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把她白皙的皮肤照耀到近乎透明,呈现出一种充满距离感的秀丽。她幽黑澄澈的眼瞳里几乎没什么情绪,像是一种疲倦到极致的冷漠。
秦厌看着她,不期然竟想起那盒融化了的香草味冰激凌。
怪不得,他想,原来是因为这个。
在这念头之后,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点不言的尴尬,在他生命里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如此直截了当地向他提起这样的话题,哪怕是阮甜,他们也从来没有亲密到这个份上。
他罕见地有些失措,“呃,这样——”
秦厌目光扫过闻盈冷淡克制的神色。
他顿了一下。
“那你怎么办?”他低低地问她,仿佛忽然又重拾往日的沉稳,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能镇定面对。
闻盈没什么表情地低下头整理起手里的文件。
“没事。”她说,白得刺眼的灯光拂过她的面颊,透露出一种近乎事不关己的冷漠,“待会去便利店买。”
秦厌皱眉。
“你这样方便吗?”他目光下移,看向闻盈的脚踝。
闻盈很轻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你给我出个主意?”她语气微妙。
秦厌顿了一下。
“你就在这别动了,”他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去帮你买。”
闻盈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夹,秦厌真的这么说,她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不用了吧?”她下意识婉拒,“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跑一趟没几分钟。”秦厌平静地说,“举手之劳。”
闻盈微微抿唇。
她此刻忽然生出点不安的悔意了,这不安并不来自这件事本身,而是更微妙的、悬在她和秦厌之间的、她也许无法控制的东西。
又或者,这本来就是她深心里不死的浮念。
“我……”她仓促地开口,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又停下,无言。
秦厌凝视着她。
“闻盈,”他很低沉地说,“你不需要和我这么客气。”
他很快又笑,像是想缓和气氛,苍白到耀眼的灯光勾勒他清秀英挺的轮廓,他幽邃的目光长久地追随着她,唇边带着点微浅但真切的笑意,又好像有点因她而生的忐忑,被他用镇定掩盖。
“你放心,”他玩笑,“还没资本家到压榨伤病员的地步。”
闻盈垂下眼睑。
他们相顾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儿,秦厌下楼去便利店,闻盈则滑动椅子重新坐回桌前,沉下心来把先前剩下的一点工作做完。
秦厌回来时她已很专注地工作了起来。
他安静地站在一边凝视了她一会儿,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把大塑料袋轻轻放在小沙发上,动作很轻地带上玻璃门,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
闻盈在他关上门后抬起头。
她微微抿着唇,长久地望着合拢的玻璃门,茫茫然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把小沙发上的塑料袋拎了过来。
大概是不知道她习惯用哪种,也不好意思细问,秦厌把每个牌子都买了两包,全都塞在塑料袋里,整整一大袋。
闻盈凝视了手里的塑料袋很久很久。
在一片寂静里,她很轻地叹了口气。
闻盈关掉办公室里的灯,把玻璃门轻轻合拢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到秦厌从隔壁走了出来。
他们安静地并肩走向电梯间。
闻盈的动作很慢,秦厌伸手扶她。
他们在一片寂静中交换着和工作有关的意见,又在言语的尽头一起归于寂静。
“如果,”秦厌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最近太累,你先休息一段时间,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闻盈微微偏过头,目光在他侧脸上轻轻一瞥。
“这么好说话?白分我一半的股份,让我坐享其成,你岂不是亏死了?”她很微妙地说,“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
这当然是句没意思的玩笑话。
但秦厌很淡地笑了一下。
“我会亏吗?”他反问,声线低沉。
闻盈眼睫颤了颤,似叹非叹。
“也是,你这么精明,怎么会亏?”她轻轻一笑。
秦厌顿了一下。
他忽然偏头看她,幽黑的眼瞳紧紧注视着她的侧脸,把她的每一点细微表情都收拢。
“不会亏吗?”他又问。
闻盈却没有看他。
她安静无言了很久,才很轻地开口,“谁知道呢?”
秦厌忽然停在那里。
闻盈走了两步,回头看他。
微黯的灯光里,他目光灼灼如星火,仿佛带着真切的热意,毫不掩饰地将她淹没。
“闻盈,”他声音低沉,“这次我想得很清楚。”
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他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甚至祈愿能回到那个被悬崖狂风沉浸的夜晚,说出他已确定的答案。
“我现在比任何一刻都更清醒。”他说,“当初的那个问题,我想再问一次你的答案。”
闻盈垂眸。
“什么问题啊?”她故意装不懂。
可话尾微扬,就像指尖在雾蒙蒙的窗上三笔勾出的笑脸。
那一点点浅淡又上扬的弧度。
秦厌眼里的星火砰然绽放。
他不自觉勾起唇角来。
“不记得了?”他懒洋洋地笑,几乎有些重拾罕见眉眼飞扬的少年意气,“那我再问一遍。”
秦厌目光紧紧注视着她。
“闻盈,”他低声说,用尽郑重,“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
闻盈的目光紧紧贴着他的面庞。
这可真不够理智,她想,这其实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怎么办呢?
兜兜转转好多年,她还是心动。
偏偏心动。
在微凉的晚风和微黯的灯光里,她垂眸,似叹非叹,侧脸轮廓温柔似画,去拥抱很多年前、青春年少的梦。
“好啊,”她说,唇角微扬,“那就试试嘛。”
第22章 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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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恋时就像醇厚的牛乳。
所有的甜都隐秘地藏在悠远纯粹下,明明没有一点酒精,但已心甘情愿沉溺沦陷。
“最近恋爱了?”天南地北采风见朋友的尤女士难得入住她的公寓,在昏沉的暮色里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掖了掖身上的睡袍,很有兴致地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闻盈,“还是你那个学长吗?”
闻盈握着眉笔的手顿了一下。
她记得她只和尤女士提过秦厌那么一两次,而且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用这个提亮。”尤女士弯下腰,宝石蓝美甲的小拇指在眼影盘上虚虚点了一下,然后抬起头,从镜子里和闻盈对视,很狡猾地笑了起来,“女儿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可妈妈什么都猜得到哦。”
闻盈抿了抿唇,不接茬。
她轻轻放下眉笔,按照尤女士的指点补眼影。
“秦夫人可不好相处哦。”尤女士刻意地叹气,“她这个人,要求很严格的。”
闻盈确实被尤女士钓到了。
她微微皱眉,“很严格?”
“她还是有点名气的呢。”尤女士微妙地笑了起来,“她以前是学服装设计的,天之骄女,可惜性子太要强了,接受不了别人比她强——除非真的惊才绝艳,否则这样的性格可没法在这行混。”
但凡是和艺术搭边的行业都吃天赋,有些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你再怎么努力也望尘莫及,到哪说理去?
秦夫人出身优渥,性格极度好强,从来没输过谁,本身也有点天赋,一直顺风顺水,没想到某次公开比赛遇上了一个真正天才的对手。
当时主办方和秦夫人家有点拐弯抹角的关系,给秦夫人透露过最终排名,甚至暗示可以为秦夫人进行暗箱操作,没想到秦夫人本性高傲好胜,反倒觉得这是更深的羞辱,一怒之下直接封笔退圈了。
“这样的婆婆可不好相处啊。”尤女士有点看乐子一样摇着头。
闻盈从镜子里淡淡地瞥了尤女士一眼。
“你不是一直说,只要享受恋爱的甜美就可以了吗?”她不太搭茬,主要是不愿意成为尤女士的乐子,“怎么轮到我这,只是谈个恋爱,你连婆媳关系都考虑起来了?”
尤女士耸了耸肩。
“你和我又不像,我女儿还是有点传统的。”她很没所谓地把玩刚做好的美甲,“校园时代还是不能遇见太喜欢的人,不然就得吃点爱情的苦头了。”
尤女士其实是主张及时行乐的那种人,认为尝尝爱情的苦也是一种人生体验——不过也不能太苦,那就成了冤种了。
闻盈最后一遍检查妆容,“啪”地盖上口红,拿起旁边的坤包,站起身。
“今天会晚点回来,不用等我。”她很有条理地安排,“冰箱最上层有鲜牛奶,你睡前记得热一杯喝,省得又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