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白和钟意去看画展。
参展的画家姓冯,是位极有艺术气质的中年男人,站在周聿白面前,笑眯眯地打量钟意:“聿白,这位就是钟小姐吧。”
钟意这才知道他是梁凤鸣多年的好友和男友。
当天晚上,钟意和周聿白、梁凤鸣和冯老师一起坐下吃了顿晚饭。
气氛还算轻松愉快,聊了些家常话题。
梁凤鸣和周聿白的母子关系更偏西式做派。
每次见面都属于固定时间,提前预约安排,除了大事,细微生活互不干涉打搅。
钟意家里恰好相反。
一家人几乎每天都会聊天,钟家父母巨细靡遗地分享着日常生活。
梁凤鸣听钟意说起家里的事情,间或点点头。
神色不算太热络,也不算冷淡。
“我过两天参加一个珠宝品牌联名的慈善晚宴。”梁凤鸣向钟意发出邀请,“你有没有兴趣,不如陪我一起出席?”
钟意放下刀叉,悄悄看了眼周聿白。
“您干女儿走了,是不是没人陪您?”周聿白低头切牛排,“我一起陪您。”
“也好。”梁凤鸣啜着热茶,想了想,“你好久没陪我参加这些活动,露露面也好,要是遇上熟人,也打个招呼。”
钟意找出了当女明星那会的晚礼服。
镜子里的面容依旧明艳动人,但也有区别。
钟意捂着胸口——好几条晚礼服上身都觉得胸闷腰窄,她比以前胖了一点,但气质也更舒展随意。
周聿白更喜欢她现在柔如春水的肌骨。
他端着咖啡杯,在柔软的晨光中欣赏她的清丽风姿。
他感慨:“要是留在娱乐圈也不错。”
“嗯?”钟意低头戴耳环。
“世人都钟意她,唯我拥有她。”他单手插兜,姿态散漫,举起咖啡杯,剑眉挑得略带一点倨傲。
他变得可真多啊。
钟意嫌恶蹙眉,甩了他一个白眼:“抱歉,昨晚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让您上头了吗?尊贵傲慢的周总,您的秘书还在楼下等您。”
“我也可以更粗俗一点。”他换了个懒散姿势,英挺的面容笑得轻佻,“就凭这条裙子就能让我口口。”
钟意脸刷地一红,瞪眼把毛绒绒的拖鞋踢飞出去。
他走过来吻她浅绯的脸颊,柔声道:“晚上见。”
晚上两人一起陪梁凤鸣出席晚宴。
其实那天钟意有心怯,也有暗暗发烫的慌张,甚至有转身想走的逃离。
可周聿白在她身边。
众人纷纷过来打招呼,每个人的好奇目光都在打量她:“这位小姐是……”
“钟意。”梁凤鸣像介绍小辈一样介绍她,笑道,“今晚上有高珠发布,她自己也小打小闹做点设计,带她来见见世面。”
也有人能认出钟意,惊喜道:“以前见过面的,记得钟小姐演过好几部电视,怪不得这几年再没露过面,原来不拍戏了。”
梁凤鸣笑道:“她后来去了英国念书,学成才回国发展。”
名利场这一张张似曾相似或者完全陌生面孔。
梁凤鸣把寒暄话说出口,后面就全靠钟意自己开展,她笑靥如花,使出当年混娱乐圈的经验露出摆出完美社交笑容。
梁凤鸣和周聿白都在她身边,虽然没说什么。
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瞧出苗头来。
之前梁凤鸣明显是在为自己儿子挑选合适的女生,过一阵又不见动静,现在有冒出了钟意。
大家多多少少对钟意有些好奇。
当然也有知道旧情的人。
比如赵晟和当年那帮公子哥,看见钟意的时候笑得格外意味深长,明知故问看着周聿白:“瞧瞧这是谁啊?”
周聿白手指搭着钟意的腰,清清淡淡地晃着香槟杯:“这么快就忘记了?”
“钟意。”赵晟激动得连连拍手,“金屋藏娇好几年,终于肯带出来见人了。”
钟意乖巧微笑。
赵晟今天是当司机送他母亲过来,蹭到周聿白身边,朝着旁边努努嘴,悄声道:“搞定了?动真格了?”
“要不我说还是你厉害。”赵晟手搭着周聿白肩膀,啧啧几声,“先搞定了周家,再搞定凤姨,谁也管不着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我们这群人活得最随心所欲的,还是非你莫属,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周聿白薄唇展平:“哪里。”
最后赵晟走时朝着钟意挥手:“攒个局,有空出来玩。”
这大概是钟意过得最累的一个晚宴。
她笑得完全僵硬,伸手揉了揉脸颊,下楼的时候扶着栏杆长长地叹了口气。
周聿白撇头睨了她一眼。
有些事情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晚上钟意翻来覆去的没有睡意,趴在周聿白胸口听他的心跳。
他缓慢抚摸她如绸的长发:“要不要做?”
“要。”她展开手臂搂住他。
爱好像很难。
又好像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情。
好在这种晚宴仅此一次。
后来钟意偶尔跟着周聿白去赵晟的私人俱乐部坐坐。
赵晟每次看到钟意都是眉开眼笑,一副笑得别有含义的模样。
他那副殷勤到鞍前马后的态度也让钟意觉得诧异。
特别是赵晟攒的那些局。
他那些同一风格的女伴,每次见面都是围着钟意打转,一副要当闺中密友的架势。
后来钟意就不太想露面。
“赵晟对我笑得太多了。”钟意拧着眉头嘀咕,“明明他以前也不是这样。”
她宁愿在工作室呆着,或者抽空去充电念书。
总有各种课程,古罗马浮雕细工或者新艺术时期空窗珐琅,国内缂丝和螺钿工业,甚至是新兴材料的使用,也比百无聊赖陪着他们打高尔夫玩牌强。
春天的时候,赵晟邀请周聿白和钟意喝春天的第一杯绿雪芽茶。
钟意那时候刚结束日本的莳绘珍珠展览行程,许久没有露面,赵晟电话里又太过热情,她盛情难却,勉勉强强跟着周聿白去了。
原以为是某间茶室或者俱乐部。
谁知道车子越开越偏,到了西郊,最后驶进了一座花园别墅。
“这里……”钟意看见绿叶掩映的那一抹雕梁画栋,粉壁青瓦,突然想起点什么,怔怔不能言,“这里……我来过啊。”
周聿白支颐问她:“你什么时候来过?”
好多好多年前。
那时候她大学还没毕业,接了一个拍摄工作,早起从学校出发,晃荡了好几个小时的地铁,忐忑又好奇地走进了这个园子。
钟意跟着周聿白跨过月洞门,走进了花园。
眼前的景致跟记忆完全重叠在一起。
别有洞天的内院,那些亭台楼阁只是褪去了浅浅一层色彩。
墙角生了一抹青苔,铜色的猊兽吐出袅袅的淡烟,有清浅绵长的异香萦绕树杪。
钟意突然就迈不动步子,站在廊下问周聿白:“我们要在这里喝茶吗?”
周聿白牵着她的手:“园子里花开了,正是喝茶赏花的时候。”
她心头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暗涌。
让她柔情百结,思绪纷纷,深陷在久远的记忆里。
钟意被他牵着往里走。
这么清幽雅致的曲径回廊,好似只有他们两人,还有树梢清脆婉转的鸟啼。
两人最后并肩站在凉亭里。
钟意怔怔地环视着周围的景致。
凉亭依旧,瀑布也如旧,清澈的溪流如旧,红艳的落花依然如旧。
一切清晰,时光未逝。
他那时候跟赵晟几人坐在凉亭里喝茶,她在亭下的瀑布水畔捡起满裙落花,晶莹水花如碎玉飞溅,她长而薄的裙子飘进水中,身上湿了大半。
那时候她任由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时候他视若无睹,只是扭头跟身边人说了一句话。
轻描淡写地帮她解了围。
他走的时候。
两人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眼神毫无故事。
当时从未想过,以后人生还有这样的机遇,彼此之间会有这样的瓜葛。
钟意注视着水畔。
当时的她就站在那个位置,对着镜头阐述那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