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没有直言喜欢，可她的每句话里却都盈满了克制的爱。
陈焰的喉间忽然发涩。
他干咽一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今天为什么又过来？”
宋知盯着他，一瞬不瞬。
她坚定无比道：“因为我喜欢你，不想留遗憾。”
从前态度的反复，是她自认没有资格沉沦的卑微；喜欢却退后、放手，不敢说真话，是她也喜欢他，不想把一切搞砸；而分别又反悔，不远万里追来，是她亦不舍想将他留下。
宋知摊开的不止真相，还有她的心。
以前那个灵动鲜活的大小姐，此刻却目露忐忑，小心翼翼地问他：“陈焰，你会原谅我吗？”
“如果你还是很生气，那我可以——”
话讲到半截戛然而止。
因为陈焰再也无法控制，忽然张臂紧紧地抱住了女孩。
宋知蓦地怔忪。
却听少年在她耳边说：“还记得你问我爱你什么时，我说的话吗？”
“我喜欢你的意思就是，我会爱你的全部。”
“展现的你，藏起的你，诚实的你，虚假的你，我都觊觎和渴望。”
那晚，宋知正是被此打动，她当然记得，她永不会忘。
而这一瞬，少年又告诉她：“那就是我的答案。”
他当然会原谅她。
他早就承诺过，也会爱说谎的她。
宋知几乎刹那涌出泪来，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确信的问：“真的吗？”
陈焰说：“千真万确。”
宋知似难以相信：“我冒充大小姐接近你，你一点都不生气吗？”
生气吗？好像真的没有过。
或许从江舒月那得知真相的一刻，在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荒唐之中，有过一瞬被玩的感觉。但在确认他自始至终交往的人都是宋知之后，别的所有都不再重要。
对他而言，知道一直是她，只有她，就已足够。
所以陈焰纠正女孩：“你只是冒充了周小姐。”
他说：“闯入我赛道的大小姐是你，真正的周小姐可差遣不了我。”
宋知泪更汹涌，既哭且笑：“可是陈焰，真正的周小姐其实是我的双胞胎妹妹。”
她抬起头来，重新看向他：“劝你话别说太早。”
少年微讶，但转瞬，似觉得这也合情合理，又恢复面色。
也许是怕她又陷入忐忑，他镇定地问：“还有什么内情是我应该听的吗？”
宋知点点头：“很多。但那些解释起来会有些长，所以我刚才先着重回答了你的问题。”
她透出几分委屈：“毕竟你刚刚凶得要吃人。”
陈焰搂紧她，道歉：“我的错。因为我急着确定，我喜欢的人只是宋知。”
“那你确定了吗？”宋知的心脏微收。
陈焰毫无迟疑：“非常确定。”
胸腔内陡然一阵狂跃，宋知难抑唇角的上扬，转泪为笑。
她环住少年：“那我现在可以补充，欠你的另一半解释了。”
陈焰却说：“等会，有件事更急。”
宋知抬眸启唇，“什么事”三个字还没问出口，少年就已俯首而吻，以行动作答。
从以为看见她的那刻，陈焰就想拥紧她亲吻她。
兜转至此，确认过热恋是她，他终于能放肆向她传达，他多想她。
而宋知亦然。
这一刻，在斯帕之巅，于光里，踩在无人的赛道尽头。
她仰首，予以少年最热烈的回应。
*
互诉思念后，两人就坐在了赛道尽头。
边看金乌西沉，宋知边跟陈焰说她和周亦婵的“双胞胎奇遇记”。
她们是如何在高考毕业后相逢，是怎样热血上头交换人生，又何时知晓比她们更荒唐的身世真相，一件件她全部都讲给少年听。
听完的那一瞬，陈焰才终于明白那日，女孩醉酒时所言。
那个她最在乎却对她冷漠以待的人，应该是当年执意要分开她们姐妹的，她的母亲。
“宋知，”陈焰忽而侧头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去酒吧那天发生什么了吗？”
在他真正认知她的这天，他想知道，是什么让她那样心碎。
宋知垂眼，轻声说：“那天，我和妈妈决裂了。”
想起女孩那天的眼泪与无助，陈焰心上一刺。他伸臂轻揽宋知，将她搂入怀，无声地宽慰。
宋知却对他微笑：“没什么，都过去了。我现在拥有更亲密的姐妹，而且——”
她侧仰目，看向他，“还有另一个可以并肩向前的人。”
对上女孩含笑的眼眸，陈焰俯首，吻了吻她的额头，又珍惜地轻吻她的眼睛。
感受到少年的鼻息拂过唇窝，宋知倏尔抬手，阻隔了他真正的吻。
陈焰不解凝着她。
宋知解释：“很晚了，亦婵还在赛场里等我，我该去找她了。”
陈焰环住她腰，限制她行动：“天不黑就要回家，周小姐给你制定的家教是不是过于严格了？”
宋知摊手：“没办法啦。毕竟是周小姐亲自买了机票，千里迢迢地带我飞过来，我不能重色轻友。”
她说着起身，又朝少年伸手：“快点，我们先去跟亦婵汇合。”
女孩叫他一起，陈焰猛然想起和周亦婵的那个乌龙。
先前被震人的真相与重逢的触动，转移了注意力，尚且不觉。此刻尘埃落定再想起，他尴尬到头皮都有些发紧。
“呃……”
陈焰试探着道，“见‘家长’的事，稍微缓缓吧？”
陈焰和周亦婵虽然是从小认识的青梅竹马，但毕竟也很多年没联系过了。
宋知以为他是单纯怕尴尬，再加上，想到周亦婵和他还隔着陈西川的事，也许见了面亦会不自然。
她便不强求：“行。但是陈焰——”微顿一瞬，她说，“我们吃过晚饭就要离开斯帕了，今晚就得飞回国。”
陈焰倏地一怔。
旋即，他不再迟疑，牵住女孩的手一跃而起。手肘往后轻收，将宋知拉到身边。
“怎么这么着急？”他说，“我认识你才两个小时，你就又要走。”
宋知抿唇，看向他的眼神十分无辜：“马上开学，我得去大学报道了……”
陈焰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将去哪里上大学，要念什么专业。
“是哪所大学？”他的手指穿过她指缝，扣住，“宋知，除了你的姓名和身世，我对你一无所知。这像话吗？”
“是有点不像话。所以，你听好了陈焰。”
宋知笑眼回答：“我考上了T大机械院，虽然还没正式入学，但我已经想好研究生要去英国念赛车工程。”
陈焰忽然就跟着她一同笑起来。
“什么时候决定的？”他问，“今天，还是以前？”
宋知懂他想知道什么，坦诚道：“被周衍游说去到银石赛道的那天，选择了要去学机械；和你热恋后，决定了要进修赛车工程。”
既因为爸爸，也因为你。
所以，她其实没有她从前装出的那样洒脱。
她早就计划了将来，一个有机会跟他们所有人重逢的将来。
陈焰当然开心，当然深受触动。
但他却问：“那你自己呢，这条路真的是你喜欢的吗？”
就像周亦婵选择艺术，他选择赛车，他想确定，她是否也遵循了自己的本心。
这个问题，宋知在得知身世后认真想过。
在发现自己当初被父亲所“抛弃”，被忽视了整整十八年的时候，她曾短暂的迷茫过。那时，宋知就问自己：既然周衍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完美父亲，那她还要走受他影响的那条路吗？
宋知甚至动过要转专业的心思。
可当她真正思索，她却发现，她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热爱的道路。
曾因为宋语默，她坚定地要学更真实更严密的理科，但到了要抉择未来之路时候，她竟没有一个想要的方向。
迷惘之时，赛场里呼啸的引擎声浪闯入大脑，那一次次掌控方向盘的快意涌上心间。
刹那间，宋知便明白——即便抛却了周衍与陈焰，自己也是热爱这条路的。
也许这个暑期最大的收获，不是父亲也不是少年，而是她终于找到了她的热爱。
此时此刻，面对为她考虑的陈焰。
宋知轻笑一声：“抱歉，我想就算我们再次分开，有一天我也会出现在围场碍你的眼。”
她笃定的说：“我确定，这是我真正喜欢的路。”
闻言，陈焰突然松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