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另端，少年或也忆起昨日，轻轻哼笑一声。
“都是大小姐天赋高。”他先夸赞她，接着又道，“你现在在哪，路考现场，还是驾校？”
“怎么，你该不会要给我惊喜，过来接我吧？”宋知反问着，脚下步伐已不自觉加快。
就听少年声音低下去，透出几分温柔：“嗯，站台等我。”
下一秒，宋知便听那端引擎声浪骤然喧嚣。
应当是他加快了速度，而她，亦更快迈步，最后干脆小跑起来。
结果，前来迎接之人并非少年一个。
远远地，宋知便见两辆跑车招摇而来，所过之处，路人无一不侧目打量。
是真的非常招摇，因为——
其中一辆车的天窗之上，竟飘扬着一面白旗，上书两排红色大字：
“我！大小姐！
路考满分！”
又傻又中二。
宋知虽羡慕他人的青春热闹，恣意妄为，但她的青春也不必热闹到这种程度……！
太社死了，她甚至想转身单独乘坐公交车，装作不认识这三人。
然而法拉利已经在她脚边停下。
宋知立刻抬起手，遮在额头，光速钻进车里。
“谁的主意啊？”她话刚问出口，就没忍住扑哧一笑，“好傻。”
虽然社死，但好像，她居然也还是有点高兴的。
这种被人记挂，和喜欢之人做傻事的感觉，其实也挺叫人熨帖快乐。
陈焰看向她，随之浮出笑意，他似些许意外：“旗子我买的，原本要给你提字，被西泽抢先了。”
“你真喜欢啊。”他试探问：“不然，我去拿过来，给你亲自举着？”
“别！”
宋知又笑一声：“给西泽拿吧，他是旅游的外地人，不怕丢脸。”
四目相对，陈焰也不由被她的快乐感染，愉悦地笑起来。
“这么高兴？早知道再给你弄一面。”
少年问她，“大小姐，如果给你，你想写什么？”
宋知沉吟半瞬，反过来问他：“你呢？”
陈焰凝住她，勾出痞：“‘热恋中，勿扰’，如何？”
宋知尚未开口。
滴滴——
身后，沃克兄弟的雷达仿佛精准捕捉到两人的腻歪，摁响喇叭，替她作答。
少女便道：“喏，估计会在音乐节被群殴吧。”
“那，我们试试看。”陈焰笑谑踩下油门。
超跑嚣张飞驰，一行四人扛着中二旗帜向音乐节现场进发。他们像异类，毫不在乎世俗的眼光，穿越不息的车流与人流。
终于抵达目的地。
人潮似海，黄沙轻漫，成片旗帜飞扬，逗趣古怪的标语无敌。五颜六色的头发，随心所欲的衣裙，这里像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
音响里正在唱：
“宇宙的有趣，我才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你牵我的手，而乱跳的心”
沃克兄弟挥着幼稚的旗，陈焰朝她伸出手：“大小姐，准备好变成摇滚疯子了吗？”
宋知放亮的眼看向他，才知道，原来异类也有异类的精彩。
“准备好了！”她将手交于少年手中。
音乐大盛，他们牵手奔进热烈人潮。
*
在宋知坠入狂欢之时，周衍终于也收到了宋语默的回信。
【我可以安排你和宋知见面，但再等等吧。】
【以前我告诉她，她没有爸爸了，还需要点时间去解决。】
“她没有爸爸了”。
女人说得委婉，但周衍立刻明白，她应该是告诉宋知她父亲死了。
离婚后前夫就等于死了，这倒挺宋语默作风。
周衍放下手机，起身走到写字楼的落地窗后，举目远望。
所以，在宋知的世界里，她从小就彻底失去了父亲。那她是怎样的心情，会不会比还能心存念想的小婵更难过？
告知小孩她永远地会少一个亲人，毕竟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
周衍心绪难宁，傍晚离开公司后，便不知不觉地就又走到禁区。
望着便利店的门牌，他失笑垂目，最终还是抬步走进去。既然已经来了，他想，那就坐一会吧。
未曾料想——
才刚推开门，竟就见收银台立着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女孩身高到他胸口，隐见一双凤眼，她此刻穿一条青春牛仔裙，侧立的模样与周亦婵一模一样。
正是他阔别十八的女儿，宋知。
周衍步伐陡定，立在原地，怔怔失神地看向她。
却见女孩微笑转身，亦倏然站定，望住他，笑容顿凝。
父女俩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充斥着汹涌的情绪。
忽然，女孩唤一声：“爸爸？”
周衍呼吸瞬屏，心脏骤停，继而又疯狂乱跃。
“是我。”他张口，声音微喑，“宋知”二字卡在喉咙迟迟无法唤出。
而这时，女孩走向他，面色疑惑却自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离你的公司很远吧！”
其熟稔的态度令周衍霍然惊醒。
“小婵？”他试探着唤一声。
此时此刻，其实突然和爸爸当街偶遇的周亦婵紧张得要死。
但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尽量把话题转移到父亲身上：“嗯？爸爸你不会是忙昏头了吧，连自己女儿都不认识了么？”
周衍便确定，眼前的女儿并非宋知，而是周亦婵。
他掩住失落道：“我刚好来附近的半岛酒店谈工作。”
微顿少顷，他又狐疑看向女儿，反问：“你呢？不是说要和陈焰去音乐节，又怎么会在这里？”
！！！
怎么宋知这么乖，连谈恋爱的行程都要跟她爸报备？！
周亦婵的神经登时绷紧到极点。
“唔……”
她支吾一声，对上父亲探寻质疑的眼睛，大脑疯狂思索对策，手心都开始冒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亦婵看见店外走过一个外国人。
灵光乍现，她借口胡诌说：“陈焰的队友住在这附近，我们来这边会和再一起去。”她还补充，“现在还早嘛，音乐节晚上才开始。”
父女俩心思各异，都藏有秘密，各自编理由解释后，一时竟相对无言。
静默半晌，周衍才又道：“那你们在哪汇合，要爸爸陪你过去吗？”
“不用！”周亦婵一口回绝。
周衍看着她。
她心虚，怕是被看出了端倪，半真半假地吐槽：“哪有约会叫爸爸送的，好尴尬……”
合情合理，周衍便说：“也是，那爸爸就不勉强了。”
“那我先走啦？”周亦婵试探着问。
周衍颔首，轻应一声“好”。
周亦婵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开溜。
对面酒店自然是不敢回，她怕露馅，一口气跑出非常远才终于停下。
她一面喘息回忆与爸爸的交谈，一面想，自己刚才应该是糊弄过去了吧？
与此同时，周衍坐在便利店，也在回想方才与女儿的偶遇。
无论是语气或态度，都是小婵无异，而且她调侃“他忙昏头了”，也与他们早上的交谈对得上。
况且，他又想起，来这里之前宋语默的那条信息。在宋知眼里，她的爸爸早就死了；而宋语默说她还需要些时间，那意味着，现在的宋知根本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而方才，女孩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唤了“爸爸”。
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宋知。
一切迹象都表明那就是朝夕相处的女儿，周亦婵。
但周衍却始终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对，始终心存一丝违和。
他透过玻璃，望着对面酒店的人来人往，不由想，女儿清晨就出门了，怎么这个点才来和朋友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