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的事在人为,可是人心又虚无缥缈,无法努力企及。
越想得到的东西,越紧张就越是容易失去。
梁晴思索片刻,额头抵着他,摸摸他给予安抚,“不要太担心了,我们记住了教训,不会重蹈覆辙了。我今天在你身边,以后也会一直在。”
储臣相信梁晴说的,因为自己是全心全意爱着她的。
而她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们心无旁骛地接了会儿吻,到太阳西斜,不得不分开,梁晴才把他送出家门。
*
储臣去了医院,钱旺新仍是没有脱离危险。
他的家里人产生了分歧,钱文佳想让父亲不要再遭罪,安安静静地走,他老婆却不舍,不肯,把怨气都发泄到女儿身上,指责钱文佳:“你这个白养狼,你爸简直白疼你了。”
钱文佳说:“正因为他是我爸,我才希望他好受一些。没有生命质量地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滚,我不想看见你!”钱旺新老婆撕心裂肺地大骂起来,“丧门星,你就是盼着他早点死。”
钱文佳泪如雨下,“你崩溃我理解,但你把怨气都撒在我身上,这一年来我忍得还不够多吗?你说我爸白疼我了,可是你们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们真的疼过我吗?”
钱文东想阻止他姐,没立场,也没她厉害,只好蜷缩着手,立在角落默默看手机。
“我们哪里亏待你了?好吃好喝供着给你,让你有今天的成就,给你找的丈夫也是万里挑一。”
钱文佳道:“妈妈,爸爸都快死了你就别假惺惺的了,你们有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吗?从小就给我洗脑不要跟弟弟争,所有的东西都跟我没关系。我的成就是自己努力换取的,爸爸是看上老麦的家庭背景,不管他的品行,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的幸福在他看来一文不值。”
储臣到的时候这一家子正闹得难看,集团的人和亲戚也在看热闹,愣是没人阻止。钱文佳发泄完,抹干净眼泪,快步走了出去。
钱文东拉储臣去外面抽烟,烦躁地踢了一脚石子儿,“真烦,女人真他妈烦!”
储臣说:“你应该去劝劝你妈,不要再逼你姐了。”
“储哥你不知道,这是我父母和钱文佳之间的事,我根本插不上手。”
“你父母薄待你姐姐,受益人是你,既得利益者没资格说这个话。”储臣现在是因为生意与钱家捆绑在一起,才开口劝解两句,“就像,你父亲在项目上让了部分利给我,所以你犯的错,我就得料理。”
“那我要怎么做?”钱文东觉得十分棘手,尽管看出来钱文佳的委屈,但是又想,何必趟这浑水呢。
坐享其成,不好吗?
储臣把烟熄灭,丢进垃圾桶里,“你自己把握。”
钱文东想起来又说,“对了,我昨天在住院部看见郑玉东了,被一个年轻人推出来的。”
储臣敏锐地看向钱文东,他竟然也知道郑玉东,甚至知道自己和郑玉东的渊源。
钱旺新这个老狐狸,都要撒手人寰了,还不忘把这个不算把柄的把柄递交到儿子的手里。
是怕不久后他死了,储臣直接吃了钱文东这个废物么?
很好,说明这老东西怕他,也知道自己儿子不顶用。
“在哪?”储臣脸色平平。
“住院二部吧,我从停车场出来看见的。”钱文东碰了碰鼻子,尴尬道。
“我知道,谢了。”储臣手抄进外衣兜里,先走了。
钱文东盯着他的背影,发现根本没像父亲说的那样,远去的储臣没有惊讶亦没有惊慌,反响平平,反而是他自己比较尴尬吧。
果然拿捏的火候还不到。
储臣走到住院二部的楼下,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郑玉东所在的病房,况且,知道了又过去干什么?
秋后的蚂蚱把它烧死么?
他电话给老陈,“郑玉东在人民医院,你查下什么原因。”
老陈说:“哎,我也刚好有事跟你说呢。早上小旭莫名其妙地给我拜年,我说这小子怎么忽然这么有礼貌。”
储臣没耐心了,“你说重点吧。”
老陈:“……他问我,郑玉东是怎么瘫的。”
储臣扬起嘴角笑了声,手掐着腰,储旭二十多年的饭也不是全然从下面排泄出去了,总算分了点给脑子。
今天他这算是四面楚歌么?
都拿这事儿来敲打他。
储臣冷声道:“你回答他,是他哥撞的,杀人未遂。去报警抓我吧。”
“……”
老陈:“说这些没用的干嘛?他怕不是要去警局给你顶包。”
储臣:“你尽快打听吧,我先挂了。”
他把手机丢进兜里,站在草地边仰头呼吸了一口空气,凉风习习,让他的脑子也有一瞬间的凉意。
老陈的电话没有等到,却很巧地等到了下楼放风的郑玉东。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被母亲推着出来散心。
储臣站在和他隔着一个草坪的地方,定定地看着他。郑玉东被母亲服侍着喝了点水,裹得全身严实只露出上半张脸。
像是感应,他也隐约察觉出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仔细辨认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瞬间,他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幽灼,凌厉,像一个人,来跟他讨债的。
第84章
休要说郑玉东这张脸, 就是只看一个背影,储臣也能立即认出他来。
同理,郑玉东也一眼就能认出储臣来, 他脸色大变, 急促地对母亲说:“推我回去。”
“才刚下来,怎么就回去了?”
“我说回去就回去, 快点!”
他的态度很差, 母亲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是病人呢,只能顺着了,艰难地把轮椅调转了一个方向。
储臣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他的车停在路边,车前面有一家花店,生意看着不错,他的手已经搭在车门上却又关上, 朝着花店走去。
老陈已经把郑玉东的病房号码发到他的手机上。
“帮我包一束花。”
“好的, 您想挑什么?”
储臣站在门口都没有进去,“随便吧, 送人的。”
“我们店里的话百分之九十都是送给病人的,那我就看着帮您搭配了?”店员看他一个男人并不注重这些细节,穿着打扮也是有钱的范儿,又必然是讲究排场的, 给挑了挺贵的品种,包装也很精美。
结果客人连瞥一眼都懒得,问了多少钱之后, 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纸币放在收银台上,“可以帮忙送吗?”
“当然可以了。”
“帮我送这个地址, 这个落款。”他多给了一百元钱当跑腿费,连个姓名都没留下就走了。
郑玉东和母亲回到病房。
单人间环境很好,也很安静,父亲坐在沙发上看书,眼睛都不抬一下。母亲把人送到,说去外面接点热水,让他好好休息。
等她回来,正巧在门口碰见花店的店员,直接把花交给了郑玉东的母亲。
“有人送来花,怎么人没有过来呢?”母亲捧着大捧的花束颇为欣喜,甚至凑近了鼻尖,去闻闻这花香。
郑玉东也很开心,生病在家的这些年他失去了所有的社交,又因为牢狱,破产,连妻儿都抛弃了他,更何况是狗肉朋友。
“拿过来给我看看。”鲜花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郑玉东也不例外。
母亲将花束放在被子上,赶紧翻箱倒柜地找花瓶。
郑玉东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抚摸着向日葵焰烈的花瓣,心想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兆头。簇拥的花朵里夹杂着一张卡片。
只有三个字:祝康复
落款:余女士
蓦地,郑玉东的瞳孔几乎是剧烈地颤抖,手心冒汗,他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着把花砸在地板上,能扔多远就扔多远。
母亲吓得愣住了,又心疼道:“哎呦,你这又是干什么?”
父亲也看了过来,“作什么,要是不想活就赶紧死!”
父亲说的当然是气话,只是他生病的这几年,脾气阴晴不定,把两个老人折磨得够呛,即使是父母也难以忍受得了这个脾气。
郑玉东泄力地躺在床上,蒙上脸,他就知道刚刚看见的男人不是错觉,就是余红艳那个已经长大了的儿子。
这些年,他果然在盯着自己,在直接明目张胆地恐吓了。
郑母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捡起地上七零八落的花,“好好的,扔了干什么呀?”
郑玉东还是闷着头。
他的父亲看见地上掉落的卡片,捡起来只看一眼,脸色也骤然变了。
郑玉东怎么能不害怕?
他们做过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当年,风华正茂的纨绔子弟,受困于父母的约束和强势的妻子,只想逃离出去。爱上了余红艳那样美得如同狐狸精一样的女人,向下的快乐能轻易将人拉入深渊。重重艰难,策划自杀的时候,也是真的想和她一起死。
只是看着她咽气的瞬间,死亡的狰狞与痛苦,让他动了退缩的心思,也许是下手的时候轻了许多,刻意避开命脉,也许是算好了。时间会在死前被人发现。
所有的一切,都是介于清醒和无意识之间的。
余红艳火化的那天她的大儿子去接的,当时还是个孩子,抱着廉价的骨灰盒,一句话也没有。
郑玉东也去了,看那孩子可怜模样,他动了恻隐之心,想跟他说点什么,但是储臣用恶狠狠的眼神质问他:“她自杀,是不是你教唆的?”
郑玉东不可能承认。
“如果你不去找她,就没有这些事。”
回到家后,他要了一笔钱,准备打给余红艳的孩子,却被他的父亲郑辉阻止了,郑辉说:“你以为你给他一笔钱,就能一笔勾销吗?”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郑玉东痛心地说。
郑辉说:“是啊,毕竟是一条人命,他是不会感激你的。我看那个孩子不像个善茬,现在只是年龄小没有能力,仇恨一旦生根发芽,他迟早会找你讨回来。”
郑玉东本来心里还存留着愧疚与良知,被父亲点拨的瞬间清醒过来,冒了一身的冷汗,“不至于吧,法律都没判我有罪。而且他一个小孩能干什么?”
郑辉那双眼睛早已看透了一切,他这辈子接触的富人不多,但穷人尤其的多,穷途末路,呵呵。他告诫郑玉东:“那是你不知道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会失去理智,会丧尽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