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他:“你之前在这边住过吗?”
“没有,这房子是前两年买给我哥的,我之前都没来过。”
许岛蜻在心里刷新了一百次对凌戈的认知,这人是社交悍匪,她要离他远一点。
刚刚要不是她客气的再三拒绝,他们就不止提这么两条鱼回来了,凌戈还一脸遗憾道:“郑叔,就不打扰您和阿姨休息了,下次有机会您带着我一起去钓鱼,我也学习学习。”
哄得人眉开眼笑,连连表示:“你们以后不用买鱼,想吃就来我这儿拿。”
许岛蜻在一旁僵硬地全程挂笑,就像小时候跟她妈去不熟的亲戚家拜访一样,疯狂地在心里喊着走啊,我要回家。
刚钓上来的鱼还活蹦乱跳,凌戈把它们放进洗碗池里,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会杀鱼吗?”
许岛蜻摇头,她当然不会。
他一拍额头,朗声大笑,“怎么办?我好像也不会。”
许岛蜻也顿然开阔,难怪她看他这么眼熟,“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凌戈笑容定在脸上,滑不溜秋的一条鱼从他手里挣脱。
她认真看着他,他和小时候还是很像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5章 二零零五年
他紧盯着许岛蜻,目光灼灼:“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她向他解释之前在办公室看到的照片:“那个应该是你吧?你跟凌律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圆溜溜的脑袋和笑起来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就看了那么几秒就让她记住了。许岛蜻得承认,他有当社交悍匪的客观条件。
“恩,我小学五年级在海边拍的。”他还以为,她知道了什么。
许岛蜻见凌戈突然就没之前那么兴致勃勃,难道她刚说错了话,不会是戳到了什么家族秘史吧。她回房前偷瞄了一眼,他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指在水里晃悠悠地逗鱼,这种动作放在他身上,看起来有种鲁智深葬花的忧郁。
第二天难得休息日,许岛蜻依然在六点半准时醒来,靠在床上做了一小时的工作日志,简单洗漱一番,她下楼吃早饭。
电梯停在十七楼,她心想,应该不会吧。
心声刚落,提着装备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按了负一楼,见是她便热络地打招呼,“今天也要上班啊?”
“不是,去吃早饭。”
“小凌呢,还没起来吧?”
“嗯。”许岛蜻不习惯和陌生人这么亲近,然而昨晚刚拿了人家的鱼,也只好硬着头皮学着凌戈的样子回应。“您又去钓鱼?”
“是啊,年纪大了没那么多觉,这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做,也就钓鱼这点爱好了。你们带回去的鱼杀了吗?”
许岛蜻摇头。
“今天煮来吃啊?”
她点头,应该是吧。
“打算怎么吃?清蒸还是红烧?”
她又摇头,不知道凌戈会怎么做。
“哦,家里是小凌做饭吧?”
这话别有意味,许岛蜻有些心烦,无缘无故被别人扯上这种关系,但她又说不出个什么。还好电梯到了一楼,她赶紧先走了。
吃完早饭回来,正好碰到凌戈拿着卷尺从房间出来。看他神情像是刚起床,一脸惺忪的睡意,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拖鞋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这么早?”
八点半,也不算早了吧。
“正好你在,帮我一下,我要量窗帘的尺寸。”
许岛蜻问道:“换窗帘吗?”
“恩,灰色窗帘和这些家具根本不搭。”凌戈嫌弃地环视客厅,“看着就死气沉沉的,你不觉得吗?”
“还好吧。”她根本就没怎么注意过这些。
他轻轻啧了一声,看她的眼神也带了一丝嫌弃,仿佛在说:你没有审美。
这大概是和房东同住最大的好处了,自从凌戈搬进来后,添了不少东西,许岛蜻也跟着他沾光。
嫌洗衣机款式太老,以前的租客用过不卫生,换了台新的。
嫌烧水壶不好用,换了一台多功能一体的高级净水直饮机。许岛蜻再也不用每天睡前惦记烧一壶开水,再倒进保温壶。
刚搬进来就请专业的人把每个房间的空调清洗了一遍。
有一天,她下班回来,正好看到他认真盯着墙纸上的一团墨黑,不知道沾染的什么洗不掉的污渍。可惜客厅墙壁用的是一整张壁纸,否则估计他也是想换掉的。
“你说换个什么颜色?墨绿色怎么样?用亮色来中和一下。”
凌镜固定住上边,许岛蜻拉着卷尺往下,一直到落地窗最下边。
“二百五。”
他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许岛蜻赶紧补上单位,“高二百五十厘米。”
开玩笑,她怎么敢骂房东。
他脸色缓和,话题转到别处,“这地板颜色也显脏,真不知道当初装修的时候,他们怎么想的。”
许岛蜻想到地板全被撬开的浩大工程画面,赶忙说道:“地板挺好看的。”
“哪里好看?”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非要她说出个好看法。
“呃,它好看在这个…”她轻轻跺了跺脚,“踩着好像还挺结实的,是吧?”
凌戈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他从椅子上跳下来,“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
他进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两个鸡蛋、牛奶和吐司,简单地解决一顿早饭。
许岛蜻在阳台浇花,过了两分钟听见他在厨房里叫她。
“你快看看,这鱼是不是死了?”
凌戈拨了拨水,鱼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缺氧太久了。
许岛蜻也拿手指头戳了戳,好像真是。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有点庆幸,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挺对不起这鱼的,说不定它们的枉死和她脱不了关系,会不会是她的意念杀死了它们。因为她刚在电梯遇到给鱼的叔叔后,就隐隐有点烦躁,昨天凌戈那意思,应该是要叫她一起吃鱼吧。
“那,是不是不能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最好别吃了。”凌戈遗憾道:“早知道,昨晚上就该杀了。”
许岛蜻一下子就不心虚了,不是她的问题,是它阳寿已尽,鱼命注定。
“这个怎么处理?”她是想厚葬它们。
“我查查。”凌戈出去拿手机。
“哗啦”一声从两人背后传来,刚刚毫无动静的鱼,突然在水里游得欢快。
小样,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着把我埋了。
两人面面相觑,原来鱼也会假死。
凌戈想了片刻,将百度里的“死鱼的尸体怎么处理”改成“新手怎么杀鱼”,他嘀咕着:“清蒸还是红烧呢?”
许岛蜻在房间心烦意乱地转了一圈,看看窗外,外面的太阳逐渐大起来。算了,她打定主意,扎好头发,拎上包出去。
“你要出去?”
“嗯,公司加班。”她故作自然地说道。
凌戈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背对他穿好鞋,打开门走了。
许岛蜻本来只是找个借口,这会儿又觉得既然都出来了,索性去公司加班吧。
虽然是周日,但公司里也不算太冷清,她所在的楼层每天都有人值班。除了小组的同事,其他人基本不认识,许岛蜻独自坐在工位上,没一会儿就进入专注的状态。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非常热爱工作的那类人,只不过除了工作,似乎没什么事情做。而她非常讨厌那种找不到事的状态,会让她陷入极度焦虑和恐慌。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一点,食堂没什么想吃的,许岛蜻下楼去到公司附近一家小店,之前龚欣带她来过两次,介绍说这家店老板是顺德人,做的粤菜非常正宗。
她吃过之后,觉得这家店难得的非常符合自己的口味,于是渐渐成了常客,每个星期都会来。
这会儿店里只有零星两桌人,许岛蜻点了一份牛腩陈村粉,她还很喜欢吃凉拌鱼皮,可惜没那个胃容量,只能眼馋。
吃到一半,店里的客人只剩她一个,老板端了一碟香喷喷的煎红豆糕上桌,用别扭的普通话对许岛蜻说道。“你尝尝这个。”
“谢谢老板。”许岛蜻夹起一小块,又香又糯,还不油腻,她夸赞道:“很好吃。”
“自己打的糯米,外面吃不到这种口感。”老板自豪地在她对面坐下,她是一位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妇女,皮肤黝黑。“你是哪里人啊?”
“西安。”她来深圳之后,发现大家第一个问题就是互相问对方是哪里人,明明都说着标准的普通话。龚欣说是因为深圳没几个真正的本地人,就像她,虽然身份证上写着深圳,但其实她爸妈分别是潮州和汕头过来的。
“哦,北方人,难怪你这么高这么靓咯。那你怎么想到来深圳呢?”
许岛蜻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问到了,但她自己也没个答案。
为什么来深圳?
她不知道。
大四的寒假她拿到了一份北京的offer,实习期表现得也很好,只等毕业就转正。一个多月前,她回学校参加答辩,本来打算当天晚上就回北京。
答辩进行得很顺利,几位老师都是熟面孔。回答了几个专业问题后,话题终于随意了点儿,有个老师问道:“我很好奇,你对自己的未来是怎么规划的?”
提出问题的是传感器技术专业课的老师,曾经邀请过许岛蜻本科毕业后到他门下读研,但她那时正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丝毫没有这个想法。后来大三下学期这位老师又推荐她去参加宾大的一个交流项目,愿意给她写一封推荐信。
这件事许岛蜻倒是认真考虑过,她专业课GPA4.0、有省奖经历,语言成绩也达标。遗憾的是虽然学校减免一部分费用,但其他的报名费、保证金、医疗费、生活费一系列费用,至少需要两万美金的银行存款证明,让她不得不放弃。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目前先去北京工作,努力存钱,以后有机会的话,想申请国外的大学深造。”
“以你的资质和努力,未来一定不会差。”老师乐呵呵地说道:“不过也不能光顾着工作存钱,享受生活,感受当下也很重要,北京是个好地方,你会喜欢的。”
当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应该会在北京度过四年大学时光。
答辩结束的当天,她与关涵在校园里逛了一圈,下午又去了一趟高中学校,站在校门口,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晚上六点,许岛蜻在候机的时候,向上级申请了辞职,并提交了正式的辞职报告。
再然后,她就来了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