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只是捡起那只裂了一道的沙漏,让向导帮他包裹严实。
“黎董,有裂隙的物品,其实也没必要留着。不觉得,伤人伤己吗?”
“喻少爷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我却是豁口的破陶瓷碗,用了八年的人。”
那是他独自在宛宫一号生活的日子,陈韶怡每每发疯,都会去砸一遍空荡的庄园别墅。
豁口的破陶瓷碗,满是刀痕的墙壁,斧子劈碎的门锁。
尚禧暖咬了咬唇,这次连喻嘉樾的沙漏也推开了,“不做了,没意思。”
向导立刻拿出明信片卡箱,“那选明信片写吧!”
尚禧暖从一沓卡片里选了张无人机俯拍大漠沙丘,驼队绵延的明信片。
她握着笔,手下控笔的力气略虚,字体虽乱了些,却能从笔锋中看出玲珑娟秀。
“暖暖,你写给谁?”喻嘉樾问道。
尚禧暖合上笔,淡淡道:“外公。”
她想了好多人,最后脑子里晃过网络上那句非主流的话:最爱公主的不是王子,而是国王。
“也给我一张吧。”一直单独坐在吧台的黎锡然突然开口道。
尚禧暖截住向导,“我写好了,可以先帮我吗?”
黎锡然挑眉,十分大方道:“先帮她。”
待到所有人都写好卡片,五人站到邮箱前,齐齐拍了张游客图,才将各自的明信片丢进信箱内。
向导看着始终落单,且被孤立的黎锡然,“您和他们不是一起的吗?”
黎锡然摸了摸鼻尖,“得罪了大小姐,正在想破脑袋道歉。”
“小姑娘嘛。”向导含笑,“要哄,要宠,更要有耐心。”
黎锡然抿了一抹笑,“耐心呀!”
那整个沪上,可没有比他更会伏击猎物的人了。
-
返程。
按照原定计划是乘坐管家的越野皮卡体验刺激的冲沙。
但最近新改的规定是,为了保障游客安全,冲沙皮卡副驾不允许搭载乘客。
那就意味着五人,有一人是无法体验的。
尚禧暖因身体还未彻底恢复,便自觉放弃。
问题随即而来,只剩下黎锡然那辆车可以载她返回营地。
此次来沙漠,几人对冲沙早期待已久。
大小姐咬唇,故作轻松道:“没关系的,就是同坐一辆车而已,很快就到营地了。”
话虽说得轻巧,但她的脸上的情绪明显连微笑都绷不住了。
“我陪暖暖坐另外一辆车,你们好好玩。”喻嘉樾退后一步,坚定不移地站到大小姐身边,“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喻嘉樾身上是独有的恣意少年气,站到尚禧暖身边,就像是大漠里绝美的一幅画作。
“好浪漫哦。”阮颂宜将脑袋搭在乔曦肩上,“绝不会丢下你一人...”
尚禧暖脸上的笑意这才深刻了些,“谢谢。”
被喻嘉樾扶上车的瞬间,她脑海中如倒带回溯。
不由想到情人节被黎锡然留在繁
华喧闹的浪漫街道,喉间的苦涩味也再次涌上。
她想,在意自己的人,就算放弃期待已久的事,也会陪在她身边。
喻嘉樾望着她眼底,边将她长裙拢进车厢。
等他关上门,就见黎锡然已经从另外一边坐上了后座。
车上唯一的位置,便只剩下副驾。
“黎先生,我是同暖暖一起的,可以麻烦和你换下座位吗?”喻嘉樾克制着情绪道。
黎锡然坐在越野皮卡车内,沙漠的光炽灼,只映在他下半张脸上。
从前无论从神情还是五官轮廓都温润柔和的人,这次连搭在车窗上的手臂都写满了倨傲。
“不好意思,作为这辆车子租赁的客人,答应搭载你,已经是看在暖暖的面子上了。”
这时已过了游赏的时间,环顾整个沙漠不再见任何载人皮卡。
“小伙子呀,你就坐副驾吧。这个时间点,就算你另外租车,也没司机肯来了。”过了半下午,再随意走动,指定日落前回不去营地,那就只能在沙漠迷路了。
“我去坐副驾。”大小姐皱着眉,就要推门下车。
“暖暖,你身体还没恢复,副驾不适合你坐!”黎锡然贴过身子,拦住她要推门的手。
“我坐,我们快点回去吧。”喻嘉樾冷瞥了眼黎锡然,拉开了副驾的门。
这番争抢,着实幼稚。
一个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跌下,一个撕碎了满身的霁月风光。
回程的路上,三人各自面朝一方,谁也不发一言。
最后是司机师傅主动开口,“听老吴说,你和那姑娘刚考上剑桥?”
喻嘉樾点头回应,“是,我们两个从小就同校同班。”
“那还是青梅竹马,你们是对象伐?”
还没等他回话,车前遇到一个小沙丘,司机踩了下油门,冲了过去。
惯性力,没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便齐齐朝着一方栽倒身子。
尚禧暖本就无力,惯性冲击下,她无疑像是一片纸。
胸脯先向前冲,脊背再重重砸在椅背上。
她皱着眉紧咬牙关,做好迎接锥心的痛。
可就在她还未全然冲向前方时,整个人就先落入了一个宽厚的胸膛之内。
预料的痛被化解,替代而来的是一个曾经无比熟悉的怀抱。
甚至就连男人的心跳声,胸膛起伏的力量,都能轻而易举勾起她各种相似回忆。
颔首,黎锡然不知何时解开了安全带,他肩胛重重磕到前排座椅侧边。
膝盖同样脱力,结实跪在脚垫上。但却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彼时还尚在安抚她不怕。
她余光之内,是黎锡然手背上的抓痕,脸上结痂的血痕。
短短两天不到,他憔悴到让人无法联想至,从前那个站在摩天大楼上睥睨整个沪上的男人。
“放开我。”她眼眶不由控制得红了。
黎锡然还跪在地垫之上,颤抖的音腔都能听出压抑之下的痛,“现在一切以你的身体为第一位。”
“不需要!”
“暖暖。”他微微喘息着,但护她在怀的力气明显更大了,“我们现在不闹,到营地,我就松开你。”
第17章 银碗盛雪
◎我愿意一直哄到你消气为止。◎
沙漠。
车速虽慢, 但颠簸不减。
尚禧暖在去程时几乎已用尽全身力气忍耐,所以回程的路, 突然被黎锡然护在怀中后,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全身骨缝的痛确实得到不少纾解。
即将日落的天色,她又不好要求司机为她单独停车。
于是这一路, 大小姐别扭又难忍痛楚,黎锡然就始终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拿胸膛做她身体的缓冲保护。
车子终于抵达营地时, 喻嘉樾第一时间从副驾跳下去, 拉开尚禧暖身侧的车门,直接将她抱走。
突然被抽离出熟悉的怀抱, 尚禧暖的视线都还没从车的方向挪开。
只见黎锡然扶着膝盖,缓慢地挪到座椅上。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尚禧暖立即移开视线。
她说不清此刻的心情, 甚至这段时间她都在回避黎锡然带来的任何情绪价值。
理智告诉她, 不要去在意他的任何做派,感性和这些年单恋得不甘,又促使她余光总会倒影他的身影。
尚禧暖咬着唇角,感受血腥和刺痛蔓延整个口腔。
就像吞咽千万根针, 使她心里生出告诫的声音:记住这刻的痛, 然后再也不要为了任何人感受这份痛。
黎锡然没立刻下车, 他轻掀开裤脚, 膝盖上已清晰可见淤青。
视线末端,是被喻嘉樾抱离的尚禧暖。大小姐真是狠心又决绝, 甚至没给他半个眼神。
司机停好车, 转过身体, “刚那姑娘又不是你对象,你还抱人家,摔了自己,还让人家对象不高兴。”
黎锡然将脖颈枕在座椅靠枕上,声音中都带着疲累,“师傅,如果那姑娘是我对象,我把人家惹生气了,该怎么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工资全部交给老婆,回家不是打扫卫生就是帮忙带孩子,特别有眼色。几乎不给她生气的机会。”
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怀,他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此时简直有一千万个悔不当初和早会如此。
而现在他也像极了病乱投医,也再没有平时在工作中运筹帷幄,游刃有余地利落。
回想不久前他回答财经记者的采访,尚禧暖于他真的应了那句:她就是他的患得患失,难以自
持。
“所以,刚刚那姑娘不会是你对象吧?”司机见他脸上表情复杂,试探问道:“把人家惹生气了?”
黎锡然没点头,也没否认,“是我家大小姐,就难哄得很。”
“女娃娃都这样,我小女儿七岁,生起气来都能两三天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