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了澡,刮了胡子,又剪短了头发,才开车过去。
梁晴傍晚没课,在家看电影,穿着一条宽松的长裙,未施粉黛,身段优雅又轻盈,接到储臣到了的电话把黑妞带下来,还有一个纸袋子,交到他手里。
是黑妞这两天的零食,还有漂亮的小雨衣。她知道储臣会带它出去,看天气预报说近日有雨。
梁晴告诉储臣下雨天出去玩记得给黑妞穿雨衣,再拍点好看的照片。
储臣点点,说他知道了。
黑妞兴奋地跳到爸爸的身上,它好像也知道自己要出去玩,大尾巴摇得像个扫把。
这段时间的它最幸福。
温柔的妈妈每天都给它做好吃的,亲亲摸摸它,哄它睡觉。一到周末爸爸就来接它了,去山上奔跑追逐小鸟,去湖边游泳钓鱼,坐在摩托车后座,风吹起它的大耳朵,哈着舌头感受爸爸帅气的速度。
储臣被舔到脸,嫌弃推开它。
梁晴看在眼里,心里憋笑。
离异家庭的孩子交接时刻,气氛总是有些微妙。
梁晴沉默了下,柔声说:“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储臣让黑妞上了车,关上车门,喊了梁晴一声。
“你回来前,我没有结婚的打算。”他平静地说,“知道你生病,我的想法有了些变化。”
梁晴忽然感觉身体有细微的异样感,呼吸局促,思考能力减弱,“什么变化?”
“我不会再爱上谁,这辈子也没办法信任任何人。”他略顿了几秒,心中抽痛起来,“可倘若我哪天躺在病床上即将死去,我希望自己生死的决定权,在你手里。”
梁晴呼吸一滞,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天色昏暗,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变化,全凭呼吸与感知。
他们的呼吸都有些颤抖。
“这需要你成为我的合法妻子,或者我成为你的合法丈夫。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唯一信任的人是你,也有能力负担你所有物质生活,能保证给你最优的选择。当然,给你的手术单签字的人,最有资格的也该是我。”
一切的前提是,他们需要出现在一张户口本上。
这段话不是来接黑妞时想的,在山上吹风时,他打了很多遍腹稿。
偶尔觉得肉麻矫情,删删减减,可仍旧要说,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梁晴去北京的那年说依然爱他,但不再喜欢他。意思是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但不会陪他消耗人生。
有人回答还有类似的另一句话是:愿意为你挡子弹,但不会为你买早餐。
可是现在梁晴生病了。
去他妈的爱不爱、喜欢不喜欢,他不想纠结那么多了。
储臣要的是一个为彼此负责的,被法律认可的关系,这对他们都好,又说:“那年你担心的问题,是我一朝倾家荡产么?”
“啊?”梁晴没有想那么多。
“我的钱都是干净的,人虽然混蛋,但没违法。钱可以都给你。”他稍稍停歇,完全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到底对梁晴做了什么承诺,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就是他内心最原始的想法。
钱对他来说根本没那么重要,他总能挣到的。可是人留不住,他没办法了。
梁晴听见他说把钱都给她,着实吓着了,那些话都是她瞎编的。
是他好多年前喝醉的时候,抱着她哄人说的 ,现在资产不知道翻了多少倍,更不能当真。
“你别——”她觉得自己遇到了很大的误会。
储臣打断她,说没说都不重要,“你实在不放心可以提前做赠与。然后找律师签婚前协议,假若我哪天变成穷光蛋,离婚了,你也无需分担债务。”
梁晴从来没有见他这么认真过,一时间不敢相信,身体飘飘忽忽,如置梦幻。
明明都在努力往前走,分道扬镳,互不沾边。
可是在疾病发生时,回归生命的本身命题,他们再次相依为命。
梁晴刚要开口,就又听见他自嘲道:“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万一真有那天,你总不至于看我流落街头吧?”
这样的两个人,不适合煽情,可自白又不得不剖析,以用来解决问题。
储臣说完没有等回答,只让她考虑,然后带着狗走了。
梁晴这个周末过得不是很好,白天给学生上课出了几次错,被学生听出来,显得很尴尬,晚上在家里录网课也频频走神。
储臣说的那些话,真真实实地触动了她,致使她辗转难眠。
几个月前她检查出肿瘤,拿到结果回出租房的路上,没忍住哭了。
每个人都会死,可是没做好准备的,或者孤单的死亡,总是令人恐惧和不甘心的。
如果她一个人承受恶性肿瘤的结果,那过于可悲了。当时就想,有人在她身边陪着就好了。
储臣在这个周末带黑妞去了趟西山,几年前他认识了一个合作商,在西山包了座山头种枇杷,现在枇杷果子已经结了,但还没有成熟。
黑妞不懂事,在果园里跑得很开心,被人喂了一个酸枇杷,很快嫌弃地吐了出来。
储臣不像它这般无忧无虑,等得很烦,某种意义上也在等到果实成熟。
朋友劝储臣在这投资,好山好水,他说可以,但是要过段时间,也许会在这盖一座度假别墅,用来养病。
他拍了几张黑妞在果园的照片给它妈妈,她似乎还没有想好结婚的问题。
周一的时候,储臣没有得到答案,开始着手准备赠予和婚前协议,通过他的高中同学郭辰,郭辰自然去找他的表弟顾阳。
郭辰顺便骂一句:“你他妈真是有病,不知道我表弟心仪你前女友?还整这死出?”
安的什么心?
储臣名下的资产成分复杂,是他这些年白手起家拼来的,协议足足打了几十页纸。
顾阳都惊呆了,看着对面坐着的当事人。
主张婚前协议的男人给人的观感都不太好,多少有些拼婚的意思,把利益看得很重。要说没有基础的相亲对象就算了,可对方是他多年感情的前女友。
储臣赠与梁晴的也很多,他名下的公司与投资跟她无关,但固定资产房子,车,包括老城区的车场,他最早的家业都给梁晴了。
说到梁晴。
顾阳有种走在路上被人拿石头砸了一脑袋的懵逼感。
一周前他们一块儿吃饭,根本就没听说过她要结婚。
第21章
梁晴利用两天时间考虑清楚。
爱情无非是那么那么回事, 二十岁和储臣谈恋爱,暗潮汹涌,明火执仗。程一东也是个优质的对象, 理想的丈夫人选。
可是都没有成功。
如果这辈子找不到爱的人, 那就找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幸福些。储臣的确和任何男人都不一样,不自私, 是值得信任的, 她不想再一个人面对生死离别。
这种抉择像就将又不是将就。
储臣没有催梁晴,周一下午他见完律师后把黑妞送回来,两个人在她家楼下见了面。梁晴平静地把这个结果告诉他,又仔细观察他,低声问什么时候领证。
储臣垂着眼皮,单手插在裤兜里,只像是来散步的,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冷静, 不像是在讨论大事。但是也只有自己清楚身体里的大石头缓缓落下了, 都松了一口气。
“你很着急?”储臣盯着她问。
梁晴赶紧说,“不着急, 就是问下你的时间安排。”
储臣说:“明天下午你有时间吧,先跟我去一趟律所。”
“去律所干嘛?”她没反应过来。
“签协议。”
梁晴差点忘记要签婚前协议的事情,点头说好,又听见他道:“协议你看了没问题签字就正式生效, 我们就可以领证了。”
储臣公事公办地交代完,说自己有事要先走。梁晴让他赶紧去忙,自己也要给黑妞洗澡喂饭, 然后准备睡觉了。
两个人都急匆匆的,好像要赶着办什么大事。
可储臣这晚根本没有任何事要忙, 这几天也都没有安排工作。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确认她在楼上不能看见才停下来。
心脏跳得很快,砰砰砰,几乎要冲出身体,高强度的运动或者惊吓都没有如此过。手心全是汗,还有点抖,根本没办法开车。
他阖着眼皮,靠在椅背上冷静了很久,确认路上不会出状况才离开。
*
梁晴这天上午讲完课,嗓子有点痛。
她简单吃了点东西,是一块从家里带来的三明治,又喝了点水。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做饭了,也没锻炼,因为没心情,时间被发呆浪费了。
坐在办公桌前收到储臣的信息,说两点来接她去律所。她发誓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吃饭睡觉运动,养好身体,包括失常的精神状态,让生活回到正轨。
可是结婚了,会回到她觉得是正常的轨迹么?
去律所的路上两人也几乎零交流,储臣先去停车,她走进去才知道接待自己的人是顾阳,场面顿时静止了。
另一个女律师和储臣同进来,气氛才稍稍缓和。
梁晴只以为自己是来签婚前协议的,其实根本不用找律师,不过储臣钱多谨慎,她觉得倒也合理。
但是没想到他会给她那么多东西,顾阳一条一条认真给她讲解,那些房子和商铺,梁晴根本没概念,也不知道在哪里。
这些东西都是在梁晴来之前,他们已经整理好的。看着多,但是对有些人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当事人翘着长腿,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身体轻松靠着,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偶尔听一下,顺便看看梁晴的反应。
梁晴没有等顾阳说完就打断了他,这些她都不会要,是他自己挣来的。
她很清楚自己结婚的目的是什么。
律师看着两位当事人,有意给他们留下单独的空间。
储臣:“这是给你的婚姻保障,我不可靠,但钱是可靠的。”
梁晴还是没同意,天上掉馅饼还是掉惊雷的概率,她还是分得清的,天降横财必然伴随横祸。
她结婚又不是找饭票,她自己也有钱,虽然没有他的多,但是让自己过得很好绰绰有余。
储臣见梁晴拒绝,自然不会再坚持给,赠与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最终她只象征收了他名下的一套房子,是他坚持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