,接下来的这句近乎是喊出来的,“我恨不得你立刻去死!”   岑词站在旁边,觉得耳膜都被震得生疼,这该是接触冷求求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次见她宣泄情绪,一直以来她都紧张焦虑、唯唯诺诺。   她低头看着冷求求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心里的担忧多少放下,一个害怕与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人,有了这个动作,是成功治愈的开始。   其实岑词知道这种方式太过铤而走险,但有时候的心理问题就是这样,只有找到了最根本的原因才能对症下药,方式残忍了些,却适合冷求求。   冷延许是没料到冷求求会这么说,眼里有浅许伤痛,轻步上前,“你恨我?求求,你知道我——”   “别靠近我!”冷求求厉声喝了一嗓子。   冷延顿时止步。   冷求求呼吸急促,死死盯着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小叔,是我小叔!你放过我吧,我求你,求你放过我……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如果你再继续强迫我,我就死给你看!”   “别!求求,你冷静点……”冷延说着又要上前。   “站住!”冷求求拼尽全力喊,声音尖细,如临大敌。   冷延忙做安抚状,不再继续往前走。   岑词做适当的引导,冷求求的情绪需要极大的宣泄和爆发,但也不能任由着她来,否则情绪失控会更难办。她在旁轻声安抚她,要她稍稍沉下气,深呼吸,然后,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所以求求,不要害怕。”   冷求求咬着牙,牙齿都在咯咯响,许久后她才开口,嗓音还在颤抖,但情绪比刚刚压了些——   “我不会再跟你一起……也不会让你为所欲为!随便你怎么威胁,哪怕你告诉全世界我也不怕!我都想好了,大不了就一死……这么一直下去,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话说完,她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止不住,跟场倾盆大雨似的。   冷延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冷求求,眼里有不可置信,也有莫大悲怆,脚跟松软,整个人竟踉跄一下,倒靠在桌边,久久,没能说话。 第243章 我只把你放眼里了   之后汤图知道这件事后简直后怕,一个劲地念叨老天爷啊你也真敢。暂且不说冷延会不会报复,就光说他那畸形心理就足以叫人捏把汗,再加上冷求求的情况。   这就是最单刀直入的方法,搁其他治疗师绝不敢这么做,但岑词,就敢。   岑词有她自己的打算,跟汤图说,冷求求的问题一拖再拖,原因挖不出来,心疾就始终治得不温不火,时间一长反受其害,藏在心里的结也会成了痈疽,势必狠狠挖出来才行。   有些心疾说白了,只能强行面对。   汤图抹了把冷汗,做出提醒:这件事论性质来说已经构成犯罪了!   岑词明白汤图的担忧,说白了她自己也在铤而走险。   在赌什么?   汤图说得没错,这是一起案件,罪犯就被她劈头盖脸地拎出来了,她是揪出真相的那个人,与此同时她也是目击者、证人。   可能她唯一能赌的就是,冷延是禽兽是事实,冷延爱冷求求这也是事实。   所以她才敢设计这一出现场,押上的就是冷延心底最深处的那一点良知。   事到如今,冷求求的态度就成了关键。   昨晚冷求求跟疯了似的发泄情绪,用最恶毒的话来回应冷延的行径。岑词看得真切,冷延整场就跟被人闷了一棍子似的,许久都没缓过来。   最后是他先离开了,离开时他对冷求求低低地说——   “你要相信我,我没想把你逼疯,我只是觉得说不定有一天你就能改变心意……求求,不管怎么样,这一次我都尊重你。”   冷延走了之后,冷求求强挺着的最后一点力气都没了,一下瘫软在地。   岑词没上前扶,就任由她的那般姿势,但也没走开,以便随时观察她的状况。冷求求哭了,不同于之前的悲愤,她的这一场哭可谓是嚎啕,就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伤痛都掏出来似的。   知道了她的经历,岑词自然心疼,轻拍她的肩膀,跟她说,哭吧,都倒出来。   冷求求突然起身搂住她,痛哭……   冷求求在她治疗室里待到挺晚,直到秦勋来接她,冷求求也决定要回家了。秦勋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进门后跟她们说,正好碰上冷延和冷霖的车了,冷延刚走,冷霖还在外面等着呢。   冷延始终等在大门外这件事岑词知道,现在就剩冷霖,他可能势必要询问一些事了。   便跟冷求求说,如果你想留这儿也可以,我陪着你。   冷求求摇头,好像哭过喊过之后,她就变得坚强了。她说,最难堪的都面对了不是吗?剩下的事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这一年多来,冷求求的心理都在承受巨大压力,她有口难言,有苦难诉,那个高高在上又对他们兄妹俩有恩的小叔,亲手将一条枷锁箍在了她的脖子上,她摘不下,也不敢摘,可又渴望着能像正常人似的生活。   她催眠自己,叫自己努力忘掉发生过的事,努力尝试如果不碰触伤痛就能遗忘。事实上,伤痛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磨灭。   有人说,除器质性病变,所谓的心理疾病不过就在一念间。   一念生,一念死。   就像冷求求,她许是没注意到,她之前哭湿了她大半片衣衫。   是搂着岑词的。   ……   秦勋临睡前主动提及了冷求求的事。   但他说的巧妙,“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方式,但实际上,你把真相挖出来面对,和你埋了真相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在痛苦的时间上其实差不多。”   岑词是个聪明人,当然能听出秦勋的意思来,其实就是或面对,或自我消化。   想了想问他,“冷求求和冷延的事你知道了?”   “以前听你零星提起冷求求的症状,我也是有所怀疑,今天看见冷延,再看冷求求的反应,也猜出个十有八九了。”   秦勋上了床,整个人看着虽倦怠,但也没想着马上睡,靠在床头,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你治疗的方式方法太激进,但好在没出事。”   她没跟秦勋具体说冷求求的事,他却一一看在眼里,这人的眼睛的确是挺毒。   她靠着他,喜欢他身上的气息,明明用的是同一款浴液,他用完,气息里就多了选哪蛊惑人心。岑词懒洋洋地表态,“我明白,如果不去究其根本,她也终有一天能够治愈,但前提是冷霖不能在她身边。所以,我的方式是极端了,但能治标又能治本。”   秦勋低头看她,“你认为冷求求会告冷延?”   岑词沉默片刻,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是,冷延的这种行为应该受到惩罚。”   秦勋捻起她的一缕头发,轻轻玩弄,“不管冷延是离开还是坐牢,这件事一样会留在冷求求心里一辈子。她对冷延的感情应该很复杂,复杂到她没那个能力去果决处理。”   岑词叹了口气,秦勋想到的她也想到了。   良久后,“总之不管怎样,如果冷求求需要我出庭作证,我会同意。”   秦勋抬手轻揉她的头,“行,随你高兴,反正你有我呢,冷延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这话岑词听了心里泛甜,嘴上却打算占占便宜,“有你没你他都不敢拿我怎么样,我又不是没办法对付他。”   秦勋微微挑眉,看着她似笑非笑的,“也对,那么一大束花扔那了,你也的确没把冷延放眼里。”   岑词瞧着他的眉眼,食指一抬微微挑起他的下巴,“是呢,我只把你放眼里了。”   “狂妄自大。”秦勋含笑,低低补上了句,“但我喜欢。”话毕压脸吻上她的唇。   ……   周军自杀后,岑词也能明显看出秦勋的情绪低落。   所以这一晚在床上,秦勋更像是在发泄,云雨过后,岑词连下床冲澡的力气都没有,懒得要命。等秦勋冲完澡回来,问她要不要洗,她摇头,死活不想动。   秦勋重搂她入怀。   许久,岑词迷迷糊糊说,“周军那边的线索是断了,但我想这件事肯定没完,沈序的下落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秦勋轻叹一声,低头吻了她的额头,“别想这些了,睡吧。”   岑词是真累了,听秦勋说完“睡吧”这俩字,眼睛一阖就沉沉睡去了。 第244章 秦勋,你梦游   岑词陷入梦境里。   是,她能很清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困在阴沉的暮色里,像是一片死寂的空间,不管她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她对自己说,快醒过来。梦里的自己就在努力寻找醒来的路,直到,又看见了那道门。   铁艺的,门把手上有黄铜风铃的那道门。   岑词一步步走上前,门没锁,她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后并不是她熟悉的记餐厅,只有大团的黑,就像是她从一个混沌的空间迈入了更黑暗的世界。   渐渐的视线适应了,隐约有光亮。只是这光亮非但没给她带来期许,反而叫她惶惶不安。可双脚控制不住往前走,直到看见了光源。   来自一盏台灯,不大,挺复古的。都说灯下黑,岑词好半天才看清楚台灯下蹲着一人。   竟是周军。   耷拉着脑袋,脸埋在阴影里。   岑词没再往前走,站在那迟疑开口,“周军?”   他听见了,肩膀微颤一下,然后缓慢抬头。   与她目光对视时,他的目光竟有惊恐,紧跟着朝她说了句话……   岑词蓦地睁眼。   呼吸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是滞住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从床上猛地坐起,大口喘气。许久,整个人才像是回了魂似的,也才发现自己一直攥着拳的。   她松开拳,掌心里有挺深的指甲印。   缓了好半天,岑词的脑袋才开始了正常运转,细细回想梦里的周军,脊梁骨总是隐隐泛凉。要说这梦有多诡异,也算不上,叫她不舒服的,就是梦里周军的状态。   怎么会梦见他了?   还有,他跟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岑词努力去想,想不出来,不是忘了,而是她很肯定梦里的周军是没出声的,上下嘴唇就是那么轻轻一碰,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眼神,她压根就不觉得他在说话。   头晕涨涨地疼。   刚要抬手按太阳穴,岑词忽来个激灵。   一种异样悄然滋生。   带着凉意,丝丝缕缕地爬上了她的后脖颈。   来自,身后。   岑词竟没由来的紧张,咽了一下口水,缓慢地转过头,紧跟着一个激灵!   床的另一头空空如也,秦勋没在!   她一激灵,下一秒,耳朵捕捉到了声音。   想都没想下了床冲出去,借着窗棱的光她瞧见了秦勋的身影,走进衣帽间。   窗外黑浓的夜,黎明到来时,他这是要去哪?   想着,放轻了脚步跟过去。   衣帽间的门没关,留了一道缝,灯也没开,秦勋却准确无误地拿出自己外套穿上,穿衣动作不疾不徐的。岑词没进屋,惊愕之余继续观察,就见秦勋很快穿好了衣服,走到镜子前,看了看。   这么一个动作就让岑词心中一凛。   ……镜子前的秦勋,两眼无神。   照镜子时间不长,很快他就朝着门口这边来了。岑词第一反应就是躲避,可念头刚起就被她给掐断了。   她停在原地没动,任由秦勋伸手一拉半敞的门,跟她面对面。   刚要开口,却见秦勋直接从她面前走过去。   视而不见。   岑词心一提,转身跟在他后面,脚步放得更轻。   秦勋没回头看,似乎就真的没看见她似的,径直往玄关方向走,直到手往门把手上一搭,身后的岑词唤了一声——   “秦勋。”   嗓音很轻,但也很干脆。   就像只小锤子似的往秦勋脑袋上不是很用力地来了那么一下,却极其有效。   就见秦勋手上的动作一滞,整个人都站在门口不动了。   岑词也没动,距离他几步之遥。她盯着他的背影,冷不丁就想起最后一次见段意时他说过的话……   秦勋有了反应。   转过身,一脸迷茫的。   好半天又抬手看了看,顺势也瞧见了自己一身的整装,更是困顿不已。岑词看得仔细,但也不敢有大动作,怕惊着他,就把地灯给开了。   地灯沿着玄关铺到客厅,灯光柔和得很。   秦勋抬眼,瞧见岑词站在不远处,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岑词轻轻一叹气,走上前对上他的目光——   “秦勋,你梦游。”   **   天亮的时候岑词早早就去了公司,秦勋先送了她,开车期间几通公司电话进来,秦勋看着有话跟她说也没来得及。   岑词下了车后叮嘱他慢点开,跟他说,不急,下班之后再说吧。   等秦勋的车开走后,岑词转身进了门会所。   任晓璇今天竟比她还早,给她开了门,一脸神秘说,“岑医生,来了个挺古怪的小姑娘,指名要找你呢。”   岑词费解,问任晓璇之前有见过吗?任晓璇摇头说,第一次来咱们这。   ……   也不能说是古怪吧,顶多就是穿得灰蹡蹡的,背对着房门坐,岑词推门进来时一眼就能看见小姑娘纤细瘦弱的背影。   脚步一顿。   就只是个背影,熟悉感却油然而生。   小姑娘听见动静回头,整个人看上去很紧张。视线相对的瞬间,岑词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僵在那动弹不得。   “医生,你帮帮我吧。”小姑娘灰头土脸的,但其实长得挺好看,就是常年的营养不良使她看上去面黄肌瘦的,看见她,就像是看着救命神灵似的。   岑词下意识问,“你怎么了?”   小姑娘眼里很快泛起泪花,起身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嗓音怯而急,“你跟我来,跟我来……”   就这样,一大早岑词就被个小姑娘给拉走了。   真是用走的。   出了诊所还一直往大路上走,岑词问小姑娘要去哪,远的话可以开车去。关键是她还穿着高跟鞋,小姑娘别看有气无力的,但走路可不慢。   小姑娘摇头说不用开车,很快就到。   没辙,岑词只能跟着她一路走。   走了没几分大路,小姑娘就带着她往岔路去了,果然也是没走太久,穿过一片小树林,来到一处人造湖边。   岑词之前知道这片湖,只是从来没来过,沿着这片湖再往前走就是一处挺大的湿地公园。新城区与老城区的差别就在这儿,这边的绿化环境做得很好。   只是,为什么带她来这儿?   上班的时间,都不见来往的人影,换言之,这么个偌大湖面旁就只有她和她两个人。岑词抬眼看了四周,林木葱葱,却不见一只鸟过。   过于安静了吧。   小姑娘这时却开口了,往湖边一指,“医生,那里有很可怕的东西,我不敢看,你能替我看看吗?” 第245章 吃同类的花   岑词往湖面走的时候,心生异样,但具体是种什么感觉就很难描述。她脚步放轻,身后的姑娘没跟上来,似乎挺害怕。   距离湖面越近,视线里的东西就越清晰,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岑词屏住呼吸,脚步加快往前一冲,下一秒,湖里的东西就看得一清二楚!   一张人脸!   黑乎乎的,是那人的头发,一个女人!   岑词惊喘一声,紧跟着就明白刚刚心中的异样了,这一幕她在梦里见过!耳畔是小姑娘的一声尖叫,岑词一个激灵扭头一看,竟不知从哪窜出一伙人冲着她拳打脚踢,小姑娘无力反抗。   她大叫着放开、住手,并往前冲,可有个男人比她快一步,愤怒地推开那伙人,把小姑娘拉跑了。   岑词一惊,紧跟其后。   跑出树林,却不见了两人的身影。她在原地僵站,细细回想刚才那个男人,在哪见过?蓦地她想了起来,去摸手机,手机不在身上,衣兜里只有车钥匙。   她立马折回门会所,直接去开了车,钻进街面,一条条胡同去寻。   竟寻到夕阳西下,夜色降临,她终于在一条逼仄的胡同口看见了小姑娘的身影。心里一激灵,车随便一停就往胡同里冲。   但还是晚了。   就见小姑娘高高举起手里的尖桩,冲着男人的后心就扎下去!   “不要!”岑词一声凄厉。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鲜血流了一地时岑词都好像没反应过来,她呆站原地,呼吸急促,头一阵阵的发晕,眼前的场景模糊、扭曲,似真又似假。   等再有反应的时候,眼前鲜血淋漓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小姑娘还在,抱着腿坐在角落里,耷拉着脑袋。她的脸被黑影罩住,看不见她的神情。岑词心里隐隐有不对劲,脚像钉在地上似的动不得。   但很快,有个男人过来了,身形和个头都不是之前被扎的那位。男人逆光而来,岑词看不清他的脸。他走到小姑娘面前,朝她伸手。   小姑娘抬头,把手放在男人的掌心。   岑词看不清小姑娘的脸,但能感受到她绝望心境升腾起的那一丝希望。   她跟着那男人走了,朝着另一头的胡同口方向走去。只是没走两步,小姑娘停住脚步。   岑词站在原地,有种预感油然而生,这种感觉令她很不适,甚至脊梁骨都一点点爬出寒凉来……   小姑娘缓缓转过头。   男人见状,也转过头来看着岑词。   胡同里的灯光倾泻下来,映亮了他俩的脸。   小姑娘冲着她淡淡一笑……   岑词蓦地一窒!   紧跟着想到了什么,转头就往来时的路口跑,踉踉跄跄。回到车里后,她甚至都来不及关车门,抬手去碰那串车挂风铃。   这一次,没响!   她用力去拍,那风铃就摇摆不定,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岑词抖着手,嗓音颤,“岑词,醒过来、醒过来!”   最后一声,近乎是嘶吼。   ……   “岑医生?”   任晓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岑词这才猛地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还站在诊所门口,手里还攥着钥匙。她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手里的钥匙,低低道,“掐我一下。”   啊?啊……任晓璇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   没怎么敢太用力,但岑词试着疼了。紧跟着她绷着的神经就倏然放下来了,大口大口的喘气,脚跟一软,差点跌倒。   任晓璇惊愕,忙伸手扶住她,“岑医生你怎么了?”   岑词摇头,等进了诊所她才问任晓璇,“刚刚你没在屋里是吧?”   “我刚来呀。”任晓璇如实回答。   刚进院门就瞧见岑词站在房门口前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还拿串钥匙,那一幕看着挺诡异的,因为岑词整个人一动不动,眼珠子都不转一下,便赶忙叫了她。   岑词看了一眼窗外,还是艳阳高照的,而墙上的时间才过去了十分钟左右。   果然,是幻境。   **   岑词推了白天的预约,因为接到了陈萱蕊的电话,她说,“岑医生,蝶姐今晚杀青戏,我想起你之前说的,心里有点不踏实啊……”   结束通话后,汤图敲门进来,探个脑袋问她是身体不舒服吗?岑词知道是任晓璇跟她说了早上的事,便道没事。   “我当时是在想事儿呢。”   汤图点头,没事就好。   刚要关门,岑词冷不丁问她,“你觉得闵薇薇是那个实验对象吗?”   汤图一愣,好半天说,“看周军日记里的意思,是吧……哎,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别想了。”   桌上手机震动,岑词点点头没说什么。等汤图出去后,她接起手机。   竟是寺院打来的,她认领的那株花草的事。   先跟她道了歉,寺里说,如果她有时间再来的话可以重新选择一株植物认养。这话叫岑词听着奇怪,问怎么了。   寺里说,“施主认养的那株植物开花了,但是,但凡挨着它的植物都被它吃了,所以寺里想问问施主的意思。”   岑词惊愕,“我的花吃花?是……主动去吃?”   她知道有那种能吃昆虫的植物,甚至还有吃人的,但都是主动等着上门的吧?主动去吃?而且吃的还是周围植物?她闻所未闻。   寺里说,“这种植物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花蕊会往旁边植物偏移,就像磁铁似的,而且施主的那株植物只要开花,好像吸收养分的方式就是吃植物,像是施肥浇水,对它没作用。”   岑词听着心头寒寒的,末了跟寺院说,处理了吧,回头有时间她再认养一株新的。寺院问她要不要亲自来处理,岑词想了想,说,“麻烦寺院师父代劳吧。”   结束通话,她心里挺不是个滋味。   要说一点都不舍得是假的,毕竟也是倾注感情了的,心念着开花能什么样,结果非但临了都不知道是个什么,还生出这种糟心的结果来。   岑词决定不想了,埋头工作。   先是整理了一下手头文件,然后又着实看了陈萱蕊发过来的娄蝶用药情况,虽说陈萱蕊有所担忧,但从她偷拍的视频不难看出,娄蝶的状态挺不错的,而且并没收前两天绯闻的影响。   反之再看席季,秦勋的手腕果真是又狠又准,她现在人气掉得厉害,听陈萱蕊说,席季这两天忙着跑各种酒席,给自己铺路呢。   岑词叹了声,回头她也打算跟秦勋说一声,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年头各行各业混口饭吃都不容易。   人活着,本就不易。   放文件的时候,她看见了抽屉里存放的那份文件,手滞了一下,然后放下手里原有的文件,将那份文件拿了出来。   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抽出薄薄的那张纸。   迎着室内的光线,上头的文字都变得斑驳。   她看了许久,起身出了治疗室。任晓璇在前台低头工作,没抬眼,岑词拿着文件走到复印机旁,将手里的资料连同文件袋一同放进了粉碎机里。   粉碎机发出碎纸的声响,资料最后被吞没的一角,上头写着:戚苏苏。 第246章 杀青戏   娄蝶的杀青戏是场大夜戏。   如果当时陈萱蕊没在电话里说杀青戏的内容,可能岑词还不会走这一遭,因为之前是想着剧组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娄蝶也不能轻易出事。   “杀青戏恰好就是剧中人物的杀青,我也是服了,也不知道剧组是怎么想的。”   往剧组赶的时候已经天黑,秦勋开完会后直接到门会所接了岑词。许是临近周末,往郊区走的车挺多。岑词谈到了娄蝶的杀青戏,这也是陈萱蕊跟她提到的内容,所以她还是决定去趟剧组。   这是部结局挺悲伤的剧,女主角病逝,男主角最后郁郁而终,岑词当初反对娄蝶接这部剧就是因为这结尾,跟当初的《尘桥》调性太像了。   秦勋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腾出来攥了攥她的手,“娄蝶应该挺配合治疗的吧,别担心了。”   岑词点点头,这倒是。   每次陈萱蕊跟她汇报情况时都挺开心的,说娄蝶挺积极,挺有自信的,而且接下来也有片约,剧本都在谈呢。娄蝶在跟她视频通话时也挺乐观,说自己想明白了挺多事,心里的郁结好像也没什么了,又对岑词连连感谢。   感谢的话对于岑词来说可有可无,她想的是,每个来找她的客人都平平安安。   堵车的时候岑词给陈萱蕊打了通电话,陈萱蕊说,蝶姐一直在默戏呢想,好像有点进不去,前面几条拍的都不行。   这倒是奇了。   岑词不解,不像是娄蝶的专业水准。之前她还挺担心娄蝶入戏太深,万一再出不来就很麻烦。   秦勋轻笑,“这不挺好吗。”   算是,好吗?岑词心里有异样,说不出来。   这一路停停走走想,耽误不少时间。还是秦勋主动提到自己梦游的事,他觉得昨晚的情况应该是把她吓着了。   岑词跟他坦白,说他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秦勋闻言愕然,一脸懵,岑词见状也愕然,问他,“你不会一直不知道自己有梦游症吧?”   秦勋摇头,“我没这毛病啊,打小也没听家人说过。”   岑词想了想,“那你可能就是特殊情境下,比方说对你比较敏感的环境、心情甚至是梦境,刺激了你的梦游发生。”   秦勋沉默片刻,问她之前有关他梦游的情况。岑词没隐瞒,一五一十交代了前两次的情况。   “其实你不用有心理压力,你只是偶尔有梦游行为发生,而且从前两次看也并不严重,就是昨晚……”   前方红灯,秦勋停了车,扭头看她。   她叹了口气,“昨晚你试图走出去,这是前两次都没有的情况。”   秦勋惊愕,半晌皱眉,“我要去哪?”   是啊,要去哪?这也是岑词一个白天都在考虑的问题,其实她试图一次次绕开段意给出的答案,但最后还是落在了那个答案上。   “也许,墓地?”   “啊?”   后面有车鸣笛,前方绿灯了,秦勋赶忙启动了车子继续前行,不忘问一句,“你的意思是,我去墓地?”   岑词将段意的话告诉了他。   秦勋听了后觉得不可思议,理智分析,“如果说他看见过我,那说明我不止发生过三次梦游,但事实上如果你不说,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有过梦游行为。再者,我梦游情况下千里迢迢去墓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总会发现点蛛丝马迹吧?一切都很正常,我总不能在梦游的情况下还能把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其实梦游之后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也不是不可能,就像是有人防止梦游把自己五花大绑,但结果还是发生梦游行为,并且回来后又恢复了捆绑模式。   怎么办到的?难解。   就跟段意一样,如何在梦游的情况下翻/墙横走,这也始终是个难解的问题。   两人都给不出答案,末了岑词说,“可能是段意瞎说,他对我有怨气正常,临了还想刺激我一把,再可能是他看错了,那么黑的地方,看错太正常了。”   秦勋思考了半天,“也许吧。”   趁着放缓速度的时候又拉了她的手,“如果我还是单身,梦游不梦游的我并不在乎。”   岑词抿唇浅笑,看着他。   “我是怕你嫌弃。”秦勋如实说。   她憋不住乐了,轻轻推了他一把,“怎么可能?颜值这么高的一张脸和强健结实的身子骨,多少姑娘惦记着,我稀罕还来不及呢。”   **   赶到剧组的时候,比原定时间晚了一小时,岑词一闭眼,眼前还都是刷亮的红色尾灯,一眼望不到头的那种。   陈萱蕊亲自来接的,露面的时候还四处张望一番。岑词也是怕有狗仔暗中跟着,所以才叫秦勋把车子停在了隐蔽的入口。   往剧组那边去的时候,陈萱蕊先是谢了一番秦勋,态度挺诚恳的,说之前席季太嚣张了,他们不想招惹是非才一直忍着。   秦勋笑而不语,跟岑词对了一下眼神。   岑词心叹,这陈萱蕊也是个七窍玲珑的姑娘,一下就能猜出是秦勋出的手,估摸着席季那头也能想个八九不离十,所以才不敢再歇斯底里。   陈萱蕊的确也是聪明,这番话没反复说,也知道娄蝶就是顺带手得了利,便跟岑词言归正传——   “刚拍完没多久,最后那遍的状态不错,导演挺满意的,娄姐觉得有点累先回休息间休息,再过十分钟吧有杀青宴,当然没那么夸张,就是导演想稍稍弄得隆重点,毕竟女主角杀青戏嘛。”   岑词有点敏感,“累?”   陈萱蕊点头,“能不累吗,蝶姐从一大早上就在酝酿这场戏了,可能就是太重视了,要求太高,情绪就总进不去,以蝶姐的演技,之前好多都是一条过,最多不过三条,但是今晚这场,过了五十多条,最后一条总算过了。”   也是个力气活。   进了组,助理见陈萱蕊回来了赶忙上前,先是跟秦勋和岑词打了招呼,又跟陈萱蕊说,“导演是想欢送会现在开始,毕竟这个点了,挺晚的。”   “没问题啊,你去叫蝶姐吧。”   岂料助理一脸为难,“蝶姐不搭理我,我怎么叫,她也不给我开门啊。”   陈萱蕊叹气,看了一眼手机,“蝶姐肯定是睡着了,昨晚上她都没怎么好睡,你再去叫一遍,就说岑医生来了。”   助理一点头又去了。   岑词没找地儿坐,就站在那看着剧组的人来人往,应该是个过场戏,她隐隐地听见有人在喊:卡!   心头泛起无法形容的异样,莫名地觉着哪里不对劲。   但有这种感觉的不止她一人,很快就听秦勋问陈萱蕊,“娄蝶进休息间多久了?”   岑词蓦地一激灵。   陈萱蕊见秦勋一脸严肃,懵了一下,“啊?蝶姐她……我出去接你们那会——”   话没等说完,就见助理发疯般地跑过来,歇斯底里哭喊,“出事了!蝶姐她出事了!” 第247章 遗书   “夫以色事人者,李夫人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上所以恋恋我者,以平生容貌故。”   翌日,出自闺智部·李夫人的这段话爆了全网的热搜,稳占话题Top1,之所以爆,因为这是娄蝶的遗书。杀青当晚,娄蝶服毒,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在遗书里写下了这句话,唯一的一句话。   娄蝶自杀一事震惊了圈里圈外,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她的杀青戏也是整个剧组的最后一场重头戏,当晚剧组的人都撤得差不多了,八卦记者赶到现场的时候也没捕到有价值的消息来。   演艺圈里不少艺人痛惜娄蝶,纷纷发博表示哀悼,不管跟娄蝶有没有过交集。甚至席季也发了微博,语气挺激动的——   不是跟我斗吗?不是喜欢踩着我吗?为什么要自杀?你有本事好好活着继续踩我,继续斗我!   娄蝶的粉丝就跑过来狂骂席季,骂她是害人精,如果不是当初她这个始作俑者,娄蝶也不会被网暴,更不会自杀。   席季的粉丝都不敢吱声,自家爱豆的行为谜之离奇诡异,他们也不想引发更多的口水战,毕竟死者为大。   剧组的导演发声,挺悲痛的,对外表示说当初是娄蝶强烈要求结局的这场重头戏做杀青戏,说她想按照剧情走,这样的话对人物的诠释会更深刻。   如此网上哗然,他们意识到娄蝶的自杀更像是她早就策划好的。   门会所再次成了重点。   但记者们有了上次的“惨痛”教训,再加上陈萱蕊之前一直强调娄蝶没有心理问题,所以门会所只是在网上被人频频提起,真正敢去蹲点的没有。   也有权威媒体采访到了岑词,就以心理专家的身份。   对此岑词没多说什么,就是轻描淡写了一句:娄蝶的担忧可能都在遗书里体现了吧。   由此,遗书里的内容成了重点。   以李夫人为由,娄蝶想要表达什么?   有人说,娄蝶是怕老,所以想留住最美的时刻。   有人说,可能娄蝶真是生病了,她不想让外界看到自己病重的样子,所以选择自杀。   总之,娄蝶是意有所指,否则就不会提到莱尘。   她终究还是那个戏痴。   所以还有人说,娄蝶没从人物里走出来,所以之前跟男主角闹出绯闻,可见她爱的并不是男主角,还是剧中人物,最后也是跟着剧中人一同离去。   众说纷纭。   讨论多了,也有人越分析越诡异的。   总之,娄蝶用生命完成了最后一个角色,而这部剧,也注定成了娄蝶生前的最后一部,完完整整地完成了拍摄。有粉丝说,娄蝶的敬业不但表现在生前,她是个连死后都不想给人带来麻烦的人。   娄蝶的家人出面领走了娄蝶的尸体,并且表示葬礼不对外公开,请媒体朋友不要打扰,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吊唁。   就连陈萱蕊都被拒之门外。   陈萱蕊来找岑词的时候,哭得要死,她不懂为什么娄蝶的家人连她都拒绝。   “我只想看蝶姐最后一面……”   岑词说,“娄蝶的家人心里肯定有怨有气,所以还是尊重人家吧。”   陈萱蕊捂着心口跟岑词说,这儿疼。   “蝶姐为什么会自杀呢?她明明都好转了,而且她还按时吃药。”   她没办法忘记那一幕。   当秦勋踹开房门时,娄蝶就静静地躺在沙发上,阖着眼,要不是地上滚落的药瓶,任谁看了都以为她是睡着了。   她始终是美的,哪怕死。   岑词沉默半晌,告诉陈萱蕊,“其实,娄蝶一直没吃药。”   陈萱蕊震惊,怔愣了好久,脱口,“不可能……我看见她吃了。”   “之前以防万一你将药瓶里的药换了,与此同时,娄蝶也换了药骗了你。”岑词叹声,“娄蝶遗物里就有药瓶,里面不是我给她开的药。”   陈萱蕊瞬间就崩溃了。   岑词安慰陈萱蕊,这就是娄蝶自己的选择,如果她不想配合,任谁强迫都无济于事。   “或许,死对于娄蝶来说反倒是种解脱。”   陈萱蕊不明白。   岑词提到了娄蝶的遗书。   “她曾经说过她怕失去,她大红过,也败落过,试过被人捧在手心的荣耀,尝过摔到谷底的世态炎凉。”   陈萱蕊哭了,“可是她现在又翻盘了啊。”   “想在娱乐圈里做常青树哪那么容易,火过之后呢?娄蝶是钻了牛角尖,就像是个吃到最苦果子的孩子,哪怕手里拿到甜的了,也不敢再去尝试下一个。所以,她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自杀。”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用死来留住最美的那刻。   她读的懂娄蝶的遗书。   当下娱乐圈,以流量作为话语权的关键,能有机会惊艳世人,是因为娄蝶重新拥有了流量。因此她以李夫人为喻,流量,才是她真正的“美貌”。   临走的时候,陈萱蕊问岑词,“蝶姐走了,你伤心吗?”   “伤心。”岑词轻声说,“但世间万物就是如此吧,来了又走,这就是常态,人也一样。”   **   娄蝶自杀身亡一事在网上沸腾了半个多月,这个时长对于网络环境来说着实罕见。   因为娄蝶的家人不对外公开葬礼的情况,所以在娄蝶身亡后的第七天,粉丝们自发组织吊唁,一时间阵仗也不小。   而对外公开的照片,就是娄蝶当初在《尘桥》里的定妆照:莱尘。   为此粉丝们有解释,娄蝶一生戏痴,那么她走了,就让莱尘这个角色伴着她吧。   岑词没关注网上的情况。   陈萱蕊自打上次来了之后就再也没跟她联系过,就像是,从来都不曾认识过。   “可能她觉得我很绝情,作为曾经有过交集还是医患关系的人,你死了,我一滴眼泪都没掉。”   远离南城的地域,在一处靠山临水的小院,岑词坐在一株高大挺拔的凤凰树下,看着斜对面同样坐在树下木椅上的女人说。   木椅宽大,靠在上头吱悠吱悠的很舒服,白天在树荫下纳凉,再沏上一壶茶,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处小院选得很好,跟岑词奶奶家的很像。   有菜园也有花园,远离尘嚣,安静得很。也有邻居,只是各家各户挨得不是很近,去别家串门最近的都要步行个十来分钟。   岑词来这儿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离开南城的寸土寸金,这里的面积叫你们浪费得奢侈啊。”   女人就笑不可支。   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人人都认为已经死了的娄蝶。 第248章 我回来了   在第一次见到娄蝶的时候,岑词就能感受到她的自杀情绪很强烈。   能来门会所,可能就是娄蝶的最后一点挣扎。她痴迷于莱尘,久久从角色中走不出来,她的郁郁寡欢恰恰就来自于剧中人物的死亡。   再加上现实生活的不如意,使得娄蝶更想躲在莱尘的世界里不想出来。岑词在决定给她用药的时候也有所担心,娄蝶对于角色的精益求精很难配合治疗。   直到娄蝶跟剧中男主传出绯闻,那一刻岑词就清楚了,娄蝶始终在这个像极了莱尘的角色里出不来了。   后来见过娄蝶几次,岑词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娄蝶用药并不及时,而她所表现出来的积极乐观,更像是生命走到尽头的最后狂欢。   她说她害怕失去。   害怕失去的人,想要留住最美好的时刻,对于娄蝶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也许就只有一种方式。   但岑词在这期间也放松过警惕,当陈萱蕊兴奋地跟她说他们之后还有好本子的时候,当娄蝶笑着跟她说想开了一些事的时候……   直到当她看见娄蝶一动不动躺在沙发上时,她这次意识到娄蝶口中的“想开”是什么意思。   在之后,秦勋问过她,“娄蝶自杀,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岑词说得严谨,“她求死意愿很强烈。”   秦勋说,“为什么没有通知她家人进行强制治疗?”   岑词想了很长时间,说,“可能是我觉得,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才会明白失去也是生存的意义。”   秦勋看了她许久,然后轻声说,“小词,你的方式方法太激进。”   他并不赞同她对娄蝶病情的处理方式,当娄蝶被送到抢救室一度被医生下死亡通知书的时候,她也处于后悔和恐慌之中。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不见尽头的黑暗,不管是往前走还是往后退都触碰不到光明,像极了娄蝶的情况。从接手娄蝶那天起,岑词就一直在逃避自己的无力感,娄蝶带给她的无力感。不配合,一心只等着死亡那刻的来临。   直到娄蝶在抢救的过程中痛苦呻吟,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攥着岑词的手,用虚弱的声音说:救我……   求生,才是人的本能。   那一刻,岑词终于松了口气。   娄蝶有了意识的时候提出只见岑词一人。   见面后,她请求岑词的帮忙,说,“让莱尘就这么走吧。”   岑词明白了她的意思。   从娄蝶服毒那一刻,这世上再无莱尘,也再无娄蝶。   ……   “等日子久了,大家也就忘了娄蝶这个人,包括陈萱蕊。”清风徐徐而来,树下凉爽,娄蝶轻声细语地说。   当今社会人人都很忙,忙到只能顾及眼前事,那些个尘封过往,或许只能在人之将死才能偶尔想起。   岑词看着满院的姹紫嫣红,轻叹一声,“这样也挺好。”   她是从没想过娄蝶会有一天能过这样的日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她对外诈死后就离开了南城,离开了娱乐圈,无声无息的。   当娄蝶再联系她的时候,她之前新剧的预告在网上曝光,“死后”的她,着实又火了一把。   但这些都跟娄蝶没关系了,她跟岑词说,岑医生,来我这坐坐吧,如果不嫌弃的话。   并非豪宅,却是舒服的宅院,上下两层,娄蝶说平时喜欢一个人,偶尔会叫朋友来坐坐。提到朋友的时候她强调,跟娱乐圈无关的朋友,不多,但都谈得来。   “人就是很奇怪啊,钻牛角尖就恨不得钻到死,等临近死亡的时候才知道害怕,才明白再多的纠结和苦痛,在生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是娄蝶在向岑词求救的时候突然想明白的道理,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只要还能活着,我原意放弃一切。   “那些名啊利啊的,还有从前执着过的那些人那些事,好像现在回头再看,也没那么重要了。”   娄蝶说到这儿,接了岑词的话——   “所以,是啊,这样挺好的。”   现如今的娄蝶,再谈起前尘往事来,倒真是一股子云淡风轻了。   “心病就是这样,能不能迈过去那道坎,其实无非就在一念间。”岑词喝着花茶,轻笑,“就是,你的执念太重,治疗的手段也着实叫人费神。”   娄蝶笑着道歉,又诚心诚意地说,“我现在完全配合,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并不是说一场死亡预演就能解决司所有问题,心理疾病的患者需要规划出长年的观察阶段。   岑词说,“我会对你的心理状况进行重新评定,到时候会制定适合你的治疗方案。”说到这儿,她抬腕看了一眼。   “你还有事?”娄蝶见状问。   岑词偏头瞅着她,似笑非笑的,像在打量她,总之没开口说话。   娄蝶被她看得一头雾水的。   岑词换了个坐姿,面朝着她,轻声说,“这人啊,心里生病大多就是无法释怀不能得到,娄蝶,你其实是属于爱而不得。”   娄蝶闻言笑了,挺清淡的,“爱情这种事看缘分吧,像是你和秦总,都是很幸运的人能够找到彼此。”又挺好奇,“秦总怎么把你送过来就走了?他在这儿也有生意谈?”   岑词微微一笑,挺神秘的,“他要去接一个挺重要的人。”   娄蝶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   “作为你的治疗师,我是很乐意看到你现在的状态,无欲无求,怡然自乐。”   娄蝶是个聪明人,听出她这话里藏着的意思,迟疑地问,“然后呢?”   “然后,如果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幸福。”岑词轻声说。   前后两句话其实也没什么,但娄蝶觉得岑词突然这么说肯定有因由,刚要开口问,就见岑词的目光朝她身后方向看过去——   “到了。”   娄蝶不解,回头看过去。   大门外有车轮碾压砂砾的声响,很快秦勋推了大门进来,娄蝶刚想说你俩这算是撒狗粮吗,下一秒她就蓦地怔住了!   跟在秦勋身后一同进来的还有个男人。   生得身形颀长而俊朗,举手投足又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娄蝶不可置信地看着进门的男人,呼吸渐渐加促,半晌后她喃喃,“司桥……”   紧跟着,又摇头,轻语,“晋茂……”   岑词在她身边轻声说,“晋茂很早之前就联系到我,他很想见你,但怕耽误你拍戏就没敢露面,后来听说你出事他很难过,甚至一度也有轻生的念头,我思前想后,还是瞒着你,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了。”   娄蝶缓缓起身,一脸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岑词轻叹一声,“晋茂他跟分手后就把全部精力用在发展海外市场上,这些年他一直单身。”   娄蝶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晋茂一步步上前,看着娄蝶,就像是跨越千山万水、世间万川终于相逢,他深情低语——   “莱尘,我回来了。” 第249章 只看今朝   终于得空的时候,秦勋陪着岑词去了趟清寂寺。   在这之前岑词跟秦勋说了她那株领养植物的事,秦勋听了又诧异又想笑的,但见岑词一脸郁闷他就忍住了,跟她说,不就一株植物吗,回头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可不就一株植物吗,就算吃同类还能吃成什么样?总不能原本是栽在花盆里的,一吃植物的时候长腿跑吧。但亲眼见着唧唧后,不但岑词惊讶,就连秦勋也愕然了。   开的是那种碗大的花,赛白如雪,但花型十分怪异,每一片花瓣上都长了一根细长的须子,就跟耷拉着一条条白线似的,只要身边放了植物,那一条条须子就成了尖锐的针,迅速地扎进植物的叶脉里,没一会儿旁边的植物就枯萎。   而唧唧,花蕊就更加明艳。   寺里主持带他们去看唧唧时,唧唧已是打蔫濒临枯死状,周围都没什么植物,就独它一盆,孤零零的。老住持拿了一株植物上前,紧跟着唧唧像是长了眼睛和鼻子似的,总之感应到了,倏地伸出长须,很快,它又明艳如初了。   老住持说,“我们查了很久,都没查到这种植物的介绍,怎么说呢,它很会伪装,不开花的时候跟其他植物没什么差别。”   ……   离开寺院的时候,岑词别提多后悔了,她就该坚持之前的决定,直接让寺里帮忙处理,自己还非得不是心思忍不住跑过来一趟,现如今看了,那叫一个闹心。   她跟秦勋感叹,“就像人似的,表面看着无害,伪装得挺好,一旦恶的那面被激发,殃及一片。”   秦勋被她的话逗笑了,轻声说,“想多了。”   岑词一个喘气,“有点难过,毕竟也是投入感情进去的。”   “我带你去花市,再买一棵。”   岑词摇头,“再也不养花了。”   **   再见到冷求求的时候,岑词突然又想起自己的那株唧唧,多像冷延,看着光鲜亮丽俊雅无害,实则心思叫人不寒而栗。   冷求求这次再来显然跟从前不大一样了,虽说还是有点抵触跟人有肢体接触,但熟悉的人倒是能应对自如了,像是岑词,不管是来拉她的手,还是给她倒杯咖啡,她都没表现出明显的排斥。   她来,更多是为了说冷延的事。   “他走了,南城这边的生意他找了职业经理人打理,我……”她低垂着脸,低声说,“没告他。”   岑词猜到了冷求求的决定,而且这些天都过去了,关于冷延的负面报道都没有。   “你确定他不会再骚扰你?”岑词问。   冷求求点头。   “冷霖跟他都翻脸了,我也把话说得明白,如果他以后再……我一定会报警。”   那天回去之后的事冷求求没说得太详细,实际上冷霖知道真相后气得都冲着冷延举刀子了,然后一拳拳打冷延。冷延就任由冷霖打,没还手。   末了,冷延问冷求求,“我要怎么做你才能跟我在一起?”   冷求求说,“除非你杀了我,否则这辈子我都不会跟你在一起。”   这句话像是给了冷延一个挺沉重的打击,他说,那你报警吧,只要你心里舒坦。   报警这件事,最终冷求求和冷霖都没下去手,歇斯底里的伤害后,他俩想着的,还是那份亲情,虽说冷延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岑词看了冷求求良久,冷不丁问她,“在你心里,冷延只是你小叔?”   冷求求毫不犹豫地点头,跟她目光相对——   “岑医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很清楚,我就是把他当成小叔,其他的,我一概没想过。”   岑词想了想说,“不管冷延是坐牢还是离开,在你心里始终会有这道坎。你的病因就是这个,所以之后的日子除了配合我这边的治疗疗程外,很多时候还得靠你自己。”   冷求求点头,“我明白,总之谢谢你岑医生,这段时间以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不麻烦,我分内的事。”   冷求求走了之后,岑词出来倒了杯咖啡,这段时间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她觉得每天都乏得很。汤图也端了杯咖啡,走到岑词身边,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风景。   “你觉得冷求求能彻底走出来吗?”汤图问她。   岑词喝了一口咖啡,“可能需要很漫长的时间,有些心疾虽然说找到了病因,但也不是马上就能恢复的,而且……”   汤图见她迟疑,扭头看她。   岑词的目光穿过葱葱绿叶,看向了很远的地方。她说,“未来,冷延也不可能一直不联系她。”   汤图想了想,不解,“你对冷求求的情况最了解,她对冷延真的就只有亲情?”   岑词微微一笑,扯回目光,晃了晃咖啡杯,“人心复杂,情感也一样,所以冷求求这么说服自己也挺好,至少,可以安心过上几年日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也对。”汤图轻叹,“生理上的病这次治好了也不敢保证下次不会再得,更何况人的心理。享受当下,只看今朝,挺好。”   **   周军的死,令案子似乎告一段落。   但裴陆在心里还一直挂着这条线,汤图有时候去找他的时候,会发现他还在翻阅周军的卷宗。   为此岑词也问过汤图,关于周军的事裴陆是不是还在查。汤图这次的态度可谓是斩钉截铁的,对岑词说,“已经死了的人了,你就别再惦记着了。”   岑词笑得无奈,“我问问怎么了。”   “问问也不行,再说了,裴陆什么决定我也不知道。”   这天上午,汤图没去诊所,而是依照手机里的地址一路开车前往,最后来了家茶室。   大晌午的,本就不会有多少人喝茶,所以茶室安静得很,往包厢里走的时候,室内涓涓水流声听得人心安静。   包厢门开了之后,服务生就退去了。   汤图进来后,有清新的茶香扑鼻而来,她不懂茶,却也觉得这茶不错。   包厢内明黄设计,视线柔和得很,有一大扇落地窗,占了几乎满墙。窗子外是葱葱笔挺的绿竹,光是一眼看着就觉清凉。   室内早她之前已经有人到了,在安静恬淡地洗茶。   见她来了,轻轻一笑,示意了一下,“坐吧,今天的茶不错。”   汤图将挎包放到一旁,走上前,在对面椅子上坐下。   她抬眼看向对面,“怕是影响白老师的心情了,我这个人只喜欢喝咖啡,对于喝茶这种事不在行。” 第250章 但愿没事   汤图没料到白雅尘会约自己,并且在电话里强调,只见她一人。   对此汤图其实挺不解的,毕竟她跟白雅尘没什么交集,也算不上多有交情,但她还是依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来了,毕竟是行业老师。   白雅尘前段时间因为周军的缘故被调查,用岑词的话说就是,不幸受到牵连。   所以今天这场见面,汤图也能多少猜出点意思来。   果不其然,白雅尘在跟汤图客套了几句后,直切了重点——   “我知道你会觉得这次见面挺唐突,我呢,也不想说些让彼此都觉得尴尬的话,我想你也猜出来了,今天我约你来,确实是跟周军的事有关。”   能开门见山倒是挺叫汤图意外的,白雅尘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优雅含蓄,像这种性格的人说话做事都不会这么直接,看来,白雅尘也有强势的一面。   但这并不令汤图觉得反感,直接点好,省得扯东扯西的浪费时间。于是她也挺直接的,“白老师,我虽然是裴陆的女朋友,但他从不跟我说公事的。”   “你误会了汤汤。”白雅尘叫她叫得挺亲切的,“其实我就是想知道裴队对周军的案子有没有结,就这么简单。”   汤图狐疑。   白雅尘感慨,“我呢,也算是阴差阳错被牵扯进来的,现如今周军出事,闵薇薇依然昏迷不醒,我是觉得这个时候裴队结案有些潦草。”   说着,她抬手端茶壶。   汤图见状早她之前拿过茶壶,为白雅尘倒了茶,轻声说,“周军的案子有没有结,说实话我还真不清楚,但听白老师的意思,您是对这个案子心存疑虑?”   “这个案子怎么看都不简单,并且周军生前还找过我。”白雅尘言语真切,“小词的情况你也清楚,她男朋友好像管她管得挺严,所以周军的事她势必是插不上手的。我的意思是,如果裴队还想继续调查,那我可以转做协助,也别叫小词为难。怎么说呢,就算是我跟这个案子有缘吧。”   汤图敛下眼眸,微微含笑,“小词的情况白老师挺清楚的。”   “我们聊得比较多,而且她男朋友秦勋,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想不知道都难。”白雅尘浅笑,“相对来说,咱俩相处得少了些。不过,我们之前是见过面的。”   汤图笑说,“您的课我肯定上过。”   “好像是多年前我的那堂关于回溯催眠课吧。”   “是,没想到您还记得。”   白雅尘微笑点头,抿了口茶,“我记得当时那么多学生中,你提出的问题最有代表性。所以那天我看见你,觉得你很眼熟,后来才想起来了。”   说到这儿顿了顿,话题引到岑词身上,“那年,岑词还没崭露头角呢。”   汤图就轻声说了个“是”字,多余的没说,低头一点点抿着茶。白雅尘没再继续提周军的事,都是聪明人,车轱辘话也不用反复说,总之,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就在说岑词的事。   就好像两个都不怎么太熟的人聊天,总得拉上一个彼此都熟的人作为话题,才不至于尬聊。   “说起小词啊,还真是业界的传奇,以前没怎么听说过她,后来一下子名声大噪,真是叫人惊讶。”白雅尘轻声说。   汤图点头,“小词有天赋,从前只是缺机遇罢了,她在精神分析领域的确有一套,怎么说呢,有她自己独特的见解和方式。”   “她治疗的方式方法我也略有耳闻,接的也都是些离奇古怪的案子。但怎么说呢,我个人是觉得小词有点剑走偏锋,换句话说,治疗的手段极端,日后很容易出问题。”   汤图好奇,“这话怎么讲?”   白雅尘微微一笑,对上她的目光,一句切重点,“娄蝶真的死了吗?”   汤图一怔,许久忽而笑了,“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白老师呢。”   “依着小词的性格和能力,她不会说治到最后导致娄蝶自杀,除非是小词有意为之。”说到这儿白雅尘笑了笑,“别的治疗师都想法设法避免客户自杀,她倒好,任由客户自杀。”   汤图顺着她的话题接,“她的方式方法是极端了些,也的确很少有治疗师会这样。”   “其实咱们业内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人。”白雅尘话锋一转,冷不丁提到个名字,“沈序,也是剑走偏锋。”   汤图微微一怔。   “你知道这个人?”白雅尘问。   汤图恢复一贯平静,点头,“听小词说过,是秦总的朋友,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他的下落。”   “是啊,年纪轻轻就失踪了挺可惜。”白雅尘叹气,“之前小词跟我打听过这个人,当时我还真没听说过他,后来无意之中听人提起过他,也是挺巧。”   说到这儿,她不动声色抬眼看了看汤图,继续道,“沈序在业界活跃度并不高,但知道他的人都说这个人的性子很怪,而且曾经帮助过几个病例,治疗手法也是十分刁钻和偏激。这么一描述,倒让我觉得跟小词挺像的。”   汤图不大喜欢喝茶,所以喝得并不多,很多时间里都是她在帮白雅尘添茶,轻声说,“是吗?我不认识沈序,所以也不知道这俩人的性子像不像。”   白雅尘抿唇微笑,“我也只是听说,沈序好像一直在研究跟记忆相关的项目,换言之就是重构式记忆。好像他曾经做过一堂讲课,现场就重现了经典的保罗.英格拉姆案件,将一段错误记忆植入人脑,虽说效果短暂,但不难看出他其实已经掌握了能重构记忆的方式方法。”   保罗.英格拉姆案件是80年代美国植入性错误记忆,或者说记忆被篡改的经典案例,案件的主角保罗.英格拉姆的女儿因被催眠而控告其包括长期虐待、性侵等多项罪名,并且声称自己的父亲残忍杀害25名婴儿,在长达五个月的审讯中无辜的保罗写下了认罪书并入狱25年,入狱后保罗反悔翻案,却成为心理学家奥夫希教授的受试者,引导保罗 视觉化自己的想象,描述虚构的作案细节,从而让保罗彻底信了自己曾经犯过罪。   汤图闻言惊叹,“这个案例我听说过,但没想到会有人重现这个实验。关于记忆方面,小词倒是说过一句话,她说人的记忆就像百科一样,你可以修改,同时别人也可以修改。”   说到这儿她笑笑,“我觉得她吧,对人体记忆这块还是挺有见解的,就是被客户牵着没时间做课题。”   “是吗?”白雅尘还挺感兴趣的,“回头我倒是可以跟她探讨探讨,对了,她在大学主修的就是心理吗?”   “她以前啊……”汤图想了想,“在A大修的应该是心理学吧,她很少说她以前的事,我跟她再好,人家不提我也不方便问呢。”   白雅尘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们无话不谈……不过也是,朋友之间也是需要隐私和空间的。A大是榕市最好的大学,心理专业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哦,我记得小词就是榕市人。”   汤图点头,“对,她生在榕市长在榕市,之前我听她说过,她所在的榕市三高也是全市重点高中,那能考上榕市A大也挺正常的。”   白雅尘了悟地点了一下头,又笑说,“那榕市离南城还挺远的呢。”   “是啊。”   两人聊着聊着也倒是有不少话题聊,毕竟都是从事心理研究的,而白雅尘作为行业权威,汤图自然也会有不少请教的问题。   只是后来两人的话题又转回了“重构记忆”上。   白雅尘困惑,“如果沈序就是在做重构记忆课题,那肯定得有受试者,而且应该不止一个,那么当初能为他提供课题研究的受试者是谁?他们来自哪里,后来又去了哪里呢?”   ……   回到门会所的时候汤图才反应过来。   真是怪了事了,她竟然能跟白雅尘聊那么久,在跟白雅尘还没那么熟的前提下。   她细细回忆自己跟白雅尘说过的话,很怪异的是,竟有不少她都觉得挺模糊了,也不知道是聊得太多还是聊得太杂。   现在想想跟白雅尘聊天时的感觉,刚开始是有点尬聊,聊到最后就成了相见恨晚,甚至还有种老朋友许久不见,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感觉。   汤图靠在椅子上仔细去想,越去回忆,就越觉得今天这场谈话挺怪异。她开始强迫自己去回忆每一个话题,哪怕是模糊的,也逼自己去想。   越想,后背就越发凉。   她蓦地起身,去翻归档架,翻了半天没翻出想要找的,站在原地想了好久,在电脑上又查了挺长时间,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苍蝇。   又想了好半天,汤图出了治疗室,问任晓璇有关废弃的没归档老档案的事。   任晓璇每天的事不少,听她这么冷不丁的问了一嘴,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想了半晌才哦哦了两声,说,“我记得当时你不在,我就给了岑医生。”   汤图蓦地心惊。   岑词治疗室里还有人。   等治疗结束后已经快黄昏了。   这期间汤图想了又想,斟酌了再斟酌,最后,等客户从岑词治疗室里出来的时候她还是决定上前敲门。   岑词正在总结客户的治疗方案,见汤图进来,略感惊讶,“感觉一整天没怎么看见你呢。”   汤图没跟她说见白雅尘的事,搪塞了一句,然后问她,“前阵子任晓璇是不是给了你几份没归档的老旧档案?”   “老旧档案……”岑词想了想,点头,“对,当时她不知道怎么处理就给了我,你的客户资料?”   汤图点头,“对,档案呢?”   “很重要吗?”岑词愕然,“我看都没什么归档价值就给碎了,怎么办?”   汤图一愣,马上道,“不重要,我也是突然想起来想处理一下,既然你都处理了那就算了。你当时……看了资料?”   “就扫了一眼,当时我还想问呢,谁登记的资料啊,那么敷衍,咱们门会所的归档资料什么时候那么潦草了。”   汤图的心放下半截,“嗨,那不都是很早之前的了,哪那么规范啊,行了没事了。”   关上治疗室的门,汤图调整呼吸,乱蹦跶的心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   但愿没事,但愿没事…… 第251章 她不祥   这天午后下了雨,挺大。   一个电闪雷鸣下来,天空就跟能被撕成两半似的。阴沉沉的,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很快就成了一处处水洼。   破旧的石屋前,萧杭撑伞而站,时不时抬腕看上一眼。除此,石屋两侧还受了些保镖,各个神情肃穆的。   没一会儿有车开过来,黑色商务车,在雷雨之中跟深海鱼似的。萧杭见状赶忙上前,等车子停好后,他把伞稍稍往车门那边倾斜了一下。   车门打开,是秦勋,亲自开的车,从副驾顺了把伞,就着头顶的遮挡下了车。   手中黑伞一撑,遮住了半脸的冷峻。光亮的皮鞋踩在被雨打湿的土泥路上,脏了鞋尖,但他丝毫没在乎。   萧杭跟他并排走,低声,“其实你不用专门跑过来一趟,我帮你问不就完了吗。”   “这件事,我要亲自核实。”秦勋语气沉沉的。   其中一名保镖上前开了门,一进石屋,一股子发霉的潮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肮脏难闻的气味。石屋里很暗,窗子不大,外面阴沉沉的光勉强能挤进来,映了屋里的破烂不堪。   墙角蜷缩着一个男人,瘦骨嶙峋,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都脏兮兮的,挺长的头发打着绺乱蓬蓬的,胡子拉碴。见有人进来,跟见着救世主似的,近乎是爬着上前,一把扯住秦勋的裤腿,哀求,“让我来一口吧,行行好,大哥、大哥……”   萧杭冷喝,“松手!”   男人不撒手,还在连连哀求。   萧杭刚想叫保镖进来,秦勋阻了他,就任由脚底下的男人抓着自己,问萧杭,“确定是这个人?”   “确定。”   秦勋微微眯眼打量了男人好半天,说,“怎么会喜欢这种男人?”   他想不通,甚至胸腔还隐隐攀升起了愤怒。   “以前挺帅挺精神的小伙儿,这几年吸毒吸得不成人形了。”萧杭说着掏出手机,翻出张照片递给他。   秦勋看了一眼照片,果然,眉清目秀,跟眼前匍匐在他脚下苦苦央求 的男人判若两人。他强忍着一脚踹开他的冲动,居高临下冷喝问,“宁宇是吧?”   男人抽了一下鼻子,连连点头,“对对对,大哥,你行行好……”   秦勋二话没说,大手朝着他后脖领一扯,后心处有道疤,恢复得不是很好,这么多年过去了,疤痕还是挺明显的。   宁宇犯着毒瘾,压根不在乎衣服被扯成什么样。   秦勋松了手,站直,一手拄伞,那伞尖插进石屋的泥地上,很快就洇湿了一小片。他另只手插着兜,冷沉沉地开口,“宁宇,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如你所愿。”   “是是是,大哥,别说让我回答问题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宁宇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挺难受。   秦勋冷声,“你身上的疤怎么来的?”   “疤……哦哦,大哥你是说我后背上的,那个、那个……”宁宇不停地抓着头发,“被个女的给捅了,贱女人!”   “你俩什么关系?”   宁宇嘿嘿一笑,枯槁猥琐,“以前……她是我马子。”   这个称呼令秦勋眉头皱紧。   “她为什么要捅你?”   宁宇一张脸变得扭曲,牙齿咬得咯咯响,“贱人!她就是个贱人!我不就是让她陪了我几个哥们一晚上吗,她他妈的就对我下狠手,我就是命大……”   萧杭在旁听着这话,后背凉飕飕的。   秦勋插在兜里的手下意识攥拳,眼里的狠鸷叫人不寒而栗,压根没了往日的温雅。良久后他松手,掏出手机,调出照片——   “一张张给我看,哪个是她。”   宁宇抽着鼻涕刚要接,萧杭拿过秦勋的手机,照片往宁宇眼前一亮,语气冷淡,“看仔细了,别他妈的瞎认,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萧杭便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翻,一共五张照片,前四张宁宇看了都摇头,直到最后一张——   “就是她!就是这个贱人!”他尖叫着指着照片。   萧杭的脸沉了沉,起身,将手机一转,照片里的女孩清晰地落进秦勋的眼睛里。   照片里的,是岑词。   宁宇缩成一团,开口不利落,“那个贱人好多年没消息了,但、但是我那天上网,看见个女的长得跟她挺像,大哥,你是寻仇的吗?寻仇别找我,你找她……”   秦勋没接手机,面罩寒霜,他蹲身下来,目光似锥盯着宁宇,“既然不喜欢,当年为什么招惹她?”   “喜、喜欢她啊。”宁宇被他的眼神吓得够呛,结结巴巴,“长那么漂亮,我刚开始是、是挺喜欢她的,但、但是……”   他咽口水,毒瘾令他全身都不舒服,抬手抓脖子,“她不祥啊,一出生就把她爸给克死了,后来她妈也不清不楚地死了,大家都说是她杀了她妈,我要是早知道她那样,打死我都不会跟她处对象,太他妈——”   接下来的话被秦勋蓦地伸过来的大手给扼住了。   挺用力,掐得瓷实。   宁宇猛地挣扎,但越挣扎秦勋的手劲就越大,眼里沁了寒霜,活脱脱是夺命的阎罗。萧杭没料到他会这样,先是一怔,紧跟着反应过来马上上前拉。   秦勋像是发了狠地要他命似的,就在宁宇直翻白眼的时候才蓦地松手。宁宇趴在地上拼命喘着气,脸憋得通红。   他起了身,萧杭递了纸巾给他,低声说,“没必要跟这种人动怒。”   秦勋边擦手边说,“这个人留着是个祸害。”   萧杭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轻声说,“他吸毒没救了,身体早就被掏空,活也活不了多久。”   秦勋眼皮一抬,看萧杭。   萧杭叹气,“为了这种人要把自己搭进去吗?没必要。”   秦勋将手里的纸巾攥成图,“那就找人看住他,不准踏进南城半步。”   往外走的时候,石屋的门一开卷进来潮湿的腥气,跟血似的。宁宇在身后直叫唤,“大哥、大哥别走啊!我都回答你的问题了,你给我一口啊……”   萧杭一个眼神,两名保镖进了石屋…… 第252章 有个名字,你不会陌生   蔡婆婆女儿打来电话的时候岑词已经到家了。   进客厅的时候窗外亮过一道闪电,将整个夜空都给燃亮,紧跟着是轰隆隆的雷声从遥远的天际来,一声闷响炸开。   今天全国不少城市都在下雨,南城也没幸免于难,白天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到了晚上就开始了瓢泼大雨。岑词通话的时候,窗玻璃上的水流都快跟瀑布似的了。   蔡婆婆女儿说蔡婆婆又陷入幻境里了,明早的治疗未必能去成,又问岑词,需不需要做影像资料。   岑词靠在窗子前说,“影像资料也没有保存的必要,说实话,婆婆很享受幻境里的生活,她并不想治疗,也就是说,她喜欢活在幻境里。”   蔡婆婆女儿的嗓音压抑,她问,“岑医生,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岑词沉默了半晌,开口说,“首先我承认,蔡婆婆的情况很特殊,所以如果想要达到治疗的目的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其次,我并不认为这种情况对蔡婆婆有什么不好,这其实是她的精神寄托,你们确定要把她的精神寄托给掐断?”   一句话问的对方哑口无声。   良久后才说,“我们就是希望我妈她……正常点。”   正常吗?   岑词看着窗外的雨,把这夜遮得一点光都没有,令人窒息。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姑娘,穿得很单薄,雨瓢泼打湿了她的衣服。她哭着跟妈妈道歉,请求妈妈不要把她赶出去,她妈妈却对着她拳打脚踢,狠心把她关在门外,嘴里骂着:死丫头!买的东西不会用油纸包好吗?都湿了还怎么用?   小姑娘被踢得肚子生疼,站不起来,大雨浇得她浑身湿冷,但对于她来说,这点伤似乎已经不算什么了……她听见母亲的声音,变得温柔和风情万种,却是冲着屋里的男人——   “别生气了亲爱的,我那个女儿啊就是上辈子来讨债的,指着她干啥都干不好,我真是巴不得她死了算了……”   ……   岑词的眼神淡漠,抬手轻轻擦了一下窗玻璃,雨水的湿气没了,窗外不再有小姑娘,而是一如既往的风景。她对蔡婆婆女儿说,“正常的标准是什么?以我们正常人的标准来评判正常吗?在我认为,这世上最可怕的恰恰就是我们以为的正常人。”   “岑医生?”蔡婆婆女儿不解。   岑词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语气,“蔡婆婆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想要她不再痴迷幻境,那就得先让她忘了有关你们父亲的所有记忆。”   电话那头倒吸一口气,迟疑,“你的意思是,催眠?”   “不单单催眠这么简单,还需要通过物理手段。”岑词轻描淡写,“人的记忆就像程序,你删掉了一截程序,对于整段程序来说就会凌乱,所以,空白的记忆需要重新填补,换句话说就是,记忆重构。这样,你们能接受得了吗?”   “这听着……很大胆。”   “是,而且也存在风险。”岑词回到沙发上坐下,挺倦怠,“这种方法只适合有着强烈的痛苦体验的人,你觉得你母亲需要吗?”   ……   结束通话,岑词又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扶手茶几上的日历本,拿起笔轻轻划掉了昨天的日期。   放下笔后,她给秦勋打了通电话。   那头很快就接了,挺吵的雨声。   “在外面?”她惊讶。   秦勋嗯了一声,跟她说,“在外面办事,今晚回去得挺晚了,你先睡。”   岑词轻叹一声,叮嘱他别淋着雨。等挂了电话,她还在想,好端端的他怎么不在办公室里待着,顶着大雨跑出去办事?什么事还得他亲自去跑?   手机又响了。   她以为是秦勋,不料一看来电显竟是白雅尘。   先是寒暄了几句,之后白雅尘约岑词见面,说自己再过两天就离开南城了,想跟她聚聚。岑词问她之后有什么安排,白雅尘笑说,“就是想好好享受一下退休生活,累了大半辈子了,接下来也应该都是好日子吧。”   岑词笑说,“是啊,都是好日子。”   两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通话结束后,岑词将手机扔到一边,扭头再瞅日历本,拿起笔,轻轻地,划掉了今天。   **   秦勋赶到别墅的时候天色已黑透,雨势不见小,别墅区的小路上有了积水,一脚踩上去,能没了大半面的皮鞋。   下车的时候萧杭拉住他,跟他商量,“要不然还是我进去处理吧。”   秦勋嗓音淡淡的,“你担心什么?”   萧杭叹了口气,“我担心你这次再问不出来会动手,秦勋,我怕你走极端。”   秦勋拿了伞,望着车窗外黑黝黝的建筑群,眸光沉沉的,说,“这次,应该能问出来了。”   “那我——”   “你留在车里。”   秦勋撑伞下了车。   很快,大雨模糊了他的背影。萧杭往椅背上一靠,点了支烟,重重地叹了口气。   别墅的大门厚重,关上的瞬间就隔了外面的瓢泼雨声。   室内没开灯,黑漆漆的。   秦勋将收好的伞立在门口,没开灯。等视线适应了室内的暗光浮动,他就走了进来,一路上了二楼。   二楼拐角有一扇巨幅落地窗,恰好一道闪电经过,映亮了秦勋的侧脸。   阴鸷的,可怕。   上了二楼,他径直走到最里间,房门没锁,轻轻一扭门把手就开了。   是间卧室。   房门大开时,就着走廊窗子的光能隐约瞧见有人在床上躺着。   他伸手,准确无误地摸了开关。   灯亮了。   不刺眼,鹅黄色,淡淡的。   卧室里的家具没什么,一张床,一张椅子一个茶几。窗子被窗帘遮住了,挺厚实,看不见外面的电闪雷鸣。   秦勋走进来,在床边停下脚步。   床上躺着个男人,平躺着的,身上有伤还裹着纱布。他对外界像是没反应似的,也没阖眼,直勾勾地瞅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救了你,不是让你在这儿颐养天年的,所以还不打算跟我倒实情是吧?”秦勋冷冷道。   床上男人没反应,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秦勋倒也不急了,不像是前两次,恨得牙根痒痒。他拉过椅子,从容不迫坐了下来,冷冷地盯着床上的男人,许久开口——   “有个名字,我想你不会陌生。”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戚苏苏。”   床上的男人蓦地一颤,紧跟着扭头盯着他,然后,坐了起来。   秦勋与他对视,脸上没笑,语气森凉,“现在可以说了吧,周军。” 第253章 被她短暂地催眠了   岑词这两天往外跑的次数比较多,有时候汤图都见不着她的人,问任晓璇,任晓璇就说岑词去蔡婆婆那了。   蔡婆婆的情况汤图略微知晓,之前也跟岑词讨论过,但听岑词的意思是,蔡婆婆很沉浸其中,还是要尽量尊重客户的意愿。   这天临近下班,岑词来了诊所一趟,拿了东西后匆忙的又要走。汤图瞧见后从治疗室出来,问她,“你这是又要去哪,没瞧见秦勋来接你啊。”   岑词笑了笑,“他忙我也忙,谁规定要天天在一起了?蔡婆婆的情况特殊,我得多跑两趟。”   她的话没毛病挑,但汤图心里总是有隐隐的异样感。等她快出门的时候,汤图冷不丁叫住她,“那个……这两天白老师跟你联系了吗?”   “白老师?”岑词摇头,又狐疑地看着她,“我发现你最近总是在关注白老师,该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汤图不知怎的,心一下子被揪住。   岑词凑近她,忽而一笑,“不会想拜师吧?白老师退休了,可未必收徒。”   汤图下意识松口气,“哪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   跟裴陆吃饭的时候,汤图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一直有乌七八糟的念头在转,往外倒还倒不出。同样的,裴陆也比往常寡言了不少,最近事多,他看着挺倦怠。   “周军的案子没结吗?”汤图轻声问。   裴陆皱着眉,没说话。   汤图见状,压低了嗓音说,“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随便问问。”   “不是。”岂料裴陆说了句,放下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周军的案子上头是要求结了,也该给个交代,但是……”   他思量片刻,继续道,“有两点我一直想不通。”   汤图轻声,“周军的死很奇怪,的确疑点重重。”   裴陆凝眉深思,许久后掏出手机,调出一小截视频来,跟汤图说,“你过来看。”   汤图坐了过去。   裴陆手里的视频竟是周军,汤图之前看过,是周军自杀前在家的监控录像,手机里截取了一小段。这段监控看着没什么异常,就是周军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看时间,距离周军自杀还有三分钟。   “这……是你的疑问点?”汤图不解。   裴陆点头,又滑了一下屏幕,“我把视频放大了看,总觉得周军在临死前说了什么话,你注意看他的嘴型。”   汤图凑近了看,视频放大,虽说看不到周军的微表情,但嘴巴的确一张一合了几下。   “之前看监控视频的时候就觉得哪里奇怪,现在再看,周军的确是死前说了话的。”裴陆道。   汤图点头,“确实,但不仔细看的话,就会觉得他只是张了几下嘴。”   裴陆嗯了一声,这也是被大多数人忽略的问题。他指着视频里的周军,“到底在说什么呢?”   汤图左看看右看看,他的嘴型不是特别清晰,只能看见上下嘴唇碰了一下,然后,好像是在重复这个字,有节奏的重复了三次,三次是一个发音。   “在场的警员呢?没听见他说话?”   “在场的警员说他就很安静地坐在那,没说话。”裴陆皱眉,“所以,他没发出声音。”   汤图拄脸盯着视频里的周军,“啪?怕?”   裴陆沉思,“我也反复想过,但看着嘴型,更像是在发b的音。”   “b的音……”汤图一遍遍看,“剥?波?败?”   裴陆眉心紧锁,这些字他都一遍遍对过,具体意义是什么呢?   两人陷入沉思。   许久,裴陆突然目光一亮,看向汤图,而汤图也想到了什么,与裴陆的目光相撞。两人异口同声——   “白?”   两人同时再去看视频……   汤图跟着周军的嘴型,“白……白……白……”   她的心脏猛地砰砰跳。   裴陆也警觉了起来,照理说这种视频去推断嘴型所发出来的字是很精密的工作,毕竟看不大清,推断出来的也未必精准,但怎么就那么巧?“白”这个字很切实地能对上周军的嘴型?   汤图呼吸渐渐加促。   “如果他指的是白雅尘,那有些事倒能说得通了。”裴陆道。   汤图攥了攥手指,冷不丁又想到什么,赶忙再次翻看视频。裴陆不明就里地盯着她,她抿着唇,一遍遍看视频,许久后,将手机还给裴陆。   裴陆等着她开口。   汤图喝了口水,裴陆眼尖发现她拿杯子的手在微颤,轻声问她发现什么了。汤图润了喉,可心像是陷入无边沙漠,干冷无助。   她说,“小词之前说周军还会自杀,判定他是被人操纵了意识,我刚才又看了一遍视频,发现周军在说单字的时候的确也处在被催眠的状态,那……催眠周军的,就是白雅尘?”   裴陆静静地看着视频,没说话,也在思考汤图的这句话。   “而且……”汤图重重地一叹气,“裴陆,有件事我思前想后,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因为我现在很恐慌,觉得这件事怕是捂不住了。”   裴陆看着她,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关键——   “跟周军参与的心理项目有关?”   汤图很艰难地一点头。   隔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其实,我知道沈序,也知道沈序的记忆重构项目……”   裴陆一愣,“你……”   “因为,我曾经是沈序的助手。”汤图抬眼看他,“虽然是这样,但我不了解沈序在整个项目里接触了什么人,我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保护沈序的实验成果。”   裴陆愕然,“这么说,沈序的项目成功了?你口中的实验成果是……”   汤图使劲抿了一下嘴,隔了许久,干涩地开口,“岑词,她就是当年的受试者。”   裴陆倒吸一口气,紧跟着,脑中的许多线索都开始串联,一时间乱七八糟。他难以置信,许多话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问,想了半天,“我以为,是闵薇薇。”   “闵薇薇算是其中一个吧,但很显然不是沈序的重点,沈序最得意的作品就是岑词。”汤图说得艰难,“他失踪之前曾经找过我,交代我无论如何都要看好岑词,任何情况都要详细记录。”   “沈序的失踪……”   汤图抬手打断裴陆的话,“我说过,我的任务只是岑词,沈序的其他情况我知道的很少,我甚至之前都不认识秦勋,更不知道周军的事。当然,但凡我知道的,之后我会跟你一一详说,今天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我可能,暴露了。”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白雅尘已经发现了端倪,并且,她想从我嘴里证实些什么。”汤图局促不安,双手攥在一起,“前两天见面,我说的一些话……不受控。”   裴陆吃惊,“你是指……”   “是,我好像,被她短暂地催眠了。” 第254章 我总有种预感   裴陆这次怔了许久,很显然汤图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汤图尽量放缓气息,继续跟裴陆描述当时的情况。   她是感觉自己应该被催眠了,因为有关岑词的情况她不会跟白雅尘提及。裴陆问她为什么不会跟白雅尘说,她想了想道,可能是直觉,我对白雅尘一直心存警觉。   裴陆又再次问她是否能确认自己被催眠,她想了想,点头,确认,很能确认!   “现在这么一想,白雅尘的确有问题。”   裴陆点头,“她想法设法套你的话,那就说明她清楚沈序曾经做过记忆重构项目,照这么看,沈序的失踪十有八九也跟她有关,换句话说,白雅尘就是藏在背后的那个人。”   汤图心中惶惶不安。   “但是……”裴陆话锋一转,眉心又锁住,“如果白雅尘就是背后的那个人,那……周军的意识是谁控制的?”   汤图不解,“不也是白——”   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对啊,之前经过岑词的推断,周军是被人控制了意识,所以会有自杀行为,他们判定的是,有这么一个背后的人想要杀人灭口。   白雅尘是背后那个人,那周军就应该是她催眠的,但为什么周军在临死前反倒会留下对白雅尘不利的线索?   如此一来,逻辑不通。   裴陆迟疑问,“有没有可能,白雅尘没有完全控制住周军的意识?也有那种催眠失败的吧?”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我信,但对方是白雅尘,她不会犯这种错误,她的催眠技能在业界很受肯定。”   裴陆细细去复盘,去想每一种可能,如果背后之人不是白雅尘,那还能有谁会催眠周军?   “我在想,催眠周军的目的是为了杀人灭口,这个推断到底成不成立。白雅尘从你嘴里套消息,很显然她是想确定沈序的受试者是不是岑词,那说明她也有不确定性。周军是当年项目的参与者,知道项目的具体细节和操作,照理说白雅尘不该让他死,而是要利用他获取更多信息才是。”   这是裴陆新萌生的疑点。   汤图沉默了许久,提出大胆假设,“周军可能更早的时候被人设了意识关卡,也就是说,有人很早之前就在周军脑中留下了指令,所以白雅尘压根问不出什么来,便起了杀念!”   裴陆抓住她话里关键,“有人?你是指沈序?”   “对,记忆重构的项目最基础的就是操纵意识,沈序是催眠高手。”   “那有没有可能,沈序留下来的指令就是让周军自杀?”裴陆提出种可能,“以防当年情况暴露。”   汤图摇头,“我很了解沈序,他不是这种人。”   那就又回到白雅尘身上。   “好,那我们假设白雅尘就是催眠高手,那最后又是谁解了周军脑中的封印让他留下线索呢?这得要求催眠能力强过白雅尘,至少也是旗鼓相当吧?”   汤图点头,没错。   可是,她想不到还能有谁办得到这一点,或许,真的就是白雅尘的失误?   “可惜,如果周军还在就好了。”汤图想得头疼,同时又有种无力感,她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白雅尘伤害岑词。   更重要的是,岑词绝对不能想起过往,否则她怎么对得起沈序的信任?   可现在,周军的最后线索也不过就是猜测,白雅尘如何被评判成幕后黑手也无济于事,没有切实的证据。就像是,她明明能肯定自己被白雅尘给催眠了,也只能尽量去做提防工作,没办法提供事实。   “提到周军,我第二个想不通的问题就来了。”裴陆摸了烟盒出来,但始终没抽,毕竟在餐厅。烟瘾是犯了,只能过过手瘾。   “没有任何人看见周军下葬。”   当时周军被送往医院,在抢救室里待了好一阵子,最后宣布没抢救回来。周军是自杀,这点毋庸置疑,所以轮不到做尸检。   周军的家属赶来很快,哭天喊地了好一通把尸体带走,后来开了追悼会,但到场的同事都表示,家属没让瞻仰仪容。   这本来没什么好奇怪的,谁规定葬礼上一定就要瞻仰仪容了?可现在回头再想,就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   “你不会认为周军没死吧?”汤图说完这话,自己都吓了一跳。   再看裴陆一脸凝重的样子,心里一激灵,不是吧?真这么怀疑?   “周军如果诈死,那之前的推断全都不成立了啊。”汤图道。   那就是有意为之,意识就没被控制,可她看得清楚,周军那种状态没错的。   裴陆却摇头,“不是诈死,而是极有可能有人隐瞒了周军的状况。”   “啊?”   汤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雅尘,但转念一想不对,如果是白雅尘带走了周军,就不会来找她套话了。   脑中有条线在时隐时现的,她一时间抓不稳。   “什么人这么在乎周军的生死,并且费尽心思的瞒过警方?”裴陆挑眼看她,手里的烟盒倒来倒去的,“这两天我一直想不通,但今天,终于想通了。”   汤图费解,“在乎周军生死,又要瞒过警方……”她碎碎念,蓦地想到了,抬眼跟裴陆的视线相撞。   “秦勋……”   裴陆点头。   汤图终于抓住脑中的那根线了,对,就是秦勋。   裴陆面色凝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他应该也知道不少事了。”话毕抓起手机,起身去打电话。   汤图在这边愈发不安,她也掏出手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打给岑词。   岑词没接电话。   她想了想又打给任晓璇。   任晓璇接得倒是挺快的,还在诊所里整理病案,依照汤图的指示,找了蔡婆婆家的联系电话。汤图又给蔡婆婆家打过去,是她女儿接的,表示说最近都没约岑医生。   汤图心里不知怎的就慌乱了,又打了电话给任晓璇,任晓璇闻言汤图的话后十分不解,“岑医生也没有做行程单的习惯啊,哦行,我去她治疗室看看。”   没一会儿就听任晓璇说,“桌上挺干净的,也看不出什么来,哎,有本台历,日期都被划了,包括今天的……”   结束通话后,汤图再次打了电话,问了对方几句后挂断。裴陆也打完电话坐回来了,秦勋联系不上,他已经命窜天猴他们去找了。汤图喃喃,“小词也联系不上……”   “找岑词?她没回家吗?”裴陆不解。   汤图摇头,“我问小区保安室,没见岑词开车回去。我现在很乱,裴陆,我总有种预感……”   “什么?”   “我感觉小词要出事。”   裴陆眉心一肃。   汤图蓦地抬头看着他,“你能查小词的手机吗?我想知道,她最近有没有接到白雅尘的电话……” 第255章 应该熟悉吧   跟白雅尘见面的地点很戏剧化,就是白雅尘刚来南城时的那处独门独院的二层小别墅。   过了旅游季,这一带就异常安静了,周围更没什么人。天色暗下来后,放眼周遭,就只有零星几家是点着灯的。   点灯的基本上都是业主或常住客了。   像白雅尘这种短租的还能住到现在,实属少见。   茶点跟第一次见面时的差不多,尤其是茶,备的是白茶,清新淡雅,大晚上喝不至于像红茶似的浓郁,也不像是绿茶似的伤胃。   就跟白雅尘给人的感觉一样,温和良善,没攻击性。   、   白雅尘端了水果,挺丰富的,坐下后她说,“这个季节就是好,想吃什么水果都有。小词,你想吃什么?”   “我自己来就行,白老师。”岑词说着,从果盘里拿了苹果,顺过水果刀不紧不慢地削了果皮。   白雅尘笑了笑,旁边热水烧好了,她沏了茶,“你是大忙人,白天约不上你,就只能晚上见面了,你家秦总没不乐意啊?”   “他不知道我来见你。”   白雅尘微微挑眉。   “在白老师面前我哪敢说忙呢,只是觉得,可能有些话夜深人静的时候说更好。”岑词很快削完了苹果,切瓣,却是尽数放在白雅尘的碟子里。   “这个季节苹果不算好吃,但今晚这苹果挺不错的。”   白雅尘微笑,“有些话?”   岑词放下水果刀,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说,“白老师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否则约到这儿叙旧挺怪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你问过关于沈序的事,想跟你说说。”   岑词惊讶,放下茶杯,等着她开口。   “沈序这个人其实也不难打听,都是圈内人,再神秘也能留下痕迹。既然你之前知道这个人,那应该知道他在做记忆重构实验吧。”   岑词微微敛眼,“听说过。”   “那我就跟你详细说说。”白雅尘的声音徐徐,似水。   蜿蜒在这渐黑的夜里,就成了一弯冰凉的丝带,缠绕脖子,轻轻一用力,叫人窒息。   “记忆重构,我想你应该不会陌生。”白雅尘轻声说,“像是我们脑子里的记忆,本质其实就是大脑神经网络的激活,神经网络会主动把信息进行加工和编码。而一段错误的记忆是分为两类,一类是自发性错误记忆,一类是植入性错误记忆,沈序做的就是后者。”   岑词缓缓点头。   “沈序这个人是个学痴,听说他曾经举办过一场讲座,主要课题就是有关人的虚假记忆,他呢,也只致力于记忆项目,达到痴迷程度。”   白雅尘缓缓倒茶,跟她的语速一样。   记忆重构项目是沈序的全部,所以他在具备充足资金的条件后,在受试者的选择上也经过了反复挑选。   “秦勋跟沈序是不错的关系吧,因为沈序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就是秦勋提供的,后来好像两人闹翻了,沈序就找了周军,而沈序的第一位受试者就是闵薇薇。”   白雅尘端起茶杯,茶盖轻轻刮了两下,“周军恋慕闵薇薇,所以为沈序提供了资金,从而得到了闵薇薇,我想这件事,你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岑词没隐瞒,“是。”   “那沈序的第二位受试者你清楚吗?”白雅尘问得直接。   岑词没点头也没摇头,抬眼看着白雅尘,“白老师重点就想说这位受试者吧?”   白雅尘点头,又反问她,“难道你不好奇?这位受试者可不一般,应该算是沈序最得意的作品。”   岑词笑了笑,“您说。”   白雅尘抿了口茶,放下茶杯,“这位受试者也是位姑娘,跟闵薇薇不同的是,她是主动配合沈序来完成实验的。这姑娘有悲惨的过去,在一个小地方长大,一出生父亲就没了,所有人,也包括她的母亲都认为她是个克星、灾星。小姑娘挺可怜,从小到大不知道什么叫关心,也没被谁爱过心疼过。后来,小姑娘的母亲找了下家,她就成了拖油瓶,为了讨男人欢心,这个当母亲的每次都拿小姑娘撒气,不是打就是骂,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虐待。”   岑词静静听着,脸上没过多神情。   “后来,姑娘的母亲死了,死于意外溺水,可当时就因为姑娘站在河边所以被认为是杀人凶手,或者……”白雅尘盯着岑词的脸,轻声细语——   “是她不想救吧。”   岑词抬眼,对上她的目光,“能理解,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不会救。”   白雅尘看了她良久,忽而笑了,“有些事我们做旁观者的想想觉得过瘾,但如果身临现场还能这么处理,那也足以看出当事人极其冷静甚至狠辣的性子。”   岑词笑了笑,没说话。   “当然,这些都是我听说的,当时具体情况怎么样谁都不清楚。”白雅尘回兜了一句,接着说受试者的事。   照理说姑娘的母亲死后,姑娘也算是能迎来好日子过了,毕竟已经成年独立,可惜老家的人没放过她,认定了她就是杀人凶手,骂得别提有多难听。   后来姑娘受不了就离开了家乡,独自一人在外面边打工边学习,而她也结交了男朋友。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才是她真正灾难的开始。   “爱情刚开始的时候看着都美好,可惜短暂。这位姑娘自小缺爱,所以对男朋友可谓是全心全意,只可惜男朋友后来变了心思,不但背叛了爱情,还做了对姑娘很不好的事,彻底摧毁了姑娘的生存念头,但在临死前,她想拉着男朋友一起死。”   白雅尘轻叹一声,“幸亏这时候遇上了沈序,可以说,沈序是这位姑娘的神,拯救了她一脚踏进地狱的状况。姑娘跟着他走了,并且同意接受沈序的实验,重构记忆,以这种方式,重生。”   岑词端茶杯的手滞了一下。   白雅尘接着说,“沈序很重视这位受试者,不能说毕生所学吧,那也是将自己全部精力用在她身上。最终他做出了个完美的作品,这个姑娘不但忘了之前的事,她还有了全新的记忆,成了另外一个人。小词……”   她顿了顿,盯着岑词,目光专注——   “那个姑娘的男朋友叫宁宇,而那个姑娘,叫戚苏苏。”   岑词眉心蹙在一起,没拿茶杯,收回手时白雅尘眼尖发现她的手指在抖。   她微微挑唇,紧跟着问,“对这两个名字熟悉吗?”   岑词仓皇抬眼,发现白雅尘的目光变得咄咄逼人。她嘴巴张了张,却是好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白雅尘身体微微前探,盯着她眼睛——   “应该熟悉吧,或者,他们可能在你的梦里出现过?”   岑词一激灵。 第256章 应该最清楚不过吧   白雅尘给外人的形象向来温雅,像是今天这般倒是少见。岑词看上去无所适从,眼里有慌乱,还有想要掩饰却掩饰不住的无助。   她扯开嘴角,却始终没能做到以往的风轻云淡,“白老师,您……您什么意思?”   “没想起来吗?”白雅尘盯着她笑。   岑词可笑不出来,唇微微抿紧。   白雅尘见状,心就有数了。她往椅背上轻轻一靠,十分悠哉。又续了茶,语气不疾不徐的,“没关系,还有后续呢。”   岑词没动,盯着她。   白雅尘抿了一口茶后才继续说。   “一个急需证明记忆能够被重构的学术疯子,一个需要忘却前尘重新来过的悲惨少女,你说这算不算是上天给的缘分?这世上的人很多,却没有几个真正敢把自己记忆丢了的,戚苏苏和沈序可谓是一拍即合。”   “沈序抹掉了戚苏苏以往的记忆,又重构了她的记忆。想要真正重生,那这段重构的记忆就不能凭空而来,需要有理有据,换句话说,重生后的戚苏苏想要变成另外一个人,那前提是,这世上最好要有这么人才行,这样才能叫重生后戚苏苏彻底相信。”   白雅尘慢慢地品着茶,姿态轻悠地不像是在说这么骇人听闻的事。   “还真让沈序找到了这么个人,一个小姑娘,她的父母没什么亲戚,唯一的亲人就是奶奶,却也是分隔两地很少联系,以至于小姑娘一家出了车祸后,奶奶也没能第一时间知道。沈序便将戚苏苏‘变’成了这位姑娘。”   她重点强调了“变”字。   “对于这个作品,沈序十分珍惜,不但给了她一个真实在这世上存在的身份,还有,技能。”   岑词的手一抖,碰到了茶杯盖,盖子一晃磕到杯子上,咣当一声。   白雅尘见状微笑——   “重生一个人,得让她有本事养活自己才对,沈序也是豁出去了,将自己毕生所学都给了戚苏苏,这就好比将一台电脑里的资料传到另一台电脑上的原理一样,戚苏苏拥有了丰富的心理学知识,并且掌握了一定的精神分析技能,更重要的是,她有了沈序旁人没有的本事,能操纵人的意识,很强的催眠能力。”   说到这儿,白雅尘眼皮一抬,与她目光相对,“当然,凭着戚苏苏自己肯定不行,万一出了差错,尤其是记忆上的纰漏,那沈序就功亏一篑了,所以,他安排了助手跟着戚苏苏,一跟就跟了好多年。”   她的身体往前倾了倾,再次凑近岑词,“戚苏苏在心理行业大展拳脚并不突兀,这要归功于沈序之前所做的工作铺垫,让她有了一定的从业经验,这样一来,哪怕有心人去查,也能查到戚苏苏的入行资料。当这个基础做扎实了后,沈序的助手就登场了。”   “她找了个场合结实了戚苏苏,因为之前早就清楚戚苏苏的情况,所以在戚苏苏认为,两个人可谓是一见如故。后来两人来了南城,成立了门会所,之后戚苏苏因为帮助警方破获了一起古董案而名声大噪,也因为她治疗方式不按常理出牌,所以被人叫做‘巫师’,而这个时候的戚苏苏也早已不叫戚苏苏了……”   白雅尘一眼瞧进了岑词眼睛里,跟钩子似的能紧紧扯住她的视线不放。   她一字一句说,“现在的她,就叫岑词。”   岑词的视线移不开,微张着唇,唇翕动。白雅尘的嗓音降低,“想说什么?或者,你还没想好说什么,脑子太乱了是吗?没关系,我慢慢问,你慢慢答。”   岑词的呼吸由急促渐渐放缓。   “小词。”白雅尘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跟从前一样,“你想起来了是吗?”   “我不知道……”岑词低语,“我梦见过。”   “只是梦见吗?”   “也……在现实中见过。”   白雅尘微微眯眼,语气始终很轻,“小词,那是因为你现在的记忆和原有的记忆发生了碰撞,两种记忆在你脑子里,你以为看见的是幻觉,实际上,你看到的才是你自己。”   岑词摇头,“不可能,我、我是岑词……”   “真正的岑词早就死了,死于车祸,戚苏苏,你是顶着她的身份继续活着的。你说你是岑词,那你仔细回忆一下,有关你小时候的记忆能想起多少?”   岑词的呼吸又渐渐促了,她陷入回忆,那些个碎片式的记忆总不成段。她似乎只能想起那株荔枝树,然后她爬了上去,又从树上摔下来了,紧跟着有个女人走上前,对她一顿痛骂……   不对,这不对。   岑词看着有些慌乱,荔枝树是奶奶院子里的,而那个女人是……   “陶凤云……”她喃喃。   资料上的另一个名字,除了戚苏苏的那个名字。   关系栏上写着:母女。   白雅尘低语,“你现在的记忆里总会有一些你从未经历过的人和事吧,实际上他们本来就是你的记忆,小词,你现在的记忆已经混乱了。”   岑词怔怔地看着白雅尘。   “慢慢来,有些记忆其实是有迹可循的。”白雅尘一点点引导,“你可以回忆一下关于戚苏苏居住的地方,叫竹山县吧,一个很美的小渔村,空气常年潮湿,县城里的人几乎都是靠着打渔为生……你想想看,戚苏苏跟陶凤云的关系,之后陶凤云溺死在水里……”   岑词渐渐敛下眸,似有思考。   白雅尘在旁边一点点做提示,这个过程中,岑词始终没开口说话。   “后来你遇上了沈序,他对你很好吧?”白雅尘问她。   岑词点头,“是,没有他的话,我可能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所以,你对他无条件地信任。”   岑词再次点头。   “难道你不怕他害你吗?”   岑词摇头,“我的命是他捡回来的,他怎么会害我?”   白雅尘轻轻点头,“也是,你信任他,所以配合了他的记忆重构实验,成为了他的受试者。小词,那你还能想起来,这项实验的过程吗?”   “过程……”岑词微微皱眉。   “对,过程。”白雅尘盯着她,“你们经历了多长时间?这项实验的每个过程你都很清楚,对不对?”   岑词像是在思考,总之,沉默了一会儿,一点头,“是……他利用的是光遗传学技术……”   “我明白,利用光遗传学技术能够将虚假的记忆植入大脑中,可是这想实验只用在小白鼠身上,没有人体临床实验,沈序是怎么做到的?”   “他……”   “他怎么样?”白雅尘追问。   “他实验了很久……”   “然后呢?”   “然后,”岑词微微抬起眼皮,那眼里是始终的澄明,微微一笑,反问白雅尘,“然后沈序去了哪里,白老师应该最清楚不过吧。” 第257章 我不能回地狱   白雅尘觉得一切都顺利得很,从岑词进了别墅到现在,她都成功地牵着岑词跟着她的话题走,最后证实了她对岑词之前的种种猜测。   当然之前她也做过功课,既然岑词的现在看上去无懈可击,那过往呢?过往总不会一点漏洞都没有吧,果不其然让她查到,在岑词曾经“就读”过的院校里,校方并没有她的资料,而那些所谓校友们,也对岑词这个人没什么印象。   相反,她在竹山县找到了戚苏苏的老乡,对方看了岑词照片后说,看着是有点像那个丫头啊。然后皱着眉头不停挥手,照片拿走、拿走,晦气得很!   沈序的成果,最完美的作品,白雅尘相信就是岑词没错。   再加上之前汤图的话。   她一直知道沈序有个助手,后来去了哪里外人不得而知,既然岑词是沈序倾尽心力完成的作品,那谁在看管作品?不用多想都知道,汤图就是那位深得沈序信任的助手。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白雅尘不可思议地盯着岑词,脸色十分难看。   岑词一手端了茶杯喝上两口,等放下杯子后,从容淡定地看向白雅尘,“白老师,我轻易地催眠不了你,但同样的,你也催眠不了我。”   白雅尘面容一僵。   “你刚刚也说了,沈序是个催眠高手,既然我是他最完美的作品,那他会的自然我都会,所以白老师,”岑词抬眼对上她的视线,轻声补上句,“你失策了。”   话虽如此说,可直到现在她才松开藏在桌下的拳头,指尖在手心掐出了挺深的印子。   好在,她有这警觉。   白雅尘下意识喃喃,“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在我们这行,老师剽窃学生研究成果的事虽说不常见吧,但也不是没发生过。白老师,沈序其实就是你学生吧,只是你不喜欢他。换句话说,你不喜欢太有想法的学生,沈序恰恰就是那个另类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没什么出头的机会,直到,他开始做记忆重构实验。”   岑词的嗓音不疾不徐的。   白雅尘死盯着她,这一次轮到她的不淡定了。   她咬牙,“所以,你是完全想起来了。”   岑词微微一笑,“白老师,拜您所赐啊。但就算我想起来了又怎么样,你奈何不了我,反倒,让我清楚知道了你的目的。”   白雅尘没说话,也没再轻悠悠地喝茶,搁在桌上的手下意识攥紧,这是一场完全超出她掌控范围的场面,对她来说,极其的糟糕。   “沈序的实验让你惶恐,你怕自己的行业地位被取代。但最开始,秦勋,哦不对,他那时候因为身份的不便用了秦宿这个名字,来支持沈序实验的时候,那个阶段并没有引起你的关注。直到周军的介入,让你看到了记忆被篡改的可能,因此你故意接近周军,也知道了沈序一直在寻找适合做记忆重构的受试者。”   “周军后来的自杀是受了你的暗示吧,当年他对第二位受试者,也就是我的情况并不了解,他只关心闵薇薇的情况,所以你在他身上得不到有利的消息,更怕他会把你供出来,倒不如杀人灭口。”   白雅尘抿着唇,许久后说,“可笑,我有什么好怕被供出的?当年参与项目实验的人又不是我。”   “对啊,又不是你。”岑词接得从容,“可我相信,如果时间能倒回,你是最想参与的那位。你当然怕周军把你供出来,哪怕在警方跟前提到你名字你都很担心。因为你对沈序的记忆重构实验很感兴趣,在此期间,我想你也做过不少不利于沈序的事,目的就是想独占他的实验成果。”   “现如今,沈序失踪,周军一旦把你当年的企图给咬出来,那你的麻烦就大了。我猜想的是……”   说到这儿,她抬眼对上白雅尘的目光,语气跟面容一样转冷,一字一句说,“沈序已经不在了吧,当年他一直躲的人就是你。而你,在得不到实验方法之后,宁可毁了他也不能让他超过你的成就!”   “闵薇薇的车祸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吧,就算不是你亲自动手,也用卑劣的手段劝服了周军,闵薇薇算不上是沈序完美的作品,所以她的记忆出了问题,只有除了她,你和周军才能高枕无忧,就跟当时我出车祸的性质一样,只不过你手下留情了,因为那时候你就开始怀疑我了。”   说到这儿,岑词停顿了一下,少许后继续说——   “周军自杀,这件事背后的人不可能没动静,毕竟还没达到目的,所以我一直在等,就是想看看最后联系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微微一挑唇,“白老师,我是万万没想到,德高望重的是你,卑鄙无耻的,也是你。”   白雅尘终于开口了,看得出在尽量压着情绪,可低重的呼吸能够暴露她内心的起伏不定。“说了这么多,证据呢?就凭着你的空口白牙?还是,你敢跟所有人都承认你就是戚苏苏,岑词的一切只不过就是你的假象?”   她笑了,笑得讥讽——   “你能配合沈序,就是想忘却前尘,所以岑医生,你不敢公开与众,你也不敢当众揭开你不堪的过往,尤其是,你现在还有秦勋,一旦让他知道,你的爱情你的幸福就成了泡影。还有你在行业的影响力,哦对了,还有汤图,一旦你主动招认,那么受到影响的可不单单是你自己。”   “白老师,你的算盘打得挺好。”   白雅尘,“趋利避害就是人性,你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哪还能再回地狱?继续做岑词不好吗?”   “白老师啊。”岑词语气清淡淡的,“这些话哄哄小姑娘还行,可惜的是,在我是戚苏苏的时候,也只信过沈序一人。事到如今,就算我再想隐瞒也未必能如愿,所以倒不如顺势而为呢。”   白雅尘狐疑地看着她。   “你说得对,我不能回地狱。”岑词看着她,眼神冷淡,“但如果一定要回,我也得给自己留一条能出地狱的路。”   白雅尘闻言先是一怔,紧跟着警觉问,“你什么意思?”   岑词却直接用行动回答了她。   就见她抽过桌上的水果刀,来势汹汹。白雅尘惊喘一声,下意识要躲,就见岑词将水果刀的刀尖一转方向,面朝着自己,攥着刀柄的手一并握住白雅尘的。   就这么生生地捅进了自己的肚子。   一切发生太快,白雅尘都没来得及惊叫,就听见一道震惊的嗓音——   “小词!” 第258章 她想杀人灭口   竟是秦勋,身后还跟着两名保镖,见这一幕他冲了进来。   白雅尘没料到能发生这种事,惊得一撒手,下意识地连连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都傻住了。   秦勋一把搂住岑词,一手固定住刀子,血从他的指缝里淌出来。岑词靠在他怀里抬眼看他,他眼里有震惊,有骇然,还有显而易见的害怕。   她嘴动了动,她说的是,你来了啊……   但声音很小。   秦勋低语,“不准闭眼睛,不准睡着,听见了吗。”说着,他一把将她抱起往外走,与此同时,他给了保镖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森凉得很。   两名保镖冲着白雅尘就过去了。   白雅尘头皮陡然发炸,巨大惊骇充斥周身,她突然明白岑词最后说那句话的意思,也明白了她做这场戏背后的目的。   胳膊被保镖们拉住的瞬间,她失声厉吼——   “戚苏苏,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能披着岑词的外衣活着!你心里永远有一颗怨恨的种子!戚苏苏就是你的宿命,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   她相信岑词能听到!   一个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女人,竟然还能留了这么一手,这一刀下去,她就完全扭转了被动的局面,成了被害者,至少在秦勋眼里,是这样。   所以白雅尘觉得,她会听到!   秦勋顿了脚步,回头瞅了一眼。   这眼寒霜,语气冷冷的,“已经是个失心疯的女人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白雅尘骇然,死命挣扎,“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恐慌似萋草疯长,她有预感,自己的下场将会不堪设想。   正绝望间,院门大开,就听有人喝喊,“都不准动!”   白雅尘陡然心喜,可在瞧见来者后,眼里的希翼就跟被瞬间扑灭的火种,成了死灰一片……   是裴陆。   身后跟着警员。   白雅尘也忘了挣扎了,腿一软,如果不是有保镖拉扯着,她就会瘫倒在地。   秦勋的脸色难看,他没料到裴陆的行动会这么快,不但能想到白雅尘身上,还跟着他前后脚赶到了这里。秦勋见眼前这幕也惊了一下。   汤图是跟着一起来的,在裴陆查到岑词的通话记录后,她的心就蓦地揪住了,与此同时坠入莫大的恐慌和不安里。   她看见秦勋怀里的岑词,一路上的不安就应验了。   冲上去惊声问,“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眼前已是不可控的场面,秦勋无暇估计,岑词还在流血,他就甩了句,“白雅尘动了刀子。”紧跟着扫了裴陆一眼,赶忙抱着岑词上了车。   一句话也就解释了眼前局面。   汤图只关心岑词的情况,见状紧跟着秦勋一同上车。   秦勋一走,两名保镖都自觉地松了手,白雅尘失去了支柱,这一下真就瘫坐在地。良久后才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冲。   被窜天猴他们一把扯住。   白雅尘跟疯了似的大喊,“不能走!你不能走!回来!”   “老实点!”窜天猴喝了一嗓子。   奈何白雅尘压根听不进去,两眼都快瞪出来了,一改过往优雅的形象。她就死死盯着院门口的方向,不停地喊,回来!回来!   最后的嗓音近乎尖细。   裴陆喝了一嗓子,“带走!”   窜天猴用了点手劲,这才把白雅尘带上警车,别看挺弱不禁风的女人,真是歇斯底里起来劲还不小。   岑词受伤,裴陆没法扣着秦勋,但他的两名保镖还在。只是,裴陆有强烈的预感,能被秦勋带到这里的人,又能让秦勋放心留下来的人,绝对不会乖乖配合他的套话。   果不其然,当裴陆问话时,两名保镖的回答很统一,“秦总担心岑医生的安危,一路跟着来的。”   扯淡的回答!   如果真是一路跟着的话,那岑词这一刀能挨上?   其实裴陆心里明镜的,他能起疑的事,秦勋也能起疑,他能查到的事,秦勋也能查到。秦勋这次可未必是冲着解密来的,他十有八九是,灭口!   不管用什么办法,让白雅尘闭嘴。   如此看,裴陆更有理由相信,周军绝对还活着,就在秦勋手里。   两名保镖能这么口径一致,不用想都是秦勋授意的。很显然,秦勋是有恃无恐了,他不会想不到他能起疑。   “一并带走。”裴陆命令。   等上了警车,裴陆给汤图打了电话。汤图没接,许是没顾得上。   他没再继续打,收好手机后陷入沉思。   白雅尘这是,要鱼死网破?   **   秦勋亲自开车,近乎一路狂奔,找就近的医院。   汤图坐在后座,一个劲给岑词按住伤口。血浸湿了岑词的衣衫,汤图的手也都沾了血,不停地在抖,她觉得冷,人血明明是温热的,可她觉着岑词的血是凉的,能一直凉进她心里去。   她恐慌,不停地叫岑词的名字,防止她的意识涣散。   岑词也算是在硬挺着,一手还在紧紧攥着汤图的胳膊,顶着腹部的疼痛,一遍遍问汤图,“我是戚苏苏……为什么,我要是戚苏苏?”   汤图蓦地红了眼眶。   等到了最近的医院,岑词被送去抢救时,她轻飘飘地落了句——   “所以,所有人都希望我去死是吗?”   ……   在抢救室门外等着的时候,汤图始终在想岑词的最后那句话,每每想到心里就揪一下,然后眼眶会红,再狠狠压住鼻腔里的酸楚。   秦勋始终僵站着,打从岑词进了抢救室后,他就寸步未动,始终盯着抢救室上方的灯。   汤图盯着秦勋的背影。   孤冷、僵硬,又有教人不寒而栗的危险。   良久后,汤图冲着他的背影,低低地问一句——   “如果裴陆晚到一步,你要对白雅尘做什么?”   这是家不大的综合医院,这个时间病人不算多,尤其是抢救室这边,除了偶尔进出的护士,整条走廊就只有汤图和秦勋两个人。   岑词被推进去之后,走廊就陷入一片死寂。   直到汤图开口,嗓音虽很低,却足以能令秦勋听得清楚。   秦勋良久才转过头。   汤图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激灵,这哪还是平时温雅绅士的风骨,他的那双眼,近乎都能杀人了。   他说,“白雅尘捅了小词一刀,她想杀人灭口,所以汤图,你觉得我要对白雅尘做什么。”   这个回应,比正面回答还来得震撼。   汤图后脊梁森冷一片。 第259章 记忆是活过的证据   白雅尘再次接受警方审讯,而这一次因为岑词的受伤,白雅尘在周军、沈序乃至跟沈序有关的实验项目等案件上就变得被动。   她跟警方强调她从头到尾都没想杀岑词,是岑词捅伤了自己。窜天猴审讯的她,喝了一嗓子,“岑词受伤的事明晃晃摆在那,想查清楚也不是很难,你说你没想杀岑词,那周军呢?还有至今都下落不明的沈序,你可千万别说你手上没沾着血!”   白雅尘冷笑,“周军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把窜天猴怼得脸色挺难看的。   裴陆进来了,直截了当跟白雅尘说,“如意算盘没打好,周军还活着。”   能很快地审讯周军,这还源于秦勋的配合。   在带走他两名保镖后,裴陆就有预感,以秦勋的性子必然会有后续,他也不是那种能把自己人丢警局里不管不问的主儿,否则他手底下的人这么忠心耿耿是为了什么。   果不其然,在审问保镖时,两名保镖的回答仍旧一致——   第一,他们只是听从秦勋的命令,一路跟着岑词,至于原因是什么,他们不得而知。而之后秦勋会要求他们做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第二,他们能为警方提供周军的下落。   很干脆利落地把两人给摘出来了。   因为秦勋很清楚,警方一旦出现在白雅尘住所时,那有些事可能已经顺藤摸瓜猜得七七八八了,倒不如交出周军,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   他们按照保镖们给出的地址,很快找到了周军。   周军倒是恢复得挺好,在面对警方审问时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躲躲闪闪,只是,他反复问警方一个问题——   “为什么戚苏苏能做得到,我的微微就出问题了呢?”   ……   这许是超出了白雅尘的承受范围,又或者这是继岑词之后的又一打击,裴陆这话落下后她怔愣了许久,紧跟着就跟发了疯似的,不停喊,不可能,不可能!   裴陆就由着她抓狂,一直等到她跌坐在椅子上,再也无力大喊大叫的,他才淡淡开口——   “说吧,事情一件件地说,反正你已经穷途末路了。”   **   岑词命大,术后第二天醒了,归功于秦勋送医送的及时。   只是这次的伤比以往都要重,少不了一年半载的静养,而且养得还都是表面伤。医生查房的时候说,“这刀子进得深啊,外伤好养,内伤难好,以后要多注意调理了。”   这都说动过一次刀子那就是伤了元气,这岑词不但是挨了刀子,也动了手术,元气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回来的。   汤图都快跪地给医生磕头了,能捡回命就行,只要活着,一切希望就都在。   又跟裴陆商量预订一位营养师,好好调理岑词的身体。   裴陆对此没意见,不仅营养师,像是专职保姆他也要考虑选一位了。以往岑词怕家里吵,再加上平时在家待着的时间又短,所以没请什么人来家里做工,现在不同了,在一段时间里,至少她都要待在家里好好调养。   岑词被推出来送进病房后,汤图就赶紧去给裴陆回了电话,告知了岑词的情况。   裴陆问她,岑词意识清醒吗?   汤图明白他的意思,很严肃地说,裴陆,她现在身体状况没办法配合警方问话。   裴陆叹气,“汤汤,她是你朋友也是我朋友,我也会担心她的安危。”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汤图说着嗓音有点哽,“觉得她太苦了。裴陆,她真的是一个很不容易的姑娘,你一定不能放过白雅尘。”   “放心,我会查到底。”   岑词醒了后就一直没开口说话。   秦勋和汤图都在病房,她却视而不见,也像是听不见别人的话,包括医生的。就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汤图交代了任晓璇一些事,这段时间诊所就先不接诊,所有客户都走预约程序,岑词的客户能转到她这边的就转过来,不愿意转医生的可以申请退款理赔。   凡事交代清楚后,任晓璇担心地问她,“汤医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汤图说了句没事,“就是未来一段时间岑医生要休假,她身体不大舒服。总之,做好客户的安抚工作吧。”   结束通话后,刚推门进病房就见秦勋站起身,跟岑词温柔说,“我先回去给你取点换洗衣物。”   岑词无动于衷的,整个人毫无声息。   秦勋也没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转过身瞧见汤图后,示意了她一下。汤图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岑词,然后不动声色地跟着秦勋出去了。   走廊里,秦勋择了一处方便说话的位置,等汤图上前,直截了当问,“你就是沈序的那个助理,对吧。”   汤图也不惊讶他得知真相,事到如今,当年的事怕是相瞒都瞒不住了。   她点头,但有预感,秦勋不会选择这个时间来问她当年具体情况。   果不其然,秦勋说,“既然你是他的助理,那小词的记忆情况你应该很了解,沈序有没有……”   他顿了一下。   汤图抬眼看他,“有没有什么?”   “他在对小词记忆进行重构的时候,有没有进行过排他性设计?”他在问这话的时候挺艰难的。   人的自身记忆都具备单一性和排他性,用句简单话说就是,你不可能拥有别人的记忆,假设拥有不属于自己的那段记忆,可能记忆之间也会出现排斥现象,一段记忆将另一段记忆给覆盖甚至取代,不然,当事人可能会面临着精神分裂的可能。   汤图从秦勋眼里捕捉到了担忧,她知道,他只怕岑词会不记得他。   她轻轻一叹气,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我知道你,记忆重构实验的首位资金赞助人,跟沈序的关系不错,那时候你是用秦宿的名字入资的。”   秦勋不语,但也没否认。   “可是,你跟沈序不是惺惺相惜吗,为什么要分道扬镳?”汤图问。   秦勋回答得直接,“因为后来我不赞同那项实验,我认为人本身的记忆不可能被完全取代或者重构,受试者的原本记忆一旦苏醒,那就会跟重构的记忆发生冲突,这样一来会给受试者造成极大痛苦。”   他低叹了一声,沉默许久后又说,“经历过的,都该被记住才对,只有记忆,才能证明你是在这世上活过的证据。” 第260章 应该是全都想起来了   这是汤图第一次认真地想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沈序的做法没问题,一来,虽说是个实验,但这项实验是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进行;二来,她清楚岑词的过往,那些被虐待、被诬陷下、被谩骂、被背叛的经历,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把刀子在往岑词身上扎,而持刀的人都是她的家人、朋友甚至心爱的男人。   忘记不好吗?   不但忘记,还能拥有一段全新的记忆,全新的生活,汤图认为这很好。   她从没质疑过沈序,在她眼里,沈序是行业佼佼者,如果他还在,他也将会凭着记忆重构彻底颠覆人的记忆密码,成为行业先驱者。   有时候汤图会觉得很骄傲,每每看着岑词她就在想,沈老师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作品,最完美的作品,她在以全新的姿态活着,并且跟你一样在帮助着有需要的人。   可是沈序曾经跟她说,“不需要锋芒太露,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以重生的姿态。”   “能令人重生的是神,在我心里沈序就是神。”汤图看向秦勋说,“这也是我要为他守护好岑词的原因。”   秦勋看着她,半晌后反问,“是吗?”   汤图觉得他这句是吗问得挺奇怪,便点了一下头,说是。然后又道——   “我并不清楚沈序对岑词记忆重构的具体操作,但据我所知,沈序对岑词重构后的记忆十分满意,他说堪称完美,所以我在想,他可能没想到会有新旧记忆重叠的那一天,他会认为岑词能带着重构后的记忆活一辈子。”   换句话说,目前岑词的情况已经超过了当初沈序的设定。   一切都变得未知。   现在的岑词,脑子里应该是有两个人的记忆,一个是戚苏苏的,一个是岑词的,那么之后,这两种记忆该如何相处?   醒来后的岑词一句话不说,秦勋摸不准她记起了多少。   也许她只有戚苏苏零星的记忆,也许她记起了全部。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令秦勋不安,他怕的是,这两种记忆的交叠最终能毁了岑词。   ……   汤图再回病房的时候,岑词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和状态,就像是个假人似的。   这一刻她能体会到秦勋的担忧,其实,她在心里也打鼓,岑词目前是个什么情况,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叫护士换完了药,汤图坐在床边。   刚开始是没话找话,就说些今天天气挺不错的,你要快点好起来,可以出去晒晒太阳之类。见岑词没反应,就说工作上的事。   “你的客户就认准你了,没一个愿意换医生的,我太伤心了,真是的。我还想着是不是我也能接触一下像是蔡婆婆那类客户,经历太神奇了。”   岑词的目光仍旧是落在窗外。   汤图轻叹一声,“小词,你是怎么想的,能跟我说说吗?”   说真的,岑词的这种反应令她很受挫。   室内陷入安静。   许久后,汤图决定认命了,跟她说,“没事儿,我知道有些事接受起来很困难,但既然发生了我们就只能积极面对。我不逼你,你现在主要任务是好好养伤。”   她已经做好了自言自语的准备。   不料,这时岑词开口了。   嗓音低低哑哑的,无力,“奶奶知道我受伤的事吗?”   “还不知道。”汤图说完,小心翼翼问,“你现在……对岑奶奶的感觉是……”   人的情感要依托记忆。   记忆中最深刻的人,就是情感表现强烈的那一位。岑词对岑奶奶的感情也都依托记忆,可现如今知道这段记忆是假的,并不属于她,那她对岑奶奶还有亲情感吗?   岑词没正面回答汤图的话。   而是轻声说,“找个机会,跟她交代清楚吧,她不该被蒙在鼓里,尤其是她的孙女其实早就死了的事。”   汤图脱口,“其实你完全可以……”   可以不用跟岑奶奶说实话。   这话没能说出来。   说不出来。   不说实话要怎样?要她继续以岑词的身份跟岑奶奶相处?显然,这挺残忍。不记得是一回事,记起来却故意为之,这对岑词来说怕是极大的煎熬。   既然她提到了岑奶奶,汤图就很想问她,对于过往你想起了多少。   可这话她总觉得一旦问出就相当于在揭岑词的伤疤,于是就只能在齿缝间转来转去,终于还是生生咽下了。   岑词扭头看她。   对上她视线的瞬间,汤图莫名地感到巨大哀痛,来自岑词的伤痛和绝望,尽数从她眼睛里倾泻出来。这种眼神汤图见过,第一次见到岑词的时候。   不是在学术交流会上。   而是沈序将她带回来那天,沈序说,“从今以后,她就是你要守着的人了。”   那时候的岑词,不,应该是戚苏苏,眼神忧郁、悲痛,甚至绝望。   “汤图我问你。”岑词轻声开口,“这些年,你是以什么身份待在我身边的?沈序的助手?还是朋友?你对我好,仅仅是因为你受人所托,还是真心实意想跟我交朋友?”   汤图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刚要张口,就听岑词又说,“你要如实回答我,汤图,你很清楚在我的人生里已经承受不起一丝一毫的欺骗了。”   这话跟锤子似的重重砸汤图头上。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岑词——   “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是把你当成了任务,毕竟你是沈序最看重的人,不管他是在还是不在,我都要替他看好你,不能让你出任何纰漏。可是接触时间长了,我也会恍惚,很多时候我都忘了你是戚苏苏,就真的像是面对一个多年老友似的,你就是岑词,不是任何人,是跟我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岑词注视着她,这过程里,眼神渐渐转得浅淡。   “我没骗你,人的情感本来就复杂,对我来说,你就是我很重要的人。对于我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我不会利用你去做什么事,达到什么目的,如果说这世上所有人都能背叛你,但我肯定是除外的那一个。”汤图言辞恳切。   岑词缓缓敛下眼眸,许久后,轻声说了谢谢。   然后道,“白雅尘的事,我想裴陆已经在查了吧,你们放心,关于沈序还有我的事,我会对他有个交代,只是……汤图,我很累。”   ……   秦勋取完换洗衣物再回病房的时候,岑词已经睡着了。   睡得很熟,沉沉的。   脸色跟纸似的,失血太多了。   汤图跟他小声说,“刚睡着没多久,让她好好休息吧,另外……”   秦勋看着她。   她抬眼与他视线相对,脸色凝重,“你要有心理准备,我觉得她,应该是全都想起来了。” 第261章 绵羊也能成一匹吃人的狼   岑词这一睡,就睡了三天。   刚开始怎么都不醒的时候,秦勋和汤图也担心够呛,医生看了之后表示,这只是病人生理本能的休息,许是之前太累,跟术后没关系,相关检查的结果都挺乐观。   如此,两人这才放心。   诊所的业务不能扔,得知岑词伤势稳定后,汤图就诊所和医院两头跑。但秦勋几乎是寸步不离,始终在病房守着,并且把工作也挪到了病房。   这期间,裴陆也来了两趟,一来是看看岑词的身体状况,二来,关于白雅尘牵连沈序项目一事还得询问,毕竟她是当事人。   当然,秦勋也牵扯其中,而且那晚还出现在白雅尘家里,以一句担心岑词安危为由也不可能轻易把裴陆给打发了。   所以这天,趁着岑词还没有醒来的迹象,秦勋跟裴陆约在了医院的咖啡厅。   上午,咖啡厅安静。   两人择了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大片草坪,阳光很好,只是临秋了,风起时会将微黄的叶子吹落过来,青色的草,浅黄的叶,伤感的季节,却是用最美的颜色衬托。   “我跟沈序认识,也差不多这个季节。”秦勋跟裴陆提到过往,说到这儿,嘴角是浅淡的苦涩,“认识的年头有点长,好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裴陆将一杯咖啡推到他面前,说,“好朋友失踪,找的时间久了,可能就希望忘掉一些事,也许这样还能好过点。”   秦勋问裴陆,“白雅尘吐口了吗?关于沈序的下落。”   裴陆四两拨千斤,“有些事还在咬牙死撑,但因为有周军的证词,白雅尘是幕后黑手这件事跑不掉了。”   “她一个人?”   “她应该雇了些人,否则一个弱女子,也不会让当年的沈序那么步步为营吧。”裴陆分析。   秦勋沉默少许,说,“学术上一旦也沾了利益,绵羊也能成一匹吃人的狼。”   一句话概括了白雅尘的野心。   “说说当年的事吧。”裴陆直截了当。   秦勋有私心,像是周军的事,又像是白雅尘的事,如果那晚他晚一步没截住秦勋,那此时此刻绝对是秦勋在处理白雅尘了。   裴陆用了“处理”二字来形容秦勋,因为他相信,秦勋能带人过去,就是奔着从白雅尘嘴里撬出沈序下落后再让她永远闭嘴的目的去的。   现在想想,裴陆都后背发凉,幸好汤图及时找到了他,也幸好他们及时想到了周军和白雅尘的问题。   更幸好,没酿成大错。   “当年的事……”   有些情况当时秦勋也跟岑词说了,关于他赞助沈序研发实验项目的事,还有关于他和挽安时的事,现在,哪怕白雅尘不吐口,有不少事也明了了。   “沈序是个特别简单的人,我是指,他痴迷于记忆研究这件事,但后来因为察觉出了危险,他的确也是埋了不少心思的。”   秦勋提起当初的沈序。   正如他跟岑词提到的一样,他跟沈序算是一拍即合,大家都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并且秦勋也从沈序那学到不少东西。   但有些细节,在当初讲的时候只是一笔带过。   “最开始,沈序只想做记忆消除实验,这倒也不难,至少对于沈序来说,他是操纵意识的高手,闵薇薇就是典型的例子。”   当然,对于沈序跟哪位受试者接触,秦勋向来不干预,他俩在一起商讨的更多是学术上的难题,像是闵薇薇和后来入资的周军,沈序最完美的作品岑词,甚至还有幕后的白雅尘,他只知情况,具体是谁并不清楚。   这也是后来当沈序失踪后,秦勋开始了漫长调查的原因。   当年沈序对秦勋说,他成功完成了一项记忆消除实验,受试者已经完全失去对某人的记忆,接受了曾经拒绝的人。   从实验结果来看,挺成功,但从道德层面来说,秦勋多少觉得别扭。   后来沈序开始不满足于记忆消除了,他提出大胆的假设,在记忆消除的基础上填补一段全新的记忆。他兴奋地跟秦勋说,“如果那样,就相当于让一个人重生!”   重生吗?   最开始秦勋也认为是挺好的事,可后来他还是跟沈序发生了意见上的不统一,源于两点。   第一,秦勋更希望能将记忆项目用在医学上,换句话说,就是用在真正有需要的人身上,而不是被资金捆绑利用,违背初衷;   第二,他觉得,记忆重构跟记忆消除是完全的两码事了,记忆再消除,那也只是其中一段,比方说,忘记一段事,或者忘记某个人,可整体来说还都是自己的记忆。   可重构后的记忆,是全新的记忆,哪怕设计得再真也是虚构的,一旦出现记忆裂痕怎么办?记忆裂痕相当于记忆上的撕裂,原本的记忆有可能跑出来,精心设计的记忆还在,那新旧记忆的交叠一定会出问题。   更重要的是,秦勋反对,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了,不能被磨灭。”秦勋对裴陆说,“每一段记忆都应该被尊重。”   他承认自己一开始就错了,只凭着对心理课题的兴趣,却忽略了记忆的本质和意义。   沈序却完全痴迷于记忆重构项目,并且声称也找到了受试者,而那时,秦勋听闻了受试者的基本情况后极力反对,也是因为这个受试者,彻底造成了秦勋跟沈序的分道扬镳。   “岑词?”裴陆确认了一下。   秦勋点头,但那时,他并不知晓。   “为什么你要极力反对?”裴陆问。   秦勋抬眼看裴陆,“刻在骨子里的痛是无法抹掉的,哪怕忘了,也存在于意识深层,潜意识会用另种方式提醒当事人这段记忆的存在。”   可沈序并不怎么认为,他自信于自己的能力。   于是,便跟秦勋打了个赌,倒没什么赌注,只是沈序这个人要面子,一旦秦勋输了,立马登门道歉。与此同时,沈序也找到了第二位赞助商,秦勋便彻底从那个项目里退出来了。   “沈序出事前我们时不时也会有联系,那时候他就在说,有人想要高价买断记忆重构项目。可他拒绝了,因为项目被买断的前提是,他不但要让出具体操作方法,还要彻底退出这个项目。”   而那个时候,沈序对那位受试者的记忆重构已经接近尾声。 第262章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   我们都在沙漠,白色骆驼朝我走来,你还在原地吧,因为你绝对想不到……   这是沈序出事时手机上的信息,是发给他的。   “也正是这条讯息,算是沈序间接告诉我,他的失踪不会是场意外。”   裴陆细细琢磨这句话,末了问秦勋到底什么意思。秦勋喝了口咖啡,“听过沙漠里的神迹吗,白色骆驼就是神迹。很多人说,如果你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一旦有白色骆驼出现,那你就能得救。”   但沈序发的话并不暗指他身陷囹圄,他是个学术痴,短讯的内容其实都是围绕学术情况进行:我们都在沙漠,其实是指记忆项目,他俩各执一词看不到哪个方向是对的。却在这个时候,白色骆驼朝着沈序走来,说明沈序已经对自己的思路信心满满。   沈序说他还在原地吧,意思有点调侃,暗笑他的故步自封。   而最后那句话,秦勋确定沈序是没来得及打完,如果猜测没错的话,沈序应该是要告诉他实验成功了。   一条学术讯息却没来得及发完,沈序临离开别墅前拉了个假人提醒他看到手机,能说明两点:第一,危险是突如其来的;第二,沈序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是谁,否则肯定会给他留下明确线索。   沈序匆忙而走,只留下了一连串的谜团。   “能接触项目的人,都有可能是出卖沈序的人。”秦勋对裴陆说,“尤其是沈序提到的垄断者,一旦目的没有达到,那十有八九会动了旁的心思。”   在秦勋退出项目后,曾经也问过沈序关于项目人员以及受试者情况,沈序只是大致说说,但从不说具体,他跟秦勋说,知道少有知道少的好处,因为一旦项目出了问题,你也会置身事外。   那个时候,沈序口中所谓的出了问题,无非就是受试者出了状况,例如记忆一旦混乱就会出现精神错乱等情况,严重的会导致受试者的自杀。   “沈序失踪后,我就开始捋着零星线索去查,从之后的赞助商介入到受试者、沈序的助手,再到幕后黑手,这个过程很漫长。”   裴陆听了之后沉默许久,问他,“岑词就是受试者这件事,你很早就知道了?”   秦勋点头,“虽然沈序安排得周全,但设计过的人生总会留下痕迹,像是岑词的过往,有心去查总能发现端倪。”   而打从清楚岑词真正身份后,秦勋的目的就转变了。   刚开始他就是要找出这个受试者,从其嘴里揭开沈序留下的谜团,继而找到幕后黑手。但因为对方是岑词,他的决策就成了,想尽一切办法继续持续岑词的身份,不让外界尤其是不让她自己发现,还是一如既往地生活。他则绕开岑词,继续追查幕后黑手的情况。   白雅尘之所以能浮出水面,还真是源于闵薇薇的记忆情况出了问题,让这些年也在苦苦寻找线索的白雅尘有机可乘,也恰恰因为这条线索,才让她彻底暴露。   “所以你截走周军,从他嘴里套消息。”   “对。”秦勋没隐瞒,“幕后黑手想查线索,周军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他没了,那就只剩下受试者,我就是想看看,最后是谁能找上岑词。”   咖啡杯里的咖啡凉了,裴陆一口喝光,放下杯子后,问了秦勋一个问题——   “是你催眠了周军?”   秦勋微怔,又是很浅淡地反问,“不是白雅尘吗?”   裴陆观察他的神情,“是吗?”   “我能想到的只有她。”   裴陆想了想,掏出手机,调出周军自杀前的那一小段视频,“如果是白雅尘把他催眠了,那最后他为什么能供出白雅尘?”   他不打算迂回。   秦勋接过手机,反复看了好几遍视频,最后不解道,“你说他最后的口型是白,可在我看来,他只是张了一下嘴而已。”   裴陆并不这么认为,明显就是在传递信息。   秦勋想了想说,“如果是我催眠了周军,我为什么要让他给你传达线索?你现在已经清楚了我的目的,如果你没及时赶到,我会带走白雅尘。”   其实在问秦勋的时候裴陆就觉出隐隐的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就像是秦勋说的,如果是他后来催眠了周军,那可能会让周军在警方面前说出白雅尘这个线索吗?   “事实上,我们的确是抓住了白雅尘。”裴陆道。   秦勋凝眉深思,“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在你们的潜意识里其实已经锁定了白雅尘,周军的一个无意口型恰恰契合了你们的潜意识;另一种是……”   他抬眼看裴陆,反问,“为什么你没质疑提醒你的那一位呢?”   **   岑词再醒来的时候,这天下雨了。   雨不小,夹杂着电闪雷鸣的。本是晌午的天,阴云遮得暗沉沉的。   秦勋想开灯,她阻了,轻声说,“就这样吧,以前的我挺习惯这种天气的。”   病房里只有他和她两个,室内光线昏暗,也湮了她眼里的光。秦勋轻轻攥住她的手,有那么瞬间,他突然有种要失去她的感觉。   这一次岑词没有无动于衷,她转头看着秦勋,看了许久。看得秦勋脊梁骨发凉,攥紧她的手,迟疑地问,“小词,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她睡了多久,他就担心了多久。   担心的事情很多,最重要的就是她的记忆问题。还有,她对他的感觉。   她喜欢他,依赖他,有想跟他走一辈子的心思,等等这些都是她作为岑词这个身份的决定,他存在于岑词的记忆里,那她的过往呢?她是否能邀请他一同进入?   岑词的眼神异样,打量着他的脸,开口,“你说,你该叫我什么呢?戚苏苏,挽安时,还是岑词?”   秦勋呼吸一滞。   “如果有前世今生的话,我真希望戚苏苏只是我的前世啊。”岑词一声叹,几多哀凉,“今生就是岑词,虽说父母离世了,但有个美好的童年,还有心疼我的奶奶,光鲜的职业,有帮人排忧解难的能力,还有个爱我的男人……”   她顿了顿,敛眸,“可为什么要想起来呢?如果不是白雅尘,我想,我还是幸福的吧。”   秦勋一听她这么说,心里的石头是稍稍落下了,可与此同时又心疼得紧,他抬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小词,戚苏苏虽然不是你的前世,但是你的过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总要往前走的,不能只活在过去。”   岑词摇头苦笑,“能往前走的前提是不被束缚,而我呢,过去就像是绳索一样绑了我双脚,即使前行也是步履蹒跚,我的过去就是我的烙印,永远消除不掉。”   她抬眼,跟他目光相对,“秦勋,你不懂这种感觉,我没办法丢掉过往,因为过往的那个才是真实的我,而岑词,再美好都只是泡影,是不存在的假象。”   秦勋凑近她,“我们活在世上,每个人其实都在负重前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承担的重。你觉得岑词的一切都是假象,可我不这么认为,岑词的每一天都是你活出来的,岑词的经历就是你的经历,换句话说,岑词的记忆也是你的记忆。”   岑词怔怔地看着他。   秦勋眼神怜惜,低语,“你还有我呢,不管你是谁,我爱的是你这个人。”   岑词的眼眶红了,喃喃,“如果真是这样,那晚你为什么会去找白雅尘?秦勋,你想掩埋我的过去,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呢?”   秦勋愣住。   她含泪轻笑,稍许说,“现在想想,还是做挽安时的时候最轻松了,知道自己即将忘掉过去,知道未来可期,唯一不舍的,就是那段时间陪着她走过孤独的网友。” 第263章 夹缝里的时光   那是一段夹缝里的时光,在戚苏苏身份朝着岑词身份过渡的那段时间,跟秦勋的第一次缘分就那么开始了。   以网友的身份相识,相知,最后再以网友的身份结束。   对于岑词来说,那段时光是很特殊的存在,虽说她能全身心地信任沈序,但对未来也存在茫然,而当时的秦勋,那个隔着屏幕的人就成了她的精神依托。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跟他表现她的喜怒哀乐,像是情感寄托,安全又放松。   而对于秦勋来讲,挽安时就是他心里的特别存在。一个极少上网聊天的人,无意之间结识了这么个人,就像是有颗种子无声无息落在心里,等发现时已经生根发芽。   人人都说,你永远不知道电脑前是男还是女,甚至都不知道是人还是狗。可秦勋就很相信挽安时说的,说她是个女孩子,说她害怕这个喜欢那个,说有关她的一切。   所谓“她的一切”自然不是全部,她的真实情况,她的过往经历,甚至是她的真实姓名他都不得而知。   但就是奇怪,他喜欢跟她聊天,喜欢跟她分享,喜欢听她说些情绪的话,好像真不真实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有这么一个人在网上,等着他。   后来秦勋缕清了一切后才明白自己的心思,也许从那时候开始,他对她就已经产生了一种朦胧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叫做喜欢。   秦勋以为会一直维持现状,直到有一次他跟挽安时聊天的时候被沈序看见,沈序笑说,这个姑娘啊,很巧,我认识。   后来秦勋问挽安时,她也承认,她跟沈序认识。   但具体的,两人都没深说。   “其实那个时候我跟你也一样,只知道你跟沈序认识,其他的我并不知道,沈序也从不跟我细说。”岑词轻叹。   恍似一梦。   秦勋微笑,怜惜地摸着她的头,“所以说,如果注定有缘,那即使你不再记得我,兜兜转转的我们还会相遇。”   岑词看着他。   他补了句,“当然,现在我最怕的就是你把我忘了,这跟从前不一样,我们在一起过,所以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陌生人。”   “我是见过你照片的,所以那时候我在想,如果能一直维持网友关系也挺好。”岑词说。   秦勋知道她是指那张合照,问她,“为什么会那么想。”   岑词垂脸,“那时候就觉得你很美好,美好得让我不敢去戳破那层窗户纸。”   那张合照是她帮着沈序洗的,她亲手洗,沈序跟她说,难道你不想看看他的样子吗。   照片洗出来之后,她看见了他的脸,笑得爽朗,又和煦如阳,她就在想,就让这么好看的笑容一直美好下去吧,她不配拥有。   但还是洗了三份。   对于美好,她始终贪恋。   秦勋心疼看她,“傻。你一直都很好,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岑词摇头。   见她否认,秦勋叹气,“你之前很爱美术吧,想想看,如果当初没有你的话,忆餐厅也开不起来。”   沈序失踪后,秦勋就一度认为开餐厅这件事是沈序的心愿,而事实上是,某天沈序拿了张餐厅设计图来问他的意见。   当时秦勋还觉得奇怪,这跟沈序的专业也不搭啊,沈序说,朋友做的设计,我觉得还不错啊,尤其是这道门的设计,我很喜欢。   当时秦勋没多问,但隐约就觉出,他口中的朋友就是挽安时。   人能记住一件事,是因为记忆在收录信息的时候会自动挑拣关键词,再去回忆时就会按照自己的逻辑进行梳理。   所以说人的记忆很微妙,很多时候也会多了不少个人情绪。   像是他,来了南城之后,在找寻沈序下落不断失望后,就认定了开这家忆餐厅是沈序的最大心愿。   其实呢,只是他用来宽慰自己的手段而已。   好像觉得,有了这家餐厅就拥有了关于沈序的、关于挽安时的气息,他们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岑词闻言后,笑得苦涩。   “我不喜欢我自己,可一旦失去了,心里总会有点不舍。实验的时间很漫长,在漫长的时间里,我真是把自己活成了个全能者。”   好像这辈子都没那么闲过,有大把的时间,来学做一些事,像是做些设计,就是她一直想尝试却没胆量去做的事。   沈序以为她的理想是开餐厅,她说,能把一家餐厅开好,安度余生也很好。   再后来沈序就让她看不少专业上的书,都是跟心理有关,她开玩笑问他,如果实验成功了,我看过的这些是不是也都忘了?   沈序说,你会忘了很多的人和事,但关于心理方面,你不会忘。   那时候,沈序已经决定让她以一个全新的职业和身份重生。   “但其实,正是因为白雅尘,才让我知道,沈序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   裴陆来的时候是傍晚,但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闪电过后,大雨瓢泼不停。   虽说是打着伞,但裴陆进病房的时候还是湿了半边肩膀。他从局里来,还穿着警服。能这么直接来,那就是跟案情有关了。   汤图早他一步来了医院,正在跟岑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秦勋在给她准备些流食。裴陆进病房时卷进来一股子阴凉气,是能往人心里钻的凉。   他没多余含蓄,在得知岑词目前的身体状况适合配合警方问话后,他就开始了公事公办。   跟上午与秦勋回忆过往不同,岑词在面对裴陆询问时,是将所有的事进行了复盘,再提起过往,她的起始点就是酸涩的、戚苏苏的曾经。   “我想你们也调查得差不多了。”她语气淡淡,“生来就被当成克星,不被家人待见,我妈呢,一个女人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得倚靠男人,但想要倚靠男人,前提就得先讨好男人……”   再提起陶凤云这个名字,岑词还是从心底厌恶的,与此同时也心生恐惧,这个女人,无疑是她童年里的恶魔。   陶凤云很漂亮,这也是她能倚靠男人的资本,唯独一点,她带着个拖油瓶。   而陶凤云对这个拖油瓶自然也是不满,平时非打即骂,有任何怨气都往她身上撒。陶凤云跟两个男人相处过,第一个男人对她们一家尚算大方,对陶凤云也挺好,可就是时不时地喜欢“骚扰”一下戚苏苏,后来有一次戚苏苏反抗,一脚差点把那男的给踹废了,那男人一怒之下离开了陶凤云。   那天晚上,戚苏苏差不多挨了一夜的打,要不是有邻居拉着,陶凤云能打死她。   而第二个男人,喜欢欺负她。   “他会经常把我关起来,要么就是半人高的大泥缸里,上面压上石头,要么就是锁在柜子里,我叫得越大声他就越高兴。”   岑词眼神悲凉,“而陶凤云呢,她心里一点对我的心疼都没有,只要那男的开心,怎么折磨我都行,后来那男人越来越变态,拿针扎我,缝棉被的那种粗针,往身上一扎就能出血的那种,陶凤云就在边上笑……”   她说不下去了,半晌后问他们——   “你们见过这样的妈妈吗?” 第264章 如果没有沈序   童年就是一剂药。   幸福的童年是良药,治愈身心;不幸的童年是毒药,折磨身心。   而岑词的童年不仅是毒药,还是一把利刃,不管什么时候去碰触都会被扎得鲜血淋漓,哪怕岁月更迭,时光流逝,这把刀仍旧锋利。   也殃及了在场的人。   别说秦勋和汤图了,就连见惯了各类刑事案的裴陆,听了这番话心里都疼。   汤图狠狠咬牙,低语,“简直是个畜生!”   畜生最终是死了。   那年陶凤云终于起了弃子的念头,凌晨收拾好行囊离家,想要趁着戚苏苏没醒的时候远走高飞。没想到晨雾起的时候路也滑,整个人掉水里就淹死了。   “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岑词神情悲凉,许久苦笑,“你说她又是何必呢?那年我都能自力了,都能照顾好自己了,她又何必想着扔我呢?别说那个时候了,再小的时候她扔了我,我也能活下去……”   秦勋坐在她身边,心疼地攥着她的手。   陶凤云的死令邻里乡里议论纷纷,自小就被骂成是克星的戚苏苏日子更不好过,万幸的是还有个心疼她的远方亲戚,收留了她并供她上学,后来她考到了外地,就边打工边学习。   直到亲戚过世,她一度以为这世上最后一点温暖也没了。直到,遇见了宁宇。   “带着悲伤的过去,未来人生去重复悲凉的概率就很大。”岑词低声说,“因为我没想到的是,宁宇才是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开始与宁宇相识,一切都是美好。   戚苏苏继承了母亲的美貌,长相十分漂亮,身边不乏有追求者,但唯独宁宇会让她觉得很温暖很细心,源于有一次她丢了钱包,急得要命,宁宇带着几个朋友愣是把钱包给找回来了。   也就因为这件事,让戚苏苏答应了宁宇的求爱。   所以说童年时一旦温暖缺失,导致的后果是,在未来的岁月里哪怕一丁点的甜就能满足。只是戚苏苏没想到的时候,宁宇给她的只是裹着甜的砒霜。   两人在一起后,宁宇的不学无术也渐渐暴露出来了,工作对于他来说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平时不是窝在出租房里打游戏就是出门跟朋友吃吃喝喝,戚苏苏打工赚来的钱还得供他花。   后来也不知道宁宇怎么打听到了戚苏苏的过去,一吵架的时候就骂她是灾星,说遇上她之后好运气就全没了,以至于每次打牌都输钱。   戚苏苏这才知道他竟然赌钱。   劝说了几番不听,戚苏苏的心也伤了,可她还是舍不得攥着手心里的那点温暖,虽然,温暖早已经不在。直到一晚,宁宇做了一桌子菜,突然痛哭流涕地跟她道歉,说以往是委屈她了,觉得很对不起。   戚苏苏对他是有感情的,选择原谅似乎成了惯性。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就是那晚,宁宇把她当成了赌品送给了别的男人!   是宁宇平时赌桌上的那几个人男人,平时称兄道弟的,却不干什么好勾当。等戚苏苏彻底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搂在怀里,不止一个男人,同一张床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三个男人。   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疼痛不已,想要逃却被其中一个醒来的男人发现,又被强行拽上了床。   紧跟着,其他三个男人也醒了……   ……   岑词讲到这儿停了,看得出在努力压制情绪,但另只手是攥紧的,她低垂着眼,虽看不到眼里的神情,抿紧的唇却还在抖。   秦勋心如刀割,小心翼翼将她搂在怀里。转头面对裴陆,脸色沉,“够了,别再折磨她了。”   汤图这边都或红了眼眶,拉了一下裴陆,“让她休息休息吧。”   太残忍了。   旁观者都不忍心听下去,当事人呢?她真的难以想象当时的戚苏苏是怎么度过的。   裴陆也心生恻隐,有些事他是从白雅尘嘴里得知了,但经过当事人的口,那些个过往就更像是刀子扎人似的狠辣。   他点头,刚想今天先到此结束,就听岑词低低地说,“没关系裴队,继续吧,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   秦勋低叹,“小词……”   “我也希望能早点破案。”她轻声说。   汤图于心不忍,转眼看了看裴陆,裴陆说,“在说的过程里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随时都可以停。”   岑词抬眼看着他们,眼神里有悲凉。   许久后说,“为什么,当初没遇上你们呢……”   是啊,如果在最一开始就能遇上良人,不论是爱人,还是朋友,甚至是家人,如果能生在一个有爱的环境里,谁还想要鱼死网破呢?   戚苏苏动了杀念就是在那件事之后。   过往的诋毁、遗弃和背叛都拧成了一股剪不断的怨念之绳,尽管之后宁宇大言不惭地跟她说,我欠了钱,你作为我女朋友去陪陪他们怎么了?我都不嫌弃你,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我要是还不上钱我会被打死的。   但最终宁宇还是嫌弃她的,或者他更想把她给那几个男人用来作为他赌钱的筹码,总之很快跟她提出分手。   “那个时候我就恨不得杀了他,我把他引到无人的巷子里,假意问他还爱不爱我,他翻脸不认人,其实是有了新的目标……”   岑词说到这儿的时候,语气很平静,眼里却有隐隐的狠意。   那晚她捡起了地上的尖桩,朝着他的身体狠狠扎进去,如果可能的话,她恨不得将他扎成千疮百孔!   可看见他倒在血泊的那一刻,她竟然害怕了。   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后一秒就像条半死的狗似的瘫在那苟延残喘,全身抽搐着。他试图伸手来抓她,那温热的血一直往前蔓延,也跟只手似的慢慢伸向她。   他哀求她,痛苦呻吟,恳请她手下留情救他一命……   她紧紧攥着尖桩,浑身抖得厉害,可想到他带给她的伤害,那股子害怕就烟消云散了。   她一步步走向他,再次举起尖桩。   那一刻,她从宁宇眼里看到了恐惧、绝望,她内心的怨恨就似乎一下子得到了释放,对,就是这种眼神,她也要他尝尝什么叫地狱,就像那晚她所经历的事一样……   “如果没有沈序的及时出现,我下辈子可能就在牢里度过了。”   岑词轻轻一声,叹气的成分更大。 第265章 重生你,也重生我   再一下。   只有再一下,戚苏苏就能解决掉宁宇。   但就在她手举尖桩要再往下扎的时候,有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量不轻不重的,却及时把她从罪恶的深渊里拉回来了。   “我同意做受试者,我渴望开启全新的生活,想从戚苏苏这个身份里挣脱出来。”岑词说。   但这个实验极其漫长。   沈序要排除一切可能的危险和失败,与此同时,他也在为她精挑细选全新的身份。他对戚苏苏说,这项实验成功,等同于重生。   重生你,也重生我。   “重生你,也重生我?”裴陆听了这话,十分不解。   岑词点头。   就连白雅尘也一直认为,这项记忆重构实验最后重生的就只有戚苏苏一个,殊不知,随着实验的成功,真正获得重生的人是沈序。   “所谓记忆重构,现在你们也清楚,其实就是将虚拟记忆替换原有记忆。以往的实验中,无非是将虚拟记忆填补一段记忆空白,或者只是形成一段虚假记忆。但沈序的实验,是将一个人的记忆彻头彻尾的换新。”   岑词说话间有点累,歇了少许时间,才继续道,“实验的步骤其实挺简单,利用光遗传学技术植入重构的记忆,用过光敏感通道蛋白对形成记忆的细胞进行标记,这一段其实是利用辅助工具来不停刺激大脑的神经元。但更更重要的是进行意识引导,这才是关键,也是实验之所以漫长的原因。”   意识引导不等同于催眠,催眠不过是意识引导的其中一个手段。所谓意识引导,就是不停暗示,在原有已经混乱的记忆前提下人为干预性地进行梳理,换言之就是,令错误记忆或重构记忆一步步取代原有记忆。   对此,裴陆心生质疑,“这种情况下可以进行记忆重构?”   汤图完全能够跟上岑词的节奏,并且,对于沈序的这项实验核心她还是比较了解的,便道,“需要在极度特殊的环境下,像是最开始需要完全的封闭,而且需要受试者百分百的信任。其实人的记忆很脆弱,很容易被错误的信息给扰乱。我们大脑在记住一件事或场景时都会记住重要的碎片,回忆的时候海马体就会重组这些碎片。如果遇上不连贯的时候,大脑就会按照自己的习惯和逻辑进行填补。”   岑词轻轻点头,接着说,“这种过程,在心理学范畴里就被行成为重构式记忆。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谁都不敢保证自己的记忆是最真实的。有很多时候,我们的记忆发生错误和偏差,但还是被当成真实的记忆被接纳。”   记忆重构实验也就基于这个原理,只不过是做得更绝对更彻底。   漫长的实验过程,也恰恰是戚苏苏最惬意的时光。   只不过,有些事她开始慢慢忘却了。   关于戚苏苏的一些个久远的记忆,关于戚苏苏的个人喜好,关于戚苏苏这个人,也渐渐的,脑中开始有了一些别的事。   例如她的母亲不是死于水中,例如她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位挺慈祥的奶奶,例如她渐渐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岑词。   “我应该是之前见过你。”岑词看向汤图,说。   汤图点头,“是,但是你很快就忘了。”   作为沈序的助理,汤图很快有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任务。当时戚苏苏见到她的时候,问她,你叫什么?   汤图说,我姓汤,但不重要,因为很快我们就会遇见了,然后,你会重新认识我。   “沈序在我身上完成了实验,不但给我了全新的身份和记忆,还有,将他所会的也都给了我。”岑词看向他们,“听着匪夷所思,但我现在会的,全都是沈序的,现在想想,他应该是预感到了一些危险,所以才会把自己所学的一切都给了我。”   裴陆听到这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沈序的重生。   “后来的事你们大致也都知道了。”岑词轻声,“白雅尘在盯上这件事后也刺激了我的记忆,刚开始我会有些幻觉的出现,后来开始有了别人的记忆,甚至会陷入幻境里。但实际上那些都不是别人的记忆和幻境,它们都是戚苏苏的,也是我的……”   她低垂着头,良久后喃喃,“为什么……一定要我想起来呢。”   秦勋舍不得她这样,搂紧她,转头问裴陆,“白雅尘那边什么情况?”   “周军积极配合警方说了当年的事,同时也把当年跟白雅尘见面想要架空沈序,得到实验成果的事也都咬了出来,可能就是那场车祸,让周军看到了白雅尘的阴险,所以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裴陆没隐瞒他们,“白雅尘自己也交代了当年的事,的确,她就是幕后,当年联手周军试图盗窃沈序的实验成果,并且雇佣杀人,之后的事也供认不讳。”   “雇佣杀人?”汤图惊愕,“沈序不会真被——”   她停住,下意识看向秦勋。   秦勋抿着唇,嘴角僵直,良久后说,“关于沈序,我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汤图急忙追问裴陆。   因为当年沈序无声无息没了踪影,她着实也是不清楚情况,但当时沈序叮嘱过她,不论发生任何事,你的任务就只有一个,守护好岑词。   其他的事不要问不要管,岑词是全新的身份,同样的,即将作为岑词好友身份的你,也是全新的。   与过去完全割裂,这就是沈序要她做的事。   裴陆说,“据白雅尘交代,当年在沈序拒不交实验项目的情况下,她的确雇了亡命徒去抓了沈序,但沈序嘴巴咬得紧,又把白雅尘和周军给认出来了,没办法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沈序。白雅尘承认,当时杀沈序是无奈之举,因为她背后还有个庞大的资金组织,从沈序手里得不到实验项目的话,被杀的有可能就是她,她杀沈序更多的是自保。”   汤图呼吸一窒。   秦勋咬牙,眼里阴沉可怕。   只有岑词,很平静。   裴陆看着她。   她说,“岑词这个身份,不单单是替戚苏苏活着,还是在延续沈序的命,就像我刚才说的,沈序虽然无法确定背后到底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但也预感到了危险。所以,那晚白雅尘的拼命一博,我就知道,沈序早就出事了。”   裴陆闻言后,沉默了许久,说,“对于那天晚上的事,白雅尘闭口不谈,她不否认捅伤了你,但也没亲口承认。”   岑词艰难扯出笑容,“我想,她应该是跟你提了要求吧?”   “对。”裴陆对上她的视线,说,“她想见你。” 第266章 可能你永远都找不到沈序了   对于去见白雅尘的事,秦勋的态度很明确,就是反对。   在岑词交代完当年的情况后,秦勋对裴陆说,让罪犯认罪和伏法是你们的责任,没必要再把无辜的人往火坑里推。   在秦勋认为,岑词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把她彻底地从这件案子里摘出来。   对此,汤图也同意,她说,“白雅尘之所以想见小词,无非就是对项目还没死心,她之前付出了那么多,又等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找到当年的受试者了,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裴陆别上白雅尘的当,现下,当年的事其实也差不多水落石出了。   裴陆没多说什么,就是跟岑词表示说,见或者不见你都有做决定的权利,警方绝对尊重你的权利。   ……   天黑后,汤图见岑词的情况挺稳定就回了家。   秦勋一如既往地陪着,汤图刚走没多久萧杭就来了,带了晚餐过来,跟岑词特别强调说,“这汤是按照秦勋的吩咐熬的,厨房那边煲了一天呢,其他的不想吃,汤必须得喝。”   岑词笑得清淡,所以没能遮住眼底深处的哀凉。   萧杭离开的时候把秦勋也叫出去了。   也不急着走,出了医院大门,从烟盒里拎了两支烟出来,其中一支递给秦勋,“解解乏。”   秦勋接过烟,借着萧杭手里的打火机点了烟,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直截了当问他,“想说什么?”   萧杭吸了口烟,笑,“心有灵犀啊。”   秦勋瞥了他一眼,“咱俩还没矫情到道个别都要十八里相送的程度。”   “我这不是看你窝在病房里好几天了吗,出来透透气。”萧杭笑呵呵的。   透过烟雾,秦勋扫了他一眼。   萧杭做投降状,直奔主题。下巴朝医院方向一抬,“她被捅这件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秦勋漫不经心。   “别装糊涂,你明白我在问什么。”萧杭夹着烟,收起之前的吊儿郎当,“正常人的逻辑,两个人纯粹叙旧的话,约在晚上无可厚非,但约在那么偏的别墅区就另当别论了吧。”   秦勋轻轻吐了一口烟,说,“小词心思单纯,白雅尘是行业前辈,主动给她打电话她也不会多想什么。”   萧杭看着他,笑着摇头。   秦勋见状,一皱眉。   “说心里话,我始终觉得但凡裹在这件案子里的人都没有单纯的,或者说,各怀鬼胎。”萧杭实话实说,“我反倒觉得你心思最简单,就是查清沈序失踪真相,以及找到沈序。其他人呢?你真相信她们的话?”   “你嘴里的他们是谁?”   “岑词,还有汤图,当然,也包括白雅尘。”萧杭语气干脆,“白雅尘就不用说了,幕后黑手,为了个实验项目无恶不作。汤图,她真的只是沈序的助手?”   “不然呢?”   “她爱沈序吗?”萧杭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秦勋沉默了会儿,“我明白你的意思,并非爱人,为什么情愿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守护沈序的作品。”   “对,这很不符合正常逻辑。”   “她崇拜沈序,有时候崇拜的力量胜过爱情。”   萧杭反问他,“你信?”   “信。”   萧杭瞪了他好半天,“所以,你对岑词丝毫不怀疑对吧?”   “对。”   萧杭抿了抿嘴,许久猛吸了一口烟,吐出来,指了指他,“怎么说你呢,你就是一叶障目!这叶子就是你对岑词的感情!以前没觉出你是个情圣啊,这怎么就在她身上一头栽下去起不来了?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吧,说过她不简单,到了现在,我还是坚持我这个直觉。”   秦勋将半截烟掐灭了,淡淡地说,“她就是我喜欢的女人,这辈子我就打算动心这么一次了,所以我不管她怎么样,她就是我认定的姑娘,所以萧杭,以后这样的话别再说了,你没有任何证据来判定她是单纯还是复杂。只靠你的直觉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警察都能靠直觉办案了。”   萧杭一见这架势,也很清楚秦勋的态度了,无奈,“得得得,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秦勋,美人怀英雄冢,这话落你身上一点都不冤。”   秦勋无视他的态度,拍拍他肩膀,“明天中午记得送餐过来,菜单我一会儿拟好之后发给你。”   **   入夜后的医院格外安静。   窗外的风不小,立秋了,到了风一动就落叶满地的季节。   有伤在身的缘故,虽说之前睡了很久,但当秦勋给她擦完脸的时候,她又开始了昏昏欲睡。   秦勋见状,摸着她的头说,“累了就睡,别想太多。”   岑词没抓他的手,任由他轻抚着自己,觉得他的手很温暖,却一时间不敢多触碰。她低垂着眼,许久抬眸看他,“萧杭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秦勋笑,顺势坐她身边。   岑词笑得勉强,“他不喜欢我吧,所以不希望你那么护着我。”   秦勋温柔说,“你真的想多了,再说了,我才是你男朋友,他要是喜欢你,那就是对你有非分之想,我肯定要揍他。”   “你在四两拨千斤。”岑词轻声说。   秦勋叹气,摸着她的头,“是你太敏感了。”   “我虽然想起从前的事了,但我的专业能力还没丢呢,我能从萧杭眼里看出来他对我的警觉。”   秦勋拉过她的手,口吻认真,“小词,别人的看法不重要,咱俩的以后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声“小词”,让她沉默了好长时间。   直到走廊里有护士推着轮车走过的声音响起,她才开口,“我想……见一面白雅尘。”   “不行。”秦勋想都没想拒绝,又补上句,“没必要。”   “有必要。”岑词虽说嗓音挺轻,但态度上挺坚持的,一针见血,“如果沈序是被害了,那他的尸体呢?白雅尘一直没吐口沈序尸体的下落,她其实就是用这件事作为条件要跟我见面。”   秦勋微微皱眉。   “你找了沈序这么久,现在知道他被害了,我们得让他入土为安。”岑词轻叹。   秦勋抿唇,下巴弧度僵得很。   她说得没错,当知道沈序被害已成事实,那找到沈序的尸体就成了首要的事。裴陆走后,他是恨不得有杀人的念头。   沈序被杀,怎么杀的?被分尸?或者被抛尸?再或者就被白雅尘埋在哪个地方,就等着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天作为要挟?   秦勋直恨自己那晚没再早到一步,他生平第一次很想除掉个女人!   手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他低眼,是岑词在拉他,拉得不实,就那么轻轻的一下,挺谨慎,还小心。就好像是,怕弄脏了他似的。   这么想着,心就异常烦躁。   反手攥住她的手。   就想,这么一直牵着她的手走下去,什么都不管了。   “让我去吧。”岑词低语,“如果我不去,可能你永远都找不到沈序了。”   秦勋看了她良久,握着她的手送至唇边贴了很久,说,“等你能下床再说。” 第267章 还真是,丢脸呢   汤图从医院出来原本是想直接回家的,岑词这次的出事,令她觉得自己都像是生生搭进去半条命似的。可是车行经过岔路口的时候,她放缓了车速,想了片刻,方向盘一打就朝着诊所方向去了。   这个时间门会所一带都安静得很,再加上这两天的天气也不好,夜深的时候平添了不少凉意。   汤图下了车,裹了裹外套。   临进门之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没以为能看见什么,毕竟白天的时候雨水不断,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傍晚的时候还淅淅沥沥。可没想到,入了夜雨停了,乌云也散了,她看到了月亮。   一牙月,细细的那么一条悬在夜空,惨淡得很,衬得周围星子也暗沉沉的。   下弦月。   汤图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沈序将岑词交给她的那天,窗外的月似乎也是这样,就跟被人很随手画上去的似的,死气沉沉的。   当时她问沈序,为什么要她来看护岑词?你要去哪?   沈序的回答高深莫测,他说,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她是岑词,也是沈序,你看护她就是在看护我。   后来沈序失踪不见,再后来岑词在南城市一举成名……她才终于明白沈序的意思。   岑词所会的,岑词所用的,全都是沈序的。   汤图进了诊所。   任晓璇一如既往的置办鲜花,但凡有一丁点枯萎的迹象就换新的,鲜花季,能换的鲜花也可以多样,室内就总有花香。   闻着这花香,温暖又缱绻,钻进鼻腔里进了肺腑,却令汤图心生几许难过来。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如果白雅尘没找到岑词,如果当初没接闵薇薇这个案子……是不是还能继续维持美好,谁都不会想起曾经的过往?   本来都很好。   本来,就这样可以一辈子的吧。   汤图鼻腔发酸,这个时候她真的很想沈序在,然后问问他,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岑词的治疗室房门紧闭。   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干净整洁,还有点混着柠檬的木质气,清淡恬雅,还有点冷。保洁阿姨深知岑词的喜好,不大喜欢消毒水的味,所以每次打扫的时候都会喷上点空气净化香气。   汤图走到办公桌旁,拿过上面的日历。   任晓璇说得没错,上面是有些日期被划掉了。   这些日期……   汤图盯着第一个被划掉的日期看,看了好半天才冷不丁想起来,是周军第一次自杀的时间。   为什么要记录周军自杀的日期?   而且之后每一天都被划掉,什么意思呢?   汤图百思不得其解。   她也不是对岑词半点疑心都没有,否则今天也不能回来一趟。之前她问过岑词,岑词否认了最近跟白雅尘联系过,可事实上,要不是裴陆调出了岑词的通话记录,可能那晚他们也不会赶到白雅尘的住所。   汤图也不止一次想,岑词隐瞒跟白雅尘联系过的事实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想节外生枝?   或者,并没当回事儿?   假设那晚裴陆没有赶到,那事情的发展会朝着什么方向去呢?   秦勋赶到,亲自处理白雅尘?   那么,假如秦勋当时也没赶到呢?   汤图不敢去想后果。   白雅尘跟岑词谈不拢萌生杀念,如果当时只有她俩,那岑词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会不会就跟沈序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汤图一个激灵。   所以,她还在怀疑什么呢?   汤图嘲讽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岑词能大难不死,这就是上天的恩惠了。   ……   汤图到家已经十点多了。   离家的时候开的窗子,潲进来不少雨,等收拾完地面,门铃响了。   是裴陆。   带着一身倦怠的。   见拖布立在窗前,他问,“是窗缝漏雨吗?明天我找人换一下窗子。”   汤图告知没事,是自己没关窗。   当时想到岑词的事急匆匆的也没顾得上,这几天也没怎么回来,偶尔回来也没想起,窗子就这么开着了。   等关窗的时候,汤图又瞧见了一眼夜空。   回沙发上跟裴陆说,“都说下弦月不吉利,这段时间的事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但愿别再有什么风波了。”   才二十几岁的年龄,她觉得自己像是操/了一辈子的心似的。   裴陆拉过她的手,轻声说,“我也希望这件案子赶紧结了,这样的话,就能办点咱们的私事。”   汤图虽说累,但听了这话心里也是好一通折腾,故作不懂,“什么私事啊。”   “比方说,约约会、谈谈情,再比如说,见见家长,聊聊未来。”裴陆偏头看着她。   汤图脸一烫,一清嗓子,“我爸妈又不是不知道你。”   裴陆两眼顿时亮了,“你说了?”   汤图一点头,“总逼着我相亲,我倒不如实话实说。”   裴陆一挑眉,“怎么听着,我只有个挡箭牌的作用?”   “差不多。”汤图笑。   “差不多?”裴陆一把扯她进怀,“再说一次。”   “警察欺负人了啊!”汤图笑着叫。   裴陆笑着凝视她的脸,许久后把她搂怀里。汤图窝他怀里,虽说他嘴角含笑,但她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沉重。这件案子一天不结,裴陆这心里怕是一天都不舒坦。   案情特殊,该像块石头似的往他肩头上压吧。   心叹,都说生活平淡,但这世上有多少人情愿付出一切只想换来岁月静好呢。   “也不知道秦勋家里能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岑词呢。”汤图轻声说。   裴陆轻轻拉开她,突然问,“你有为你自己打算过吗?”   汤图一愣,什么意思?   他低叹,“你说你的任务是看护好岑词,可是我认为,不管她的记忆如何,她至少是个成年人了,她的人生应该她自己负责才对。”   汤图抿抿唇,良久后说,“岑词的情况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觉得一切都想起来挺好。”裴陆发表了意见,“人就得真真实实地活着,至少踏实。”   汤图想了想,没多说什么。   裴陆抬手摸她的头,轻声问她,“你喜欢过沈序吗?”   汤图一愣,抬眼瞅着他,好半天啊?了一声。裴陆是做刑侦的,一瞧见汤图这神情就知道自己果然想多,马上改口,“我的意思是,你挺崇拜沈序的。”   紧跟着一把被汤图给推开——   “别以为我没听见啊,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裴陆你什么意思?我之前就说过,我对沈序就是崇拜,我是他助理,平时相处得又跟朋友一样,难道我就不能为朋友两肋插刀?就不能帮着朋友完成遗愿?你怀疑什么?”   几句话给裴陆怼得没脾气了。   心想着自己真是欠儿啊,没事儿提这茬干什么?还真是着了秦勋的道。   之后周军视频中的口型一事他也不想提了,本就是无关轻重的事,而且事实证明,周军的确当时说的就是白雅尘,在审讯过程中,他也承认这点。   将汤图重新搂回怀里,好一番安慰,心想着这秦勋也是好道行,三言两语就能挑起他的疑心,这事儿传出去还真是,丢脸呢。 第268章 难道是我看错了   岑词住院这件事鲜少人知道,一来岑词平时勤走动的就那么几个人,她对外交际并不是强项;二来也没对外宣传,毕竟牵扯了案件。   汤图会接到一些岑词客户打来的询问电话,大多都是问岑医生怎么了,什么时候上班之类。汤图成了经纪人+公关,统一告知就是生病了,客户便都在嘘寒问暖了。   等安抚好客户,汤图心想,别看岑词平时挺清冷,治疗方式还总教人捉摸不透,但实际上客户对她的信任度很高。   蔡婆婆对岑词的情况格外担心,坚持一定要跟她通话。岑词没拒绝,趁着伤口也没那么疼,接了蔡婆婆的电话。   两人寒暄了一番,岑词又问及她的情况。   蔡婆婆格外想得开,甚至说,她对自己的境遇从没觉得不好过,她跟岑词说,“这是我的事,我又没老糊涂,我的意识也很清醒,所以我坚持自己的决定,别听我闺女儿子的,他们都不知道我在幻境里多快乐。”   岑词想到她之前说过的,问,“您说过,就算以后过世了也会去幻境?这么确定?”   蔡婆婆笑,“岑医生,如果在你面前摆了两种人生,一种是浑浑噩噩,枯燥无味,甚至还有许多的不如意,一种是开心快乐,做任何事都有希望有奔头,更重要的是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你选择哪一种?”   岑词心里咯噔一下。   下意识抬眼去看正在签署文件的秦勋,而正好秦勋也抬眼看她,四目相对时,他嘴角微扬。   潇洒又温柔的男人。   她说,“当然会选择第二种。”   “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陪他们到现在也知足了,我也要追求我的幸福了,不是吗?”   “可是,那毕竟是幻境。”   蔡婆婆笑了,“岑医生啊,我还是那句话,虚幻和真实我们真能分得清吗?你是从事心理的,应该很清楚人的意念是个特别的存在,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幻境,心之所愿就是彼岸,也是幻境。”   等通话完毕,岑词一直在想蔡婆婆的这句话。   心之所愿就是彼岸,也是幻境。   是啊,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幻境,用来逃避现实,也用来满足心理空缺。   岑词这个身份,何尝不是她的幻境?可与此同时又是她的现实,所以蔡婆婆那句话的确没错,现实和虚幻,谁又能真正分得清?   凭着记忆吗?   不,一旦记忆也造了假,有可能你自己都是假的。   ……   午后,秦母来了医院。   也是快人快语的,推门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好好的又受伤了?秦勋,你是怎么照顾你女朋友的?三天一大伤两天一小伤的,你做得太不称职了。   吓了岑词一跳,当时她正试着动动胳膊腿,防止自己再僵化了,听见这声音差点从床上栽下去。   幸亏秦勋手疾眼快一把托住她,这才避免抻到伤口。   秦母见状赶忙上前,小心翼翼扶住岑词,忙问有没有事,碰没碰到伤口。   她能来,这着实出乎岑词的意料,愕然开口,“阿姨……Lisa,您怎么来了?”   “你受伤了我能不过来看看吗。”秦母心疼地看着岑词,“你瞧瞧你,脸本来就小,这又瘦了,都快没了。小词啊,你有没有考虑换个工作啊,你那些个客户太危险了。”   岑词看了一眼秦勋,秦勋轻轻一笑,她也就明白了。   应该是秦勋透露了她受伤的消息,但只说是被客户伤的。   反正,之前她也不是没被客户伤过。   “我下次会小心。”岑词轻声说,“还让您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快是一家人了。要真说不好意思也该我说才对,你说你俩都快结婚了,秦勋都没保护好你,这也就是我儿子,我只能骂一骂,他要是我女婿,我非打断他的腿。”   岑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换做以前,她听了这话肯定会不好意思,心里也会是热热的。   但现在,她的心是慌的。   有一度很想问秦母,Lisa,如果我压根就不是岑词呢?   会不会还这么喜欢她?   会不会还这么期待他俩结婚?   如果,能彻头彻尾地成为岑词该有多好,如果她真的就是岑词,岑词的一切一切都是真实的该有多好……   脑子里又响起蔡婆婆的话来——   只要你想,幻境怎么就不能成为现实呢?   岑词敛眼,呼吸有些促。   秦勋见状,轻声问她哪里不舒服。秦母见她脸色不大好,也赶忙询问,又张罗叫医生,被岑词给阻止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秦勋扶她躺下,动作轻柔。   自从岑词坦诚了过往后,秦勋不是没看出她的心事重重来,有时候她也会情绪反常,整个人显得很焦躁,他知道她很难接受这一切,但他自始至终相伴,无非想要告诉她,不管过去怎样,他想要的只是她的未来。   秦母没在病房多逗留,怕影响岑词的休息。   秦勋送她出来的时候,她一个劲儿要他赶紧回去,又说这几天她就打算住他家,平时煲点汤送来医院,又直叹气,“小词这孩子是不是犯太岁了,你说你就在她身边都看不住。一个女孩子家啊,伤痕累累的哪行啊。”   秦勋没跟她过多解释,就连连保证说以后肯定会多注意,又道,“您来看看就行了,像是做饭煲汤的事还有餐厅呢,您就别忙活了,赶紧回去陪我爸吧,要不然他又该说我占着他老婆不放了。而且您在这儿,小词也过意不去。”   “行行行,说到底不就是怕我耽误你俩的二人世界?我明白的。”秦母也是好说话,“就要求你一点,既然是想娶回家的女人,一定要用心照顾。”   “知道了,妈……”秦勋哭笑不得。   临上车的时候秦母冷不丁问,“小词……是跟你那个叫沈序的朋友谈过恋爱吗?”   秦勋一愣,紧跟着笑了,“您说什么呢。”   “上次我见到小词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后来我回去想了好久,突然想到有一次见过沈序跟她在一起,两个人好像在买什么东西吧,当时我不方便下车也没看仔细,就觉的沈序身边的女孩子笑得挺开心的。”   说到这儿,她又问秦勋,“难道是我看错了?”   秦母是见过沈序的,还在一起吃过饭。   秦勋抿唇,敛走内心滞闷,微微一笑,“您记错了,小词不认识沈序。” 第269章 都不见了   岑奶奶知道岑词住院的消息已经是几天后了。   前些天岑词的情况严重,不管是汤图还是秦勋都在瞒着老太太,这期间老太太打电话他们也用了各种理由搪塞,重要的是,以岑词目前的状况,他们不清楚她能以一种什么心态面对岑老太太。   直到岑奶奶再打电话过来,坚持一定要知道岑词的情况,她受伤入院这件事才最终没能瞒住。之后岑词跟秦勋说,“如果奶奶要来医院,那就让她来吧,就是得麻烦你去接她老人家一下。”   秦勋不喜欢岑词跟他这么客气,语重心长地说,“小词,你的奶奶就是我的奶奶,我去接她不是很正常吗。”   岑词沉默,少许轻声说,“可惜,她不是我奶奶。”   **   岑奶奶一大早就来了医院。   这天仍旧下了雨,不大,淅淅沥沥的,搅得人心烦乱。   入秋后,每下一场雨天气就凉一些,今早甚至降了温,岑奶奶从房子里出来的时候,竟也有了哈气。秦勋想得周全,特意买了条宽大的羊绒披肩,外出可以围着,平时可以盖在腿上,保暖性极好。   “这小秦啊,有心了。披肩摸着手感就好,又柔软又暖和的。你说我一个瞎老婆子,天天摆弄花草的,穿这么好的料子都可惜了。”   岑奶奶坐在病床边,跟岑词聊着天。   秦勋在接上岑奶奶的时候,已经跟岑词统一了口径,只是提她的伤是被个精神失常的客户造成的,多余的话先不说。   岑词跟秦勋说,终究还是要说实话的,可以对外人隐瞒,岑奶奶那边她于心不忍。   总不能再继续那么心安理得。   说到最后岑词说了句:我这么一个不详的人,是要把话说明白些比较好。   秦勋心疼她,也挺气她这么想自己,跟她说,你曾经的不幸都不是你的错,不要把所有的问题都压在自己身上。在我眼里,你就是上天给的礼物。   “礼物吗?”岑词苦笑,“如果没有我的话,沈序也不会死,而你呢,也不会找他找了这么多年。”   秦勋低叹,“你要明白一点,沈序执意坚持实验是主,作为受试者的你是次,就算没有你也还会有别的受试者,只要他不放弃实验,就会成为利益者的目标。”   岑词当时看了他很久,问他,“如果你是沈序,会同意我做受试者吗?”   秦勋的态度很肯定,“不会。”   “那我会很痛苦。”   秦勋摸着她的头,“但是你始终要放过你自己。”   岑词不解地看着他。   “你的过去、你的记忆,这就是你,人总要正视过往才能更好地面对未来。”他轻声说,“如果那时候我就知道一切,我会陪你一起面对,一起走过。”   这也是他跟沈序的最大分歧,记忆重构已经远远超出他所能接受的范围。   岑词想了许久,摇头说,“对不起,我没有这个勇气。”   “所以你选择了沈序,选择了重生。”秦勋对她的态度始终纵容又温柔,“既然这样,就更应该放下过去。我知道你对生活很失望,但不能绝望,因为拯救你的人都在竭尽全力,像是沈序,又像是汤图,甚至还有裴陆。”   ……   秦勋还少说了两人。   其中一人是他自己。   因为在岑词认为,他就是救赎者,就是她心里的白月光。   另一个人,就是岑奶奶。   岑奶奶来了医院之后,先是问清楚了她伤势的情,然后说了她一通,发生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她瞒到现在。岑词就任由岑奶奶数落和唠叨,不吱声,但鼻腔是酸酸的。   如果不曾想起过往,她还在理直气壮地享受这份亲情,并且会认为这样的关心都是理所当然。   岑奶奶带了不少好吃的,都是她亲手做的,其中还有各色的小点心,原料都是出自花园里的各类花卉,有应季的,还有春夏的花蕊晒干后制成。   是岑奶奶最拿手的,平时岑词一回去,也是极爱吃的。   考虑到目前岑词的受伤情况,岑奶奶特意把糕点做得软糯,又切成小块状,方便入口。岑词吃上一口,熟悉的味道悉数而来,她又是心口一疼。   岑奶奶虽说看不见她的神情,但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尤其是对秦勋的。以往这俩人都是有说有笑的,现在两人之间沉默了不少。   所以闲聊时,岑奶奶就有意提起身上的羊绒披肩,重点是说秦勋这个人为人做事靠谱踏实。   末了,她补上句,“这就叫做爱屋及乌。”   岑词抬眼,正好跟秦勋投过来的目光相对,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秦勋上前把岑奶奶面前的茶给换了,天气冷了,茶水也容易凉,怕她看不见烫到手,特意添的是温茶。端上来放好杯子后说了声,“这是我应该做的。”   ……   等秦勋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岑奶奶问岑词,“你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问题在你。”岑奶奶说得直接,“人家小秦一直忙前忙后的,你呢,对他那么冷淡。”   岑词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好,而他呢,太好。”   没了岑词这层外衣,她又卑微到尘埃里。   就像是第一次看见秦勋的照片,她觉得,这是她这辈子都无法触及的男人。   岑奶奶闻言笑了,拍拍她的手——   “丫头,他是成功的商人不假,但你也是咱们南城数一数二的精神分析师,你说你不够好?有多少姑娘羡慕你还羡慕不来呢。”   岑词心里压得紧,像是被人放了磐石似的透不过气。   见她不语,岑奶奶问,“怎么了?”   良久后,她才开口,十分艰难,“是啊,成功的是岑词,可……岑词的成功并不是她自己的。”   岑奶奶一怔。   **   病房外,秦勋在走廊尽头接了电话。   神情很严肃。   他问,“也就是说,宁宇最后的鉴定是死于毒品?”   那边说是。   秦勋沉默片刻,“跟他来往密切的那三位呢?”   那边道,“咱们这边查得挺彻底的,也就宁宇活到前两天才没的,其他三位中的一位早年犯事儿逃逸身亡了,另外两位……”   秦勋见对方迟疑,便问怎么了。   那边说,“另外两位都死于意外,而且我们发现宁宇也是近几年才染上毒品的,之前他只是赌。”   ……   秦勋听到最后,问了那边最后一个问题,“他们的事确定不会影响到岑词?”   “确定。”   通话结束后,秦勋陷入沉思。   跟戚苏苏曾经关系最近的人都死的死亡的亡,活着的也不过是很远的旧相识,影响不了什么。   就像是有计划似的,那些个真正能影响戚苏苏的人都不在了,各种原因,各种巧合。   不,准确说应该是,那些能影响到岑词的人都不见了。   秦勋呼吸一窒。   沈序。 第270章 我不知道你不是小词吗?   接完电话再回病房时,秦勋就听岑奶奶问岑词,“丫头啊,你在说什么呢?”   秦勋关门的动作一滞。   岑词听见动静抬眼去看,四目相对时,她有瞬间的躲闪。看得秦勋心口又是一疼,向来自信满满的她,哪会有过这种眼神呢。   他走上前,轻声,“小词。”   他隐隐的,有种预感。   岑词敛眉沉默少许,抬眼说,“奶奶,您还记得我的长相吗?”   秦勋垂眼看岑词,心知她要说什么,能做出这个决定她也是艰难。   岑奶奶笑了,“当然了,你是我孙女,我怎么能不记得你的长相呢?”   “现在的我。”岑词轻声强调。   岑奶奶微微一怔。   “您记得的,应该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吧。”岑词艰难地说。   “你……”岑奶奶迟疑。   房间里陷入安静,就像是外面的雨天,压抑得叫人难受。   许久,岑词开口,嗓音低低的,乍听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或许,在她心里她就是错的,她偷了别人的成就,偷了别人的幸福。   这个别人,就是岑词。   她说的是,“奶奶,我不是岑词,不是您的孙女……”   有时候人的心里在压了一件事后,说出来反倒会轻松,但岑词不管在说之前还是说之后,都很沉重。   岑奶奶闻言,笑了笑,“你怎么就不是我孙女了?”   像是不信。   这种事本来就匪夷所思,搁谁谁都不信。   岑词深吸了一口气,真打算是破釜沉舟了。   “我偷了您孙女的身份,所以我压根就不是岑词,我本名叫戚苏苏。”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就把自己是如何冒充岑词身份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   秦勋坐过来,想着岑奶奶毕竟年岁大了,听见这个消息肯定接受不了,万一有个情绪激动或者其他什么状况他也能及时沟通和处理。   他之前是没料到她能这么做,因为直到现在,她连面对自己的过往都很困难,更别提想跟岑奶奶澄清一切,这种真就是心尖上剜肉,痛苦只能自己知,还得很是抱歉地跟别人说,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岑词有伤在身,所以说的缓慢,但还是坚持自己说。她避重就轻,简单明了。   避的重就是她过往的经历。   由此,岑奶奶闻言后就问她,“你说你是重构了记忆,又说你不是我孙女,那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披着岑词的身份重新生活?是以前做了不好的事?”   岑词之所以没隐瞒记忆重构这件事,一来这是根本,不说清楚压根解释不明白她之前怎么能心安理得披着岑词身份生活的事;二来,岑奶奶是个理解能力十分强的老太太,平时就很新潮,这许是跟她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所以见多识广有关。   问及了从前的事,这就意味着再次戳了她的伤口。   秦勋轻声开口,“奶奶,您别误会也别担心,她以前没有做不好的事,相反,她是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这才下定决心想要重活一次。”   岑词抬眼,感激地看着秦勋。   秦勋摸了摸她的头,唇角含笑。   现在,只怕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岑奶奶。如今的她,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一时间岑词觉得心里难安,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道歉,然后说,“如果您气不过,想打我骂我都行,只要……您能心里舒服些。”   岑奶奶没再说话。   看她的眼睛,岑词和秦勋是看不出来什么的,那双早已失去神色的双眼,不会流露出任何情感来,但她的脸色很凝重。   令岑词窒息。   她说,“在我心里您就是我奶奶,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一样会像从前那么照顾您……”   说到这儿她说不下去了。   “也就是说,在我孙女发生意外离世后,你就完成了记忆重构,以她的身份来到我身边?”岑奶奶问。   “是……”   岑奶奶轻轻一点头。   然后,又是许久的沉默。   岑词的手下意识攥被子,她不清楚岑奶奶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坏了,或者,会伤心过度。秦勋见状轻轻拉过岑词的手,握住,给予安慰。   她觉得他掌心温暖,很是贪恋。   秦勋开口,“奶奶——”   下一秒岑奶奶抬手示意了一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秦勋仔细观察岑奶奶,她的反应倒是令他意外。除了刚刚面色严肃,整体来说,从头到尾岑老太太都表现得很平静。   有种念头悄然而生。   又感到狐疑,可能吗?   正想着,就听岑奶奶叹了口气,挺重的。   这一声叹,让人听着挺揪心。   显然,岑词紧张了。   岑奶奶开口了,“记忆对一个人来说多重要啊,情愿丢了记忆忘了自己也要重新开始,那以前一定是很苦的吧。”   岑词怔愕。   渐渐地,眼眶就红了,再也承不了眼泪的重量,那眼泪就砸了下来。   一颗一颗的,无声地哭。   秦勋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抽了纸巾,抬手给她擦眼泪。   岑奶奶知道她在哭,伸过手。岑词见状,把手伸上前。岑奶奶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他们俩过世后,你来到我身边,我就在想啊,也还好,至少还留了个念想给我。”   她又是一叹。   “当时我是很伤心,可一想到还有你,我这日子才能过下去。你问我还记不记得你的模样,说实话,我能记得的只是你四岁之前的模样,粉嘟嘟的,可爱得很。”   她的眼睛是在岑词五岁那年伤的,至此就再也看不见了。   “后来呢,你也跟着你爸妈来过我这几回,我印象里的小姑娘是长大了。那时候我喜欢到处走,哪怕是眼睛不好,所以你长大后我们的确是接触得少了些。”   岑奶奶一直用“你”来指代岑词。   这叫她更于心不安。   “奶奶……”她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哽咽说,“我不是您孙女,您可以叫我……戚苏苏。”   这个,令她痛恨的名字。   “是啊,你不是我孙女,不是小词,但是啊,为什么呢?”岑奶奶叹声,“前些年你来找我的时候,就说你是小词,是我的孙女,既然这样,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做我的小词呢?活到我这把岁数,你以为我还在图什么呢?”   岑词蓦地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岑奶奶。   秦勋内心虽有波澜,但并不震惊,他觉得自己刚刚的那个念头,应验了。   果不其然,就听岑奶奶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小词吗?” 第271章 字迹似乎有点不大一样   岑奶奶的这句话就跟一枚深海炸弹,猝不及防又震惊人心。   岑词是万万没料到会是这样,一时间怔愕。   秦勋虽说也惊讶,但因为之前已经有所怀疑,所以内心的震撼没多大,只是好奇这岑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更感叹老太太的深藏不露,竟然能一直不动声色。   良久后岑词才喃喃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岑奶奶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说,“我孙女呢,打小最爱吃的就是荔枝。所以我当初选南城那处宅子,就是因为那株老荔枝树。”   岑词呼吸一窒。   对,她不能吃荔枝,每到荔枝上市的季节,她都要尽量远离荔枝。她对荔枝的过敏程度近乎到了极致,就是那种哪怕是荔枝汁溅到手上都能起反应。   “还记得你吃花果糕过敏住院那回吧。”岑奶奶说,“我私下问过医生,医生说,像你这种过敏程度,后天形成的几率很小。”   岑词记得那次,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岑奶奶喜欢做各种花糕、果子糕,家里的花园就是各种原料的诞生地。那次的糕点是岑奶奶用了四种果子和两种花蕊制成,气味浓郁口感甘甜,其中一味果子就是荔枝。   那时候岑奶奶还不知道她吃荔枝过敏,甚至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吃荔枝过敏……   至此她不敢再碰荔枝一下。   事情发生过,岑奶奶有意想把荔枝树给砍了或挪走,但那是有年头的老树,荔枝口感还纯粹,岑词觉得可惜就阻止没让,跟奶奶说,大不了以后我不吃荔枝了。   现在想想,当时岑奶奶的确是挺纳闷地喃声:好好的怎么吃荔枝还过敏了呢。   “只是因为荔枝?”秦勋轻声问。   “荔枝的事的确是让我起疑,但也不是很确定。”岑奶奶“看”向岑词这边,轻声说,“但随着相处,我发现你跟我的孙女在性格上有很大的差别。我孙女呢,自小就特别活泼,还很任性,有时候通电话的时候她爸总说被惯坏了,有时候能被气得牙根痒痒。”   “你呢,性子安静,做事有主见有耐性,虽说平时话不多,但你很在乎别人的想法,也很关心别人,典型的外冷内热。虽说我能用可能经历了生死来解释你性格的转变,但实际上,这种转变得太彻底,过往的一点影子都没有,压根就是两个人。”   岑词嘴唇微颤,“那您为什么……”   接下来的话问不出来。   岑奶奶却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说,“虽然我看不见你,但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好姑娘,能来我身边,该是有苦衷的吧。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谁说没有血缘关系就做不了祖孙呢。”   一句话,说得岑词又红了眼眶。   ……   秦勋送岑奶奶回的家。   他是有所担心,就算老太太之前是怀疑甚至确定,但毕竟没开诚布公过,经过今天把窗户纸捅破后,他多少还是怕老太太情绪不好。   他给老太太讲了些岑词以前的事,主要就是小时候的事,其他的也就避重就轻了。但仅仅就是小时候的事,就让老太太挺心疼的,一个劲叹气说,这丫头真是太遭罪了。   又跟秦勋说,“孙女没了我是挺伤心,但她来到我身边后我就在想,这可能就是上天可怜我,又给了我个孙女。”   然后又问秦勋,“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我那孙女应该跟她爸妈都葬在一起了吧?”   秦勋说,“是,入土为安。”   “那个墓被安排得很好,是你吗?”   秦勋沉默片刻,低声说,“不是,是我的一位朋友。”   老太太点点头,由衷说,“也算是做事周全,尊重死者,不管怎么样,替我谢谢你那位朋友。”   秦勋心头酸涩,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谢吗?   已成亡魂了,他还能去哪谢?   **   进院门的时候,雨也停了。   有一缕光从云层里挤出来,虽说已近黄昏,但景色极好,那天边的云就跟水洗过似的干净,光线就跟金黄色的烫边,挑着丝丝缕缕的彩晕。   岑奶奶停住了脚步。   脸朝着光的方向,像是享受。   秦勋刚开始不知道她在做什么,顺着方向看过去,只瞧得天边盛景,微微一怔。   好像,很久没看见这么美的夕阳了。   岑奶奶说,“再阴雨的天也总会过去啊。”   秦勋扯回视线看向岑奶奶,花仙子,果真是非比寻常之人。   她又问秦勋,“现在你是怎么想的?”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秦勋却懂。   他说,“我会陪着她,跟从前一样,未来也不会变。”   岑奶奶笑了,叹声,“小丫头终于苦尽甘来了。”   也没再多说,有些话点到为止最好。   岑奶奶往屋里走的时候,一阵风过。穿过密实的荔枝树,吹落了不少叶子,还有样东西也被吹了下来,啪地落地上。   声响不大,岑奶奶却听到了。   问秦勋是什么。   秦勋走上前拿起一看,是个红色福包,下面缀着细长的签文条。这福包做工挺精致,他认得,出自清寂寺。   放到岑奶奶手里。   她摩挲着福包,笑着对秦勋说,“自打她来我身边后,就每年都想着给我挂福包,从寺里请回来,一只放我枕头底下枕上几天,一只就挂这树上。她说古树都有灵气,能保佑我身体健康出行平安。每年都会去寺里请,这丫头啊,就是每次往树上挂的时候都会说,幸好没结荔枝,否则她又该遭殃了。”   说着,将手里的福包递给秦勋,麻烦他再挂回去,又说,“是个好孩子啊,心这么细。”   等岑奶奶回房后,秦勋走到荔枝树前。   茂叶间的确是挂了几只福包,还有些红布条,古树有灵,他也听说过。岑词喜欢在清寂寺里请福包这件事他知道,上次陪着她一同去寺里的时候,她也请了福包,说回来挂树上。   秦勋看见了那只福包,将手里的这只挂在了它旁边。   挂好后刚松手,却想起了什么,又去看上次在寺里岑词请的福包。   跟掉在地上的那只款式差不多,下面缀着签条,条子上可以写祝福词。刚挂上的那只签条都已经泛白,年头久了风吹雨淋的,新请的这只签条还是红色的,上面的字迹尚且清晰。   基本上都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祝福词。   只是……   秦勋闪过一丝疑虑,这上头的字迹似乎有点不大一样。 第272章 丢了   岑词的伤势恢复得还不错,这阵子能在别人的搀扶下走上一会儿了。   之后她就坚持要出院,说每天闻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闻得都快吐了。医生检查后也同意了出院申请,伤情无大碍,剩下的就靠休养,定期回医院换药。   这期间裴陆也没少来。   没明着说,就打着来探望病号和看女朋友理由,实际上岑词心里明镜,她是白雅尘最后的一个吐口点,晚一天见面,这案情就得往后延一天。   所以在出院后,岑词就要裴陆安排见白雅尘的相关事宜,为此秦勋也没再阻止。之前他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不想让岑词再掺和这件事,但见她这么坚持他也只好妥协。   汤图也是不情愿,但她的心情稍微复杂些,一方面她跟秦勋的想法一样,但另一方面这又牵扯案情,她也希望裴陆能早日/结案……   裴陆没感到意外,岑词如果一心为秦勋着想,那她势必要去见白雅尘,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一天虽说没下雨,但天气也是阴沉沉的,铅云压得很低,低到远远地看过去就跟掉在了半空似的。   比起脸色苍白的岑词来说,白雅尘的整体状态竟然还不错。   也许是心里还有底气的关系。   所以在见到岑词后,她微笑着说,“沈序的尸体一天没找到,这案子就得往后延一天。”   岑词就知道,这就是她的底气。   但既然能同意跟白雅尘见面,那岑词也不可能就被她这几句话牵着走。她没急没燥的,轻声说,“你以为没了沈序的尸体这案子就破不了了?周军死过一回后懂事多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   白雅尘脸色没变,眼里始终含笑,“你也是厉害,我在周军脑子里埋的催眠指令很隐蔽都能被你发现,哦不对,这是沈序的功劳,他的确有这本事。”   激将法对岑词没用。   见状白雅尘又道,“我知道警方手里的证据对我不利,但既然我要见你,那我觉得,你可能就是我的救星。”   “救星,是吗?”岑词语气淡淡,“倒不如说,你在用沈序尸体的下落来要挟我。”   “可以这么说,就看秦勋在你心里的重要程度了。”白雅尘哪怕是到了现在,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雅,可剥开温雅,就能瞧见追逐利益而不折手段的残冷。   “你要知道,我完全可以伏法,但我在情绪激动下说不定就忘了沈序的尸体在哪。不过你也说了,查到最后,沈序的尸体只是锦上添花。可是我在想啊,或许秦勋要的,就是这花呢。”   岑词沉默了片刻,问她想怎样。   白雅尘身体微微前倾,恰好到处地挡住了摄像头,压低嗓音说,“我不想坐牢,我知道你跟秦勋都有办法。”   裴陆在监控室瞧见这幕后,提醒了一下岑词。   对话只是两人进行,关于这一点也是白雅尘的要求。裴陆当时反对,但岑词同意了,跟他说,白雅尘这个人危险,擅操控人的意识,如果身边一旦有警员不幸中招,反倒会成为我的拖累。   裴陆是知道白雅尘肯定能提出过分要求,岑词进去之前他反复提醒,警方要完完整整的取证,两人的对话一定要在摄像头下进行。   岑词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就说了句,我会看情况的,放心。   所以,岑词敲了敲桌面。   白雅尘见状笑了,直起身坐好,眉微微一挑,等着岑词的回答。   “那还真是麻烦。”岑词轻叹,“那就要杀掉周军,毕竟他现在才是你最大的威胁。”   外面裴陆闻言后,皱了皱眉头。   白雅尘也不怕外面的人猜出她的想法,本来也没什么好猜的。她看向岑词,“是麻烦了点,但比起沈序的下落,还是值得冒险。”   岑词故作惋惜,低叹摇头,“白老师,当时你就该铲除周军,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么被动的局面。”   “被动吗?我可不这么认为。”白雅尘盯着她,“对你和秦勋来说,我是最重要的。秦勋呢,不用说,一直在找沈序,这老祖宗的话没错,入土才能为安;而你呢,现在想起了一切,难道不痛苦?难道不想一切都没发生过?在我看来,戚苏苏的记忆真的不适合你。”   岑词稳稳迎上她的目光,“你的意思是?”   白雅尘再次前探——   “岑词的好你不会不眷恋,而戚苏苏的过往太不堪直视,换做我也想忘得彻底,能尽快回归平静生活这才是你最想要的。”   她的嗓音压得更低,“你把方式方法告诉我,我帮你重生。这种事,你一个人办不到的,只能借助第二个人的力量,能跟沈序的能力相提并论的,就只有我了。”   岑词闻言后微微一笑,抬手又敲了敲桌子。   白雅尘一耸肩,坐好。   “沈序的尸体,我的再次重生……”岑词的嗓音轻轻柔柔的,“白老师的算盘打得是不错。”   “我觉的,这叫互惠互利吧。”   岑词再次沉默,许久,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许是对话时间长累了,又,许是纯心故意。白雅尘见状也探身过来,跟她说,“尤其是重生这件事……岑词的诱惑力更大吧,谁愿意背负着沉重的过往前行呢?就算身边人说无所谓,可在他们眼里,你始终还是那个可怜虫戚苏苏。但只要你忘得彻底,时间一长,别人自然而然就当你是岑词了。”   岑词抬眼。   两人四目相对。   彼此都有对峙的架势。   直到裴陆再次出声提醒,岑词这才坐直,抬手敲桌子的声音比前两次大了些。   “先说说沈序尸体的事吧。”她冷不丁转了话题。   白雅尘一怔。   反应过来后,笑了笑,“你想说什么?”   “你一直压着沈序尸体下落不说,那我们就来聊聊这件事。”   岑词看着她眼睛,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猝不及防,“沈序的确是遇害了,死在你手里,但我猜想的是,或许连你都不知道沈序的尸体在哪,对吧?”   白雅尘目光一愕,紧跟着皱眉道,“你在搞笑吗岑词?”   岑词纠着她目光不放,一字一句,“沈序的尸体,丢了。” 第273章 到底是什么   岑词再出来的时候显得很倦怠。   额上有汗,脸色也不大好,秦勋忙上前环住她,自是心疼。   进了小会议室,岑词也没绕弯子,直截了当跟裴陆说,“沈序的尸体需要你们费心去找了,白雅尘弄丢了尸体,她现在压根就不知道尸体在哪。”   秦勋愕然。   岑词转脸看他,轻声,“对不起。”   她来见白雅尘,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沈序的尸体下落。   秦勋扶她坐下,温柔地捋了一下她的头发,“说什么傻话呢。”   裴陆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想着以她对秦勋的情意,那肯定会想方设法掏出沈序的消息来,结果,尸体丢了?   “在现场,白雅尘并没有亲口承认。”   岑词点了一下头。   一旁的汤图却陡然明白了,“你对白雅尘……”   秦勋也是跟汤图想到了一起,怜惜地看着她。她轻轻一点头,“是,我刚才的确是控制了一下她的意识,但,她警觉性很高,我也只能趁着她有所松弛的时候还能如愿,很短暂。”   白雅尘的意识十分不好控制,事实上,白雅尘也在有意无意地试探她的意识警备性。   外人也许看不出什么,认为不过就是俩女人在聊天。   实际上,轻描淡写间是彼此暗涌汹涌的对决。   裴陆问她怎么做到的。   岑词抬手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简单却有节奏的当当两声。裴陆知道,这是她提醒白雅尘不准遮挡摄像头的动作。   不禁愕然,这也行。   “前两次是提醒,第三次她就会当成惯性,放低警觉,这才叫我有机可乘。之所以起了怀疑,是因为白雅尘之前无意说了句‘老祖宗的话没错,入土才能为安’,说明沈序的尸体极有可能没被好好安置,至少没入土。我引导她的意识,提出假设,人在意识受控的情况下,尤其是眼神最能泄露秘密,白雅尘的眼神告诉我,我猜对了。”   裴陆算是叹为观止了。   可这样一来就很难办。   “尸体丢失的具体情况呢?能套出来吗?”裴陆又问。   岑词摇头,“我已经尽力了,我说过白雅尘对我的警惕性很高,下次不管用什么方法,效果都不会理想。”   “就这样吧,你已经很辛苦了。”秦勋虽说着急沈序,但也心疼岑词,尤其看她脸上明显倦怠,可想而知这次的见面消耗了她不少精力。   他看向裴陆,“既然已经挪交警方,我相信警方有办法查出尸体的下落。”   裴陆也是心急,压低嗓音问他,“你不是也同样急着要结果吗。”   “是。”秦勋承认,“但是她不能再参与了,这是最后一次。”   离开之前,裴陆又问了岑词一个问题——   “你最后跟白雅尘说的话什么意思?”   岑词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没什么,白雅尘太自信了,我只想打乱她的节奏。她在我这没讨到好处,接下来也可能会刁难你们,也可能会想法设法转移你们的注意力,但我想,你们是做刑侦的,知道轻重,应该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   汤图没跟他们一起回去。   等上了车,岑词坐在了副驾驶,秦勋给她系安全带的时候,她冷不丁问,“你说,沈序的尸体如果真是丢了,那当初是谁最有可能偷走尸体呢?”   一具尸体啊,偷的人得有胆量,还有能从白雅尘雇佣的那些人眼皮子底下溜走的能力。   秦勋也是想了半天,未果。   岑词轻叹一声,目光看向挡风玻璃外面的世界,淡淡地说——   “我总有一种感觉呢,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发生的事,哪怕是我们的相识相遇都是一种冥冥中的注定,就好像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似的。”   裴陆品着她这句话,良久后轻声说,“是你想多了。”   岑词没收回目光,“或许吧。”   隔了会儿她又道,“我只是怕我们都是局中人,眼睛就会被蒙上。”   秦勋抬手摸摸她的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许你再参与进来了,尸体丢了是大事,只能交给警方处理。我相信白雅尘在你这儿没如愿,情绪上就会有波动,裴陆有丰富的刑侦经验,想要趁机套出实话不难。”   岑词轻轻一点头。   “小词,你毕竟是受害者,所以,这件事能别卷进来就别卷进来了。”秦勋有点苦口婆心的意思。   岑词沉默许久,幽幽说,“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住了一个撒旦。”   “这是社会阴暗学的理论。”秦勋纠正她的话,“同时,也住了一个天使。”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就是这个道理吧。   岑词转头看着他,久久没说话。   **   白雅尘彻底陷入了一种痴聋的状态。   面对后来的警方提讯,她充耳不闻,就像是活在另一空间似的,看不见他们,听不见他们,总是或皱眉或摇头,嘴里喃喃着:什么意思呢?到底什么意思呢?   岑词离开后,她就不停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白雅尘拼命回忆那天见面的情景。   她把一切都想得很好,并且很有信心能够说服岑词站在她这边。就算她没那个能力,秦勋绝对有。   那晚秦勋带着人闯进她的住所时她看得清楚,那些个保镖可不是泛泛之辈。   她掐了两个那么重要的武器,明明利好的局势是在她这头的。   可是,岑词是怎么知道沈序尸体情况的?   白雅尘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只是她不愿意去承认。   虽然,岑词之前敲桌子的声音直到现在还在她脑子里回荡。   那后来呢?   沈序筹备了那么久,又精心布置了那么久,目的就是想要他的记忆重构项目成果留在这世上。现如今能帮助徐岑词的就只有她白雅尘,只要掌握方式方法。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一来她不用再费心去寻找另一个受试者,而她也不可能做到沈序那么的安排周全;二来岑词还可以再次忘掉过去,何乐而不为?   人都是自私的,一个沈序尸体的下落,一个再次重生,这两个诱惑不管是对于岑词还是秦勋来说,都足够了。   可岑词临走时说了什么?   她在说完沈序尸体一事后,盯着她落下一句话,“你以为,沈序设计我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第274章 做了个假设   岑词自打想起过往后就一直没去门会所。   汤图跟她聊了几次,她都表示说现在一拿起客户资料她都在迷茫,本事是沈序给的,所以她不知道所有对客户的诊断决定是自己做的还是沈序做的。   “就好像是我身体里住着一个人,我只是个外壳,这个人支配着我的外壳来达到目的。那么我是什么?是个扯线木偶,又或者,是个傀儡?”   汤图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而事实上一些苍白无力的安慰对于岑词来说也是徒劳,没人能成为她,因此,也没人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包括,这么多年来一直待在她身边的自己。   岑词没再跟客户联系,但蔡婆婆是个例外。   这一天蔡婆婆打电话给岑词,跟她说,“岑医生,我觉得,我差不多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像是有的人,知天命,所以早早就做好准备。   例如蔡婆婆,她一早就跟岑词说过,有一天我去了,那也是去了幻境。   而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就像是个先知,然后,要求岑词的“围观”。   蔡婆婆没在医院,就在自己家里。   秦勋陪着岑词一同去的。   蔡婆婆给岑词打电话的时候是在晚上,当时秦勋也在家,闻言这件事挺惊诧的,翌日就推了行程安排,做了岑词的陪同。   幻境一说秦勋其实不大相信,在他认为,人陷入幻境那无非就是精神疾病的一种,臆想症、严重的幻想症等等这些都能造成病患对幻觉的深信不疑。   所以他陪着岑词过去,一来是担心她尚未痊愈的身体,二来,他对精神类患者始终抱有警惕,生怕再一个情绪激动伤着岑词。   “而且,你现在又不方便开车,就算能开,看着导航都能迷路。”   岑词觉得秦勋的这个理由还挺充足,哪怕之前她知道蔡婆婆的家庭住址,也未必能顺利到达。   但直到车子停在了蔡婆婆的家门口时,岑词才恍然觉得,好像照着导航仪走就没什么问题了。又联想这一阵子她的出行情况,虽不能走远,但好像去哪都没迷路。   蔡婆婆的女儿给她开门的时候,她突然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秦勋之前说过,他之所以后来反对沈序做记忆重构实验,原因就是他认为人的原本记忆不可能被彻底替换,哪怕成功取代,那潜意识中也会多少残留过往记忆,这会对受试者的生活带来很大麻烦和困扰。   像是她之前的经常迷路,还有时不时会窜到眼前的幻觉,简单来说,应该就是新老记忆的碰撞和冲突吧。   现在她脑中存在两段记忆,就好比是两个人的人生,每天是痛苦和纠结,但迷路的毛病倒是没了。   这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   今天蔡婆婆家来的人挺齐全的,除了她的儿女外,还有些小辈,整个屋子,就只有岑词和秦勋是外姓人。   见她来了,蔡婆婆挺关切的询问她身体情况,又说,明知道你在休假还打电话叫你来,实在是抱歉啊。   岑词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跟她说别客气,我本来就是你的医生?   明显的,蔡婆婆并不认为自己有病。   末了她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蔡婆婆的女儿趁着空挡把岑词拉到一边,低声问她,“我母亲的病,是不是严重了?”   岑词想了想说,“可能,这是她最喜欢的,也是最舒服的方式吧。”   “可是这很离奇。”蔡婆婆女儿低叹。   昨天下午的时候蔡婆婆就打了电话给她,说明天的这个时候就要去见她爸了。   “岑医生,她老人家把这话说得也太吓人了,昨晚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就想把她送医院,可她死活不肯,说她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一辈子了,临了也不能在别的地方闭眼睛。”   岑词闻言后思量少许,说,“早先就蔡婆婆的问题我们就沟通过,她的情况十分罕见,别说在国内,就放眼全球也没见过这种案例。但事实上,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你母亲没病,她没幻想症也没癔症,她的意识很清晰。”   “那怎么办啊?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真看着她走吧?”蔡婆婆的女儿显得挺慌乱的,“而且她说要去幻境,老天,岑医生,这、这太匪夷所思了。”   岑词沉默。   确实。   蔡婆婆的确是她从业这么久遇上的最大难题。   不,是沈序。   他对蔡婆婆的这个病例束手无策。   “如果……”   她迟疑。   蔡婆婆女儿不解地看着她。   岑词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假如能让蔡婆婆忘掉一切呢?你们同意吗?”   “忘掉一切?什么意思?”   “选择性遗忘,像是,忘掉有关你父亲的一切。”岑词的眼里闪过隐隐的光亮。   这光亮被蔡婆婆女儿敏感捕捉到了,她竟意外地打了个寒颤,不知怎的,总觉得岑词的目光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妖冶,能拉人直坠深渊。   很快这个念头就被蔡婆婆女儿否掉了,怎么可能呢,这只是她的错觉吧。   她问,“那我母亲以后还有可能想起来一切吗?”   一句话切中了重点。   跟蔡婆婆简单聊完的秦勋走了过来,恰好听见了这句话。眉心微怔一下,扭头看岑词,“谈什么呢?”   岑词没说话。   倒是蔡婆婆女儿,将刚刚的话转述给秦勋听。   秦勋的目光又在岑词脸上停留了片刻,转头对蔡婆婆女儿说,“这种情况没有绝对,蔡婆婆想起来一切极有可能。”   “那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岂不是更痛苦?”   秦勋点头,“所以,岑医生刚刚只是做了个假设,我想真能做到这点,你们做儿女的也于心不忍。”   “是。”蔡婆婆女儿由衷地说,“虽然我觉得现在挺荒诞的,但是我的确没勇气决定让我母亲忘掉一切,我怕她日后会恨我们,或许……”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在潜意识里还是相信岑医生的话,我母亲可能真没病,她真的可以见到我父亲,那个幻境……也可能是真的存在。”   秦勋低声说,“除非是老人自愿,否则做儿女的,成全就是最大的尊重。”   有人在叫蔡婆婆女儿。   等她离开后,秦勋将岑词拉到一边,低声,“你的记忆是沈序给的没错,但你的决定不能是沈序的,明白吗?”   岑词轻叹,“就像你说的,我刚刚真的就是做了个假设,我想看看……”   “看什么?”   她咬咬唇,半晌后说,“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会跟我一样,宁可撇了自己的记忆也不愿面对苦痛。”   秦勋一声叹,伸手轻轻拉她入怀。 第275章 死亡很久了   如果确定能有一种方法可以忘却痛苦,岑词坚信会有不少人选择忘掉痛苦。   她对人性从未抱有绝望,但也没抱有希望。   像是蔡婆婆的女儿,不敢尝试她所说的方法,根本原因在于她担心蔡婆婆一旦日后想起会更加痛苦,但如果说很确定能遗忘到死呢?   而蔡婆婆,那么拼命地向往幻境,何尝也不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表现?   午后的时候,蔡婆婆将所有人都叫到身边来,说了些话。这些话听着无非是些叮嘱,还有回忆过往。   这架势也不像是在交代什么,就跟平常聊天一样。   又把孙辈叫到跟前,叮嘱他们要孝敬父母,做事要稳重,持之以恒,等等之类的话。蔡婆婆儿女听了之后总觉得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具体怪在哪。   蔡婆婆女儿跟她轻声说,“妈,咱家的孩子们可喜欢听您讲您和爸爸经历的那些事了,咱们来日方长,慢慢讲,讲到他们都长大。”   闻言这话,蔡婆婆笑了,“等他们长大我得多大岁数了,真当我是个不老不死的妖婆呢?”   “妈……”蔡婆婆女儿说,“您本来就比同龄人年轻那么多呢。”   蔡婆婆叹气,“只是看着年轻些,毕竟岁数在这儿摆着呢,再年轻等岁数到了该走也一样要走,除非,是真活在幻境里。”   “妈,您看您又说这话。”蔡婆婆的儿子低叹。   蔡婆婆笑了笑没再跟他们说话,抬头看向岑词,冲着她招招手。岑词见状上前,她伸手轻轻拉住岑词的手,语气很轻——   “你相信我吗?”   岑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其实幻境这种事要说她有多信还真不一定,但蔡婆婆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好像这个回答对她来说极其重要。   下意识的,岑词回应,“相信。”   蔡婆婆嘴角含笑,眼里是满足,看了她良久,冷不丁又问她,“那你呢?”   岑词一怔,没明白她的意思。   蔡婆婆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嗓音挺低挺轻的,“岑医生啊,我能看出你有很多的不甘,虽然我不清楚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你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到走出困局的办法吧。”   岑词眼里掠过一抹惊讶。   这个蔡婆婆眼睛还真是毒。   她敛睫,想了想,再抬眼看向蔡婆婆时也是淡淡含笑,“是,想到了。”   蔡婆婆点了一下头,“那就好,你是个好姑娘,应该被岁月好好的对待。”话毕她又看了一眼秦勋,补充了句——   “包括,好好的享受人生。”   岑词的微笑里掺和进一丝丝的苦涩,轻叹,“可有时候,能被岁月好生对待的前提是要牺牲很多东西。”   蔡婆婆闻言,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岑医生,人怎么样都能活一生,让自己舒服点有什么不对吗。”   ……   回到秦勋身边后,他问岑词,刚刚在跟蔡婆婆聊什么呢。   他离得远,没听得那么仔细。   岑词轻声言,“其实也没什么,她只不过是做了个决定,然后希望有人能理解她的决定。”   秦勋思考,“是很离奇,也难以让人相信。”   “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吧,像是沈序附加在我身上的经历,怕是也没什么人能相信。”   秦勋转头看她,稍许抬手揉揉她的头,低声,“一切总会趋于平静的,这才是生活的本质。”   是啊,不管有多轰烈和歇斯底里,人的种种情绪和记忆最后都不过是时代的灰,随着岁月更迭的风,一吹就散了。   之后的时间里,蔡婆婆就跟孙辈们讲以前的事,声音悠远又恬静。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眼睛都不眨得看着蔡婆婆。   蔡婆婆的女儿走到岑词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岑医生,我这心里怎么这么慌呢?”   岑词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因为她也不清楚即将能发生什么事。末了说,“既然这是你母亲的心愿,你们也只能遵守。”   “但是……”   “奶奶?”   “外婆——”   蔡婆婆女儿的话没等说完,就听孙辈们在唤,声音由轻转急。蔡婆婆的儿子离得近,马上凑前,伸手碰了碰蔡婆婆,“妈?”   没反应。   蔡婆婆女儿见状脸色突变,紧跟着冲上去。   岑词和秦勋也赶忙上前。   就见蔡婆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两眼看着窗外,眼珠子就跟定格了似的。嘴角含笑,明显着的,笑得幸福又温暖。   这种状态在场的除了孙辈,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每次进入幻境,蔡婆婆也都是这样,可是……   蔡婆婆女儿惊心,“岑医生不对啊,怎么手这么凉呢?”   岑词伸手一探蔡婆婆的鼻息……   少许,她说,“蔡婆婆,走了。”   **   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但如果有一种死法就像蔡婆婆这种,悄无声息,带着笑容和向往安静地故去,没有丝毫痛苦,这种方式,何尝不令人羡慕呢?   蔡婆婆被送到医院之前,急救人员已经表明蔡婆婆咽气了,可蔡婆婆的儿女还是坚持要见医生。   没有任何的抢救价值,心跳、呼吸都已停止,完全达到了死亡标准。   医生挺不理解,狐疑地看着蔡婆婆的儿女,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没第一时间送医院。   蔡婆婆儿女都回答不上来,这种事,怎么说?   岑词和秦勋也赶到了医院,作为蔡婆婆的心理医生,她主动跟医生进行了交涉,说蔡婆婆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且当时的确是发生得太突然。   没病没痛,又不是横死,医生也觉着奇怪,给蔡婆婆做抢救的医护人员跑过来说,死者看上去挺奇怪的。   怎么个奇怪法?   蔡婆婆的遗体被妥善安置,一切看着都没什么异样,连双眼都被阖上了,脸上从容安静,没有死人的惊骇。   医护人员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试图再抢救的时候挺奇怪,然后想了半天,喃喃了句,“不像是刚刚去世的。”   这话令众人愕然,包括岑词和秦勋。   医生也惊讶,去看遗体。   白床单一掀,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就见蔡婆婆的遗体的确是起了变化,身上的皮肤就像是脱了水似的眼能见的干瘪,宣布死亡的时候还不这样,这前后也就不到半小时?   ……   法医介入的时候是晚上。   最开始蔡婆婆的女儿死活都不让法医来碰遗体,这对于亲人来说相当于在心头剜肉,但蔡婆婆儿子冷静,他想查查蔡婆婆是不是真的有隐疾。   对此,岑词的态度跟蔡婆婆女儿一样,但她反对的原因是,就算法医来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徒添烦恼。   秦勋的意见跟蔡婆婆儿子统一,不管怎样,查个究竟很重要,总不能让儿女们心中留了遗憾。   可最后,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还真是冲着岑词的预想去的。   非但没查出来问题,反而遇上了更大的问题——   隐性病变没发现,但从死者遗体状态和各器官的衰竭情况来看,死者已经死亡很久了。   当时蔡婆婆的儿女都傻眼了,眼泪都吓回去了,问法医,死亡很久……是多久?   法医面色凝重,语气又是不可思议,回答他们:至少,半年左右。 第276章 梦一场   岑词又陷入冗长的梦里。   梦里有陶凤云歇斯底里的嘴脸,手里操着棍子一下下往她身上打,边打边喊:你就是个累赘,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那天,空气里充塞着的都是海水的潮湿味,她自小就闻惯了的气味,伴着那个无人问津的小渔村一代又一代。   可就在陶凤云离世了之后,她厌恶又恐惧了海水的气息。   梦里海水的潮湿味,令她恐慌。   画面一转,成了幽暗逼仄的巷子。如豆的光亮在巷子的尽头,悬挂在路灯的灯罩里,遥远得就跟这漫漫人生似的。   她看见了宁宇。   恬不知耻地跟她说,行,就当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喽,那你就忘了我吧。   巷子里还有她自己,跟鬼一样的落魄,开口说话的时候眼泪都流干了:忘了你可以啊,你把心挖出来让我看看,但凡有一点红的我就放过你!   宁宇哼笑说,我们之间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了吧?   是没意思。   所以他才把她推给他的那些哥们儿,用她来抵他的赌债!   她从内心恨他恨得要死,说,你想安生吗?别痴人说梦了,我就算死了成魔变鬼也会缠着你!这辈子你都别想好过!   ……   之后,她好像又看见了陶凤云。   脸上的妆很浓,嘴巴涂得就跟喝了血似的。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充塞着劣质酒水的刺鼻味儿。   她拿着只黑色麦克风,网罩是红色海绵,那海绵被撑得失去了弹力,老旧的有几个窟窿。   陶凤云在唱歌,她的歌声挺好听的——   谁都不爱爱等待   想来就会来   该来的都不来   想爱就有爱   该爱的都不爱   谁在谁不在   该在的都不在……   ……   最后的画面又定格在静谧的场景里。   她坐在窗前,手里摊着画稿,她跟那人说,其实我活得很失败,做什么好像都做不好。   那人笑笑说,怎么会?你看你画得很好啊。   风过时,头上的风铃在声声作响。   那人说,你要记住这声音,它能时刻提醒你是清醒的,必要时也会帮助你恢复清醒。   那人的脸,俊朗又清明。   是沈序。   他说,希望你以后都不会想起我。   他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   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沈序在笑,回头瞅了她一眼,又看看她手里的画纸,对手机另一头说——   “秦宿,其实我觉得,或许开间餐厅也不错啊。”   ……   岑词从梦里醒来的时候,额头都被汗打湿了。   窗外还是沉沉夜色。   竟没天亮吗,她觉得这个梦很长很长。   从床上坐起来,太阳穴一鼓一鼓地涨疼,心脏跳得挺快,没休息好的难受。   还有伤口的位置。   又隐隐作痛。   身边秦勋睡觉挺轻,她醒了他也就醒了,伸手点亮床头灯,坐起来问她哪不舒服。   她摇头,说就是做了个梦,再想睡就挺难的。   秦勋给她倒了杯温水,她喝了小半杯,觉得情绪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重新躺下来,秦勋轻轻搂着她,拍抚着她的后背,温柔说,“别想太多,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岑词阖上眼。   觉得他嗓音低沉又稳妥,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总叫人心安。   她低低说,梦见了从前的一些事。   想了想,又补充说,“其实之前也梦见过,但那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想想,其实就是新老记忆有了交集。”   秦勋不想问她都梦见从前什么了,这一刻他倒是挺希望她能忘干净的。这人啊,有时候就是矛盾。   他说,“你是个好姑娘,配得上更好的生活,所以没必要总想着过去。”   岑词在他怀里不语。   可心里在想,是吗,她能算得上是好姑娘吗?   陶凤云的尸体被打捞上来的那天,村中长辈问她情况,她说,等我赶到的时候我妈已经被大浪给卷进去了。   可一群人里有看见她的,指着她说,不对不对,天不亮的时候我看见她往这边走了。   是,她是一直跟着陶凤云的。   亲眼看见她被浪卷走,就在海水里扑腾。平时很会游泳的人,那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她,总之没让她游上来。   她就站在沙滩上,远远的看着陶凤云在水里拼命地扑腾。   应该是呼救了吧,向她呼救。   她觉得好笑,平时那么厌恶她的人,此时此刻竟将她视为救命稻草。   但同时内心也在挣扎。   陶凤云是她母亲,可也是伤害她最深的人。   就这样,陶凤云沉下去了。   再上来的时候已是一具尸体……   还有宁宇。   他彻底毁了她!   那晚她拼命求着他们放过她,心里的恨埋下了种子。她要杀了宁宇,然后把他的心脏生生掏出来看看,是不是已经黑透了!   她心里的魔鬼,一直都没走。   秦勋感觉到了她的僵硬,低头看她。   跟他目光相对时,岑词才回到现实。此时此刻没了寒凉,在他怀里,温暖又安全。   怕他担心,她轻声说,“我是在想蔡婆婆的事。”   秦勋低笑,压脸下来,“那你更睡不着了。”   “不想睡了。”岑词一声叹。   睡不着,也不想去想过往,那还不如说点眼前事。   秦勋见状也没劝说,抬脸微微坐起,靠着床头,“蔡婆婆的事匪夷所思,想要个结果很难。”   法医做出了令人惊愕的鉴定结果,连他自己都说,闻所未闻。   这件事怪异极了,自然也不能对外公布。   后来岑词和秦勋,连同蔡婆婆的儿女向警方描述了蔡婆婆生前的状态,医生和相关人员都提出疑问,难道人的意念真能影响生理?   会有影响。   关于这点岑词是有发言权的,可是,蔡婆婆这种情况能单单是意念一说就能解释的吗?   死了半年之久。   现在细算下来,差不多就是蔡婆婆找上她的时候。   “总不能那时候她其实就是个死人吧?”岑词细思极恐的,又摇头说,“可是我很确定她就是个活人。”   这件事过于诡异,警方介入实属正常,但后来经调查,警方也没发现蔡婆婆有他杀迹象,所以排除对蔡家儿女的怀疑。   蔡婆婆的遗体被领走,入土为安。   但蔡婆婆女儿问她的那句话始终在耳边回荡:岑医生,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   岑词回答不上来。   秦勋搂过她,说,“在国外曾经有一例临床,是个发生车祸的母亲,因为半月后女儿要出嫁,所以在那之前她就匆忙出了院。邻居们都能看见她为女儿筹备婚礼时忙前忙后,跟没事人似的。终于等到女儿出嫁后的第二天,邻居发现她在家中昏倒,等送到医院后没抢救过来离世了。医生们惊奇发现,从这个女人的内脏损伤程度来看,她应该早在半月前就没救了,竟还能活半月之久。”   岑词闻言沉思,“所以,像是这种情况好像只能用人的意念来解释了。”   “如果不是药物或外部力量来维持的话,那意念好像也只能成为唯一的理由。”   秦勋低叹,“像是蔡婆婆,她的身体机能早就衰竭,但幻境是她能坚持活下来的唯一理由,或者说得更准确些是,她始终在找能永远进入幻境的方法,在这天到来之前她拥有强大的生存意念。”   “或许吧。”岑词也是一叹气。   这世上解释不清的事多如牛毛,尤其是从事心理这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曾发生过的……   良久后,岑词有些昏昏沉沉了。   人终究还是夜间休息的生物。   秦勋见状,无声低笑,轻摸她的头,“睡吧,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   是啊,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   人,或许也是。   临闭眼前,岑词含含糊糊地说,“可是秦勋,你究竟因为什么才有了梦游的习惯呢……” 第277章 不会忘记您的   由于周军的证供,白雅尘对所犯罪行不反驳不上诉,虽说不见得有多积极配合,但也是承认的态度。   而对于沈序的尸体一事,白雅尘最后也终于给了警方确定答案,她派人杀了沈序不假,但沈序的尸体不翼而飞也是不假。   “我真的不知道沈序的尸体到底哪去了,要是知道的话,我在她面前也不至于那么被动。”   白雅尘说这番话的时候愤愤不平。   许是目的没达成,许是在岑词那受到了刺激,总之这段时间,白雅尘已经少了往日的优雅从容,她有时候会十分焦躁甚至狂躁,有时候就很沉默,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整个人也垮下来了,不再光鲜亮丽,面色暗沉,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多岁似的。   裴陆约了秦勋见面,跟他说了一下沈序尸体丢失的事,并且要他回忆一下,还能有什么人会对沈序的尸体下手。   秦勋虽说伤痛,但自打岑词见过白雅尘后,他其实是没怀疑岑词的话,所以心理准备早就做好了。   他回忆了半天,很肯定应该没什么人还能对沈序下手,何况尸体。   或者,家属?裴陆疑问。   秦勋否定,“不能,沈序没家属,他是个孤儿,后来在他刚参加工作那年,孤儿院也散了。”   如此一来,能找到沈序尸体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   沉默半晌,秦勋问裴陆,“你今天来,不单单是因为沈序的事吧。”   裴陆看着他,承认,跟他说,“还是岑医生被刺当晚的事。”   秦勋眉心微蹙。   裴陆知道他很不想再提及那晚的事,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不能再咽回去,便问他,“你真的相信那晚是白雅尘捅伤了岑词?”   “什么意思?”秦勋眉间略微冷。   裴陆忽略他的神情,说,“白雅尘对过往罪行供认不讳,可唯独没承认她捅了岑词,你不觉得奇怪吗?”   秦勋反问,“那白雅尘怎么说?”   “自从跟岑词见面后,白雅尘就不再提那晚的事。”   “她心里有鬼自然不提,如果不是她做的,她为什么不跟你们详细说?”   裴陆语塞。   秦勋的质问他的确回答不上来,许久后说,“我只是觉得,既然都能承认杀过人,那捅伤人这种事也没必要再遮着藏着,不符合逻辑。”   “你要明白一点,白雅尘那晚不是想捅伤人那么简单,她是想杀人灭口,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的话,小词根本没命走出那个院门。”秦勋语气低沉。   顿了顿,他又说,“白雅尘那个人心思歹毒,手段极其恶劣,她跟你故弄玄虚,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减少罪行,她是个能时时刻刻为自己打算和脱罪的人,你不要被所谓的逻辑骗了。”   如果不是警察身份,裴陆对于白雅尘这个人会深恶痛绝,还刨什么根问什么底?为了一己私利不惜伤害他人,手上沾了无辜人的血,这种人就该被千刀万剐。   可他偏偏就是警察,就必须得把私念给压下去,以法律的手段来使罪犯伏法认罪,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在秦勋那,他之所以最后保持沉默,的确是因为他在想,这白雅尘究竟还有什么后招,或者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而这一天,白雅尘不知怎的,突然开始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看守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的。   就听她边笑边说,“想明白了!我终于想明白了!真是厉害啊,哈哈,真是厉害……”   最后笑得成了苦涩。   又摇头,“沈序啊沈序,你可真是步步为营……不对不对,是岑词……是岑词,也不对,是……戚苏苏?”   看守的觉察事情不对劲,赶忙去通知人过来。裴陆出任务去了,窜天猴过来的,瞧见白雅尘笑得跟个疯子似的着实吓一跳。   还担心着呢,可别押送进来的时候人是正常的,结果还没判呢人疯了,这要是传出去舆论能压死人。   白雅尘倒是没疯,认识窜天猴,但她还是狂笑了好一阵子,然后跟窜天猴说,“你们被骗了,都被骗了!”   窜天猴皱眉,“什么被骗了?被谁骗了?”   白雅尘收了笑,盯着窜天猴一字一句,“被岑词骗了!”   窜天猴不解,“什么意思?”   白雅尘轻轻一抿嘴,拢拢头发,“我要见裴陆和秦勋,这俩人必须都得到场。”   **   岑词去了奶奶家。   立秋后,奶奶家的院子里多了菊花的清香。   品种不少,养起来费心。   但花仙子就是花仙子,一盆盆的菊花开得旺盛,各色吐芳,能迷乱人眼。   午后的阳光好,两人在院落摆了茶桌,吃了些点心和水果,然后就懒懒地等太阳下山。   像是这样静谧的日子,恬暖得能叫人落泪呢。   岑词给奶奶讲了蔡婆婆的事,听得奶奶直呼惊奇。岑词就轻轻靠着奶奶,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说,“我昨晚还梦见了蔡婆婆,梦见她跟她的爱人牵着手在前面走,笑得开心,我就得她在给我托梦吧。”   在梦里,蔡婆婆回头跟她说,我很幸福呢,谢谢你岑医生,希望你也能幸福……   多好的祝福啊。   岑奶奶说,“不管怎样,在蔡婆婆的眼里,你是那个最懂她的人,她也算是找到了知音。”   这世上知音难寻。   岑词摇头,轻叹,“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着手解决这个问题。”   “有些问题落在有些人眼里是问题,落在别人的眼里就不是问题,所以,这世上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寻求答案的。”   岑词微微一笑,是啊。   她搂过奶奶的胳膊,说,“有您在可真好,能被您看做孙女也真好。”   “傻丫头……”岑奶奶拍拍她的头,“你不是也真心把我这个老太婆看做是奶奶嘛,真心这种事啊,是相互的。奶奶就是希望你以后能开开心心的,忘却前尘,一切往前看。”   “忘却前尘啊……”岑词喃喃,抬眼看奶奶,笑问,“那您不怕我把您给忘了?”   岑奶奶笑,“奶奶是前尘吗?你要是能把我忘了,那我就白疼你了。”   岑词笑着靠在她身上,眼神看向前方,一直越过那株苍老的荔枝树,伸向遥不可及的未来。   良久后她喃喃说,“不会忘记您的,不会的……” 第278章 细思极恐的布局   再见到裴陆和秦勋时,白雅尘就没像之前那么疯疯癫癫了。她整个人看上去理智得很,眼神也清明。   说话挺干脆的,“我知道我的罪行避无可避了,没错,我认罪,是我做过的事我肯定供认不讳。但就算我认罪了,我也不能让她好过。”   秦勋眉间阴沉,“你口中的’她’是岑词?”   白雅尘看向秦勋,“我知道你爱她,所以容不得别人伤害她,但是秦总你有没有想过,真正把锋利牙齿隐藏的人就是你爱的那个女人?”   “有什么话你直说。”秦勋的情绪没被她牵着走。   摄像头开着,裴陆始终在观察白雅尘的神情举止。   “怎么说呢,见到你们两位我突然很兴奋,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说起了。”白雅尘眼里有笑,却是冷冷的。   秦勋微微眯眼,而裴陆说,“白雅尘,你这是在浪费时间和警队资源。”   “也许吧。”白雅尘一耸肩,“但我要给你们还原一个连你们都可能不认识的岑词,裴队,你说这算不算浪费时间和警队资源呢?”   裴陆语气沉凉,“说。”   白雅尘也没再跟他们绕弯子,目光重新落在秦勋脸上,似笑非笑,“秦总我问你,你认为那晚如果你没赶到,能发生什么事?”   秦勋面色冷,“小词会没命。”   闻言这话,白雅尘笑出声,像是听了笑话似的。秦勋冷眼看她,嘴角抿成线。   “秦总啊秦总,你经商这么多年,怕是都让别人栽了跟头,永远想不到自己会成为别人的工具对吧?”   白雅尘眼里有讥讽,“那天我约岑词来只是想问出沈序的实验,她是沈序的成果,说白了很有研究价值,我为什么要杀她灭口?裴队,如果那晚警方没赶到,我的下场要么就是被秦总给处理了,要么,就是被岑词给杀了。”   裴陆一怔。   秦勋眼睛一眯,“白雅尘,你最好不要信口开河。”   白雅尘抿唇笑,“是我信口开河还是秦总你不敢去探究真相?”   她又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岑词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想啊想啊,都想不出所以然来,我又想岑词那晚的行为,她是能算到秦总你和裴队都能赶到?还是早就知道你们会来?然后来一出苦情戏嫁祸给我?”   如果是这样,那岑词的目的就简单,想让真相曝光,想让她浮出水面,因为发生了伤人事件,那警方肯定是要一查到底的。   是这样吗?   白雅尘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怪怪的,这么想好像是无懈可击,但是,似乎经不起推敲。   后来,她开始一点点去捋线索。   直到,冷不丁想到岑词说过的一句话!   白雅尘的身子微微前探,盯着秦勋,“那天她来我家,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说,我就是想看看,最后联系我的人到底是谁。挺稀疏平常的一句话,但是秦总你是个聪明人,不觉得这话有问题吗?”   秦勋闻言,面色虽未改,但心里咯噔一声。   裴陆也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眼神微愕。   “于是,我就做了分析。”白雅尘笑得冷灿灿的,“岑词,其实是在早于去我家之前就已经想起过往了,所以她在各种试探,利用周军或其他什么人什么事,目的就是想引我出来,她想看看到底谁才是藏在背后的那位。”   秦勋冷笑,“就算不用想起过往,她也知道整个案情情况,她想看看谁才是凶手,这有什么错?”   “换做别人没错,但对方是岑词,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如果她只是单纯好奇,那就不会布那么缜密的局。你们都认定了周军的自杀跟我有关,对吧?”   裴陆质问,“难道不是?”   “是,我知道岑词肯定能看出来他的意识被/操纵,所以我承认,我的确操纵了周军的意识,也的确想杀人灭口。但你们要知道,人的意念是很强大的,尤其是在临死之前,人的求生欲望会被刺激出来,所以操控意识达到自杀并不能做到百分百。哪怕是我,再哪怕是岑词。”   对面的俩男人,面色都有些许变化。   白雅尘接着说,“周军前后自杀了两次,最后一次,就是岑词加强了周军脑中残留的自杀指令,促使他进行了第二次自杀。但她也明白,周军有可能在最后关头也死不了,所以,她做了双重保险。”   说到这儿,她扫了他们一眼,补上句,“我知道你们有可能不信我的话,但岑词的本事是沈序的,沈序是我学生,我最了解他的本事,所以岑词能达成所愿也正常。”   “她想杀周军,换句话说,之所以她想起了一切,所以她才想让知道过往的人都闭嘴,也包括我。但周军一旦没杀成怎么办?那她只能破釜沉舟将他交给警方处理,借警方的手来查出真相,而她呢?虽然不能置身事外,可俨然成了受害者。”   秦勋冷冷道,“她本来就是受害者。”   白雅尘笑着摇头,“你别忘了,当初主动选择遗忘过去的人就是她自己,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算不上受害者。不要把她想得那么弱不禁风,岑词这个女人,她的心理素质甚至都会强过男人。相比她对警方说,等她赶到海边的时候她母亲已经淹死的话,我更相信别人的眼睛,她是眼睁睁看着她母亲淹死的,因为她恨,所以,宁可母亲去死。”   “只是你的猜测。”秦勋道。   裴陆在一旁保持沉默,白雅尘的每字每句他都是听进心里的,尤其是提到周军的事,他就冷不丁想到视频里周军最后的那个口型。   这就是当时他跟汤图都为之不解的事,如果白雅尘完全控制了周军,怎么会允许周军有把自己供出来的机会?   而汤图其实当时说得也没错,意识操控这种事未必能百分百,那周军用仅存的意识来通知警方,也说得过去。   可办案从来都不能只是说得过去。   现在结合白雅尘的话,那就是个细思极恐的布局。   能是这样吗?   还有,裴陆开始担心身边的秦勋,是否能相信。 第279章 毫无痕迹   果不其然,秦勋反问白雅尘,“你说岑词想杀周军,你说她加强了周军脑里的指令,有证据吗?”   白雅尘闻言,回答直接,“没有。”   目光又落在裴陆脸上,“操纵意念杀人或被杀,都会毫无痕迹,换句话说,哪怕现在你们去问周军,周军也给不了你们切实证据岑词操纵过他。”   说到这儿,她笑了笑,“这是最完美的犯罪,不费丝毫体力就能达到目的,而线索和证据,就只能靠逻辑推理、猜测。裴队,就像是我/操纵了周军这件事,你们不也是听了岑词的推断吗?”   “但你的确有罪,我们并没有冤枉你。”裴陆冷声。   “是,我承认我有罪,周军也知道我有罪,所以他才会配合你们把我供出来。”白雅尘的笑掺着冷,盯着他们俩——   “但是你们必须也要知道,岑词不是什么良善,警方对她来说,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她的说辞步步为营,再声嗤笑,“所以两位,那我就继续说我的猜测。她知道周军只要一死,那她就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沈序实验的参与者,那幕后的人肯定会找上她,所以她才说——”   “我就是想看看,最后联系我的人到底是谁。”白雅尘学着当时岑词的口吻,复述了这句话。   白雅尘这阵子在看守所里就在想,终究是她自己大意了,真就是一步步迈进岑词下好的套子里。   的确,当初得知周军已经死了的消息后,她就把目光盯在岑词身上,她主动联系了岑词,邀她来家里。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那时候的岑词,其实早就想起来过往的一切。   “岑词在我家,所说所做都是在演戏,她的初衷就是想引出我的目的。”   秦勋微微眯眼,冷笑,“然后,你认为她是想杀你?怎么杀?”   “你以为她没那个本事吗?我会意识操纵,同样的她也会,那天晚上她故意引出话头,就是放松了我的警惕。我想,如果你再晚来一段时间,我的意识就会被她操控,秦总,你可是看见了那把刀子的。”   白雅尘说到这儿,又强调了句,“利用我的手,无声无息地解决掉我,她却能置身事外。虽然我不想承认她的本事,但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她之后在警局见了我,不是也影响了我的意识吗。”   裴陆始终保持沉静,他跟秦勋不同,没有情感上的纠结,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分析白雅尘的话会更客观。   而秦勋,是从心底深处排斥这件事的,所以会下意识地认定白雅尘不过是场栽赃嫁祸。   他说,“你的意思是,岑词除掉你,就是万事大吉了?”   “差不多吧,至少不会再有什么人知道她的过往,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继续维持岑词光鲜亮丽的身份。”   白雅尘嘴角微扬,盯着秦勋,“就算还有些零星的传言,我想以秦总的能力,也会遮得严严实实不会露出来吧。”   秦勋面色一冷。   见状白雅尘笑出声,又摇头似有嘲讽——   “你想尽办法掩盖一切,殊不知她早就知道你能为她做这些事,利用你对她的感情来营造个只是岑词的世界,没有戚苏苏,也没有沈序的记忆重构项目试验。秦总,所以你说说看,你是不是被人做了棋子?”   秦勋紧紧抿着唇,眼里没什么温度。   “我之前提出跟岑词见面,其实的确是抱着能出去的目的,因为一来,我可以拿沈序的尸体作为交换条件,毕竟能找到沈序是你秦总的心愿,岑词如果真心爱你,会替你办到;二来,她想起了过往肯定会痛苦不堪,而且弄得周围人尽皆知,她想再回到平静生活,就只能借着我的能力帮她忘记。”   说到这儿,白雅尘轻轻一叹气,“可惜啊,我笃定了的条件在她眼里没起到任何作用。”   “沈序尸体的事她猜了出来,而第二个条件……”   她又笑了,笑得苦涩。   秦勋冷言,“就算不能忘了过往的记忆又能怎么样?人总要有勇气面对痛苦,关于这点,我相信她终有一天能够坦然接受。”   “是吗?”白雅尘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真相信她能坦然接受?”   裴陆冷不丁问,“所以,岑词跟你见面那天,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句话,也是白雅尘这阵子一直在琢磨的话。   白雅尘意味深长,“意思很简单啊,她就是沈序。”   秦勋一皱眉。   裴陆微微一怔,紧跟着说,“开什么玩笑?”   白雅尘耸肩,“你就当我在开玩笑吧,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你们认为的意思,她的记忆和本事都是沈序给的,所以说她是沈序也没错。”   “你把话说明白。”裴陆喝道。   “该说的我都说了,想要知道岑词到底怎么想的,可能唯一能给你们答案的人就是她自己。”   白雅尘笑得很恶意,“秦总能不在乎,但是裴队你可不行,你是警察,案情要查得明明白白的才可以,不是吗?”   **   白雅尘像是说明白了一切,虽然能看得出来她的确是奔着鱼死网破去的,哪怕不能毁掉岑词,也要在临摔下山崖前拉上岑词,让岑词的心思在众人面前无所遁形,让岑词以后都无法坦然地面对身边人。   秦勋见过白雅尘后给岑词打了通电话。   岑词很快接通了。   秦勋却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质问她?   那恰恰满足了白雅尘的变态心理。   避而不谈?   其实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岑词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至少,在胆量上是。   一个有胆量的人,再拥有了沈序的能力,会怎样?   或许,这就是当初沈序看中她的原因。   在将白雅尘押送回去的前一刻,裴陆问了她一个问题。   而白雅尘的回答,令秦勋心生寒意。   裴陆问,“白雅尘,在这起案件里,你都催眠过谁?”   白雅尘不以为然回答,“周军,你们是知道的,我也试图催眠过岑词,但失败了。”   “还有谁?”   问得白雅尘不解,重复了裴陆的问题, “还有谁?”   秦勋在旁边听得清楚,一下子就明白了裴陆心底的疑问。而裴陆也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问她——   “你催眠过汤图吗?” 第280章 你认为还能有谁   汤图那天惊慌失措地来找裴陆,声称自己的意识极大可能受到了白雅尘的操纵,导致她在言语上有了偏差。   关于这件事后来秦勋也是知道的,岑词命悬一线入院,汤图内疚的要死,曾经跟秦勋说过,都怪自己本事不够,着了白雅尘的道。   白雅尘听裴陆那么问,先是怔愣了一下,语气有疑惑,“汤图?”   单单就她这个反应,裴陆就明白了,不但裴陆明白,秦勋的心也咯噔一声。   而白雅尘也是个聪明人,联想到那天跟汤图见面的场景,蓦地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突然笑了,笑出声,甚至还笑出眼泪了。   然后她边笑边说,“厉害,真是厉害啊……”   没说多余的,却能让人寒进骨子里。   裴陆亲自将秦勋送到停车的位置,路不长,平时裴陆也没这么客气过,但今天,秦勋知道他有话要说。   等上了车,裴陆站在车窗外跟他说,“汤图见白雅尘那天的事,我想你早就知道了。如果当时催眠汤图的人不是白雅尘,你认为还能有谁?”   听着像是问话,可裴陆眼里是坚决。   真正对汤图催眠的人,经过这么一问其实他俩都心知肚明了。汤图再心不设防那也是从事心理研究的,在白雅尘找上她之前,她对白雅尘已经心生警觉,而且之前她不止一次对裴陆说,她不喜欢白雅尘那个人。   那么她在见白雅尘的时候肯定是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咨询师,避免被催眠的危险意识还是有的。   能在无声无息间又能令汤图放松警觉的人,就只有岑词了。   裴陆不想说这话,有时候窗户纸一旦捅开,可能一些个情谊也就散了。但作为警察,他还是得说。   “是岑词催眠了汤图,她是故意让汤图在白雅尘面前泄露一些话来引白雅尘上钩,果然,白雅尘上当了。”   秦勋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抿着唇沉默了良久,低低开口,“裴陆,你有证据吗?”   裴陆觉得呼吸艰难,他说,“是,我没有证据,用白雅尘的话说就是,岑词的一切做法都只能进行逻辑分析。她布下局,局又被破了,她没有犯罪的事实和行为,但是秦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晚警方没有及时赶到呢?”   周遭空气像是凝固了似的。   也迅速降了凉。   裴陆继续说,“如果警方没赶到,那么岑词的局就完成了。就算那晚你赶到,最后也还是会中了她的苦肉计,你会心甘情愿替她扫清障碍。你那晚之所以去找白雅尘,不也是查出来她约了岑词吗。”   “说够了。”秦勋冷冷道。   裴陆叹了口气,他也是挺倦的了,一手搭着车窗,最后语重心长了一句——   “我也希望这一切都是误会,但是不是误会的不是你我能下定论,我希望她能给一个交代。”   秦勋沉默不语,发动了引擎。   裴陆见状放手。   很快,车子就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   ……   手机那头的岑词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出声叫他,“秦勋?”   秦勋这才回到现实。   离开裴陆后,他的车子开出去好远好远,心里有股子滞闷发泄不出来,盘旋着撞击着,难受得要命。   等他猛地踩住刹车后,冲上脑的念头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现在她的声音就在他耳畔,这一刻他觉得温暖又熟悉。是的,在之前,在白雅尘口中的岑词是陌生的。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在干什么呢。”他低低说。   目光扫了一眼窗外,这街道不熟悉,刚刚漫无目的地乱开一通,再往回走只能开导航。   车窗是落下来的,临街有点吵闹,好像有什么商演。这嘈杂传到岑词那边,她说,“在家喝茶看书呢,今天天气还不错。你是在外面?”   秦勋嗯了一声,“见了,一个客户。”   岑词在那头哦了一声。   这样就简答的一来一回,搁平常是说不完的话,此时此刻,却是断了话题。   一时间,两人都没出声。   稍许,岑词问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秦勋收拾好心情,轻声说,“我刚刚是在想,今晚我们可以去餐厅吃饭,还在想……让餐厅准备什么。”   岑词轻笑,“那你都没问我想吃什么。”   秦勋这才反应过来,问她,“那你有什么想吃的?”   岑词轻叹,“其实我爱吃的都挺固定,秦勋,你今天有点奇怪。”   她敏感。   这是女人的天性,何况她还是个精神分析师。   秦勋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问题,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纾缓了心头那挥之不去的滞闷。   他说,“工作上杂七杂八的事,没什么,不用担心。”   岑词在那边没吱声。   “小词。”他轻声唤道。   她在那头沉默少许,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出去旅游吧。”秦勋说。   岑词惊讶,“旅游?怎么突然想去旅游了?”   秦勋抬眼看着窗外秋风习习,偶有落叶飘扬,轻声说,“这个季节刚刚好,不热,还不是旺季。再说了,咱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出去好好玩一玩。”   手机那头岑词在轻笑,“咱俩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吗?”   秦勋在这头噎了一下。   是啊,如果从在一起之后的时间来算,的确没多久。可是如果算上她是挽安时的那段时间呢?   其实在他心里,戚苏苏始终是陌生的,只有挽安时和岑词。她是挽安时的时候,很依赖他,喜欢找他聊天,喜欢跟他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可就是那些无关痛痒,让他隔着电脑屏幕也会对她心疼,以至于后来的牵肠挂肚。   她该记得当时她对他的感觉才是。   就正如,她也该明白当时他对她的怜惜和与众不同。   许是岑词也不过就是随口那么一句,她接着说,“上次不算吗?”   秦勋明白她口中的上次。   路痴的她那么神奇般地出现在他眼前,只因为他的一句话。想到这儿,秦勋一阵窝心。   一时间竟觉得,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她如果什么都没想起来过,确实很好。   “不算,上次哪有带你好好玩了。”他的嗓音微哑,“这次带你好好玩,你想去哪,我来安排。”   岑词笑,“那我得好好想想。”   “好。”   “可是你有时间吗,平时那么忙。”   秦勋轻声,“有,再忙也能带你出去玩。”   岑词听上去很高兴,“好。”   “晚上等我电话,去餐厅吃。”   “嗯。”   通话结束后,秦勋深吸了一口气。   他该相信她,她是他喜欢的姑娘,也是最令人心疼的姑娘不是吗。   想到这儿,他在心里狠狠咒骂了自己:秦勋啊秦勋,你这是被白雅尘牵着鼻子走了!   而另一头——   岑词放下手机,嘴角的笑一点点地落败了。   她盯着手机屏幕,那屏幕很快就黑了,无声无息。   正如她眼里渐渐爬上来的寂寥,也是无声无息…… 第281章 有很重要的事   连续开了几场视频会议,等忙完恰好夕阳泼天,像是天边洇出了大片的血,壮观艳丽。   秦勋推门进办公室就能瞧见被染红的天,一时间有些恍惚。   冷不丁就又想起那晚岑词浑身是血的样子。   萧杭打电话过来,问他们几点到餐厅,有些菜得让后厨先提前做上。又强调了句,“还有你钦点的佛跳墙,后厨光熬汤就熬了两天,客人都没你这么难伺候。”   秦勋笑,“小词爱吃。”   萧杭呵呵了两声,“哪次来不都是她爱吃的,秦勋,我看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一桌菜而已,至于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萧杭道,“白雅尘都能折进去,我不相信这其中岑词没动过手脚。”   秦勋坐回椅子上,手旁的文件阖上,往文件夹上一摞,说,“白雅尘罪有应得。”   一句话怼得萧杭快要吐血,“我们是在说岑词的事。”   “萧杭,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白雅尘就是有罪,而小词就是受害者。”秦勋的语气和态度近乎蛮横——   “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哥儿们,小词是我喜欢的姑娘,从今以后我不想从你嘴里再听到她的不好。”   萧杭叹了口气,“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什么叫为我好?非得让她十恶不赦才行?或者逼得我跟她分手你才高兴?”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小词是我女朋友,她什么样我心里很清楚。她曾经受过那么多苦,就算真在这里面耍了些手段也很正常吧?再说了,归根到底她是没害过谁。她害你了吗?”   萧杭在那头一句话没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觉得秦勋的态度有点绝对,但如果继续说的话又觉得自己挺矫情。   不管怎样,秦勋有句话说的没错,他是他哥儿们,她是他喜欢的姑娘,不管怎样都是秦勋在中间左右为难。   末了说,“行行行,从今以后,关于你女人的事我一句不说了,成吧?”   秦勋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哎不过,我还得说一句——”   “萧杭你是不是找死?”   萧杭笑了,“我看你就是杯弓蛇影的,我说什么了吗我,你就原地炸?秦勋我发现你现在变化太大了,以前的沉稳持重呢?现在倒好,别人不能说岑词一点不好。”   秦勋冷声,“你有什么话赶紧说,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废话。”   萧杭啧啧了两声,“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是吧?秦勋啊秦勋,你也就赌我不会离开你,所以才这么恶劣地待我。”   “滚蛋。”   萧杭哈哈笑,笑够了开口,“我刚才是想说,晚上的主食是不是又不用准备了?你倒好,都没听我说完就立马翻脸。”   秦勋懒得搭理他的消遣,直说正题,“小词晚上不爱吃主食,就不用备了。”   “她不吃你还不吃了?你在商场,跟在战场似的天天斗智斗勇。”   “我也不吃了,被你气饱了。”   ……   通完电话,秦勋顺手去拿资料。   手落抽屉把手的时候顿了一下。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把抽屉打开,很迟疑的。   抽屉里孤零零地躺着相框。   相框反扣着的。   秦勋盯着那只相框,盯了许久才伸手将它拿出来。   翻转。   上头的照片清晰可见。   相片中的沈序,笑容依旧。   好像这么看着,秦勋就觉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自从沈序失踪后他就很少再看这张照片了。   不敢看,看了心酸。   而今再看,秦勋心里更多的是内疚,直到现在,别说是他的人了,就连他的尸体都下落不明。   事到如今,好像什么事都解决了。   而他,最开始就抱着寻找沈序的目的来调查这件事,落到最后,却也是一场空。   秦勋将相框放回了抽屉里,刚要关,手一停。   目光落在那处被相框压着的日期上。   他思索了一会儿,重新拿了出来。   这次将照片从相框里拿出来。   连带的,照片背后写着的字落进了他的眼:照片一式三份,一份给左时,一份给你,第三份给跟你素味蒙面的我。   这句话是当时挽安时写的。   字迹清秀得很。   他当年接到照片的时候心里其实不是个滋味,因为知道原来挽安时是跟沈序认识。   是种什么心情呢?   之前岑词也问过他这件事,他那时候觉得是面子上过不去。   现在想来忽然就清晰明了了,他其实就是在吃醋。   秦勋盯着照片背面的这行字,想的是,当时的挽安时,到底喜欢谁?   这个念头窜上脑子的时候,秦勋一下子反应过来,嗤笑自己跟有病似的。小词现在是他女朋友,这个问题还至于再去深究吗?   秦勋苦笑。   目光一扫,落在“我”字上。   斜勾跟那个“丿”稍稍相连。   他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   赶到清寂寺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这个时间寺院早就关门了。   门口有位小僧在扫落叶。   这期间岑词给秦勋打了电话,问他还有多久忙完,几点从家出发等等。   秦勋站在寺院门口,盯着那小僧的背影,突然心生荒唐。   质问自己,要做什么?   刚想跟岑词说自己马上出发去接她,那小僧就看见他了,朝着这边过来。   不知怎的,秦勋就改了口风,对岑词说,“我这边还有个会,开完马上去接你。”   岑词那边没质疑,说了声好就结束了通话。   小僧对这么晚还突然上门的香客十分好奇,跟他说,寺院已关门了,请香的话可以明天一早。   秦勋的理智告诉他,赶紧走、赶紧走……   可心底深处冒出个声音来:进寺庙……   整个人就跟不受控似的,脱口说,“我想找一下你们院里的住持,有很重要的事……”   小僧狐疑地看了他半天。   秦勋干涩地说,“还麻烦您帮忙……”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末了想到了偶尔瞥见的影视剧的说辞——   “麻烦小师父您帮着通传一声。”   许是这话太文绉绉了,逗得小僧噗嗤一笑,跟他说,“行吧,您稍等一下。” 第282章 答案真那么重要吗   这个时间了,一般来说住持就不见香客了,但通报的那小僧说得绘声绘色又十万火急的,住持便请了秦勋进寺。   对于秦勋这个人住持是有印象的,相貌出众的人往往会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再加上本身温雅的气质,用寺里的话说就是面善的有缘人。   更重要的是,秦勋这前后几次来都是跟着岑词,住持对岑词自然熟悉不过。   所以这次秦勋单独来寺院倒是叫住持挺意外的。   秦勋谢了住持后,就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他想再看一遍功德簿。   功德簿都是捐赠香客的名单,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住持虽说不解他,但还是拿了功德簿出来。   秦勋只翻找有岑词签名的部分。   之前因为看过,所以翻阅起来也没浪费多少时间。   都是名字,最近的一次还是他陪着来的。   秦勋问住持,“我记得有她以前写过的福文。”   住持想了想,一点头,又拿出个厚厚的本子来。秦勋对这本子不陌生,里面会有些香客写的福文,之前他在翻看功德簿的时候扫过几眼。   其中也有岑词写的,但就寥寥几句。   住持曾经跟他说过,有些香客捐了钱物总会求上很多,福文写得满满的。但岑词不同,她就那么一两句、两三句的,每年都捐钱,但不是每年都写福文。   所以,秦勋能看到的也就那几句话。   无非就是祈福的话——   祈愿爱我的和我爱的,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稀疏平常的话,像是不走心,却又像是最深切的祝福。   字迹秀气得很。   之前岑词跟他说,签功德簿不是签别的,是她故意写成这样的……   前几年的福文字迹没什么,跟功德簿上的那些字迹没出入,直到今年最近一次的福文上!   秦勋死死盯着那个“我”字,瞬间,脸色就变得凝重。   住持见他神情不对劲,便问他怎么了。   秦勋沉默了许久,再抬眼时面色已是轻松,他对住持说,没什么,只是证实了心里的疑问。   ……   住持亲自送了秦勋。   临离开寺院前,住持对秦勋说了句话——   “施主你要记住,人生聚散皆是缘分。”   **   直到接上岑词进了餐厅,秦勋还在想住持的话。   这话听着也没什么高深之处,甚至是太常见的话。可从一个寺院住持嘴里说出来,就总有种意味深长在其中了。   人生相聚是缘分,人生相离也是缘分。   可世人只喜欢承认前半句。   人人喜相识相聚,谁能真正看淡相离相散呢?   秦勋自认历经人生风浪、人心炎凉,也未能放下相离相散这种事。可能恰恰就是知道相识相聚的甜,才会格外珍惜这难能可贵的温暖。   世间人何尝不是贪恋温暖呢?   他也是世间人。   岑词看出他的心事重重,问他怎么了。   秦勋看了她许久,拉过她的手说,没什么,就是突然之间很怕失去你。   岑词微怔。   见状,秦勋微微扬起嘴角,跟她说,“患得患失不是女人的专利。”   岑词没被他这话逗笑。   她只是垂下眼眸,看着他的手指跟自己的相缠相绕。他的手很好看,掌心宽厚,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有温度又有力度。   第一次跟他牵手时,她就觉得有种甜滋滋的东西从心底滋生,慢慢的,温暖了全身。   其实她对情爱之事不敢有太多奢求。   这几年看过太多病例,清楚知道这世间最难以掌控、难以琢磨的怕就是情爱。她尽可能地去顺其自然,尽可能地想着一切随缘。   可是,一个人怎么就能够完全钻进另一个人心里呢?有的人钻得声嘶力竭、轰轰烈烈,有的人则钻得无声无息、无孔不入。   秦勋就是后者。   像是春雨,润物细无声,他是那么明确告诉她,他喜欢她,想跟她走完这一生,有计划、有预备地闯进她的世界,攻占她的心。   她想起初见秦勋那天。   那天阳光真好,庭院里的云杉还盖着白雪,他于落地窗前站,就像是从天地间而来,却又不沾一丝世间尘埃。   他当时在拨弄窗棱上的风铃,阳光从他指尖穿过的时候她在想,这个男人的手指可真好看,如果戴了戒指,会不会更好看?   良久后,岑词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说,“有时候就是这样,越在乎就越会失去,所以,其实所有人都在患得患失。”   秦勋听着这话心里别扭,轻笑,“你这么说,总会让我有种你不在乎的错觉。”   这句话说得委婉。   却能让岑词听得明白,她说,“是的秦勋,你是误会了,我没有不在乎,相反,我很在乎你。”   秦勋笑了,这次笑能入眼。   他攥紧了她的手,低语,“你说也在乎越会失去,不是应该越在乎越怕失去吗?因为怕,所以才会更加紧张和珍惜。”   岑词却摇头轻叹,“人与人之间,不管什么关系,简单从容才是最好的状态吧,只有处在好的状态里关系才能长久啊。”   秦勋抿唇,沉默。   “只是……”岑词思考着,喃喃,“很多时候,在一段关系里我们总不希望稀里糊涂。所以,就成就了那句话……”   秦勋抬眼看她。   她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微微扬起,“一切随缘。”   **   一切随缘。   与清寂寺住持的那句话差不多。   聚散随缘,聚散也是缘。   可萦绕在秦勋脑子里的还有另外一句话——   “只是很多时候,在一段关系里我们总不希望稀里糊涂。”   跟魔咒似的,从梦里纠缠到现实。   以至于到了翌日开会的时候秦勋竟都走了神,反复地在想这句话。   想要简单,那就要适当做到难得糊涂;但想要从容,又得是清清楚楚,不能稀里糊涂。   秦勋不停告诉自己:顺其自然,现在的状态虽说不是最佳,但相信他和她最终能走出这段阴霾,尤其是岑词。   他信誓旦旦,能陪她走过艰苦,让她能够正视戚苏苏的身份,接受岑词的身份。   可是……   秦勋觉得像是有种力量在心底滋生、发芽,然后一寸一寸地成长……长成了藤蔓,生了无数的爪勾住了他的理智,又层层叠叠地缠绕。   这种力量属于黑暗。   属于,毁灭。   当有人叫他的时候,他才发现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秦勋看了大家好一会儿,说了句,“今天先到这儿。”   惊愕四座。   向来工作的秦总,这好像是头一次中断会议。   **   秦勋赶到岑奶奶家的小院时还不到中午。   秋日的阳光清朗得很,晃在睡莲缸里的浮萍上,折出道道磷光来。   刚浇完花,院子里的青石面还有水渍,混着满院菊花气的是泥土香。有几只鸟停落在荔枝树上,听见院门响,赶忙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岑奶奶正在摆弄一盆植物,像是在嫁接什么,秦勋看不懂。他走上前的时候岑奶奶听见了动静,也听出了他的脚步声,说,“小秦?”   有的人睁着眼睛却是盲的,有的人眼睛不好却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岑奶奶就是这样的人,用心看人。   他跟岑奶奶打了招呼。   岑奶奶对于他这个时间来感到好奇,而且他又是一个人来的,便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小词出什么事了。   秦勋忙说,“您别担心,小词她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您。”   顺带的,把手里的礼盒递上前,“小词担心您的身体,买了些补品让我带过来。”   岑奶奶便没再追问,轻声说,“是小词过不了心里那关,其实我倒真没什么,有些事想开了也就过去了。你跟小词说,我从没怨过她,她何尝不是个可怜的孩子呢。”   秦勋低声说是。   寒暄了几句,等快离开的时候秦勋在那棵荔枝树旁徘徊了少许时候。脑子里的那个声音愈发得强烈,滋生在心底的黑暗力量终于跃跃欲试了。   他抬起胳膊。   修长的手指越过茂密枝叶……   翻开一个福包,上头的字迹很平时无异……   再翻另一个,也一样……   秦勋看了一眼福包上的时间,都是前两年的。   他握住崭新的那只福包……   不知怎的,手指竟抖了。   这只福包他记得,是他陪着她去寺庙看那只植物的时候她请的,当时还问他,你说是蓝穗好看还是红穗好看呢?   还是他帮着她选的,红穗,他说,祈福就该红色吧,吉利。   她听了他的话,笑着说,“好。”   那声“好”就跟清泉似的滴进他心里,当时他看着她的明眸善睐,心想的是,他要把世间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   秦勋紧紧抿着唇,喉咙有一瞬的干涩,他往下咽了咽,然后,一点点地将有字的那面翻过来……   上面的祝福跟往年的没什么不同。   但是,字迹不同!   秦勋死死盯着跟照片背面相似的斜钩和丿,这一刻,就像是血液逆流了似的,寒凉瞬间灌了全身。   冷到,他的上下牙都在发抖。   秦勋倏地松手。   却一个身心不稳,一手扶上树干。   他觉得呼吸艰难,便大口大口地吸气,但吸进的空气越多,心里的那团滞闷就愈发重了,成了巨石,紧紧压着他的胸口!   后来,秦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了小院。   几乎是脚步踉跄的,跟个喝醉了酒的人。   或者,像个失心疯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走了,后脚岑奶奶将那些个礼盒拿进了屋子,轻轻一叹气——   “在你来之前,小词早就到过我这儿,有些话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所以小秦呐,你这次来,到底要找什么答案呢?有些事,答案真那么重要吗?” 第283章 是谁   在给裴陆打电话之前,秦勋的确是犹豫了很久。   他隐隐有种感觉,一旦这通电话打了,好像有些事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是去岑奶奶家一样,他明知道不该去,也不该去看树上的福签,但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心底的那个声音不停地怂恿他:去探个究竟、去查个明白……   而现在,他坐在车里,一手死死握着方向盘,一手紧紧攥着手机。   清寂寺老住持的话在脑子里一遍遍转,跟心里催促的声音搅合在一起,像是两个独立的人,抒发不同意见。   一人跟他说,秦勋,赶紧开车回公司,照常开会,照常应酬,照常忙工作,然后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像你承诺给岑词的那样,日子依旧过,该约会约会,该结婚结婚。   这其实就是秦勋的初衷,在他决定放弃调查岑词在沈序失踪一事上的联系时,虽然他在之前心里就明白得很,她跟沈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啊,白雅尘的话的确长了脚,不停地往他心里闯。   他不去想,却又控制不住心里的那股子冲动。   所以,另一个人跟他说——   是要携手走一辈子的人,难得糊涂跟真糊涂是两回事,你需要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日后才有更适合的相处办法……   秦勋紧紧抿着唇,整个人都是绷紧状态。   许久,他还是跟心里的那个力量妥协了。   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没响几声,对方很快接了。   秦勋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粗重、低沉……他说,“裴陆,我需要跟周军见一面。”   ……   入狱后的周军整个人的状态尚算不错,虽说照比以往清瘦了不少,但眼睛里的神色也简单了不少。   少了对利益追逐的复杂和勾心斗角。   在听说白雅尘也锒铛入狱后,周军就轻松了很多,他对裴陆说,那女人心狠,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秦勋能来见他,周军多少有点意外,虽说秦勋是救了他一命,可实际上他清楚得很,不过是想钓出白雅尘这条鱼。   其实,裴陆也挺好奇秦勋这次的行为。   没有寒暄,也没有拐弯抹角,秦勋直接问了周军上次跟岑词见面的事。   裴陆记起那次。   周军自杀未遂,裴陆对其行为产生质疑,因此求助了岑词。岑词当时着实帮了警方不少忙,但现在回头再看,岑词也一定有她的目的。   就像当时周军一直没反应,可岑词后来说了句话,使得周军表情突变。她说,她跟周军谎称闵薇薇醒了,所以周军才有了反应。   是这样吗?   至今裴陆都在质疑。   周军想了半天才啊了一声,又过了好半天,他说,“其实,那天的情况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这话不但叫裴陆一愣,还有秦勋,面露惊讶。   “你仔细回忆一下。”秦勋说。   周军想了想,说了句挺奇怪的话,“那天,我和她像是说了很多话,但仔细去想又想不起来具体的。”   秦勋的脸色渐渐暗沉,心也跟着沉落。   心底的预感也愈发强烈了。   裴陆想了想,问周军,“当时岑词说了句话让你变了脸色,她跟你说什么了?”   周军垂眸。   许久后叹气道,“其实现在说起来也无所谓了,当时她提到了个名字。”   裴陆和秦勋同时看着他。   他舔舔干涩的唇,“她提到了戚苏苏,就那么冷不丁的,的确让我没想到。”   秦勋只觉倏然窒息。   裴陆却是暗自倒吸一口气。   秦勋沉默了好一会儿,再问周军,“之后呢?她提到戚苏苏这个名字之后,你俩又聊了什么?”   周军看上去挺为难,“接下来聊了什么我真想不起来了,就好像当时脑子里都是懵的,浑浑噩噩。”   “或者有什么特殊的,或者你认为不对劲的地方?”裴陆尽可能的引导。   周军又想了想,良久喃喃开口,“特殊和不对劲的地方倒是没有,但我隐约记起来她当时好像还提到了一个人……”   秦勋追问,“什么人?”   “好像是她的一个客户,或者说,患者。”   秦勋一怔。   周军努力去回忆,继续道,“人名……我有点记不得了,就是,她好像说那个人梦游。”   秦勋心里一激灵,试探,“段意?”   “好像是这个名字。”周军想了想说,“反正就是提到了她一个梦游的病人,挺奇怪的。”   是挺奇怪。   段意这个人,不管是他个人的情况还是他所犯的事都跟沈序的案子无关,甚至段意都不认识这些人,岑词为什么要在周军面前提到这个人?   更重要的是,在那个时候!   难道真是闲聊,话赶话说到的?   很显然不现实。   岑词当时去的目的就是从周军嘴里套话,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身上?   秦勋微微探身,盯着周军问,“能想起原话吗?她原话是怎么说的?”   周军再次陷入回忆。   看得出对于那天的情景他真的是记得不清楚,这明显是不正常了。   但好在他是想起来了,开口,“好像是说,段意是我的一个患者,他有梦游症,你知道吗,他一直在找东西,一直在找。”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想了想,然后确定地一点头,“就是这么说的。”   “就说了这些?”裴陆不解。   周军道,“就说这些,关于她患者的。”   裴陆简直是一头雾水的,懵得够呛,这玩的是什么套路?   “段意能找什么?除了羊小桃他还能找什么?”他看向秦勋,满腔疑问的,段意的案子早就明朗了,不可能还有疑点。   秦勋沉默,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军。   可像是盯着,更多的是在思考。   他冷不丁开口问,“她是突然提到段意这个话题的,还是有话引?”   这次周军没想那么久,甚至说是很肯定的——   “我虽然记不得当时都聊了什么,但这点还是记起来的,她就是说着说着突然提到了这个人,说他梦游的事,就这么一句话,也没个后续,听着挺唐突的。”   ……   秦勋往停车场走的时候掏出烟盒,叼了支烟,可打火机打了半天也没把烟点着,手指明显的,在轻颤。   还是裴陆给他点了烟。   然后开门见山说,“岑词跟周军见面那天,她影响周军意识这件事我们是知道的,她也跟我们说过,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判断出一些事。但周军对当天的聊话内容基本上都不记得,这就恰恰能说明问题了。”   秦勋停下脚步看着他,“意识被/操纵的人本来就不会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裴陆目光如炬,“是本来就不记得还是岑词不想让他记得?如果真是意识被/操纵的后遗症,那他怎么独独记得段意梦游的事?”   秦勋狠狠吐出烟雾,没说话,面色异常的沉重。   裴陆接着说,“当时他俩是在病房里,条件有限,有些话我们能听清,有些是我们听不清的,如果’戚苏苏’这三个字就是撬开周军意识防备的关键,那我也可以理解成,这仨字也是她在周军脑子里埋下指令的开始。”   秦勋觉得烟很呛人,吸进去之后也成了大团的苦涩,他干脆掐了大半截烟,对裴陆说,“还是那句话,有证据吗?”   裴陆噎了一下。   这,他么的就是卡在没证据上!   想了少许,他又说,“岑词办公桌的日历上,从周军第一次自杀开始就有标注了,现在再结合周军说的,事实就是明摆着了。白雅尘说得没错,岑词很早就记起她是谁,也许在周军第一次自杀的时候,甚至是更早,从她记起来的那天起,她就在筹划了。”   “你认为她在筹划什么?”秦勋冷笑。   “筹划让她能以岑词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筹划让戚苏苏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秦勋盯着裴陆,寒了嗓音,“我看你是被白雅尘给影响了。”   裴陆轻叹,“是你不想承认而已,事实上你不是也在怀疑吗,否则你见周军干什么?”   秦勋微微眯眼,良久后拍拍他的肩膀,再开口时情绪已经压下来了——   “你是个警察。”   言下之意还是那句,一切看证据。   秦勋没再多言,上了车。车上主路之前,他拨了岑词的电话。   而这头裴陆上车后没急着开走,他觉得胸挺滞闷的,透不过气来。   这种情绪挺难去形容,至少他说不上来。   就是那种,算了别再深思了,反正案子都结了,就算真的证明岑词在这起案子里动了心思又怎样?归根到底她没犯罪。   可又总不是滋味,好像不去深究就总是不透亮的感觉。   手机响了。   裴陆接起,是汤图打来的。   问他在做什么。   今天她休息,这通电话纯粹就是闲聊。   可裴陆经过刚才那一遭,心里始终堵得慌,就算汤图休息,他说出来的也跟工作有关。   他跟她说来看了周军,与秦勋一起。   “我知道秦勋是不想承认一些事实,但实际上,岑词并不是完全的无辜……”   说到这儿,他又怕汤图生气,纠正说辞,“我也不是说岑词有什么罪行,就是觉得吧……她并不是咱们想得那么简单。”   这么说,总能顾及汤图跟岑词的友谊层面。   可汤图的话着实震惊了裴陆。   她在那头疑惑地问——   “岑词?是谁?” 第284章 不知名留笔   令人震惊的是,汤图竟不记得岑词了。   而与此同时的,秦勋也找不到岑词了。   自打岑词受伤后她就一直没去诊所,所以秦勋问过任晓璇,任晓璇表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岑医生了。   又小心翼翼地问秦勋,岑医生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会有些风言风语出来,白雅尘的锒铛入狱在行业内掀起不小风波,但也有说,白雅尘的事似乎跟岑词有关。   秦勋没跟任晓璇多余解释,就说没什么。   可任晓璇紧跟着问,“那汤医生怎么了呢?”   汤图怎么了,秦勋压根不清楚。   任晓璇说,“您打电话来之前汤医生也打了电话,她问我……诊所里什么时候多了位姓岑的医生?”   ……   秦勋赶到岑词家的时候,就见裴陆和汤图正站在岑词家门口。   裴陆靠门近,一手按门铃一手攥着手机,时不时地看上手机一眼。没人应门,正要拨电话就见秦勋来了,冲着他一招手,问他,联系上岑词了吗?   诊所没有,电话打不通。   秦勋进单元楼之前去了趟地下车库,岑词的车还在。   要么她就在家,要么她打车外出。   秦勋的脸色挺凝重,走上前时扫了一眼汤图。而照比秦勋和裴陆的紧张,汤图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她只是感到不解。   问他俩,“你们要找的人跟我是邻居?不可能吧,这屋里有人吗,我从来没见有什么人出来过啊。”   裴陆跟秦勋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样的,除了凝重,也有困惑和一头雾水。   “里面没有动静?”秦勋问裴陆。   裴陆摇头,“给你打完电话之后我就过来按门铃了。”   在秦勋给任晓璇打完电话后,裴陆的电话就进来了,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正好秦勋也准备打给裴陆,因为汤图对任晓璇说的话太奇怪了。   不知怎的,裴陆的电话进来的瞬间,秦勋就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不是很好,似乎,这通电话跟他要找岑词这件事息息相关。   看完周军后,秦勋就离奇般地很想跟岑词通电话,不是质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就是单纯得很想听听她的声音。   就是突如其来地很想她。   想跟她说,对不起,从今以后我不再查任何事,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就好像一切都想开了。   他承认岑词在这起案子里的费思量,甚至是她讳莫如深的心思。他爱她,哪怕是戳瞎双眼来爱,他也认了。   但恰恰是裴陆的这通电话!   他说,“你能找到岑词吗?汤图这边好像是出了些问题,我觉得跟岑词有关。”   ……   秦勋知道岑词的家门密码。   输密码的时候汤图一把拉住他,皱眉说,“你们这样不好吧?就算认识也不能这么贸然而然。这屋的主人失踪很久了吗?”   秦勋打量着汤图,似有思考。   稍许迟疑问她,“岑词,你不记得了?”   之前裴陆也是这么反复问她,刚开始她是真困惑,后来这相同的问题问得她都烦了,再听秦勋这么一问,无奈叹气——   “我真的不认识,而且我也敢肯定我绝对没有失忆,你看,我连你们都记得啊。”   门锁“滴”地一声开了。   这一声不大,落在秦勋耳朵里却刺痛一下。听汤图这么一说,心里的不祥预感就如涟漪般越扩越大,也顾不上追问汤图,推门便进。   房里没人。   秦勋找了所有房间,都没看见岑词的身影。   最后他盯着客厅茶几上的手机,薄唇近乎抿成了一条线,而呼吸就愈发艰难了。   岑词没带手机,放在那。   汤图凑上前看了一眼,又环视了四周。她总觉得就这么冒然闯进别人家挺别扭,虽说秦勋知道房门密码。   心里感叹,原来这屋还真住着人呢,是自己工作太忙早出晚归没注意?   见秦勋的脸色有些苍白,她谨慎开口,“那个……我看这房里有衣服有鞋子的,好像日用品什么的都在啊,房间也挺干净的,不像是失踪吧。手机也在家里,证明没走远……”   还有句话没说出来,生生咽下去了。   她是想说: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你跟这屋的主人……”她猜测性地问,“是恋人关系?之前没听你提到过。”   秦勋盯着茶几上的手机,没吱声。   汤图清清嗓子,低叹了一声,“是这样啊,我觉得你可以再等等,说不准一会儿就回来了。还有啊,像是你的人际关系,不应该跟我隐瞒呢。”   秦勋闻言抬眼看她,眉心皱紧,很显然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刚要开口问,就听裴陆喊了一嗓子——   “秦勋!”   声音来自书房。   秦勋一激灵,紧跟着就往书房里冲。   汤图被这两人弄得人心惶惶的,见状也赶忙跟了进去。   “你看看吧,在抽屉里找到的,总有种能不能看到全凭缘分的感觉。”裴陆将手里的一张A4纸递给秦勋,连同纸下面压着的信封。   纸张原本是对折放在信封里的,正中间有条折痕印,信封就是普通的白色信封,不见任何花哨。   秦勋进屋之后只忙着找人,并没像裴陆似的,把注意力放在细小物件上。   纸上有字。   字迹娟秀,秦勋认得,是戚苏苏的笔迹,但每字每句的口吻,就是岑词了。   她写道——   勋,你跟沈序都说过,一个人可以对生活失望,但是别绝望,因为救你的人都在竭尽全力。   可是,我觉得他们不配啊。   这个念头产生的那刻起我就知道,我再也做不了岑词了。   我不能再心平气和的,或者说,成为一个旁观者来帮助那些人,救赎这种事,可能原本就不值得原谅吧。   我曾经一度想要掩藏过去,可一旦掩藏不住,那揭开幕布的也不该是自己的手。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我跟你说过,很多时候,在一段关系里我们总不希望稀里糊涂,所以秦勋,我们注定无法简单从容。   很对不起,以这种方式跟你道别。   如果重新开始是我注定的命运,那以这种方式结束便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   勿找,这世上再无戚苏苏,也再无岑词。   信的落款写着:不知名留笔。 第285章 重启   秦勋看完这封信,就像是被人从后面狠狠闷了一棍似的,脑袋嗡地一声,好半天听不见任何声音。   拿着信的手僵直得很,整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渐渐地,开始呼吸困难。   信上的每字每句都成了能扼住他喉咙的手,不停地收紧、收紧……   汤图和裴陆也看见了信上的内容。   裴陆的脸色也没比秦勋好到哪去,眉心皱紧,“她写的这些……”   明明都是文字,怎么就叫人看得一知半解呢?   什么叫重新开始是注定的命运?   相对他俩来说,汤图的情绪变化不大,她只是迟疑和不解。细细琢磨了这封信后,轻声说,“她这是……离开了?”   又示意了一下四周,“但是又好像没带走任何东西。”   真要是离开,至少会收拾一下衣物吧?   刚才裴陆在翻找的时候她顺便的也看得仔细,衣帽间里的衣饰等物都挺整齐地或挂或摆,没什么空缺的位置。   “再无戚苏苏,也再无岑词……”汤图琢磨着这话,完全是一副局外人的心思了——   “你们要找的这个人,不会想寻短见吧?”   裴陆眉心一凛,又拿过信看了看。   秦勋一手搭着桌面,实则是撑着身子。他的脸色不但难看,还挺苍白的,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走似的,从看见这封信开始。   他始终一言不发,下巴绷得很紧。   许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踉踉跄跄地出了房间。裴陆和汤图见状,赶忙跟了出去。   秦勋拿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就是岑词平时用的,可就被她扔在这,没带走。   也关着机。   秦勋开机的时候,手指都在颤。   汤图在旁瞧见,心叹,他要找的人得有多大魅力,能使他方寸大乱?   手机打开了。   就见秦勋用手指滑了一下屏幕,屏幕没动。   他又滑了一下,还是没动。再试着去滑,手腕被裴陆给箍住了,他对秦勋说,“算了。”   秦勋手一松,手机落地。   手机被恢复出厂设置,过往种种都被岑词删得干净。   秦勋的胸口闷疼得要命。   是撕开的疼,也是想喊却也喊不出的闷。   这种感觉比给他一刀还难受。   她能去哪,孤身一人她能去哪?   良久后,他才能喃喃出声,“为什么……”   他抬眼看向汤图,这句话是问她的,“为什么你会突然不记得岑词了?”   这也是裴陆倍感好奇的事。   能想到的就是,汤图脑中有关岑词的记忆都消失了,怎么消失的?她没受外伤,也不可能那么突然的就选择性失忆。   那么,就是人为的了。   只能是岑词了。   可他想不通的是,如果是岑词所为,为什么?   要汤图彻底忘掉自己?   有必要这么做吗?   如果就是这个目的的话,那她直接让秦勋忘了她岂不是更好?或者用这种手段让身边的人都忘了她?   偏偏就是汤图。   他相信,他的这些个不解也是秦勋的困惑。   而汤图冷不丁地被秦勋这么一问,愣了好半天。   然后也是一脸不解地轻声反问他,“我为什么要记得你说的那个人?”   秦勋盯着她,呼吸粗重。   裴陆不死心,追问,“你对岑词,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汤图挺坚决地摇头,“我肯定不认识这个人啊,为什么你俩都要这么问?我失忆了?不能啊,所有的事我都记得啊。”   “我是谁?你是怎么认识我的?”秦勋低低问她。   汤图看出他眼神里的凝重,虽说自己很肯定不认识他们要找的人,但很显然这件事挺严重的。   她说,“你是秦勋,是我的客户,换言之,我是你的治疗师,你是我的病人。”   裴陆惊愕,“你病人?”   汤图点头,见他俩的神情有异,语气变得迟疑,“有……什么问题吗?”   秦勋也没料到她这么说,问她,“我怎么了?”   汤图看着他的眼神怪异,就好像觉得真正失忆的人是秦勋,她说,“你有梦游症,来我这治疗。”   裴陆愕然地看着秦勋。   而秦勋也呆了。   良久后他跌坐在沙发上,喃喃,“她不会寻短见,她就是想……离开了。”   汤图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话自然是听得一知半解的。   裴陆闻言,问他,“离开的话,她所有的东西都还在。”   除了她自己。   “这些东西都是岑词的,既然她连岑词的身份都能撇掉,那这些东西就成了身外之物。”秦勋苦笑。   可胸腔盘旋着的是莫大悲怆,比之前内心的那股子黑暗力量还磅礴,拉扯着他直到万劫不复的地狱。   为什么一定要追究到底?   为什么就不能跟现世安稳妥协?   现在再回忆昨晚岑词说的话,才蓦地明白过来,她早就料到他会一路查到底,最后面临两人分崩离析的状态吧。   当时,她心里该会是绝望吧。   秦勋现在恨不得有把刀子,自己捅死自己。   裴陆听了这话更是一头雾水的,好半天问,“什么意思?什么叫连岑词的身份都能撇了?就算她离开南城,那她还是戚苏苏吧?还是岑词吧?总不能这俩都不是,换个——”   说到这儿蓦地止话,整个人一僵!   汤图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狐疑地看着他。   裴陆却是看着秦勋的,瞧着他的神情,半晌后讷讷,“不、不会吧……”   秦勋尽量压着急促的呼吸,跟裴陆说,“你还记得她对白雅尘说过的话吗?最后一句话。”   裴陆一怔。   白雅尘要求见岑词,并提出两点能逃脱罪行的交换条件,第一个是沈序的尸体,第二个就是她有能力代替沈序帮助岑词“重生”。   那天,岑词临走时对白雅尘说了一句话——   “你以为,沈序设计我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这句话当初裴陆问过岑词,岑词只是轻描淡写说不过用来混淆白雅尘的意识。   现在秦勋冷不丁这么一提,裴陆再联想刚刚自己想到的和信上的内容,倏然脊梁一冷……   秦勋嗓音低沉的,缓缓道,“关于这点,白雅尘最后见我们的时候她已经想到了,只是没说。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沈序重构了岑词的记忆,令她彻底摆脱了戚苏苏的身份,这是对岑词的重生,但实际上,这场重生是他俩彼此成就的。”   裴陆觉得呼吸艰难,他完全能够跟得上秦勋的意思。   秦勋干涩道,“岑词的重生是身份,而沈序的重生就是这项记忆重构项目,他不但让自己在心理学上的造诣在岑词身上重现,还将记忆重构项目保存了下来。白雅尘的确威胁不了岑词,因为岑词就是沈序,她自己完全可以按照曾经沈序的方式方法来重生自己,这才是沈序真正的……重生的意义。”   所以,那天岑词的原话就是:沈序设计我重生的意义。   她用了“设计”这个词。   说白了她就是一款被沈序设计出来的、装载着记忆重构项目实验的“电脑”,一旦被破坏或遭到威胁,那么,她就可以自动进行,重启!   那么重启之后的身份呢?   没谁能知道。   总之就像她在信上说的,不再是戚苏苏,也不再是岑词。   秦勋心若刀绞。   如此,不管是关于挽安时的记忆还是岑词的记忆,统统都没了,关于她对他的,她爱他的记忆也都没了。   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终究被一场倾盆大雨给打散了。 第286章 她还会记得我吗   记忆是人与人之间联系的纽带,因为有了记忆,一个人才会对另一个人或者周边一群人产生影响,换句话说,记忆就是一场蝴蝶效应。   可是,当记忆不在呢?   或者,彼此间的记忆被其他的记忆所取代呢?   像是汤图,从那天开始就突然忘了岑词。   可她一直很坚信,自己从不认识一个叫岑词的女人,非但跟她是邻居,还是跟她同时创立门会所的同行好友。   虽说那天跟着裴陆和秦勋进去过岑词家,但在她认为,那可能就是个素味蒙面的邻居,而门会所是她一手创立的,没什么合伙人,关于这点她很确定。   并且拿出诊所相关的资料。   资料上但凡涉及名字的就只有汤图,为什么会这样无从问起,岑词离开,汤图的记忆残缺,压根问不出答案。   或许是岑词不愿抛头露面,所以但凡行政上的事都是汤图大包大揽,但创始人名单上都没岑词,这很显然就说不过去。   那么就是岑词一早就做好准备,万一有天离开,也不想留下任何痕迹?   如此解释,挺勉强。   因为可以肯定的是,岑词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是岑词。   最后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成立门会所之初,汤图有意地没让岑词这个名字出现在档案和资料里。   因为汤图是从头到尾都知道岑词身份的,这么做,也是出于一种保护。   裴陆为此又有新的疑问产生——   汤图不记得岑词这件事,到底是出自岑词之手,还是,最开始沈序在汤图脑子里留下的指令?   无人知晓,哪怕是对沈序性情了解的秦勋。   但对于汤图来说,这件事似乎并未对她产生困扰。对于诊所里岑词的那个治疗室,汤图上班之后就对任晓璇说,“治疗师辞职了,这几天会有人陆续来面试,你做好安排。”   对于汤图来说,那个空出来的房间里只不过是辞职不做了的治疗师。   对于任晓璇来说,内心则惊涛骇浪:怎么?岑医生好好的怎么说辞职就辞职了?   ……   秦勋低迷了好一阵子,每次助理联系他的时候都是醉醺醺的。   大多数都会待在岑词的家里。   不久之前有房产经纪上门,说屋主曾经将房子委托他们售卖处理。秦勋像是抓住了一个希望苗头似的追着房屋经纪人问,经纪人说,这房子他们被授权了全权处理,卖掉的价钱打到指定账户。   秦勋查了账户,以为能顺着藤摸到岑词这个瓜。   岂料,账户人是岑奶奶。   岑词将这笔钱留给了岑奶奶。   之后,秦勋出钱买下这套房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或者,他在等。   等着岑词回来。   又或者,他能找到岑词。   然后跟她说,我带你回家。   可终究的,岑词还是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不管秦勋派出去多少人找,都石沉大海。   就像,他寻找沈序一样。   时间一长他开始由悲怆到恐慌,他怕岑词会落得跟沈序一样的境况。   餐厅成了秦勋情绪发泄的地方,以前是老板只负责周末餐食,现在几乎每天都会下厨房,然后闲暇下来的时候就窝在岑词经常在的小包房里喝酒。   萧杭每次见着他这样都唉声叹气。   他跟秦勋说,“岑词跟沈序的情况不同,一个人成心躲另一个人的话很难找,再说了,你找到又怎么样呢?”   秦勋醉眼朦胧地问他,“你说,她还会记得我吗?”   萧杭觉得,岑词这个女人真是,心狠呐。   而这一天秦勋做了个梦。   醒来之后酒醒了一大半,然后陷入迷惑之中。   刚刚那一场的,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他好像看见了岑词。   背景是一片花海,那花是拆紫嫣红的美,她身穿白裙站在其中。周围还有淡淡的雾气,美轮美奂的。   她在轻唤他的名字,一声声的。   秦勋,秦勋……   他试图上前,想去抱住她。告诉她,他很想她,让她回到他身边。   可不管他如何往前走,他和她之间都隔着距离,又像是隔了一脉银河,无法接近。   她说,秦勋,你在梦游。   秦勋,你在梦游……   秦勋睁眼的时候,耳畔就反复回荡着岑词的这句话:秦勋,你梦游。   他脑子发疼发涨。   又想起之前岑词问过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梦游的呢?   这话就跟魔咒似的,挥之不散。   从什么时候开始?   开始了梦游?   还有周军说的那件事,岑词跟他似有意无意间说的段意有梦游症。   她说,段意在找东西,一直在找东西。   找东西……   是段意在找东西吗?   秦勋盯着天边,目不转睛,不知过了多久,天在遥远的位置裂开了一条细缝,有光从那里钻出来,先是柔和,然后很快变得刺眼。   于是,就像是根针似的扎了他大脑一下。   紧跟着就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许久,秦勋摸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那边接通了。   他低低沉沉地说,“裴陆,帮我一件事。”   **   这已经是裴陆守了第七个晚上了,从晚上十一点开始,到次日太阳升起之前。   毫无收获。   他觉得再这么守下去自己快废了,有不是铁打的身子,晚上不能睡,白天还出任务,顶多就是在休息室里窝个午睡时间。   太折磨人了。   裴陆发誓,这是最后一晚,然后上楼摊牌。   正想着,就听斜对面的电梯“叮”地一声响,他没动,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前几日这个时间也不是没有人下来过,害得他白激动一场,所以他现在也没情绪高涨,节省心力。   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人。   裴陆叼了支烟,随意地撇头瞅了一眼。   一个男子,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头戴鸭舌帽。手里拎着个挺大的包,也是黑色的,带拉链的那种。   裴陆转过脸掏打火机。   火苗刚一窜上,冷不丁觉得不对劲,再定睛一看,“靠”了一声,叼着烟的一扔,整个人警备了起来。   从电梯里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勋。 第287章 再遇永安墓园   秦勋走路的姿势很奇怪。   坐在车子里的裴陆刚才还犯困,想着抽烟解解乏,见着秦勋的瞬间就顿时星点困意都没了。   怎么说呢?   秦勋现在给他的感觉特别怪异,很机械,就像是个扯线木偶似的。裴陆看着看着,就突然想到了,蓦地一惊。   再盯着裴陆的身影瞧,瞧着也是那么回事儿,但总觉得脊梁发凉。   刚想下车看清楚,就见秦勋走到自己的车子前,绕到后备箱,将手里的袋子放了进去。然后坐回车里,发动了车子。   裴陆一激灵。   等那辆车子从他身边过的时候,裴陆扫了一眼车窗。车窗里,秦勋的双眼直勾勾的,真就跟被人牵走了魂魄似的。   不是,这种情况竟然还能开车吗?   可容不得多想,见秦勋的车朝着出口方向去,裴陆赶忙发动了车子,一路跟上。   上了路之后,裴陆习惯性地中间隔着车跟踪,后来一想不对啊,也没必要这样,方向盘一打越过前面的车,紧跟着秦勋的车前行。   ……   这个时间,南城的主干路上竟还有不少的车,都是夜归人。   裴陆不知道秦勋要开车去哪,一路跟下去才发现,路上的车越来越少,周遭越来越荒凉,最后竟离开了城区,朝着郊外的方向去了。   怎么能走这么远?   正想着,就见前头的车一拐,裴陆紧跟着也拐了,临拐弯前看了一眼头顶的路牌 ,心里咯噔一下。   路牌上面写着:永安墓园。   ……   秦勋的车果然是进墓园的。   从城区到墓园这里,裴陆临下车前看了一眼时间,这个时间一路畅通,路上的时间用了40分钟不到。   下了车,是冷嗖嗖的风。   已是深秋了,白天还好,这后半夜的风就跟掺进了地府之气似的,阴凉得很。而这墓园又临山,靠山就愈发湿冷。   永安墓园……   裴陆对这墓园不陌生,当初段意就是在这个墓园被打更人赵大胆发现的。   秦勋他,为什么会来这儿?   秦勋从后备箱里拎出那个大包,然后就进了墓园。裴陆没敢耽误工夫,锁好车赶忙跟上,与此同时把手机掏出来,一路跟随,一路“偷拍”。   永安墓园上次他来过,知道墓园的正门就有个打更室,有什么人进墓园,打更的人都能看见。   但裴陆觉得,秦勋不会走正门。   果不其然,秦勋并没朝着正门的方向去,而是在半路上拐进了一条山野小路,那路极其隐蔽,周遭都是密匝杂乱的树木,还有爬藤,爬了满地,不小心都能绊倒。   秦勋却娴熟得很,顺着蜿蜒小路就进了墓园,成功避开了打更人的视线。   裴陆就显得很狼狈,这一路走下来,裤腿上沾满了草屑不说,脚腕被地上的爬藤给划了好几道。   再抬眼,秦勋朝着墓群过去。   这么晚了,要拜祭谁?   或者,他来这儿还有其他什么目的?   但是等等,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无意识的?   撇去乱七八糟的想法,毕竟他不是专业人士。镜头里的秦勋已经走到了一个墓碑前,站在那一动不动的。   裴陆尽可能地往前凑,但着实也不敢太靠近,就隔着几个墓碑盯着他,手机一直保持拍摄状态。   秦勋一直就站在那不动,就跟站着睡着了似的。   可是今晚的月色极其明亮,月光落在他脸上,能使得裴陆在这边很清楚看清他的神情。   他没闭眼,就怔怔地看着前方。   从侧脸看不到更全面的,可也能瞧见他眼神的空洞,就跟在车库里撞见时的一模一样。   裴陆咽了一下口水。   他竟紧张了。   这么凉的夜晚,他的手心竟出了汗。   心里骂自己:做了这么多年警察,办了这么多年案子,什么奇怪的事没见过,还能被今晚这事儿给吓着了?   可是这……墓碑?   裴陆微微眯眼仔细打量。   不打量不要紧,一打量着实惊出一头的冷汗来!   秦勋所在的墓坑位不是别的,正是当时段意做“仪式”的那处!   怎么就……这么巧?   秦勋怎么就偏偏来了这里?   还是受了段意的影响?   脑子里的念头就跟刚刚山路旁的杂草,乱七八糟的都冒出来了,一时间也是心乱如麻。   却见秦勋动了!   裴陆在这头一哆嗦。   秦勋缓缓弯身,拉开脚旁的拎包拉锁……   这么安静的深夜,周遭连声鸟叫都没有,死寂得要命,所以他拉拉锁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裴陆死死盯着那袋子。   他是想埋什么?   念头刚起,就看秦勋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来,裴陆一看,惊愕,竟是把锹。锹柄是折叠便携式的那种,锹头不算太大,不是常见的那种大铁锹,但也是铁质的,挺结实。   然后,秦勋将锹先放到一边,他缓缓蹲身下来,从衣兜里又慢吞吞地掏出一副手套,戴上。   裴陆在这头紧张得都忘了呼吸。   秦勋戴好手套后,双手伸向墓坑。   墓坑上盖着水泥板,他将沉重的水泥板搬到了一旁,水泥板下面是一个见方的土坑,土坑是用土埋实的,一般来说,这方寸之地就是用来安放骨灰坛的。   秦勋拿过旁边的铁锹,在,一点一点地……挖土。   裴陆的眉头皱紧。   原来不是埋东西,是在挖东西。   挖什么?   这么小的坑。   秦勋似乎挖得很专注。   一下,一下的,节奏一致,就跟个机器人似的。   他的双眼却没看着土坑,还是直直地看着前方。   像是在看墓碑的方向,但裴陆觉得,他是什么都没看……   就这样,挖啊挖的。   很快在秦勋的身边就堆了不少泥土。   裴陆不知道他要挖到什么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寻思着这要是一直待到天亮的话还挺麻烦的。   却在这时,秦勋倏然停了动作。   裴陆周身一僵……   可他并没有停太久,又开始了动作。   他把手伸进坑里,摸了摸,然后,又一锹土填了进去。   裴陆简直是……叹为观止!   内心也有点抓狂。   不是,他什么意思?   挖了半天,然后再把坑填上?   玩呢?   就这样,眼睁睁又见秦勋把土填平,再将那水泥板压回去……   裴陆以为秦勋做完这些就会回去了。   不想……   他又来了一次。   不,是循环了一次……   搬开水泥板,挖土、填土……   裴陆真快疯了,这怎么个节奏啊?大半夜来墓园健身是吗?   等等……   他不是挖土、填土。   他是,挖土、摸一下土坑里,然后再填土……   摸?   裴陆一激灵。   这个动作,他是想要确定什么?   想着,裴陆小心翼翼上前,而秦勋这个时候对于他的靠近压根没反应。   于是,裴陆就眼睁睁地看着秦勋再次将土挖开,挖到一定时候,他就停了动作。   手缓缓伸向土坑……   裴陆也朝着那土坑里看过去。   下一秒,一个倒吸凉气,紧跟着全身就跟被灌了冰似的,森凉!   土坑里,有一截森森白骨……露了出来! 第288章 小词最后为他做的事   尸骨是在翌日正午挖出来的。   虽说法医还没鉴定,但裴陆隐约觉得这副骸骨不是别人,就是沈序。   一是,能跟秦勋扯上关系的应该只有沈序;   二是,光看秦勋的神情就知道了。   正午阳气最强,惨死之人的怨气可以被压制,这是从古至今老祖宗的说法。   但,裴陆带着人在正午才挖出尸骨可没考虑怨气不怨气的,而是他们到了正午的时候才终于把尸骨挖得完整。   而事实上他们天刚亮就来了。   这一晚加凌晨,裴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大半夜的跟着秦勋一路来到了永安墓园,然后看着他一遍遍挖又一遍遍埋……   最后秦勋离开墓园的时候裴陆看了一眼天色,快亮了。这期间他已经打了电话给窜天猴,让他向上级请示,马上带人来永安墓园。   当时窜天猴好不容易逮到空挡眯觉,闻言后迷迷糊糊问他,去墓园干什么。   裴陆跟着秦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说,挖尸骨。   惊得窜天猴一激灵!   挖、挖尸骨?   谁的尸骨?   得到上级批准,窜天猴带人一路赶到墓园,但还要跟墓园的领导沟通,这么一来一回的就折腾了不少时间,等真正开挖的时候,头顶上已经是大太阳了。   在挖的过程中,秦勋也在。   站在警戒线之外,一直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当尸骨全部挖出来的时候,原本紧抿着的嘴角开始微颤,那一根根一块块的骨头整齐摆放在墓碑前,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最后近乎仓皇而走。   ……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车门被人拉开了。   裴陆坐了进来,重重地一叹气。   秦勋靠在椅背上,阖着眼。裴陆从怀里掏出烟盒,拎了支烟递到秦勋跟前,碰了碰他。   秦勋睁眼,眼睛里都是血丝。   他接过烟,又接过打火机,点了几次才点着烟。大团烟雾吐出时,他伸手按了车窗。   秋风窜进来,瞬间撕扯了烟雾。   裴陆也点了支烟。   这阵子的严重睡眠不足,时刻都有一不小心都能睡过去的错觉。一口烟下来,多少能提些神。   两人都没说话。   就静静的,抽着烟。   等烟过半时,秦勋才开口,嗓音低沉又干哑,“是沈序。”   裴陆扭头看着他。   秦勋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外,两眼看着前方,侧脸清瘦得很,经过昨晚,感觉又憔悴了。   他眼里是死寂沉沉,无光无亮的,像是蒙上了一层层厚厚的灰。   又过了许久,他才道,“小词曾经问过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梦游的,我想,就是我把沈序的遗体埋在墓坑里的那一刻吧。”   裴陆也跟着挺窒息的。   失踪了这么多年的人,先是知道了遇害,然后又发现了骸骨,这种感觉对于秦勋来说更像是一场凌迟吧。   那天秦勋给他打电话,请求他帮一个忙。   帮什么忙,具体的秦勋没说,他只说想要确定一件事,需要找个人盯着他。   时间就在午夜到黎明之前。   这个时间裴陆派谁去都是折腾,倒不如自己来了。于是乎,这一守就是守了几晚上。   好在上天垂爱,在他即将要跟秦勋拜拜的时候来了这么大一转机!   裴陆不得不承认的是,昨晚在看到秦勋的那一刻自己的确是吓坏了。他是万万没想到会撞见秦勋梦游的一幕,等反应过来后,才想起周军的那番话。   也不能怨他,他活到这辈子也没亲眼见过梦游的人在他面前晃悠,虽说段意的案子是他经手不假,那也没瞧得这么真切。   更何况,秦勋能有梦游症这件事着实叫他惊讶,更令他惊讶的是,竟能一路开着车到墓园!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就像是段意梦游时做的那些事,都极具高难度,甚至说都突破了人体极限了吧。   当时他一直在拍秦勋。   等秦勋回到车里,裴陆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当场叫醒他。但又听人说,梦游的人一旦被叫醒就会被吓死。   秦勋能不能被吓死裴陆不清楚,但当他一旦醒了,发现自己竟然能边梦游边开车,也会被吓得够呛吧。   出于仁义,裴陆跟着秦勋一直回到家。   刚进家门,窜天猴的电话就进来了,裴陆的手机除了执行任务外向来不会调震动或静音,所以铃声陡然大作。   就这么个功夫,秦勋猛地醒了!   幽暗的光线里……俩男人大眼瞪着、大眼……   就那么僵持了能有个半分多钟,手机那头的窜天猴急了,大声豪气地问他——   “头!到底怎么着啊?我们已经到永安墓园了!哪个墓碑啊?”   房间里安静,手机那边的声音十分清晰。   清晰到裴陆都觉得在四处回荡、回荡……   秦勋一激灵,“永安墓园?”   见状,裴陆以防万一,便问他是不是清醒着。秦勋反应了好半天,瞧了瞧裴陆,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然后问裴陆,“我梦游了?”   不但梦游,还挖出东西了。   裴陆给秦勋看了视频。   整个过程,秦勋都是面露惊讶和不可思议,看得出他是真不清楚自己梦游过的状况,直到,他看见视频中的自己挖出骸骨……   他又跟着裴陆来到墓园。   这次,他是清醒的。   只是,当那具骸骨都被挖出来后,他实在难以招架楚痛,躲回了车里。   手指被烫了一下。   秦勋夹烟的手一哆嗦,紧跟着掐灭了烟头。   车窗关上后,车厢里又是静寂。   吸了烟,秦勋的思路也清晰了。   他说,“小词跟周军说,段意有梦游症,他在一直找东西,但实际上,真正找东西的人不是段意,而是我。她知道我最终会想起她的话,也最终会去找周军,她是通过周军的嘴来提醒我……”   直到最后,岑词还是为他做了事。   对于他的梦游,岑词是前后撞见过两次。或许对于他为什么会梦游她始终没找到答案,但从今天的行为来看,他去墓园应该不止一次。   他去的恰恰就是永安墓园。   那也许真的就会碰见过段意,那岑词从段意口中知道些事也就正常了。   至于为什么要去墓园,岑词并没那么多时间去验证,于是在她有限的时间里,她通过周军的嘴来提醒他,让他自己去发现答案。   想到这儿,秦勋的心脏疼得要命。   为沈序,更为岑词。   良久后,他干涩地对裴陆说,“我一直不肯接受沈序被害的事实,以至于后来带走了沈序的尸体并且将他埋在永安墓园,等等这些行为我却都忘了。” 第289章 把证领了吧   极大的痛苦会刺激大脑,以至于令大脑能启动自我保护功能,想是选择性遗忘,那就是保护机制运转的结果。   此时此刻,秦勋才记起当年的情况。   沈序离奇失踪,当年他一路追查他的下落和有可能跟他项目有牵连的人,可幕后黑手难寻,他只是隐约觉察周军那人有异,便跟着周军来了南城。   却不想在一处破屋里找到了沈序的尸体。   “我却忘了这件事,沈序已经死了,他的遗体是我收的。”秦勋讷讷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沈序的遗体带到了永安墓园,但能肯定的是,发现沈序的死是激发他梦游的关键。   埋葬沈序,就是他梦游的开始。   “我们后来查到四年前有人报案,警方的确获取了一具尸体,但后来在尸体还没确定身份前就丢了,现在来看,应该就是你当年报的警。”   秦勋点头,这件事他也想起来了。   沈序死相有异,他直接报了案,但后来……   应该就是他梦游,将沈序的遗体给埋了。   也许是出于死者应入土为安的强烈意愿,又也许是他潜意识里想要自己查这件事,再也许是他预感到其实背后的事没那么简单……   总之,他将沈序的尸体给埋了。   能肯定不是他清醒所为的关键是,如果这是他清醒时所做的事,那么第一,沈序的死亡会留下档案,至少警方那里会留案底;第二,他会先将尸体火化再带到墓园下葬。   警方挖掘尸体的时候他看得清楚,墓碑周围都有动过的痕迹,说明当时他就是生生将尸体埋了进去。   也许在他潜意识里,沈序始终是不安全的。   所以他后来虽说忘了这件事,但潜意识还在,再次到了南城后激发梦游症,时不时地会去永安墓园检查一下尸骨还在不在。   “当时查段意那个案子的时候,墓园管理处提到那块墓碑的情况,说是有人订了的,等碑立起来了,订单人却一直没露面。我们后来查了墓碑的订单人,发现对方所留的信息是假的。”裴陆说。   秦勋点头,“当时的确是我用了假身份订的。”   没透露真实信息,就是不想节外生枝,后来,他就彻底忘了这件事。   而当初定墓的时候他交的是全款,所以墓园方面也不可能去调查对方身份的是真是假。   车窗外起了风。   又稍下几滴雨,刮在车玻璃上,很快又被秋风给扫没了。   下秋雨的季节了。   一层秋雨一层寒。   也是说变天就变天的季节,阴一阵晴一阵,叫人难以捉摸。就像是这世间事,真真假假的,变化莫测。   ……   那副骸骨后来经法医鉴定,的确就是沈序,从死亡时间和骸骨遗留的致命伤来看,也的确符合白雅尘当时的供词。   窜天猴将报告递给裴陆的时候,一声叹,“真是想不到啊,段意用来做仪式的墓碑下面埋着沈序,咱当初要是早知道的话,也不用浪费了这么久……”   是啊,所以说世事难料。   谁也想不到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是案件相连。   裴陆看了报告看了良久,心里也是一番感叹。那天之后,除了配合案件,秦勋就没再跟他联系。   有时候去餐厅也瞧不见秦勋。   萧杭说,秦勋现在除了周末,平时不怎么来餐厅了。   不像岑词刚离开的那段日子,他醉生梦死的。   秦勋又回到了工作状态。   有天,裴陆在网上视频看见了秦勋,好像是类似福布斯杰出商业人才之类的颁奖礼,秦勋年轻有为,也在榜上。   视频里有秦勋,镜头给的还不少,视频下方有不少评论的,基本上都是姑娘们的尖叫声。   出席颁奖礼的时候秦勋只身一人,不像其他人携带女伴。裴陆看得仔细,秦勋像是又瘦了一圈似的,脸颊削瘦得很。   之前他其实问过秦勋,需不需要找找岑词。   秦勋想了很久才摇头说,“她很有可能离开了南城,一旦出城,你想派人去找那纯粹就是搭人情关系了。而且她走得决绝,没了岑词这个身份,想找她就相当于找个陌生人,相当于/大海捞针。”   裴陆问他,“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秦勋这次没犹豫,挺坚决地说,“我亲自找。”   ……   裴陆再去门会所时,岑词所在的治疗室已经去了新的治疗师,是个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女人,笑起来挺春风和煦,还有尖尖的小虎牙。   十分符合心理治疗师的长相标准,不像岑词,不笑的时候有点冷冰冰,叫人不敢造次。   裴陆盯着那个治疗室的门盯了很久,直到汤图那屋的病人走了,他才进去。   当初,他也是因为心理的林林种种状况进了汤图的治疗室,汤图其实是给他制定了阶段性治疗方案的。   后来两人成为恋人关系走到了一起,但汤图也恪守着治疗方案,该到治疗时间裴陆还得过来乖乖报到。   今天是阶段性治疗的最后一次,汤图给他的心理评估为优良,效果其实很不错。   裴陆靠在躺椅上,做完治疗后也没急着走,跟汤图瞎贫了几句后,说起了秦勋的事。   问汤图,“你觉得他能知道岑词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汤图的反应。   汤图也不是没反应,闻言后她重重一叹气,看向裴陆——   “其实,你想让我怎么评价这件事呢?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秦勋挺痴情的,女朋友突然不见了,他还想一直找下去。除此之外呢?说实话,我真给不了其他的意见和帮助,我是真的对你们说的那个叫岑词的女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裴陆靠在那没动,他觉得每次来这儿,只要往躺椅上一靠就不想动了,浑身舒坦得很,就像是所有的倦怠在靠上那瞬间就化为乌有。   他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在跟你说这件事,你不是向来对你的病人关心备至吗,那秦勋既然是你的病人,我得跟你汇报他的情况吧。”   汤图抿唇笑了。   裴陆朝她一伸手,她走上前被他拉坐身边。   他把玩着她的手,轻声说,“今天来,我是想跟你报备一下。”   “报备什么?”   裴陆说,“我要去外地一阵子,跟你说一声。”   汤图迟疑,“案子?”   裴陆嗯了一声,“跨省行动。”   多余的也就没说了,点到为止。   汤图一听这话,心就提上来了,攥着他的手,许久后喃喃,“你每次执行任务我都很担心。”   裴陆微笑,抬手摸摸她的头,“别担心,我一想到你在等着我,不管遇上什么事我都会回来的。汤汤,等我这次执行完任务回来后,咱俩就把证领了吧。” 第290章 她就是咱们女儿   汤图伸手把他嘴捂上。   “怎么了?”裴陆被她捂着嘴说话不清楚,含含糊糊的。   汤图冲他瞪眼,“没看电视剧啊,一说等我回来结婚,那肯定回不来。”说到这儿马上转头“呸呸呸”三声。   又拍拍躺椅上的木扶手,连说了三声“平安无事”。   逗得裴陆想笑,拉开她的手说,“要是说说就那么灵验的话,那我就天天诅咒这世上的罪犯分子了。你啊,就是想得多,我这么说就是想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裴陆轻轻把玩她的手,说得挺自然,“嫁给我的心理准备啊。”   汤图的心脏跳得扑通扑通的,清清嗓子,“那你一定要跟我保证,出任务的时候注意再注意,凡事都要万般小心,你现在身上可担着我的未来呢。”   “遵命。”裴陆笑说。   汤图拍他,“认真点!”   “Yes madam!”   汤图抿唇,想到他说回来登记结婚的话,心脏又开始瞎扑腾。   裴陆拉过她,忍不住就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汤图一推他,“上班呢,正经点。”   裴陆笑,“那我的治疗时间还没结束吧,怎么听着有点赶人的架势?”   汤图看了一眼时间,“严格来说还有五分钟结束,不过我下个时间段没约人,你能在我这儿休息四十分钟左右。”   其实每次裴陆来,她都会为他腾出休息时间,平时忙工作本来就神经紧张,再加上这阵子成宿盯着秦勋,睡眠更岌岌可危。   裴陆又靠回躺椅上,轻叹一声,“沈序的尸体找到以后,也不知道怎么,我就突然放松了。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好像这么多年找沈序的人是我一样,现在终于找到了。”   “很正常,可能是这个案子你投入的精力太多,又或许因为你恰恰认识秦勋,这就是你的共情能力裴警官。”   裴陆说不上来具体原因,想了想汤图也许说得也对。抻了个懒腰,整个人很放松地躺在那,一扭头,又一如既往地看见了窗外的那只大橘猫。   大橘猫也在瞅着室内,跟他目光相对。   裴陆渐渐有些倦怠,这些日子紧绷着的神经一旦松了,人就爱犯困。他转过头看向汤图,慵懒地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误觉。”   “什么?”汤图轻声问。   裴陆的嗓音低低的,听着像是挺累的了。他说,“我总觉得像是忘了点什么事,但仔细去想又想不到。”   汤图微微一笑,“忘事很正常啊,人要是什么都记得那不得累死?如果仔细去想又想不到,那说明就算忘了,也不会是很重要的事啊。”   经她这么一说,裴陆倒是释怀了,点点头。   也对,如果是很重要的事,也不会说忘就忘吧。   他将脸转回窗外。   那只大橘猫似乎也困了,眯缝着眼,但又像是保持了警觉,那眼睛缓缓眯上再睁开,然后再缓缓眯上,瞳仁也跟着缩小、扩大、缩小、扩大……   “它好像一直都在啊……”裴陆看着它,打了个哈欠。   汤图嗯了一声,也没多解释。   裴陆对窗外的猫印象很深刻,他第一次来汤图这进行治疗的时候它就在了,每次他来都能看见它。   “看来是喜欢你这。”裴陆的嗓音越来越小,眼睛临阖上前低低说,“看见它,就困啊……”   ……   等裴陆睡着后,汤图将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轻语,“困了就好好睡吧,至于你搭档惨死的事该忘就忘,有些伤痛总要摆脱掉,不是吗。”   裴陆睡得沉沉,眉间舒展。   汤图看了他好一会儿,起身走到窗前,弯身下来,隔着玻璃对橘猫说,“谢谢你啊,这么久了,因为有你,他才会这么容易入睡。”   然后轻轻一敲玻璃。   大橘猫就跟大梦初醒似的,蓦地起身,彷徨得看了看四周,喵呜一声跑远了……   汤图转身过来,看着躺椅上酣然入睡的裴陆,嘴角微微扬起,笑得温柔。   **   周末的时候,汤图回了爸妈那。   汤爸心疼孩子,早早去了超市买了不少食材,打算做上一桌子好菜,又买了大包小包的零食。汤图瞧见后哭笑不得的,“爸,当我是小孩子呢?”   真是,这么多零食,她好不容易减下去的秤又该回来了。   汤爸笑呵呵说,慢慢吃,又不是让你一口吃个胖子。   汤妈就责备汤爸,“总是这么惯着,多吃什么也不能多吃零食啊,汤汤,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油果子,一会儿吃完饭吃点,吃不完带回去。”   汤图笑,这糖油果子几个下肚也是很有负担的了。   她跟爸妈说,自己想回来住几天,裴陆执行任务去了,她一个人待在新城区那边的房子里觉得很寂寞。   也是奇了怪了,以前不认识裴陆的时候,她是怎么在那个房子待的呢?她这么爱热闹的人。   二老一听肯定高兴啊,汤爸挺积极,马上要帮她收拾一下房间,换上新的床单被罩。   “爸,妈,我自己来就行。”汤图说话的时候神情恹恹的,“我有点累,吃晚饭的时候叫我啊,我想先睡会儿。”   汤妈也瞧见她的一脸倦怠,催促她赶紧先去休息。   ……   半小时后,汤妈轻轻敲了两下卧室门推门进来,却见汤图已经睡下了。   窗外是傍晚的天,红了天际。   她没拉窗帘,霞光片缕地落在她的脸上,染了些许红晕的脸挺漂亮。只是多少还有些晃眼,但她睡得挺熟,连被子滑地都不知道。   汤妈见状,进屋给她盖好了被子,又转身去拉了窗帘。   等出来的时候,汤妈跟汤爸说,“这孩子真是,一睡着什么形象都没了,以后嫁人可怎么办。”   汤爸在择菜,笑而不语。   汤妈坐过来帮着一起择菜,“你说她……”话刚开头,又抬眼朝着卧室方向瞅了瞅,压低了嗓音,“真把岑词给忘了吗?”   当初说什么都要把房子买在新城区,跟岑词门对门的,现在竟觉得那里寂寞了。   汤爸思考着说,“我看啊,的确是忘了,都不听她提岑词了。如果就是怕伤心,纯心故意的,那也不至于不跟咱俩说实话啊。”   汤妈将择好的菜放旁边一堆儿,叹气,“她不跟咱说实话也正常,毕竟……咱不是她亲生爸妈。”   这话一落下,汤爸手一抖,紧跟着把手里的菜一放,“这话可千万别被她听去,哪怕在家里都不能乱讲。”   “我知道我知道。”汤妈安抚他的情绪,“我这不是担心吗,裴陆虽然没具体跟咱们说岑词的情况,但我听那意思,好像就是岑词想起来什么就离开了南城。你说……”   汤爸看着汤妈。   汤妈把嗓音压得更低,近乎耳语,“你说汤汤能不能也突然有一天一下子想起来自己以前的身份,知道自己压根就不是汤图,不是咱家女儿啊?”   汤爸一皱眉,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当初那人跟咱们说了,汤汤是绝对、绝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从咱们把她带回家那天起,她就是汤图,就是咱们疼爱的闺女!”   汤妈连连点头,“对对对,那人说了,对……她想不起来的,她就是咱们女儿……” 第291章 尾声   三年后——   阳春三月的南城已经有了花容月貌的姿态,阳光妍丽明媚得很,大街小巷都飘着花香。   还有甜的滋味,混合着或晚春或初夏的花香一并沁人心脾。   秦勋推门进小院的时候,闻到的就是这种,花香裹着甜香。   花香来自满院子的夏花,秦勋现在对植物有些了解了,满院子的姹紫嫣红他基本都能叫上名字,和了解其习性。   还有些晚春的花,一半盛开一半凋落,然后冒出了繁茂的叶子。   甜香来自花果饼,光是闻着就垂涎三尺。   秦勋以前并不爱吃甜腻的东西,但岑奶奶做的花果饼是例外,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法,能将鲜花和果肉里的甜分最大限度逼出来,如此一来,做出来的饼不用额外添加白糖都带着一丝丝清甜。   清甜入口回甘,能渗到心里的那种。   听见院里动静,岑奶奶出来了,身上还系着围裙,笑呵呵说,“来得正好,你是有口福了,花果饼刚做好。”   岑奶奶身体不错,挺硬实的,尤其是耳朵,一如既往的灵光,光是听脚步声就知道是秦勋。   这三年来,秦勋总会腾出时间就来岑奶奶这看看,不管他人在哪。这次来他也是提前打了招呼的,拎着大包小包的,还带了岑奶奶喜欢的花种子。   岑奶奶对于秦勋的每次探望都很热情,也会提前做不少可口的东西作为回报。最初的时候,岑奶奶跟秦勋说,小词现在走了,但实际上我也算不上是她的奶奶,你还这么忙,所以你不用每次回南城都来看我啊。   秦勋说,在小词心里您就是她的亲生奶奶,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忘了您。   后来岑奶奶又觉得他每次来都很破费,心里挺过意不去。秦勋就笑说,我是晚辈,您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总想着替我省钱,您有什么要用的要买的都可以跟我说,我不在南城的时候萧杭还在呢。   岑奶奶不想他多花钱,想了想就说,那你每次来就帮我点些花种子吧。   最开始秦勋都分不出什么种子是什么花,就算岑奶奶描述得再详细,等秦勋带过来的时候都会时不时出个错。   后来秦勋就慢慢研究上了各类花种,时间一长也就了解了,每次岑奶奶就说个花名,他就直接能去选了,而且选的都是上好的花种。   于是,之后就成了秦勋每次来,除了买上一堆东西外,还带来了花种。   花果饼端上来的时候,秦勋正将在清寂寺请来的福包往荔枝树上挂。岑词走后,他就接过了这项任务,每次去清寂寺请福的时候都会捐些钱建寺或供养僧人。   功德簿上从不写自己的名字,就写:岑词。   福包挂好了,岑奶奶招呼他,他应了一声。   抽回手时又看见了岑词以往挂的那几个福包,他轻轻捻起一只,拇指摩挲着上面的字迹,温柔又深情。   ……   天气好,品尝花果饼就放在了院落里。   竹桌竹椅,有清甜的点心和沁人茶香,周遭有花的缘故也引了彩蝶和鸟儿,蝴蝶轻飞,鸟儿欢叫。   岑奶奶问他,“这次能在南城待几天?”   “待个周末,处理一下餐厅的事,然后就走了。”   “忆餐厅的生意现在是越来越好了。”岑奶奶轻叹一声,“但其实做餐饮也挺熬心熬力的,不比你做公司轻松。”   “是。”秦勋微笑,喝了口茶,“但实际上萧杭已经帮我分担不少了,否则我哪有机会在这儿喝茶呢。等分店开了,再找个合适的人打理,我也不会受累。”   两年前他出让了公司的股份,退出了自己当初一手打造的公司,落得一身轻松后,专心打理忆餐厅。   忆餐厅的生意红火,萧杭不止一次提议他做分店,他总是说,不急,慢慢选址。   他走遍了很多地方,以往南城几乎是他长待的城市,现如今就成了个落脚的,像是长途跋涉的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休息片刻后继续前行。   萧杭知他心思,笑说,你是在为分店选址奔波吗,公司都被你卖了,你孑然一身找起人来更方便了吧。   岑奶奶将花果饼切成小块,问他,“还没有小词的消息呢?”   是啊,没有。   三年了。   南城的街巷有的都发生变化了,但是岑词,还杳无音信。   秦勋低声,“我相信总会找到的。”   岑奶奶一声叹,没再多说什么。   风过时,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还有幽幽花香,顺着风就溜过来了。秦勋顺势看过去,最先没什么反应,等茶杯端起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又瞥了过去——   是挨着莲花鱼缸的角落,没跟其他花卉放在一起,有那么一株植物,盛开着碗大的花蕊,极其漂亮,静静吐香。   那么独立,那么不与众香同。   秦勋盯着盯着,陡然放下茶杯,起身朝着那株植物去了。   岑奶奶察觉异样,问他怎么了。   秦勋站在植物前,花香扑鼻。这花香熟悉,他之前闻过,还有这植物体态……   脑中回荡岑词的话——   “其实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植物,当时认领的时候正好有只鸟经过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就干脆叫它唧唧了……”   “奶奶,这棵植物……”他面露激动,但开口时尽量压着情绪。   岑奶奶顺着他的声音走上前,笑说,“它叫轮回。”   秦勋一怔,轮回?   岑奶奶说,“看着眼熟吧,就是小词之前领养的那株植物。”   秦勋惊愕,“当年销毁了。”   “是啊,但让人想不到的是,新芽又从枯枝里长出来了,就像重生了似的。后来清寂寺的住持觉得这就是一种缘分,我就带了回来。”   秦勋闻言,又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植物,是重生吗?真是跟从前的一模一样。   “怎么叫轮回?不像是植物名字。”   “一个花店老板告诉我的。”岑奶奶说。   当时她拿了这株植物回来,多方打听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只是听了寺院住持说了这花的习性。   后来邻居帮忙,将花传到网上。   网上的回答就五花八门了。   但其中有人回复得很专业,说这花是独来独往的性子,不能跟旁的植物待在一起。   后来这人又说,这花的习性看着是不大好,但也是它的个性,接纳它、尊重它的习性,就能跟其他花卉和平相处,也能融于百花园之中。   岑奶奶觉得对方很懂花,托邻居跟那人联系,问询花名。   那人说,花没名字,可以叫它轮回,因为它能从枯死的生命里重生。   岑奶奶轻声说,“很专业的人呢。”   秦勋静静地看着“轮回”,许久不语。   **   扬市的琼花开了半城,沿着瘦西湖的湖畔,远远的一簇簇白团的花,在烟花的三月季节,成了人间胜境。   风一过,有细碎的花瓣扬起。   越过宛若雪的琼花,一路落了老城区的巷子。   悠长的巷子,千百年的气息,又一并湮在三月如烟花般清妆淡雅的季节里。   巷子的尽头有住宅区,临街是洋洋洒洒的店铺。   嵌着老城老砖瓦的屋梁,摆设着时下流行的姿态。   也有不少传统的手工铺子,吃穿用度,老字号的门脸,与这些个新兴店铺搭配起来非但不突兀,反而十分融洽。   拐角位置落了一间花店。   不大,三面朝窗,都是落地窗子,摆满各色鲜花。阳光倾落下来的时候,这花店就笼罩在光亮下,光是看着就觉美好。   花店的选址特别好,在繁华区却又避开了繁华,一条老巷子到了尽头拐弯,只有闲情逸致或对老巷子文化感兴趣的人,才会遇见这间花店。   或者更多的是,城区的老顾客知道这家花店。   花店里的鲜花每天都有运新,清香得很,足以见得花店的生意不错。   没有多余的店员,就老板一人。   每天花店老板插好鲜花后,就开始处理各种订单。对于店老板来说,最惬意的事莫过于在阳光不错的午后,留声机里放着一首老歌,做一杯手冲咖啡,然后做各类花束。   偶尔会有老街上的猫进店里,跳上宽大的摇椅上,慵懒十足地打个盹儿。   老巷的流浪猫不少,但各家店铺都挺欢迎它们的随意乱窜,各个也是不憷人,渐渐的,这里的流浪猫近乎都成了流量猫。   但凡喜欢逛老巷子的,都会跟这些个流浪猫拍上几张照片,甚至说都不用刻意来寻找它们的身影,有时候随便进哪个店铺,也都能看见它们。   今天午后的阳光也是不错。   尚在初夏,气温也没燥热到过分的程度,偶尔会有风吹过,就能留了一路的花香。   老巷子的路不算窄,至少能容得下路一侧的老树。   都是上了年头的琼花树,随便单拎一棵出来,那粗壮的树干就能赶上瘦西湖边十株放一起的粗了。   碗大的花雪白,过滤了阳光。   光缝间,阳光偏移了男人的身影。   他沿着老巷的琼花前行,身影高大颀长,偶尔会有花瓣落他宽肩上,跟他身上的白衬衫融为一体。   终于,他看见了那间花店。   远远的,老屋檐下的五彩缤纷,看在眼里,就是说不上来的舒服。   花店门前也有一棵琼花树,看年头比这整条巷子上的琼花树都老。粗壮的枝叶和大花蕊恰到好处地落下斑驳,花店最上方悬挂着的老木牌匾就有一半掩在这大片光斑里。   男人站在花店门口。   抬眼一看,英俊的眉眼就露出淡淡笑意。   店名叫:回路花涧   挺奇怪的花店名。   但细细一琢磨的话,就别有一番意思了。   花店的玻璃门是敞着的,店里放着音乐,爵士风,就跟这午后的气息一样慵懒。   店门口的花丛间卧着一只白猫,见有人来了,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然后起了身,抻了个懒腰后,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洗脸。   门梁上悬着风铃,不大,细长。   男人的目光落在那串风铃上。   黄铜的,做工精致,下面的刮片是老木片了,所以有敲动黄铜的力量。这样一来,风铃声一旦响了,那就会是悠悠绵长。   他的目光有明显波动,就像是轻风吹过湖面,圈了层层涟漪。   ……   花店老板听见风铃声的时候,恰巧是从后面抱了一大束鲜花出来。   是有人来了。   而且还是有人碰了风铃。   风铃声响是被人碰的还是风吹的,从响声能分辨出来。   她走了出来。   一瞧,果然是店里来人了。   一个男人。   穿得周正又清爽。   白衬衫、牛仔裤,那双腿真是老长。   他就洇在午后的阳光里,侓魁伟岸的,拓肩窄腰,十足的衣服架子。   只是看不见他的容貌,他背对着她而站,在抬手摆弄风铃。   万丈的光线穿过他高抬的手掌,衬得他手形十分漂亮,指骨干净修长。   她莫名觉得……这男人的手,该会是很温暖的吧。   “欢迎光临。”她轻声开口。   男人停了动作,转过身来。   这一刻她听见了心撞胸腔的声音,也莫名的泛起一种感觉。   这感觉来得汹涌澎湃,却又猝不及防,她没能抓住。   男人眉眼俊朗得很,在与她目光相撞时,嘴角也微微扬起,温和得很,又风姿得很。   他走向她。   她站在没动,怀里的花衬得她脸颊明媚娇艳。   男人在她面前停住,含笑问她,“你是这家花店的老板……”   视线往下一移,落在她的胸牌上,“甪洄?”   “是。”她轻声回答。   与此同时打量着他,总觉得这男人的眼神里有很细腻的东西,就像是春日枝头的暖阳,叫人舒服。   “先生想要选什么花?”   男人思考了一下,微笑,“紫玫瑰吧。”   甪洄微微一怔,然后笑着说,好。   男人见状,问她怎么了。她说,“很少有男士选花这么干脆,大多数男人都不懂花,来我这儿会先咨询。您要的很明确,看来您是懂花。”   “以前我也不懂,现在也不算专业。”男人注视着她说。   甪洄说,“能选紫玫瑰,看来您是找到了最爱的那一位了。”   男人笑,“是。”   甪洄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真好。   她抱了一大束的紫玫瑰出来,玫瑰花娇嫩,需要一只只打理。问明了所要数量和选定了包装纸,她对他说,“稍等一下。”   “不着急。”男人低声说。   甪洄想了想,又问他,“需要来杯咖啡吗?”   男人嘴角微扬,“我自己来。”   他径直走到咖啡机旁,在咖啡粉和咖啡豆间选择了后者,慢慢地手磨豆子。甪洄见他不急不忙的,她手上的动作也放缓了。   有不少老顾客来她这等花的同时会喝杯咖啡,但都不会像这个男人一样会选豆子来磨。   或许是赶时间,或许是对咖啡没太多要求,有些顾客就直接用那台全自动咖啡机了。   甪洄看了他一眼,见他正在不疾不徐地做手冲咖啡,动作十分娴熟专业。   是个,很懂生活品质的男人呢。   一杯手冲做好,他就端着咖啡坐在靠窗的桌子旁,很是享受着悠哉的午后。甪洄忍不住看向他时,却发现他也在冲着这边看。   四目相对时,她赶忙别过脸,继续修剪玫瑰花。   可精力无法集中。   总觉得他在一直看着自己。   然后,再抬眼……   不是错觉,他就是在看着她!   见她朝着这边看过来,他非但没移开目光,反而慵懒地支脸,更是专注地看着她,嘴角扬笑。   甪洄又赶忙撇眼,心脏就莫名加快。   男人见状,唇边笑容扩大。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   他掏了出来,一条微/信——   萧杭:到底还开不开分店了,选址都选了几年了!   男人看着手机,笑了。   甪洄又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觉得,这男人笑起来真好看。   他低头打了一行字——   开,分店的地址定了,就选扬市。   那边先是发了个震惊的表情,然后连续发了几个问号,紧跟着一通电话追过来。   男人按断。   回了句:现在不方便接听,回头再说。   将手机揣兜里,喝了口咖啡。   许是气候太好,许是店里的花香,总之,这杯咖啡很馥郁醇厚。   放下咖啡杯,他继续看她。   甪洄将花束都修剪好了,打包装的时候问了句,“先生不是本地人吧,来旅游的?”   “来找人。”男人轻声回答。   甪洄感到惊讶,抬眼看他,“那……找到了吗?”   男人目光沁笑,凝视她,“找到了。”   甪洄轻轻啊了一声,又看了看紫玫瑰,面露恍悟,明白了。   “这家店开了多久了?”男人问她。   甪洄说,“快三年了。”   “挺好。”   “嗯?”   男人环顾了四周,说,“环境很好,店名也好。”   甪洄笑说,“很少人会觉得我这个店名好。”   像是大多数人,比起回路这个词,会更喜欢像是幸福之类的吧。   男人微微挑眉,“每个店名,都有它自己的意义。”   回路,跟轮回异曲同工啊。   甪洄,回路……回路,人生的轮回之路。   只有经过重生的人,才知道轮回的意义吧。   甪洄闻言后,对男人刮目相看。   “既然找到要找的人,那就可以在扬市多玩一阵子,这个季节正好。”她说完这话,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她是在留客吗?   男人微微侧身过来,面朝着她,“我的餐厅开在这儿,所以会在扬市常住。”   甪洄一愣。   他放下咖啡杯,起身走到她面前——   “新开的餐厅,所以餐厅以后需要用到的花卉就要麻烦你了。”   “啊?”   “你不想接我这单生意?”男人微微凑近她,笑问。   甪洄呼吸一窒,说,“当然要接,谢谢您。”   “那,合作愉快。”男人朝着她一伸手,温柔说,“我叫秦勋。”   秦勋……   甪洄心里下意识念着这名字,很好听。   她看着他的手,情不自禁伸过去。手指相触时,秦勋握住了她的手,看着眼前女人熟悉的眉眼,心就满了。   “我好像……”甪洄没抽回手,这般距离,就忍不住将心里的感觉倒出口——   “在哪里见过你。”   秦勋凝视她的脸,轻语,“可能,是前世吧。”   这话被他说得竟是认真,甪洄差点就信了。手心温热,是他大手的温度。她忙抽回手,将包好的花递给他——   “紫玫瑰代表有情人历经磨难、冲破时间和空间的距离终于在一起,也代表着你的幸福比我的重要。秦先生,您要的花包好了,恭喜您。”   秦勋却没接,笑说,“送你了。”   甪洄愣住。   秦勋抬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顺势将花束推她怀里,“紫玫瑰的花语还有另一层意思,如果一个男人要送你紫玫瑰的时候你千万不要拒绝,因为他一定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甪洄张了张嘴,“秦、秦先生?”   “重要的,合作伙伴。”秦勋忍笑。   甪洄又是一愕,然后笑了,哦,这个意思。   手机震了,是秦勋的。   他顺势掏出来看了一眼,嘴角又是扬笑,紧跟着对甪洄说,“能再订束花吗?”   甪洄打趣,“不会还送我吧?”   “来日方长。”秦勋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接着道,“但这束花是送朋友的,庆祝他结婚三周年,正好他跟他妻子也在扬市。”   甪洄明白了,轻笑,“我帮你配一束吧。”   “好。”   秦勋坐回桌旁,给那边回了一条微/信——   放心,你俩结婚纪念日请客吃饭,我肯定会去,顺便携带女友。   回完,他想着,对方应该很快会追问的。   果不其然,手机又震了,还好几下。   裴陆:携带,女友?   裴陆:谁啊?谁啊!   裴陆:老天,不会是……   秦勋抬眼看了看甪洄。   她的身影匿在花影间,纤细又绰约,这是他梦了三年的身影,多少个午夜梦回,他都在想,如果能再看到这身影……   爱情,何尝又不能重生呢?   秦勋温柔一笑。   回了裴陆:对,是岑词,我找到她了。   **   寂静的夜,天边悬着半弦月。   寒凉,孤星。   挽安时盯着好友栏里的那个男人头像,盯了许久后,点开对话框——   问他,你说,人有轮回吗?   电脑那头的男人就像是永远候机似的,只要她感到孤独了,他便在。   于是他的头像闪动了。   他反问她,你相信轮回吗?   挽安时想了许久,回答:相信。   他发了个笑脸,继续问她:你觉得轮回是什么?   这一次她想得比上次时间还要长,然后跟他说——   就是,重生。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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