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还举在半空,宋菩菩视线落在眼前的人身上,白天梳得整齐的头发变得蓬松,略微显得散乱,西装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随性的灰色家居服,慵懒的模样好似换了个人。
啧,大老爷们,还有两副面孔呢。
宋菩菩暗暗想道。
边南渡将她的诧异看得清楚,反倒笑意更重:“来得还挺快。”
“怕耽误您处理工作啊,”宋菩菩从善如流,抬手将手机递了过去,“物归原主。”
边南渡挑了挑眉,手指稍动,东西便落在掌心里,手肘将门抵得更开了些:“进来吧。”
语罢,他转身往里走,走出两步之后身后悄然,转头看见宋菩菩乖巧地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礼貌又疏离。
“我在这儿等就行,”宋菩菩还冲他挥了挥手,晃得边南渡太阳穴都跳了几下。
边南渡扯着唇笑,话在咬紧的后槽牙走了一遭,沉沉吐出口:“行。”
真行,防他像防狼似的。
又好气又好笑,边南渡踩着拖鞋走回沙发边,弯腰取过她的手机,无奈地又往门口走。
“给。”边南渡踱回门边,居高临下地看向她,微垂的眼中眸光暗暗。
边南渡捏着手机举在她眼前,挡住了她大半视线,宋菩菩侧了侧头,将手机纳进掌心:“谢谢边总。”
“客气。”边南渡环胸倚在门边,掀唇答道。
“那我就先回去了?”宋菩菩垂眸看了眼时间,视线扫过下方的未接来电时顿了顿,“边总也早点休息。”
边南渡轻笑了声:“知道了。”
宋菩菩转身往电梯口走,边南渡插着兜跟在她身后,敛着眸像是思索着什么。
几秒后。
“我的画还在吗?”边南渡忽然开口。
宋菩菩步履不停,脱口问道:“什么画?”
身后传来男人低磁的嗓音,吐字缓慢又清晰:“邱淑贞?钟楚红?”
上扬的尾音不像疑问,倒像是戏谑,宋菩菩怔了片刻,似有一道炙亮的光划过脑海,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从落了尘的角落里翻了出来,逐渐拼凑完整。
春雨淅沥的古镇,青瓦屋檐下的案几纸笔,木质横梁间的三幅水墨画。
黄沙落日,是边疆之景。
亭台楼阁,是南方春色。
一叶扁舟,是渡江时刻。
是他,边南渡。
脚下倏地顿住,转过身,对上边南渡意味深长的视线,宋菩菩稳了稳声线,喉咙莫名有些干涩:“画摊…老板?”
“亏你还记得。”边南渡抿了抿唇,唇边勾起一抹笑。
“……”
宋菩菩面上神色自若,心底却早已掀起波涛汹涌,翻涌的巨浪将她的心理防线拍得稀碎。
难怪。
她莫名的熟悉感,他没由来的特殊照顾,所有不合理骤然有了解释。
宋菩菩默了半晌没吭声,边南渡也不开口,两人相对而立,任由四下寂静蔓延。
“边总的消遣,很特别。”宋菩菩叹了声,打破沉默。
边南渡权当是夸奖,落在裤兜里的手指互相摩挲了下,沉声回道:“宋导的要求,也很特别。”
想起画上寥寥数笔勾勒出的曲线,宋菩菩颊边一红,挪开视线望向边南渡身后的绿植,呐呐出声:“早知道,我就不皮那一下了。”
边南渡倏地低笑出声,沉沉嗓音伴着胸腔轻微的震动,漾得周遭的空气都起了涟漪。垂眼看见宋菩菩泛红的耳尖,唇边笑意愈发明显。
“边总,”宋菩菩的尴尬没有持续太久,骤然想起了什么,拧眉望向边南渡,眉眼间很是认真,“提案的事情,是您关照的吗?”
“这倒不是,”边南渡收了收笑,不急不缓地答道,“你来之前,我并不知道程老师介绍的人是你。”
正好省了我原先的计划。
后半句,边南渡隐下没说。
宋菩菩松了口气,心里的不安稍稍消散。
其实她是有所察觉的,边南渡的举动已经超出合作伙伴的关系,哪怕有古镇上那段渊源,也仍然有些逾越。
如果这场提案自开始就是边南渡的安排,那他的图谋…
宋菩菩淡然一笑:“差点以为自己是关系户。”
边南渡眉梢一挑,压着声问:“关系户,你当吗?”
他说关系二字时重了几分,宋菩菩抬眼看向边南渡,语气似是玩笑,却又莫名正经:“那还是不了,我靠作品靠实力,边总可别小瞧我。”
边南渡抿唇应了声,跨了两步按下电梯,才扭头看她:“那就期待下次会议了。”
电梯很快停在十九层。
“边总再见。”
正要跨进电梯时,掌心微震,宋菩菩瞥见屏幕上的来电,颊边不自觉现出几分笑意,映着电梯里明亮的光线,柔和的轮廓镀了层浅淡的光晕,尽数落进边南渡深幽的眼眸中。
转身站定,朝门外的边南渡颔首,宋菩菩指尖一滑,将电话接通。
“你失踪了半天。”沈陆一清冽的嗓音自听筒传来,明显有几分不满。
电梯门缓缓合上,宋菩菩正欲开口,却被边南渡骤然提高的声音打断:“晚上累坏你了,早点休息。”
眼皮跳了几下的宋菩菩:“???”
这歧义?
是给她搞事儿啊!
“喂。”宋菩菩忙不迭地对着手机喊了声,静悄悄的,她又喊了两声,仍是没有回应。
皱眉一看。
屏幕右上角三个小字——无服务。
“电梯里信号不好,”宋菩菩从大堂出来,站在路边,骤然而过的一阵晚风,吹得她瑟缩了下,“你在干嘛呀?”
“你失踪了半天。”沈陆一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善。
“乖嘛,”宋菩菩竟有些想笑,嘴角的弧度不自觉上扬,“我哪有失踪,跟你说了下午提案呀。”
沈陆一仰躺在床上,小臂挡在眉眼间,倾泻而下的灯光覆住全身,眼前却是黢黑一片。
薄唇抿成僵直的线,他顿了顿,“现在都晚上了。”
“提案结束一起去吃了个饭,淮扬菜,我觉得还不错呢,等你回来一起去吃吗?”抬手拦下空车,向司机报了地址,宋菩菩继续道,“后面出了点乌龙,和人拿错手机了,才换回来呢。”
“拿错?”沈陆一哼了声。
信号中断前的那句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同为男人,又怎会不明白其中的挑衅。再一联系宋菩菩的话,与其说是错拿,他倒更相信是预谋。
沈陆一略一思忖,眸光动了动,眼色凛然。
不行,他还是得把媳妇藏好点。
不过半天光景,却似时光漫长,有诉不完的衷肠。
两人一路闲聊,直到宋菩菩回到房间,插卡时中央空调滴了一声,被沈陆一耳尖地听见:“到房间了?”
“到啦,”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宋菩菩空出手换鞋,换完往床边一坐,柔软的床垫晃了几下,他暗哑的声音带着电流钻进她耳中。
“想你了。”
“想得心口疼,小六儿也疼。”
脸色涨红的宋菩菩:……
后来。
电话转视频,房间里有些许异样的声音,昏黄的光线比月色撩人。
///
指针走过十二点。
边南渡关了邮箱,随手将鼻梁上的眼镜放在床头,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颈。正要关灯,倏地想起朋友不久前发来的信息。
娱乐圈本就巴掌大点的地方,但凡有心查,探听消息不算难事。
比如,她和她的小男友。
点开不怎么常用的微博,在搜索框里输入三个字,点击进入页面。
@沈陆一:我的。
唷,年轻人还挺狂。
第58章
夏天的尾巴一晃而过, 秋意渐浓,沿街的繁密枝叶由绿转黄, 稀稀落落铺了一地。
宋菩菩觑了眼窗外,天边最后一缕熹光被夜色覆盖,星星点点的灯盏连成交织的光网。
又是一天。
“妈耶, 终于写完了!”秦潼细腰一抻,放在膝头的电脑顺势往小腹上滑落, 撞出一声闷哼。
“辛苦我潼姐了呀。”宋菩菩支着下巴看她,圆眼微眯, 眸中盈动的微光漾着愉悦。
秦潼长发一撩,眼波轻转而至:“制片人打算怎么犒劳我?”
宋菩菩答得很是正经:“以身相许?”
“才不让你占便宜。”秦潼啐了她一声。
两人的笑闹声萦绕在办公室, 驱散了秋风灌入的凉意, 秦潼大喇喇地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刷着手机,嘴里哼唱着听不出旋律的调。
宋菩菩掀眼看去, 唇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