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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入怀_分节阅读_第1节
小说作者:潆迦   内容大小:288 KB  下载:南风入怀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6-29 12:5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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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名称: 南风入怀   本书作者: 潆迦   本书简介:   一众名流公子的局,谈论最多的是A大法学院的气质佳人温菱。   有人称她清高,有人称她难搞,唯有邵家的小公子邵南泽,慵懒地坐在安静角落,甘愿做个听众。   旁人问他:“就没有你搞不定的姑娘,不如你试试?”   邵南泽眼波流转,于暗处把玩着一颗墨绿色耳钉,低笑出声:“学法的姑娘招惹不得。”   一分钟前,他收到一条短信——   “邵同学,昨夜就当是我没把持住。请把耳钉还给我,这事就此翻篇。   ——温菱”   2.   经年后,某“相亲局”。   温菱推门而入,茶室里坐着七八个青年才俊。   某人长身玉立,临窗看雪,脱俗的气质把在场所有男士都比了下去。   温菱压住心中波澜,故作平静,笑问:“你怎么来了?”   邵南泽拿出那颗墨绿色耳钉:“六年了,温律师,某些事情该翻篇了。”   一个月后,某工作场合。   众人交头接耳,邵检察官和温律师怎么戴着情侣对戒。   耳钉变戒指,是邵南泽对温菱的爱意延迟。   第一眼就看上的人,一定会喜欢很久。   年少轻狂的爱恋,抓住就不想放手。   1v1/SC/互相暗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菱,邵南泽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年少轻狂,一往情深   立意:一起奔赴美好新生活 第1章   傍晚时分,律所依旧灯火通明。   外头狂风暴雨,在落地玻璃前泅起薄淡的水气。   温菱埋首在电脑前,专心致志修改一篇下周开庭的代理词。   “还没走呢,我记得你今晚有新执业律师聚会?”   温菱回头,同事高律师拿了杯咖啡站在身后,笑吟吟的。   她这才看了眼手机,将近七点半了。   往常这个时候都会大塞车,更别提今天是周五。   “差不多了,等会就走。”   她起身匆匆用清水简单地洗了把脸,带上笔记本出门。   高律师又折返,打量温菱那一身职业装,见她仍旧穿白衬衫搭深蓝色A字裙,好心提醒:“不换身衣服再去?”   衬衫是素色绸缎,线条明朗,脖颈细长洁白,身段纤细,A字裙把玲珑的身段衬得淋漓尽致。   全身上下没有过多装饰,只一条Y字珍珠项链点缀,堪堪停在锁骨的凹缝间,更显珠光莹润,气质素净高雅。   温菱无所谓地笑笑:“赶时间呢。”   叫车的过程并不顺利。   正是临近周末的下班高峰,叫车软件都排到一百来号。   温菱站在路边等车,手机微信里已经在催促,又发了定位过来。   给的地址是一家私人会所,所在地段寸土寸金。   群里有人揶揄让冯梓曦律师过来接,她不紧不慢地拒绝了。   冯律师家境优渥,出手阔绰,是呼朋引伴的好手。   今晚的局,大概还是他组起来的。   车子在车流中穿行,走走停停,无端叫人烦躁。   温菱又打开电脑,低头润色自己的文件。   停红灯的间隙,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看她。   “小姑娘,就这么一会儿,还要加班啊?”   温菱不经意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手机语音响起,律所的陈律师问她到哪儿了。   她报了个路名,又把语音电话挂了。   哪里想到会所是中式装潢,里头依山傍水,亭台楼阁仿照明清代结构,雕琅栋画,外面看着只是回廊,其实九曲十八弯,曲觞流水,溪水淙淙。   服务生给温菱引路,外头的雨仍未停歇,倾泻在这古朴的屋檐上。   雨珠时断时续,颇有意境。   温菱只抬头远眺了下,猝不及防地在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姿挺拔,长身玉立,背不是挺得很直,神色慵懒,举手投足间仍旧矜贵。   她脚步滞了滞,只以为是自己看错。   再抬头看一眼。   手指骨节分明,硬朗腕骨上戴一只黑白相间的潜航者。   灯光晦暗,温菱一时没留意踩空,差点被低了一阶的楼梯给唬了一跳。   服务生见她眼风流转:“那边是怎么了吗?”   温菱自顾失笑:“也许是我看错。”   再一抬眼,哪里还有什么矜贵的影子,心里随即酸胀,又怅然若失起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加班太多而产生的幻觉,揉了揉眉心,刚刚那抹熟悉的身影依然挥之不去。   明明很像他的。不过他应该不会在这里。   他们没那么有缘分。   进了包厢,里头早已经热闹非凡,菜上了满满一桌。   旁边还有茶台,一名服务生正在坐着泡茶,手势和姿态都是不差的,泡完后,又给桌子上的每人续上一小杯。   餐桌上十来个人都是熟识的,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几个相熟的朝温菱挤眉弄眼:“温律师总算来了。”   “姗姗来迟,要不先自罚三杯?”   那人还挺怜香惜玉的,又补了一句,“喝茶就行。”   “人刚来,还没吃饭呢,就让喝茶,是想饿死温律师吗?”   坐在主桌的冯梓曦忍不住给温菱解了围。   “冯律师心疼了,难怪一晚上总念叨着温律师呢!”其他人见状,赶紧抓住机会取笑。   冯梓曦喜欢温菱,是摆在明面上的,大伙儿又都是年轻人,说说笑笑。   温菱一概不放在心上,只是保持着同行之间的社交距离。   位子预先就给她留好了,在主桌上,距离冯梓曦隔着一个位置,中间坐了潘莹莹。   潘莹莹对冯梓曦挺有意思的,一个晚上时不时地和他说几句话。   可惜冯梓曦的心思压根不在她身上,一看到温菱来,整个人都紧张了不少。   温菱急匆匆赶过来,又连续加了几天班,眼睑下一片深色阴影,是掩不住的疲惫神色。   冯梓曦直接越过了潘莹莹,特地和温菱说话。   “这几天经常加班?”   温菱抬眼:“还行吧。”   “上回说到的案子,怎么样了?”   她又淡淡答:“认罪了,判了。”   众人纷纷揶揄:“不得了,温律师一来,冯律师又生龙活虎了!”   “就刚刚还恹恹的呢!”   温菱轻轻蹙眉,伸手捂着胃,刚匆忙出门没吃东西,眼下已经八点多了,胃在闹情绪。   冯律师目光所及,连忙布菜,夹了好多到她碗里。   “菜刚上不久,你饿了赶紧吃吧。”   言语间全是关心。   温菱清了清嗓子:“谢谢,我自己来。”   潘莹莹的脸色有点差,借口说出去透透气,起身离开。   大家又嚷嚷起来,打趣的目光忍不住瞧过来。   冯律师反而危襟正坐,咳了咳:“不许闹了啊,都好好让温律师吃饭。”   过了会儿,潘莹莹回来后,其他人的目光才收敛了点。   潘莹莹脸色红润不少,神采飞扬的。   众人调侃:“怎么那么开心,在外头转角遇到爱了?”   “不是遇到爱,是遇到了邵检察官。”   潘莹莹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神秘兮兮的,众人目光又立刻聚焦过来。   “哪个邵?是不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邵南泽?”   “就是那位!”   其他女律师马上扼腕痛惜的样子,后悔刚刚出去的人不是自己,要不然就能撞见邵南泽了。   话题急转直下,忽然又从最近的案子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东院检察官邵南泽。   律师圈子里,对院里头数得上来的人都摸透了脾性,无奈这位邵检察官,却一直是块烫手山芋,脾气和秉性都摸不透,更是不知喜好。   “听说他来东院不到一年,已经办了好几个大案要案。”   “可不是,上回我们律所那个案子,就在他那碰了个软钉子。”   “怎么说?”   “这人软硬不吃,难搞得很。谈到工作,专业到不行,就那个案子,法院最终采用了检察院的量刑意见,还说他写得好,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名,也不知道他怎么捋的,听得我脑壳都疼。”   “他家里……”   “那可不得了,家里头的长辈是百度出来都能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啧啧,真不得了。”   女律师们叽叽喳喳,讨论的都是那传闻中“手腕利落,办事果决,很受重用”的邵检察官。   男律师们心里发酸,但也只能忍着。   谁叫邵南泽三个大字这么烫嘴呢,要是一个不小心对上他,那案子的难度指数简直飙升。   有人问潘莹莹:“好不容易撞见邵检察官,你没要个微信回来?”   温菱恰好在吃四喜丸子,一个手抖,丸子居然掉在了桌上。   丸子又不小心地滚了滚,彻底掉在地上不能吃了。   “我哪儿有那本事。”   潘莹莹苦笑,邵南泽平常工作性情冷淡,能多说一句话都不得了,再要和他攀上关系,那得是家里头祖坟冒青烟。   传闻多少女律师想近邵检察官的身,都败退而去,没人能搞得定他。   桌上觥筹交错,讨论得最多的居然是那个人。   温菱低了头,不动声色小抿一口黑松露汤,汤底醇厚,可舌尖却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直至她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   ——“温律师,请问在伤口上倒点酒,开车的话算酒驾吗?”   原来是老板担任律师顾问的一个公司高管发信息过来。   温菱腾出手按了下手机案件,“不算。”   她想了想,又发了句,“伤得重吗?”   对方的信息很快发过来,“不严重,就是有点口腔溃疡。”   温菱眼风流转,冯梓曦在旁边探头探脑:“这汤有点烫,你喝的时候小心。”   不经意瞄到她屏幕,试探性地问,“你在回工作信息?”   “一个客户。”   温菱把手机放下,想着等会儿再回复算了。   没想到这么一小会,就出了大麻烦。   那名客户打了电话过来,说话不清不楚地说:“温律师,你帮我和交警解释清楚。”   温菱不明就里,电话那头被人接过去:“你好,你是律师?”   “我是,怎么了?”   “你的当事人说你告诉他喝酒不算酒驾。”   温菱:“……”   过了会,她当机立断地表示:“电话里头说不清楚,你们在哪儿,我现在过去吧。”   听说温菱突然有急事要走,冯梓曦立马拎起外套站起来:“我送你过去。”   “不用,就在前几个路口,我走过去就行,开车还麻烦。”   温菱也没说是什么事,急匆匆地走了。   客户被拦住的路口,确实在会所附近不远。   交警拦卡口都在这些会所附近,通常都是一拦一个准。   车子被卡在路中央,前后设障,测了酒精浓度才给走。客户恰好被查,车子停在路口,后头还排了长长的一条车龙。   温菱走过去时,雨还未停,湿气顺着鞋底钻上来,不免有些许凉意。   而交警的表情更是寒凉,一看见她走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亏你还是当律师的,怎么教的当事人,他这样说后果可是会很严重!”   温菱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打湿,眼睫毛长而翘,也沾了湿气。   她眨巴眨巴眼睛,把事情前后顺序理了一遍。   交警虽然听进去了,但还是怒气未减。   “律师说话就得严谨,你都不知道前因后果,就和他说不算酒驾,这怎么也是你们理亏在先。你看看你,就因为你客户这么一折腾,我们多出多少事来?”   后面的车子全都停在路边,有人等得不耐烦了,时不时摁着喇叭,听得人心里焦急万分。   如果这是温菱自己接的案子,她大可以一走了之,可这是老板的顾问单位,直接影响到律所全年创收和整个团队年度奖金。   为了整个团队,她柔声解释,声量不高,有理有据。   可惜今天实在是运气欠佳,那名客户不知道怎么的就胡搅蛮缠上了,到现在还在闹酒疯。   雨帘中,有人长腿一伸从车上下来,不动声色撑开一把黑色有质感的伞,大阔步走来。   温菱恰好被挡住视线,没有看到身后的他。   男人走路颇有气势,在暗淡的雨幕中,仍旧让人忍不住侧目。   他微微看了眼后头的车龙,眼风清而淡地扫过温菱,这才垂眸问:“什么情况?”   声线醇厚,身量颀长,兀自挡在人前。   温菱越过众人看过去,只能见到他凌厉侧脸,鼻尖锋利,下颚线流利,犹如山峦起伏。   怎么是他?   他们已经多年没见,温菱眼里略微闪过诧异,又不动声色瞥过脸去瞧。   眼前莫名晃过他撑伞的手腕和扇骨,整个人亮得晃眼。   只那衣服的袖扣一角,就知道穿着的人非富即贵。   定制西服妥帖地穿在他身上,仿佛不是人穿衣,而是衣服靠着人的贵气显山露水。   可他脸上丝毫没有多余表情。   清峻而敛然。   雨势忽而大起来,密集地下着,男人的雨伞大而厚实,金色的吊牌和迈巴赫的车身logo一致,一看就是定制款。   温菱站在他身侧,顺势被他纳入伞下。   院里经常办醉驾的案子,交警一眼就认出了是邵南泽,顿时笑脸相迎。   “邵检察官,您怎么来了?”   “这边闹什么事?”   男人声线冷峻,态度不温不火,又颇有气势。   交警态度缓和不少:“没什么,就是查酒驾时有人闹事,很快就好了。”   “过去看看。”   像是嫌弃手里的雨伞碍事,男人不动声色把伞柄塞给了站在旁边的温菱,口气不容置喙,“你先拿着。”   说完,和交警一块走到路口前视察情况。   瓢泼大雨把男人宽阔的肩膀打湿,很快有人撑了伞过去替他挡雨。   真的是他,不是幻觉。   温菱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总感觉今天的雨有千斤重。   她稀里糊涂地被塞了一把伞,再看着眼前那抹长身玉立的冷峻身影。   一颗心沉沉地向下坠去。 第2章   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   发酒疯的司机做了酒精测试后被带走,交警在前方指挥交通。   被堵塞的车龙缓缓地往前开动,渐次地恢复了秩序。   折返的时候,邵南泽没有拿回他的伞。   有人撑着伞把他送回车上。   雨刷嗖地一下刷过去,又刷回来,一直重复着繁冗无聊的工序。   他抬起眼,眼前的雨幕里,温菱正被好几个人围着。   那个纤细的身影在雨里看不真切,脸被水珠氱氜了,轮廓还是清秀涓丽,影影绰绰的,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模糊美。   她把头发捋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瘦削的蝴蝶骨。   才几年未见,仿佛比之前更单薄了。   那轻薄的蝴蝶骨,遥远又逼近,好像随时要飞走似的。   未几,杜律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阿泽,我是不是眼花了,看到了一个很像温菱的人?”   今天晚上几个圈子里的朋友出来组场子吃饭,没成想运气不好,刚一开出会所不久,就被拦住查酒驾。   本来就时运不济了,这倾盆大雨仿佛怎么下都下不完,车龙还被堵得一动不动的让人心生烦闷。   外面雨下得大,杜律明懒得下车,没想到邵南泽竟不嫌弃,亲自下了车。   雨势瓢泼,杜律明的车子在车龙往后,视线被挡住,看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   车龙稍微松泛后,就看见了前方被人护着的芊芊倩影。   他心里一咯噔,又揉了揉眼,确信自己没看错,这才第一时间拨了邵南泽的电话。   车里,邵南泽大拇指摩挲着方向盘,眼风徐徐朝着前方车水马龙的方向看过去,嘴唇紧紧闭着不发一语。   温菱的身边站着几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很是殷勤,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体贴地想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似乎是想披在她身上。   她仿佛察觉到什么,迅速摆了摆手,应该是给制止了。   两人之间的动作惹得邵南泽默不作声地皱了眉。   前方几个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等到车子来了才闪身上车,彻底消失在茫茫车海里。   电话里,杜律明仍不死心。   “你说那人到底是不是她?哎她怎么回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你什么事?”邵南泽悠悠然吐出来一句,陡然发动汽车。   杜律明无奈道:“我这不是在替你急吗?”   “皇帝不急太监急?”   邵南泽眼里的情绪未明,唇边扯出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似笑非笑的。   邵南泽说话从来很损,杜律明老早就习惯了,偏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看到她身边好像站着一个男的,挺高大英俊的,看着气质还行,该不会是她男朋友吧?”   “是又怎样,你还想去追回来?”   邵南泽以攻为守,反唇相讥。   杜律明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被兜了回去,还被邵南泽反将了一军。   他从来就说不过邵南泽,也知道他说的是经年之前自己喜欢温菱的陈年旧事,索性大大方方承认。   “可别,我好几百年前就被人拒绝了,倒是你,就没想着要把人给追回来?”   邵南泽不动声色从盒子里拿出一根雪茄,只是靠着椅子,闲闲地夹在手指上。   未几,咬着烟,也不急着点燃,只是轻笑,像是自嘲。   “还能追得回来?”   “你还真惦记着?人家指不定有男朋友了,兴许就是刚刚那一个,你还想去招惹她?”   邵南泽觉得没趣。   “……挂了。”   车子里的雨伞架空出来一块,雨伞和车子是适配的,专门定制,哪儿也买不到。   他也不急,知道温菱的性格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雨伞总归是要还回来的,只不过不知道她想以什么方式来还。   另一边,温菱倒真是没想到聚餐的律师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   他们先是在会所里听到附近卡口在查酒驾,再联想到温菱匆匆忙忙地走,就又跟了过来。   雨越下越大,温菱也不好让其他人跟着她一块站在雨里。   幸好事情很快解决,客户酒醒了大半,恢复理智后,同意跟着交警回去接受处理。   温菱跟着其他人一起上了冯律师的车,才想起来手上还拿着邵南泽的雨伞。   其他人说是离家近,先下了车,又特意给她和冯梓曦创造独处的机会。   冯梓曦目光一转,看见温菱手里还拎着一把黑色雨伞。   他笑着说:“雨伞不用一直拿着,直接放车上就好。”   温菱摇了摇头,怕雨伞滴水,弄脏了他的车垫。   等到她下车,撑开那把伞,冯梓曦才发觉那把伞宽大而厚实,伞身上有金色logo标,一看就贵重。   他想了想,托腮:“刚刚似乎看见过这个车标的……”   但开车的人从眼前一闪而过,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温菱动了动唇,笑晒:“是个好心的过路人。”   如果不是好心,她想不出邵南泽这次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  ——————   雨伞在温菱家放了好几天,她本以为不会那么快见到邵南泽的。   没想到客户的案子流程飞快,通知书到了律所,家人过来委托,定的还是她接洽。   七月流火,炎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温菱驱车到了看守所。   律师会见室早已经人满为患,她的那间会议室设备出了故障,拿起对讲器时,两人隔着透明玻璃,对讲机里叽里呱啦的根本听不清楚。   温菱无奈报了故障,可修理人员没有那么快过来。   她提着笔记本站在会客室外等候。   百无聊赖,前面不远处的一间会客室的门打开,有个男的背对着她坐着,手放在桌子上,食指无节奏地敲击着,没说话,有点不威自怒的气势。   他坐势不是特别挺拔,可穿着那身皮坐在那儿就挺有腔调的。   那人慢条斯理地说:“让他一个字一个字核对清楚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菱猛地坐直身体,像被刺了一样。   帝都这么大,怎么又这么巧撞见了他?   温菱心里惴惴。   她本来手心是不出汗的,现在又有点粘腻了,应该是太过紧张。   会客室分为两个区域,一面是给律师用,另一面是检察官专用。   邵南泽刚提审完一名嫌疑人,让工作人员带走,等待下一个的空隙,正好让书记员陆子昂拿着笔录进行核对。   门虚掩着,他象征性地垂目,只看了一眼嫌疑人,正要收回视线,就见窗户边上传来一句。   “温律师,这么巧,今天也过来会见啊。”   律师圈子就是很小,在看守所也能遇到新入职的律师朋友。   温菱和对方打了招呼,又不小心咳了咳。   “你感冒了?得多注意啊。”   温菱嗯了一声,压低声音:“就是嗓子疼,没什么的。”   对方指了指喉咙的位置:“这里要好好保护,不然怎么在庭上和他们斗智斗勇?”   说完又努嘴,看向另一侧检察院专属的会客室。   两人不动声色的笑,算是心照不宣。   会议室里的邵南泽眯了眯眼,侧了目,又伸手把陆子昂叫回来,低声叮嘱了几句。   陆子昂狐疑地看了眼,还是跑出去照做。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瓶润喉片。   喉咙疼在这行业算是工伤了,车子里经常备着药。   就刚刚提审的势头,陆子昂也没见邵南泽有哪里不舒服的,但还是拿回来了,顺手放在桌子上。   这一来一回的,就在路上和温菱见着面了。   两人曾经因为案子接触过,算是点头之交。   他轻轻朝她点了个头,转而进了会客室。   第二名嫌疑人提过来,陆子昂危襟正坐,开始记录。   这回的讯问邵南泽有点势如破竹,很快就把对方的坚定态度瓦解,笔录进行得顺利,不到二十分钟结束。   陆子昂整理材料的间隙,邵南泽微微看了眼窗外。   温菱还在外头站着,对讲机仍旧没有修好。   日头酷暑,她站在窗台边,偶有风吹过,仍旧热得不行,时不时地拿起文件夹扇风,脸上染出淡淡的红晕,都是热的。   她的身影被日光映衬着,洒在窗户上,被拉得细而长,脸部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就连卷翘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邵南泽觉得有点口渴,扯了扯领子,问陆子昂:“门口站着那律师,你认识?”   陆子昂有点不明就里:“你是说温律师?整个帝都的书记员没人不认识她吧?”   还不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律师培训的时候好几个人盯着呢。   可惜是个高岭之花,根本没人采摘得下。   陆子昂没有戒心,对着邵南泽一股脑儿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邵南泽静静的听他说完,眸光扫过来:“你又知道得那么仔细?”   “我有个大学哥儿们,在培训上对着温律师一见钟情,恰好上回有个案子有接触,我才帮着打听的。”   邵南泽没说话,食指放在桌面上,示意他接着说。   “这温律师也确实优秀,人长得拔尖不说,听说当年还是A大的优秀毕业生,后来又去国外读LLM回来的。”   陆子昂琢磨来琢磨去,忽而一拍大腿,“邵检,你也是A大的,和温律师是不是同一届啊?”   邵南泽不动声色地转动笔帽。   尽管没有说话,但一两秒的出神,笔尖在纸上泅出了一团墨姿。   他翻开另外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又问:“她怎么站在那里?”   “律师会客室的设备坏了。”   温菱在走廊里站了一会,见检察院会客室的门打开,陆子昂跟在邵南泽背后走出来。   他走过时,面目平静,只是在工作人员的窗口处俯身叮咛了一句什么,才大阔步走出去。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已然让等候区里的律师们沸腾了,多半是猜测他办的什么案子,不知道又会在帝都的司法圈子里卷起什么浪潮。   陆子昂小心翼翼走在后面,小声地告诉温菱:“等会儿嫌疑人被提过来,你就进我们的会客室里会见。”   温菱眼风移了移:“这不太好吧,能共用吗?”   “不要紧的,邵检刚刚打了招呼,例外情况嘛。”   陆子昂倒没多想,只觉得是开了一个方便,况且制度上也没有说不行,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借给别人使用。   等到他们走远了,温菱这才拎着笔记本进了会客室。   会客室里并不大,十来平方米,有次序地分成了两边,桌子上有一台录像录影设备。   地方有点窄,刚刚邵南泽在里面停留得久了,甚至还能感受到坐的位置上遗留有他的气息。她不太适应,总觉得耳朵发热,脸微微发红,兴许是刚刚晒的。   没多久,温菱拿出纸笔和笔记本铺在桌子上。   眼风一扫,看见桌子的角落里,默然地放了一瓶润喉片,也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 第3章   几天后,温菱亲自把辩护意见送到检察院。   在经过传达室时,温菱抿了抿唇,又再折返,从车里把黑色雨伞拿出来。   她在伞身贴上便签纸,写了邵南泽的大名和科室,放在储物箱上显眼的位置。   这样即使邵南泽看不到,其他人看见了也会拿给他。   案子的书记员是陆子昂,温菱把材料交给他。   两人正低头认真核对着案卷材料,忽而有人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出来。   那人伸手叩了桌角,袖口处有淡淡的细线。   温菱眼风没忍住,瞥了一眼邵南泽。   兴许是在办公室里,邵南泽并没有穿制服,只是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衣领背面,绣了一颗精致的五角星。   更显随意慵懒。   “案件沟通会什么时候开始?”   声音简洁明亮,从容不迫,却叫人心里一颤。   温菱皱眉,假意看着手上文件,脑海里肆意翻飞,混沌一片。   陆子昂匆匆忙忙抬头,再看一眼时间:“马上就来。”   温菱不明就里,狐疑地看向陆子昂。   待邵南泽走后,他才摸了摸头发,不好意思地说:“温律师,之前忘记告诉你,这个案件的主办换人了,改成邵检了。”   邵南泽平时只做大案要案,这种醉驾案件根本就不流经他的手。   谁知道负责这个案件的林检刚好做阑尾炎手术住院治疗,手里的案子有时限,拖不了多长时间,只能分出去给了其他人。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分的,鬼使神差地,这宗醉驾的案子落在了邵南泽手上。   更难得的是,他也不嫌弃,照单全收,认认真真地看起了卷宗材料。   温菱皱眉,喃喃:“……真没想到是这样。”   “温律师,这边开会。”   今天本来就是定好的沟通会的日子。   温菱在心里默然喟叹,拿着文件夹进了会议室。   温菱准备了PPT和报告,打开幻灯片开始阐述自己的辩护意见。   会议室里只有她、陆子昂和邵南泽三个人。   陆子昂用速录机专心致志地记录,她拿着激光笔,在讲到的地方停顿,用笔标注PPT的位置和重点。   温菱有点紧张,甚至有几次念错了几个字。   而邵南泽,手上慢条斯理地翻阅着纸质文件,时不时抬起头看她一眼,从头到尾没有发表过任何反驳的意见。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温菱把自己的意见讲完,背后渗出了细密的汗。   邵南泽把意见书阖上,默不作声抬起眼,眼里是浩瀚无边的深邃,但隐隐有水波流动。   四目相对间,温菱有点心虚地低头。   她总觉得今天自己发挥得并不好,像是学生考试,不小心背错了重点,怎么回答都不得要领。   辩护意见是给检察官看的重要文书,原本负责案件的林检是女性,温菱尝试从女性的角度阐述。   比如客户是一名顾家的男性,昼出晚归都是为了工作照顾家庭,又比如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家四口需要养活,如果因此留案底,很有可能会导致家里失去重要经济来源。   可一旦主办换了人,这篇辩护意见就变成了四不像。   她根本就不知道邵南泽有什么软肋,按照她的想象,他应该不会为了这种事而生出恻隐之心。   邵南泽一直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如同其他律师揣摩的,邵检喜好不明,心情难辨。   她猜不透他,也开始理解为什么其他律师对上他的时候会如履薄冰了。   趁着她讲完的空档,邵南泽抽空到门外抽了根烟。   只留给会议室里的人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深沉背影。   温菱权当他是在思索案件,一边懊恼着自己今天发挥不佳。   陆子昂整理完会议记录递给她,安慰道:“已经很不错啦,难得邵检今天听得认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你。”   好与不好,不是她和陆子昂评判的,但她也不想多此一举去问邵南泽。   传闻中想和他套近乎的律师,案子的结局都很惨淡。   邵南泽不是一个徇私情的人,更何况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私人感情,除了大学时候的那一次荒唐过往。   温菱拿了资料准备打道回府,走下楼的时候手机响了,是裴琳打来的。   外头日光正盛,她拿着文件夹,挡了一边的脸,伸手去掏手袋里的车钥匙,一边用耳朵夹住手机。   “这周末你回家吗?”   恍惚间,温菱才想起今天仿佛是周五。   她眯着眼思索了会,悠悠然吐出一句:“我要加班。”   “周末还加什么班,什么工作天天没日没夜的干?”   温菱站定了,才说:“我还有事,没什么事我挂电话了。”   电话那边,裴琳的口气不容置喙:“这个周末是皓皓生日,你必须得回家一趟。”   “欧嘉皓生日和我有什么关系?”   “温菱,我不管你怎么想的,皓皓他都是你亲弟弟。”   温菱不以为然:“同母异父的。”   “这么多年了,你心里的隔阂还这么深?”   “…………”   “你欧叔叔对你也不差吧?”   “…………”   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自己早已习惯裴琳弄出来的这些糟心事。   可一旦疮疤被挖开,还是有点刺痛。   欧志铭是对她这个继女不算差,可那是他们的家,不是她的家。   每当走进那富丽堂皇的别墅,就会再一次提醒她,裴琳因为贪慕虚荣而改嫁,还有温立崇事业上太窝囊留不住老婆孩子的事。   在裴琳选择了富商欧志铭之后,温菱回过一次以前的家。   温立崇已经完全失去了以前的清峻朗逸,只会喝酒,脸上胡茬丛生。   见她回家,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问她:“菱菱,你是不是想和爸爸一起生活?”   温菱摇了摇头:“我只是回来拿证件报名考试,我还要回学校晚自习。”   “一定是因为我很失败,所以你妈不要我,连你也不要我。”   裴琳当时毫无悔意地说,她是为了女儿的人生,才大胆选择另一种生活的。   当时才十几岁的温菱无法理解她的选择。   现在想来,简直就是鬼扯。   裴琳其实只在乎她自己,不然不会把离婚的原因全压在女儿身上。   正这么想着,突然间手臂一紧,有人托着她的手腕往里一带。   温菱恍然间从邵南泽的左侧被拉到右侧,不经意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雪茄味,手指相触,传来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心神荡漾。   大学时候的那场荒唐在温菱眼前一闪而过。   男人扇骨一般的掌型穿过她的脖颈,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间。   柔软的唇。   流转的眼眸。   ……   她靠在他胸前,仰起头看见他喉结上下翻滚,胸膛起伏,心跳猛烈。   在意识几乎溃败的时候,她的头发勾住墨绿色耳钉。   他浅笑一声,伸手帮她取下。   尽管过了好几年,她仍然忘不了邵南泽手指的温度。   而此时。   散慢的阳光打在男人身上,光线勾勒出宽肩窄腰,橘色光线给他覆上一层淡淡的金光,耀眼得令人挪不开眼。   邵南泽完美的侧脸渐次在眼前清晰起来。   有的人好看,是那种帅得过分张扬的好看,反而给人一种邪肆多情的感觉。   温菱心口一窒,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而刚从拐角处疾驰的轿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距离她的身位只有分毫。   司机打开车窗破口大骂,温菱仍然心有余悸。   原来她刚刚顾着打电话,不知不觉走到了马路边上,连红绿灯过了都不知道。   邵南泽放开她的手腕,神色平静:“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温菱站定,胡诌:“想案件的事。”   她不想说,他也就不问,只是没来由地叮嘱:“过马路小心点。”   “谢谢邵检。”   温菱礼貌地回应,说话间口吻疏离。   两人从斑马线开始分道扬镳。   温菱的车子停在对面小区,而邵南泽只是想去对面的便利店买速溶咖啡。   自从工作以来,邵南泽不知疲倦地办案件,老早就把之前养尊处优的那一套丢了。   不知怎地,今天的黑咖啡喝起来格外地苦。   回来的时候,途径检察院门口的传达室,有其他科室的同事叫住他,好奇地问:“邵检,这把黑色雨伞是你的吗?”   不仅厚实,还沉,伞身上有金色标,logo是迈巴赫。   邵南泽在单位一向低调,车子不轻易开到单位,只开了一辆看起来像帕萨特的大众辉腾当代步车,一般不会有人去考究。   他走过去,低头瞥见上面黄色的便利贴,写了他的名字和科室。   是她的字迹。   邵南泽蓦然顿住,忽而有点懂了,不动声色把伞拿走。   温菱似乎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从还雨伞的迂回方式就能看出来,她一直小心翼翼避免和他产生联系。   就像刚刚在马路边上分别,她脸上异常平静,从他身边走过,说谢谢的时候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过路人。   这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他们早在很久以前,就走散了。 第4章   时间开始往回走,回到温菱读大学的时候。   那一年,她十八岁。   法学作为A大的王牌专业,入学分数线难度堪比登天,尽管温菱是以文科状元的身份入学,在班里仍旧不算是拔尖的。   军训完后,全班在阶梯教室开了第一次见面会。   班主任让每个同学上台作自我介绍,省状元甚至满分状元比比皆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辉履历,洋洋洒洒,个个口才了得。   直至一名彪悍的女同学颤颤巍巍地站上讲台,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   起初,其他人都以为她只是紧张,谁知道她吞了吞口水,嗓音微微发颤。   “我……我叫孙萌萌,我选的是法学专业,我不要做法医啊啊啊!”   众人吃惊了一两秒,随即哄堂大笑。   有同学憋着笑:“孙同学,我们是法一,法学一班的意思,不是法医班。”   “没人让你真的去做法医。”   “真的吗?好险!”   孙萌萌抚了抚胸口,涨红了脸,“我差点就要在底下填转专业申请表了,呜呜呜。”   “你还想转哪里去?法学一班就是你永久的家!”   “孙萌萌真是反差萌!”   豪爽的性格,彪悍的动作,加上这几句病娇的嘤咛,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反差萌”的外号由此产生。   紧张的气氛被孙萌萌一搅和,顿时热乎了不少。   班主任特地上台大手一挥写了“法学一班见面会”,又说:“这样就不会有人弄错了。”   孙萌萌也是真的紧张,下台了仍旧手脚冰冷。   她抓着室友温菱的手,不忘提醒她:“下一个就是你了。”   温菱点头,落落大方地上台。   和来自大西北的孙萌萌相比,温菱是典型的南方人长相。   瓜子脸,杏眼莹然,眼波流转间,额头的碎发不经意间落下来。   底下的男同学顿时紧张起来,有些还在默默地交头接耳。   “话说这是咱们班最漂亮的一个!”   “啧啧,站上台就是大气!”   温菱漆黑的眸子徐徐略过底下的同学。   阶梯教室有扩音效果,底下的骚动传到她眼里,仍然丝毫不慌。   她不动声色把一边的头发捋到耳后,嘴角漾出一抹微笑。   “大家好,我叫温菱,来自江南水乡,高中就读于J市S中。我读法学的原因很简单,从小受律政剧的影响,想做一个知法守法的好公民。”   话音未落,半阖着的门被人在外头用脚轻轻地顶开。   门锁老化,推开时发出了吱呀声,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门口离温菱最近,她没有转过身,也能听见那人仿佛从喉间溢出嗤的一声。   很轻很淡,但她听见了。   似乎是在嘲笑她说的原因……?   温菱转过身,看向那个人。   午后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洒下来,映着那人仿佛是嵌了一圈淡淡的金边。   他慢条斯理勾着唇,眉眼间神采飞扬,可嘴角溢出来的笑意又带了一点桀骜不驯。   眸子里那点儿神采,是不属于坐在这里的乖巧学生的。   肆意而轻狂,甚至有点儿离经叛道。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他。   他仿佛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丝毫没有感觉为难或者尴尬。   那人慢条斯理地看向站在讲台上的温菱。停留的时间有点长,看得温菱眉头一紧。   那目光说不上让人难为情,但总归有点局促。   板面上头写着几个字,邵南泽轻轻挑眉:“法学一班?”   随即笑晒,“走错教室了。”   ……原来他是在漫不经心的看向板面。   温菱长吁一口气。   邵南泽长腿一伸,长手一掩,门又再度被阖上,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那一瞬却像一枚石头被投向了波心,底下的人顿时炸开了锅。   方才只是男同学因为温菱而躁动。   此时,女同学们也不淡定了,纷纷打听:“刚那人是谁?我入学这么多天怎么就没见到这么好看的?”   “长得好帅,简直惊为天人。”   因着军训,所有男生的头发都剪短了,因此A大一直有开学初以男生头发长短看年级的传统。   可那人明明剃着板寸,仍然剑眉星目,鬓若云裁。脸上线条明利,眉眼像层叠的山峦,下颚线优越得刀刻一般,骨线优渥得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温菱转过头,继续自己的演讲,心里却陡然感觉到不平静了。   刚刚只觉得天气干燥,现在却感觉到热气翻滚。   空气粘腻,好像连放在讲台上的手指都出了汗。   手肘间碰到讲台的地方黏糊糊的。   还有……还有什么呢。   脑海里仿佛只留下了那声很轻很淡的嗤笑声,还有那人挑起的眉眼,不羁的嘴角。   温菱随意不评论别人,可他长得是真好看,男生女生都觉得帅气隽逸的那种好看,还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肆邪。   温菱讲完自我介绍走下台。   她是记得他的。   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认得她呢?   他会吗?   记忆倒回从前,仿佛她还埋首在高中课桌层层叠叠的书堆里,再抬起头,斜着看过去。   目光余角四十五度角的位置,窗边恰好有人走过。   白色运动服像是晦暗深海里唯一的光点。   穿运动服的男生不动声色从窗边走过,肩膀宽阔挺拔,眉眼是少见的好看。   他穿衣服和别人不一样,同样都是运动服,总能穿出散漫的邪肆感,手指纤长,扇骨和白玉般,只拢开五指,就能罩住一整个篮球。   经过时,他甚至漫不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支撑着球。   篮球在他指尖肆意旋转,嘴边偏偏还要勾勒出一抹邪气笑意。   班里有同学扯了窗帘,小声嘀咕:“不是吧,都临近高考了,还有人出去打球?”   “谁啊?”   “好像是理科班的邵南泽。”   “有啥办法,理科第一,谁都拉不下他。”   “真就狂呗!”   …………   纷飞的思绪忽然被人打断,孙萌萌从身后冒出头来,拍了拍温菱的肩膀。   “菱菱,我们去饭堂吧?”   孙萌萌和温菱一个班,又被分到一个寝室,自然走得近。   两人没几天就混熟了,经常一起上饭堂吃饭。   从阶梯教室走出来时,恰好有一大班人也鱼贯从隔壁教室走出来。   两波人渐次汇集到一起,又陆陆续续地搭电梯下楼。   孙萌萌在那个班有认识的人,恰好走在温菱和孙萌萌前面,还特地转过身和孙萌萌打招呼。   温菱问:“你认识?”   孙萌萌和她咬耳朵:“他们是法学二班的人,多半和我们一样在开见面会。”   温菱哦了一声。   “刚刚你发言的时候,推开门的也是他们班的人。”   “你怎么知道?”   孙萌萌性格直爽,属于有一说一。   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人,在外面自然交游广阔。   她暗自笑道:“这还不简单,打水的时候聊天说起的呗,他们班里很多人和我们住同一栋宿舍。”   温菱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到前面的人神态夸张道:“你刚有没有听邵南泽的发言?太夸张了吧!”   “说是选择法学是因为不想学数学,可又想读有一些思想深度和逻辑的学科,好像除了法学也不剩下什么了。”   “他狂什么狂啊?A大法学分数线很高的好吧!”   “搞不好是因为数学学得不好才读法学的呢?”   “人家确实有狂的资本,我看了入学分数,他在我们系里排名第一。”   “我去!”   A大入学时有个极其变-态难的入学考试,说是摸底各个学生的学习情况。   和高考不同,试卷内容简直五花八门。   常识、逻辑、语数英和其他科目全部混在一起,如果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兴许连题目是什么都看不懂。   就连在高中被称为学霸的温菱,也只不过勉强拿了个B+,换算成分数就是80多分。   她这个分数,即便是在班里也是名列前茅的。   没想到最高分居然被邵南泽给拿了。   温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她很快把这种被邵南泽影响的心情给摁压下去。   刚好饭点,饭堂里人山人海。   打菜的几个窗口全都大排长龙。   孙萌萌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拉着温菱打完饭,又抱着餐盒四处打转找空位。   转了两圈,好不容易在一处靠窗位置找到两个空位。   孙萌萌把餐盒放在桌上,正要招呼不远处的温菱,才侧过身,身后就有人粗鲁地把她推开,一下坐到了凳子上。   眼见自己找的位置被人捷足先登,孙萌萌气得够呛,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地吼开了。   “有没有礼貌啊,怎么抢别人位置呢?”   “你怎么说话的?”   对方长得娇滴滴的样子,说话声音嗲嗲的,却不甘示弱道,“谁先坐了就是谁的不是吗?”   孙萌萌一拍桌子,怒目而斥:“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谁先过来就是谁的!”   “座椅上写你名字了?反正我坐了,你说怎么着吧?”   对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把孙萌萌气的脸都红了。   她这爆脾气一点就炸,差点要开骂。   幸好温菱刚好走过来,拉了她的手臂。   “萌萌,算了,那边也有位置,我们去那边吧。”   对方颐指气使,从鼻尖闷声哼出一声。   “……早这样不就行了。”   孙萌萌被气得差点又要掉过头,被温菱拉住,一顿顺毛。   “别气了,不过就是吃饭的位置,另外找就是了。”   “才不是,那个新闻系的赵馨愉,你是不知道她。”   温菱笑着:“你怎么连人家学院和名字都知道?”   “她和我们住同一栋,上回我去打水后来气呼呼回来,就是和她吵了一架……”   温菱另外找的位置不算远。   孙萌萌坐下后不久,恰好对着赵馨愉,目光一瞥,睁大眼,差点没忍住。   “不是吧!赵馨愉的男朋友竟然是他?”   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温菱的位置恰好被人挡住,囫囵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说赵馨愉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绿茶,你瞧,男朋友来了之后,就假装拧不开瓶盖了,刚刚推开我的时候那力气可大得……”   孙萌萌拿筷子撩拨着自己餐盒里的肉丸子,一边绘声绘色地形容,不忘指着自己的腰,“我这儿都隐隐作痛!”   温菱发笑。   “人家不过是抢了你的座位,怎么整得和仇敌一样?”   女人之间的第六感太清楚不过了,孙萌萌就是看赵馨愉哪哪儿都不顺眼。   “之前哪里能在饭堂见到她啊,还不是见着现在大家下课了都涌到这里来了,偏看上我找的位置在窗边,靠近门口,谁来了都能看到那里,还不是想显摆,显摆她找了一个那么帅的男朋友!”   孙萌萌简直嗤之以鼻。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邵南泽那么好看一男的,怎么就看上赵馨愉了?”   温菱被她这句话吓得一激灵,登时转过头去寻他们的位置。   她侧过身看,果然看见赵馨愉旁边坐了一个男的。   邵南泽懒散地坐在位置上,一只手撑在座椅,另一只手支着放在桌子上,手指修长干净,手背像白玉扇骨,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   饭堂的桌椅紧凑,他长腿一伸,颇有点儿散漫不羁的意味。   这个人,就是这么坐着,也能成为饭堂一景,难怪赵馨愉怎么也要把他拉到这儿来了。   路过的人时不时地张望,偷看一眼。   邵南泽依然神情放松,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像是等得百无聊赖,他蹙眉,低头和赵馨愉说了句什么。   赵馨愉忍不住撒娇卖乖,身体不经意往他那一侧倾过去。   看她口型,仿佛是在说:“再等等我嘛。”   他从兜里拿出一包烟,不动声色地躲过了这场默然的投怀送抱,更显痞坏。   再起身,看样子是打算到饭堂外透气。   赵馨愉连饭都没吃,拿着小包蹬蹬蹬地跟了出去,可惜腿没人家长,一路小跑。   就在邵南泽即将走出饭堂的一瞬,温菱恰好抬眼,目光被他捕捉到,不经意接触。   温菱一怔,想收回探寻的眸光已经来不及。   他背着光,脚踩在台阶的最高处,扬起下颚,忽而朝着她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眸光漆黑,那双盯着她的眼,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去。 第5章   只是一瞬,温菱总觉得有什么被邵南泽给看穿了。   那目光像是能洞悉一切似的,反而迫使她热气上头,又急又燥。   “我让你看他们,你也别明目张胆地看啊。”   孙萌萌忍不住打趣,“不过赵馨愉那个紧张样倒是挺滑稽的。”   温菱愣住:“很明显吗?”   孙萌萌很明显地看到邵南泽看了温菱一眼,但也只能昧着良心安慰她。   “也还好啦……”   话语被旁边桌椅的人打断。   “同学,我想问,刚刚那男的真是赵馨愉男朋友?”   孙萌萌咬了一口排骨:“不知道啊,不过看她那嘚瑟劲,我看八九不离十吧。”   “也不是不可能,赵馨愉毕竟是新闻系系花。”   “长得好看,人品不好有什么用。”   孙萌萌小声嘀咕着,“什么新闻系系花,我看我们菱菱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温菱比较低调,懒得去争什么系花,不然连校花都不在话下。   这股子不爽劲头,到了宿舍里还是让孙萌萌不得劲。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温菱身边飞来飞去,说着上回和赵馨愉结下梁子的事。   不外乎是赵馨愉凭借着自己长得漂亮,平常就在男人堆里被宠惯了,到了女寝打水还要插队搞特殊,把极富正义感的孙萌萌给惹毛了,跑出来冲她恶狠狠训了一顿。   两人的梁子就给结下了。   温菱正好在晾衣服,眼睛顺带一瞥,就看见宿舍楼楼下一对璧人正走过来。   树荫斑驳,男生肩宽腿长,罩下来长长的阴影。   稀薄的路灯下衬出他凉薄的身影,更显不羁浪荡。   赵馨愉像是努力挂在他身上的挂件似的。   他走一步,她得奋力走两步,好不容易才追上他的步伐。   孙萌萌也看见这一幕了,倒吸一口气。   “卧-槽,是赵馨愉,邵南泽还送她回来!”   温菱转身抖了抖衣服,过了会才嗯了一声。   眼见靠近宿舍楼,又恰好都是洗漱的时候,有好几个楼层都在向下张望。   赵馨愉隐隐有点小得意,勾着邵南泽的手不放。   “明天你还过来宿舍接我上课吗?”   “明天没空。”   “那明天晚上?”   “有小组课。”   温菱在楼上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很显然邵南泽有点漫不经心,手指一直拿着手机划拉。   手机的屏幕亮着,照着他的脸庞,下颚线干净恣意。   嘴唇冷冽,只一勾唇,能让人魂都掉了,也难怪赵馨愉对他那么着迷了。   不多会,赵馨愉被打发走,回过头想朝邵南泽招手,他仍旧低头。过了会儿,才在身上掏出来一个铁皮盒子,慢条斯理从里面掏出来一根雪茄。   温菱不想再看下去,转头就走。   孙萌萌忽而拉住她,低声:“邵南泽往这边看过来了。”   她稍稍一瞥,就落入一双桃花眼中。   夜风中,他低头,露出长而翘的睫毛,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在火柴上划拉一下,轻巧点燃了手里的雪茄,再一甩手,把火柴抛入最近的垃圾桶中。   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他把雪茄别在手指上,却不急着放在嘴里。   眼睛微微眯着,一身的散漫劲儿,慢条斯理地看向宿舍楼楼上,也不知道是在看向哪一层楼。   “不就抽根烟,有什么好看的。”   温菱笑笑,拿着脸盆走回寝室。   “……也是。”   孙萌萌挠头,莫名感觉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拉着温菱看热闹,偏偏还老感觉邵南泽是在往这边看过来。   隔了好几间寝室里,赵馨愉走到宿舍阳台前想向邵南泽招手,谁知道他下一秒已然转身离开。   众人看完热闹,纷纷回神。   可在关灯后,寝室的夜谈会全变成了邵南泽。   温菱住的四人寝,除了孙萌萌外,还有一个家住帝都的走读生廖妍,轻易不住在宿舍,只偶尔过来歇歇脚。   另一个室友安珂,男朋友在另外的高校。两个人随时随地打电话和视频,恩爱秀得叫人发指。   晚上也就只有孙萌萌聊的起劲。   她正用手机和法学二班的人扒拉邵南泽的事,忽而咦了一声。   “菱菱,原来邵男神也是J市S中的,那他不是高中和你同个学校?”   温菱的声音闷闷的。   “是同个学校。”   “这么劲爆的消息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们熟吗?”   孙萌萌视赵馨愉为仇敌,巴不得邵南泽早点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不熟。”   温菱翻了个身,把被子扯高了点,“他是高三才转学过来的,读的理科班。我是文科班。”   孙萌萌的声音有点失望:“那就是一点都不认识了?”   “可以这么说。”   温菱顿了顿,说,“当时一个文科班都有六十多个人,我自己班的同学都认不全呢,顾着学习,哪里想那么多。”   “那也是。”孙萌萌叹气,“我还想着怎么挫赵馨愉的锐气呢。”   “没必要吧。”   和男朋友打完电话的安珂加入讨论,“你说邵南泽会相信你,还是会相信自己的女朋友?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那也是。”   孙萌萌咬牙切齿,气归气,从温菱这里没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没多久就睡着了。   温菱倒是一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再抬起眼看着天花板,影影倬倬的都是某个人的冷冽气息。   他整个人隐匿在阴影里,表情又邪肆又浪荡。   那种表情,在高中时她也见过一次。   那时刚升高三不久,她收完全班的作业,从班主任办公室走出来时和班里的学习委员不期而遇。   刚好两个班都下楼上体育课,学习委员见机会难得,红了脸把温菱堵在教室门口,支支吾吾的,过了好久才问温菱想考哪个大学。   温菱不以为意:“A大。”   “A大的分数线太高了,如果选了A大我就不能选专业了。”   “你可以选D大,不一定非要读A大。”   “……可我想和你读同一个大学。”   这话弯弯绕绕的,温菱有点听懂了。   她把头发撩到耳后:“你不用强迫自己非得和我一个大学,那样你也会读得很辛苦的。”   “可是我喜欢……”   对方张口结舌,木讷问道,“温菱,我是想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喜欢的人吗?最少要和我并肩吧。”   “并肩?”   “我是文科第一,起码也得是个理科第一。”   温菱随口一诌,没发觉学习委员脸色惨淡地离开了。   她正想下楼上体育课,突然耳边传来很轻很淡的啪嗒,啪嗒声。   温菱循声望去,眼角余光瞥到楼梯上的拐角处站着一个人。那人逆着光,气质冷冽,整个人隐在阴影里。   温菱扬声:“谁?”   对方没答话,只是匆匆地把烟掐了。   烟气飘飘袅袅逸出,像笼着一层薄而淡的冷雾。   光影斑驳间,对方的样貌从眼前掠过。   男生身形高大,却闲适懒散地靠在墙上。   手里拿着一枚打火机,啪嗒啪嗒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他没穿校服,只是松松地套了件黑色短袖,上面的logo有点眼熟,是杂志上经常出现的轻奢牌子。   “不是刻意要听,没想到有人。”   男生漫不经心踱步走下来,一步一步像踩着玩的,他似乎不怕被温菱发现,更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学校里不允许抽烟,你是谁?”   温菱皱眉,大胆质问。   她的目光始终平视着,视线从打火机落到他脸上。   “你是文科第一?”   对方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质问般调笑。   温菱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心里猛然一颤,把头发捋到耳后。   两人不期然对上眼。   他嘴角噙着笑,又坏又邪肆。   温菱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教导主任从楼上走下来,喊住了他。   “邵同学,等等,转学手续没办完。”   对方把打火机塞进兜里,和温菱擦身而过。   像是在回答她般,声音落在她耳畔间——   “我会是理科第一。”   温菱背脊僵直,直至对方走远了,才如梦初醒。   后来温菱从学校的布告栏和其他人的口中知道了那人叫邵南泽。   刚从北方城市转学过来。   而十分神奇的是,自从转学后,就没人能把邵南泽从理科第一的宝座上拉下来。   一次也没有。   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温菱没听见,起晚了。   到了教室时,前面的位置几乎都被人占满了,只剩下最后一排。   孙萌萌坐在倒数第二排,也没比温菱早多少。   按理说温菱做事严谨认真,每次都是提前到教室,课前还要温习,这次居然是踩着铃声来的。   孙萌萌转过头,用口型说:“我以为你一早出来了,就没叫你,怎么今天比我还晚?”   温菱笑了笑:“今天起晚了。”   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思来想去,在床上辗转了好久都没睡着,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温菱又回到了高中校园,像是毕业后回去,重走一遍校园。   她在梦里走过学校门口的矮松,又走过实验楼。   身边陆续有抱着书的同学从身边经过,笑着闹着,充满了久违的勃勃生机。   在教学楼下的玻璃橱窗里,贴着几张理科生的照片,全都是考取名校的优秀学生,头一个就是邵南泽。   尽管拍的是证件照,他的面上仍旧现出散漫不羁的意味。   嘴角朝一边扯起来,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情   在一众呆头呆脑的理科生照片中,邵南泽的简直鹤立鸡群。   温菱眼风轻扫,视线里只记住他那张堪称惊艳的脸。   她仍记得这张照片刚贴说不久就被人撕下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还会好好地贴在那里。   就因为在梦里一直记挂这事,醒来后仍然头痛欲裂。   上课铃响了,教室里座无虚席。   今天这节《法学逻辑》是上的大班课,一班和二班一起上,教室里顿时坐了百来号人。   嘈杂声中,老师抱着课本拿着保温杯走了进来。   《法学逻辑》是法学专业的主要课程,上课的教授都是学院大拿,字字珠玑。   只可惜今天来晚了,前面的位置全都被人占满,温菱只能坐在最后一排。   她有点轻微散光,备用眼镜放在书本的旁边,看不清楚的时候戴上瞄几眼。   正在温菱奋笔疾书的时候,安静的教室里忽而起了骚动。   骚动是从门口传过来的。   在门口站着的是邵南泽,穿牛仔裤白色T恤,睡眼惺忪的样子,尽管迟到了,仍然不以为意,丝毫不惧教室里盯着他的目光。   教授见他背上斜挎着包,吊儿郎当的,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么重要的课也迟到?”   都快过了一刻钟了,真不像话。   教室里骚动了会,就在那么些窃窃私语中,忽而有人扬声,义正言辞的口吻。   “教授,正义都可以迟到,邵南泽为什么不能迟到?”   温菱瞥过眼,说这句话的应该是邵南泽的好哥儿们,有时还经常看见他们在一块儿的。   那人说完后还朝着门口那身影吹了声口哨,挤眉弄眼。   邵南泽唇边扯出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扬起下颚,眼风徐徐探过去,像是在对那哥儿们说,你可闭嘴吧。   全班都哄堂大笑了。   就在刚刚,教授才讲到了这个法律观点,没想到被活学活用。   这群学生的脑子可真就那么灵活。   教授没辙,无奈摆手让人进来。   邵南泽根本不在意别人打量的眼神,大阔步往前走。   他走到最后一排,把包放在桌子一角,径直在温菱旁边的位置坐下。 第6章   最后一排只坐了零散几个人。   邵南泽一坐下来,温菱明显觉得位置局促了。   原本摊开在桌子上的书,还有随意放着的眼镜和笔,似乎都过了界。   温菱怕引起误会,手忙脚乱地把书脊移过来。   邵南泽反而有意无意地朝她这边看过来,往书的内页扫了一眼。   “刚刚讲到哪了?”   温菱指着书上一行。   “这儿。”   邵南泽却只是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带来的包动也没动过,身体闲闲往后靠。   有个女生本来是隔着两个空位的,大着胆子挪过来,鼓起勇气。   “你是不是没带书?”   邵南泽抬眸淡淡扫了一眼,懒洋洋:“……忘了。”   “我的可以借给你,我们共用一本。”   女生的脸说着说着就红了。   邵南泽似笑非笑,仍旧是吊儿郎当的,松松垮垮地往右靠了靠。   他把手搭在左边,单手撑着下巴,又把温菱的书角拉过来。   “借你的书看,行吗?”   温菱本来只是在看好戏,没想到被牵扯进去。   邵南泽的目光浅淡,似乎十分诚恳。   “左边更顺手。”   温菱讪讪地点头,适时把书推过去一点。   那女生看得眼睛都红了。不得已,只能悻悻地转过头去。   过了会,她又愈挫愈勇:“那能给个微信吗?”   邵南泽像是被打扰,懒懒收回视线,态度很淡。   “给你了,我用什么?”   这么绝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逻辑满分。   声音不大,可杀-伤力十足。   他说完,前面一排的同学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就连温菱也忍不住莞尔。   女生总算偃旗息鼓,不再闹腾了。   这下反而轮到温菱有点坐立难安。   邵南泽坐在她右侧,书放在中间,有时她拿笔在上面划重点,两人的位置不自觉靠得很近。   温菱不用转过去,都能感觉到他在旁边的压迫。特别是邵南泽还把手撑在下巴上,闲闲散散的样子。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手腕上没有戴任何饰物,只右手戴了一个黑白相间的手表。   这种不适感直至孙萌萌的信息发过来,才得以缓解。   ——“快看。”   温菱偷摸着打开微信,孙萌萌给她发了一个链接。   页面做得花里胡哨,斗大的标题写着A大校花评选。底下还有一排小字,民间投票,不作其他用途使用,很严谨了。   孙萌萌又发过来。   ——“赵馨愉是三号,选别人,把她点下去。”   孙萌萌这和赵馨愉比拼的劲儿,一时半会很难抵消。   可惜赵馨愉的正牌男友正坐在她旁边,还用着她的书,两个人距离很近。   温菱生怕被邵南泽看见自己手机上的内容。   她不动声色往左边靠,用手背抵着屏幕的光,又用装饰眼镜挡了挡。   邵南泽自然发现旁边人的不对劲,只见她的头半耷拉着,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手指纤长,滑动屏幕,不知道在点击什么。   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嫩白,甚至还能看到脸上细细的绒毛。头发不烫不染,乌黑流光般,有几缕头发被她随意地撩到耳后,露出了光滑饱满的额头。   邵南泽喉间咕咚一声,收回视线。   台上的教授已经在点名回答问题了。   温菱的注意力还停留在校花评选的页面,正犹豫不知道选哪个,赫然发觉四周一片寂静。   教授:“请最后一排戴眼镜的同学回答。”   最后一排只有她一个带眼镜的。   ……完了。   温菱抬起眼,仓促间抬起头去看题目,仿佛是一道很复杂的题,光题干就有好几行。   教授催促了几声,底下人开始窃窃私语。   温菱抓着衣角,刚想站起来,旁边的人嗖地起身,在她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她愣了愣,抬头看过去。   不知道邵南泽什么时候拿出来一副备用眼镜,不徐不疾戴上。   他起身回答问题,用食指推了一下眼镜,惹得坐在前面回头看的好几个女生纷纷羞红了脸。   有的人戴眼镜是为了修饰脸型,但有的人戴眼镜,无端地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肆浪荡。   犹如一只跌跌撞撞的小鹿,不知不觉间就撞向心田。   温菱正襟危坐,不敢侧过脸去看,怔忪间听见一把清朗的声音。   和他平常玩世不恭的口吻不一样,又引起不小的骚动。   “这个问题在于法律关系和救助义务的不同,直系亲属构成法律上的救助义务,朋友关系则不构成。”   “这节课只讲了法律关系,还没讲到救助义务,你自学了后面的内容?”   “翻过几页。”   “很好,理解透彻。”教授忍不住点头,又扬声,“旁边的同学,不要开小差啊。”   温菱脸上有些燥,知道是在说自己,有点局促。   邵南泽坐下,漫不经心把眼镜拿在手上,嘴角边噙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温菱瞥见了。   ……所以这人,到底是在笑什么?   “优等生上课玩手机?”   温菱低着头,听见旁边嗤了一声。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偶尔开开小差,不行?”温菱别过脸。   目光游离,刚好瞥见他宽大的手掌,手上还漫不经心把玩着金丝眼镜。   “行啊。”   一不当心抓住她痛脚,邵南泽坏笑了下,似乎心情很好,“不用感谢我,就当借你书的酬劳。”   声音吊儿郎当,甚至微挑了眉。   肆意而轻狂。   下课后,温菱把书一股脑儿塞到包里。   邵南泽的哥儿们已经抢先一步走过来,嗓门颇大。   “南泽,你什么时候带眼镜,我怎么不知道?”   温菱呼吸一窒,抱着书的手嗖然收紧。   邵南泽还是懒懒散散的:“戴着好玩呗。”   温菱自然松了口气。   “我就说!”杜律明拍了他肩膀,低声,“以后别戴了,我前面的女生都看呆了。”   “是么?”   “你都有女朋友了,可得消停点了,再这样迷倒一片,我这四年什么时候才能谈上恋爱?”   两人走出教室,赵馨愉已经在门外等着。   孙萌萌也走过温菱身边,目光像刀子一样。   “那个赵馨愉又来了,那么想当个挂件,就挂她男朋友身上呗!”   温菱抬起眼看出去,果然看见赵馨愉又整个人粘在邵南泽身上。   孙萌萌形容得相当贴切,可不就是个挂件。   邵南泽俨然想推开她。   “……热。”   赵馨愉粘得更紧,还怨他把包背到两人中间。   “我们中午去吃什么,第三饭堂的牛扒好不好?”   “打包回宿舍吃。”   赵馨愉娇声娇气,抱怨着:“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吃了?”   邵南泽声音清冷:“人太多。”   孙萌萌还要吐槽什么,温菱拉着她从前门走了,避开了这两人。   只是行色匆匆,反而招人注意。   杜律明忽然贼兮兮地凑近了,问邵南泽:“刚刚上课坐你旁边的女孩子,是我们班的吗,怎么没见过?”   邵南泽挑眉,恣意:“我怎么知道?”   “靠,你不认识,你会不认识?”   “整个班的人你都认全了?”   “那也不是,”杜律明挠头,“可是漂亮的总会认得的嘛……”   邵南泽单手插-袋,淡淡:“我没你这么多情。”   杜律明嗤了一声。   “就那个皮肤很白,头发长长,还带着卷,笑起来轻轻淡淡的。”   邵南泽勾着笑,漫不经心。   “你确定人家朝你笑了?”   “就刚刚你回答问题的时候,她就笑了。”   杜律明气得跳脚,“估计是法学一班的,你真不认识?”   邵南泽的态度变得更淡了。   “不认识。”   可就这个说和温菱不认识的人,在晚上的时候又狭路相逢了。   事情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孙萌萌一个劲地让人瞎点链接起了作用,只一个下午的时间,赵馨愉的票数就被反超了。   反超她的是外语系系花郑冰洁。   无论是谁,只要赵馨愉吃瘪,孙萌萌就高兴。   她开心得拉着温菱出外撒欢,难得把室友安珂也给带上。   正是饭点,学校商业街人挤着人,热闹非凡。   傍晚的风温热地吹着,手里的芒果沙冰瓶身上淌出细密的水珠。   温菱有一搭没一搭地啜一口。   街口有好几个学生兼职派传单,孙萌萌一眼认出是同栋宿舍的师姐,上前打招呼。   师姐猛地把传单塞她们几个手里:“对面新开了一家密室逃脱店,一个人九折,两个人打八折,三人行打七折。”   孙萌萌接过传单:“哇,那我们三个人岂不是刚刚好?”   三人跟着师姐指的方向进店。   店里装修很新,等待区还有好几个人在选场景。   服务员也是兼职的学生,见到她们来,热络地迎上来,拿出本子给她们挑选。   温菱转过脸,忽而瞥见推开门,在门口出现的几个人。   邵南泽换了另外一件黑色T恤,和上午上课时不是同一件了,漫不经心地走进来,低头听旁边的杜律明说话。   赵馨愉穿着小高跟,走不快,跟在后面,再小跑几步,拽住了邵南泽的手臂。   “你等等我嘛。”   邵南泽表情淡然,左手虚虚地扶了她一下,权当是回应。   赵馨愉忍不住埋怨:“要不是你要开小组会,我们就能早一点来这里玩了。我同学都说好玩。”   邵南泽瞥过脸,目光看向店里的另一边。   “……太忙。”   赵馨愉整个身子都快挂到他身上去:“如果不是我去教室门口等你,你是不是今晚又不出来了?”   邵南泽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杜律明站在旁边吃了一口狗粮,表情夸张:“不是,你们要秀恩爱,我可就回去了。”   “这就恩爱了?”邵南泽目光淡然,似乎示意他这个电灯泡留下来。   杜律明照例又是挤眉弄眼,他哪儿会不知道邵南泽的想法,费尽心思把他留下来,不就是因为赵馨愉太粘人。   孙萌萌刚好拉着温菱走出去,温菱一个抬眸,就和对方打了照面。   店里的灯光下,他的肤色比往常白,冷然凌厉,目光幽暗,看她的时候,无比深邃。   温菱吸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赵馨愉正在和店员说着选本子的事,杜律明四处张望,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很是活跃。   邵南泽仍旧站在那里,嘴里咬着烟,没有点,又把打火机收回去了。   温菱走过时,他稍稍侧身,她低头说谢谢。   三人走出密室逃脱店时,孙萌萌还有点惋惜:“哎,可惜人不够,我还挺想玩的。”   安珂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也就过来凑个人头。   温菱淡淡:“下次再来吧。”   没多会,有店员气喘吁吁追上她们三个。   “那边有另外三个人,要不要拼车?” 第7章   温菱几个人又折回,没想到拼到的居然是赵馨愉几个。   几人着急忙慌进入游戏,也没来得及看主题和介绍,等见到昏暗的灯光,四周渐次响起恐怖悬疑的音效,这才发觉是个恐怖主题。   温菱起先还和孙萌萌、安珂走在一起,不知打哪里来了个NPC,三人一下被冲散。无边的走廊尽头,就剩下她一个。   狭长逼仄的走廊,两边有几道门,温菱不敢轻举妄动,一点一点地挪动脚步,不知道踩中了什么机关,有道具直扑眼前而来。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还有恐怖音效加持,温菱寒毛直竖,忍不住惊叫出声。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害怕,连声音都在发抖。   她腿一软,后退一步就要摔倒。   有人从后面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挡住她的眼帘。   黑暗中,邵南泽感觉自己的手掌濡湿一片,她的鼻息呼出来,似乎连气息都是热的。她眨巴眨巴眼睛,就像一只小巧的蝴蝶在手心里扇动翅膀。   他呼吸紧了紧,声音疏懒而醇厚——   “别看。”   温菱楞着不敢动,有些难为情的垂下眼眸,过了会儿她才问:“可怕吗?”   两个人站得太近了,空气里仿佛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气息。也许是眼前一抹黑,所以那味道就更浓烈地往她鼻间钻。   邵南泽的声音平静。   “不可怕,血腥。”   周围还环绕着恐怖音效,温菱面色苍白,心里怦怦直跳。   寂静的走廊仿佛传来NPC的脚步声,邵南泽毫不迟疑打开旁边的搜证房,把温菱拉进去。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她惊魂未定,对上他的眼。   “今天玩得开心吗?”   邵南泽低头垂眸,观察温菱表情。   他说的是游戏里的“黑话”。   这游戏里六个人,四个平民两个内奸,所谓黑话,只有内奸之间能听懂。   温菱手心里全都是汗,他问的问题,就是内奸的暗号。   她眨了眨眼睛,思索片刻,说出剩下半句暗号。   “你开心……我就开心。”   “哦,知道了。”   邵南泽勾着唇角,恣意又轻狂,仿佛心情不错。   他这个笑让温菱有点心悸,仿佛有人朝着小池子轻巧地投了一枚石头,而后荡起阵阵涟漪,一圈又一圈泛开来。   她和邵南泽居然都抽中了内奸,尽管只是一场游戏,但他们短暂地拥有了秘密。   这个想法让她有了莫名的悸动。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温菱仰起头,看见他黑眸里的亮光。   她明明什么都没表现出来,游戏也才刚开始,到底是怎么露馅的?   他莫名看她一眼,吐出一句:“乱猜的。”   温菱皱眉,这样也能猜中?   大部队集中的声音响起来,邵南泽放开她的手,拇指不经意在她掌心一勾。温菱心脏差点跳起来。   六人在证物室短暂碰头,赵馨愉气冲冲走进来:“呜呜,南泽,原来你在这里!”   刚刚她和邵南泽走散,在被NPC追赶的时候吓得不轻,灰头土脸的,气急败坏地走过来,兜头兜脸对着NPC就是一顿骂。   “NPC老追着我跑,我头发都乱了!”   “没事吧?”   “南泽,我刚刚好害怕。”她愁眉苦脸和邵南泽哭诉,他听得眉头都皱起来,到最后不厌其烦,说了句,不喜欢就别玩了。   “我自爆了,我是平民,我要跳车。这什么破游戏,我不玩了。”   邵南泽眼睛都不眨:“行啊。”   赵馨愉直接起身:“我去隔壁奶茶店,你们继续!”   杜律明苦笑:“这两人,怎么玩个游戏还能吵起来呢?”   孙萌萌愤愤不平:“她就这么走掉了?还能这样的?”   安珂:“算了算了,我们继续玩吧,不是还没抓出内奸吗?”   没想到因为说了这句话,安珂就不小心吃了被内奸调换的毒药领饭盒,杜律明被“冤死”,最终剩下温菱、孙萌萌和邵南泽三个人。   孙萌萌本来志在必得,想着和温菱一起投邵南泽。没成想游戏结束,温菱和邵南泽平分最后的宝藏。   孙萌萌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看向两人:“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邵南泽抬起眼,不置可否。   温菱急忙安慰:“这就是个游戏……”   “不是啊,我付出真心实意的,你们居然是内奸!你们什么时候串通好了的?”   孙萌萌捶胸顿足,实在不理解这两个人怎么在自己眼皮底下达成同盟。   温菱有点心虚,串通,他们刚刚那样算是串通吗?   几个人从游戏棚里出来,赵馨愉没有走,黑着脸坐在休息室,眼尾发红,发疯一样直直盯着邵南泽。   她本期待着邵南泽会哄哄她,可惜希望落空,他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低头拿着手机回消息。   孙萌萌斜睨一眼,对温菱说:“那两个人,是不是有点状况啊?”   温菱感受到背后眼光凉薄的温度,赶紧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别闹,万一人家听见了。”   气压已经很低了,偏偏店员还喊了声,让大家一起拍照。   赵馨愉没有动,她本以为邵南泽会叫上她的,可是也没有。   直至店员发现少了一人:“那个,还差一个。”   “不拍。”赵馨愉口气很差,“跳车了还有什么好拍的。”   邵南泽懒洋洋拉起眼角,话都懒说一句。   这两人吵架,为免无辜波及其他人,杜律明赶紧拉来了邵南泽:“既然她不想拍,那我们几个拍吧。”   店员:“一、二、三!茄子!”   拍立得照片很快打印出来,温菱拿在手里,看见黑色的底照慢慢泅出彩色的人像。   五个人站成一排,邵南泽个子高,默然地站在了其他人的身后,还是那个散漫的样,漫不经心塞在衣兜。   几个人里,温菱站在中间,旁边和杜律明隔着半个身位,反而和站在身后的邵南泽近了点。乍然一看,倒像是其他几个人把他们两个围在中间。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第一次合照。高中的时候也拍过一张,大合照,长长的一张,人脸小小的,看都看不清楚。   赵馨愉闷哼一声,一会都等不及,气得拔腿就走。   门铃叮咚,杜律明捅了捅邵南泽:“不追啊?”   “想走就走呗,追什么追。”慢条斯理邵南泽勾唇,拿出打火机,摩挲着从盒子里抽出来一根烟。   杜律明仿佛比他还急:“怎么说也得去哄一哄。”   他慢条斯理吐出来一句:“……没意思。”   没一会,NPC脱了假发从游戏棚里走出来,还有点一瘸一拐。   店员走上去:“你怎么了?”   “别说了,刚刚追着一个小女生跑,谁想到她和男朋友走散了,回头气急败坏踩了我一脚,我不小心摔跤,她还拿道具砸我……真是够记仇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知道NPC说的是赵馨愉,又暗搓搓看向邵南泽。   他倒是一脸冷漠,仿佛没有表情。过了好一会,才默不作声走出了密室逃脱店。   杜律明也跟着走出去了。   孙萌萌呼出一口气:“可总算是走了。”   安珂:“看出来了,你挺讨厌他们的。”   “不是讨厌他们,是讨厌她。”孙萌萌吐了舌头,“就没见过有人这么任性的,想跳车就跳车,还真是不想惯着她。”   “反正玩也玩了。”   温菱把照片夹在伴手礼的本子里。   “等等,我来发个圈!”孙萌萌眼疾手快地发了朋友圈,还把几个人的合照也翻拍了进去。   安珂:“这么快!”   还没等三人回到寝室,孙萌萌的手机微信就已经被轰炸到自动关机,她慌里慌张开了机。   “完了完了,一堆女生问我怎么会认识邵南泽。”   过了会儿,孙萌萌又开始哀嚎:“菱菱,救命,好几个男同学想加你微信……”   温菱正在梳洗,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关注度:“啊?”   “加不加?”   “还是别加了吧,我都不认识他们。”   孙萌萌挠头:“行行,通通帮你婉拒,包在我身上。”   安珂一脸笑意:“后悔了吧?让你嘚瑟——”   “我这算是给咱们菱菱打响知名度好吗。”孙萌萌十分不以为然。   安珂:“你不懂,人怕出名猪怕壮。”   孙萌萌:“菱菱又不是猪。”   被她们两一个劲念叨的温菱在外头被风一吹,好死不死地竟然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   “……哎,起风了。”   温菱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在距离不远的男生宿舍,也在激情讨论孙萌萌发的朋友圈。   孙萌萌交游广阔,朋友圈子早就扩展到法学二班。不到二十秒,五人的合照已经传遍了整个班群。   男生宿舍集体沸腾了,抓着杜律明就是一顿“输出”,鬼哭狼嚎的。   “什么时候认识的法学一班美女?”   “还一起去玩密室,不义气啊兄弟!”   邵南泽有女朋友,所以自动被忽略。   杜律明成了众矢之的,真是长着十张嘴也说不清:“不是,你们听我解释,我们只是拼车。”   解释了老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嗷了声:“你怎么会有温菱的朋友圈?”   室友扬了扬手机:“你认错人了吧,这是孙萌萌的。”   “他们什么关系?”   “据我了解,孙萌萌是温大美女的室友兼闺蜜吧。”   杜律明摩拳擦掌:“能不能让孙萌萌把温菱的微信推一下?”   没想到群里其他人也纷纷响应。   “我也要!”   “给我也推一个!”   时间难熬,其他寝室的全到一股脑儿进了杜律明宿舍。   这股子躁动劲,感染了带着耳机听英文原声法律书籍的邵南泽。   微几,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停地响起来,屏幕上显示:赵馨愉。   邵南泽连眼睛都没抬,把手机调成震动。   其他人战战兢兢等着孙萌萌回复,一边看到邵南泽不耐烦地摁掉电话。   杜律明:“你怎么不听啊?”   邵南泽懒洋洋扦起眼皮。   “烦不烦?”   赵馨愉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微信接连轰炸,邵南泽就是不动声色。一群人看得眼睛要掉下来。   “这可是赵大美女哎……”杜律明拿他没办法,摇头叹息,“真是hand hands,loud louds.”   其他人纷纷点头:“咱们为了一个微信彻夜难眠,有人勾勾手指都能迷倒万千女生。”   邵南泽挑眉,不置可否。   “错了。”有人补了一句,“……连手指都不用勾。”   杜律明:“草。”   还真是实话,那些妞儿就差前赴后继了,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继续跟上,也不知道邵南泽哪儿来的魔力。   有的人就是在哪儿都如鱼得水,混得风生水起。   忽而有人捏着声音来了句:“我要是女的,我也喜欢邵南泽啊。”   其他人顿时跳开老远:“你,你好危险,别是那个吧?”   邵南泽拉起眼皮,斜斜睨他一眼。   那人愣了半晌,摸着脑袋:“我只是开个玩笑……”   一阵哄笑。   在这当口,楼下一声又一声的“邵南泽”赫然引起众人注意。   杜律明往楼下一探:“是赵馨愉,她怎么还没走,狗皮膏药吗?”   邵南泽皱着眉:“别搭理她。”   “不是啊,南泽,万一她一晚上捏着嗓子在咱们寝室下喊,谁能受得了?”   杜律明指了指楼下:“要不,下去摆平她?”   邵南泽的手机又响了。他眉头皱得更深,不耐烦地走到走廊才接。   杜律明还以为邵南泽这个电话会讲很久,没想到才一会工夫,人又一阵风回来了。   他大为敬佩:“这么快搞定了?女孩子嘛,就是得哄着。”   邵南泽不置可否:“哄个鬼,分了。”   杜律明还想刨根究底,没想到那头孙萌萌来了信息。   室友口吻十分可惜:“不行,孙萌萌说,温菱不想加   微信。“   “是不肯还是不想,我们这儿就没她看入眼的吗?”   “果然是高岭之花啊,谁都摘不下。”   邵南泽本来想摸烟的手停了停。   谁知道话题竟引到他身上,也不知道是谁打听到温菱高中在J市S中读。杜律明咦了声:“阿泽,你高三不也在J市,是不是读的S中?”   他慢条斯理把烟拿在手里摩挲,微眯着眼,“是又怎样?”   “那你会不认识温菱?”   “认识啊。”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   杜律明咧着嘴:“她高中时候怎么样,有没有人追?”   “多着呢。”   邵南泽把烟咬在唇边,“但好像谁也看不上。”   “你呢,没点想法?”   邵南泽抽了口烟,烟雾罩着他的脸,看不清楚表情。   “……高岭之花,谁敢招惹。” 第8章   第二天是周末,因着前一天玩密室逃脱玩得劳心伤神,温菱起得有点晚了。   孙萌萌正巧从洗衣房回来,哼着小曲,别提有多高兴。   温菱睡眼惺忪,揉了揉头发:“早上有什么开心的事?”   孙萌萌直乐呵,还要卖关子:“你猜。”   ……一大早还要来头脑风暴。温菱没辙:“给点提示。”   “和赵馨愉有关的。”   温菱脱口而出:“赵馨愉A大校花评选落选了?”   “选上了,明眼人都知道是外面买的票,用的下三滥的手段。”孙萌萌翻白眼。   “那还有什么能让你开心成这样的?”   孙萌萌叉腰:“听说她和邵南泽,分手了。”   “……分手了?”   孙萌萌接着说,“一大早就在楼下哭,都快水漫宿舍了,大伙全看见了,听说邵南泽去到哪她跟到哪,就差没跟进男生厕所了,但还是没能挽回。”   温菱听得稀里糊涂:“不对吧,昨天晚上玩密室逃脱的时候,他们不还好好的吗?”   安珂正在看政/治书,转而幽幽道:“这叫量变引起质变,懂不懂?”   孙萌萌分析的头头是道:“我看肯定是之前就不耐烦,后来有了压垮骆驼的一根稻草。”   安珂:“你说昨晚玩密室是稻草,就因为赵馨愉半途跳车?”   “可别这么说,跳车可是一件让人很反感的行为,说明这个人完全没有责任心。”   孙萌萌转头,看向温菱,“你说呢?”   温菱漱了漱口:“谁知道呢?”   “可惜呐,你和邵男神高中没什么接触,要不然咱们就能站在八卦第一线了。”   孙萌萌怀抱双臂,站在卫生间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你们高中时真的没什么接触?”   温菱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你可别为难菱菱了,邵南泽那么高冷。”   “算了,咱也不管什么赵馨愉了。”孙萌萌拿起书包,“图书馆,去吗?”   安珂有点兴趣缺缺:“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安珂,你可是法学院的,这也不积极?”   “昨晚上打本都打得我头痛,我就不是这块料,你们饶了我吧。”   周末,图书馆。   温菱刚刷卡进门,就有人屁颠屁颠凑上来。   “嗨,好巧。你也来看书?”   “你是……?”   “我们昨天见过的,玩密室逃脱。”杜律明腆着脸。   他本来是和大伙一起去打篮球的,没想在图书馆门口刚好撞见温菱,居然鬼使神差跟着来。   温菱虚虚地应了一声,就这会子功夫,她就和孙萌萌走散了。   见她左顾右盼,杜律明赶紧大献殷勤:“找书吗?”   “不是。”温菱视线从他身上泅到背后的邵南泽身上,“好像有人找你……”   话音未落,邵南泽从后头拍了杜律明后脑勺,语气不爽:“不是说好打篮球?”   杜律明用捅了捅他胳膊,支支吾吾:“这不是,刚好有事。”   “哦,”邵南泽目光扫向温菱,声音轻松,“泡妞啊。”   杜律明脸上一片燥热:“你干嘛拆穿我?”   “难道不是?”   邵南泽扯出来一个笑,伸出一根手指顶着球,漫不经心地转动。   有阳光通过窗户照进来,光打在他的脖颈处,白色衬衫被染成金色,喉结凸起明显,再往下,是冷峻的眉眼。   篮球在他指尖肆意旋转。   杜律明索性破罐子破摔,热情不减地粘上温菱。   “你要找哪本书,我帮你拿吧?”   温菱客气地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那我帮你找座位?”   “谢谢,真不用。”   杜律明简直愈挫愈勇。   “这么热的天,我帮你买瓶水吧?”   这次,收获旁边同学的白眼一枚。   “同学,你追妹子的话,能不能去别处?”   杜律明彻底没辙,但还是厚着脸皮对温菱死缠烂打。   “如果你没有特意要看的书,楼下有家咖啡馆,能赏脸一起喝杯咖啡吗?”   温菱没法继续待在图书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三人找了靠窗的位置入座。   杜律明注意力全在温菱身上,自从知道她也是读法学的,话题就往专业上引,又说到了最近正在招新的社团活动。   叫号机恰好滴滴作响,杜律明不得不起身去取。   桌子两侧就剩下了温菱和邵南泽。   邵南泽长腿一搁,侧脸看向窗外,引得路过的女生时不时地侧目。   温菱见他不动声色压低帽檐,想是不待见外面探究的目光,没想到两人的眼神却猝不及防地相遇。   电光石火间,她移开了眼。   杜律明在取餐的时候被碰倒了一杯,正手忙脚乱地等人收拾,想来一时半会回不了座位。   见温菱频频回头,邵南泽淡淡开口:“赶时间?”   温菱轻轻摇头:“也还好。”   她其实是怕自己在这落地玻璃前和邵南泽坐在一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毕竟邵南泽树大招风。   正这么想着,果然听见一把娇柔女声。   “邵南泽。”   人随后飘然而至,还没走近,就闻到好大一股香水味。   温菱皱眉,一抬眼就看见一大片瀑布般的长发女生从不远处跑过来,手搭在邵南泽身上,身体半倾着,仿佛和他很熟。   邵南泽不耐烦地推开,和她隔着一段距离,声音疏离。   “有事?”   “怎么不见赵馨愉和你在一块儿?”女生目光流转,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你们真分手啦?”   邵南泽垂着眸,声音很淡:“这和你没关系吧。”   女生被他这不冷不淡的态度撩拨得不上不下,环顾一周,这才注意到温菱来。过了几秒,声音带了点挑衅,语调扬起:“就因为她吗?”   邵南泽嘴角翘起,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是又怎么样?”   温菱心里差点漏跳一拍,这可是公共场合,他就这么拉她下水……   她当机立断解释:“我和他没关系。”   谁想女孩子乐不可支,眉眼都笑弯了,拨了拨海藻般的头发:“我就知道,南泽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他要是真遮遮掩掩,那八成是有问题,这么痛快承认,反而是假的。瞧把对面的妹子吓得不轻。   邵南泽倒是没想到温菱否认得这么快,仿佛极力想和他撇清关系。   他抬眸看向温菱:“放心,没人会信的。”   女生又对着邵南泽娇嗔:“那你什么时候考虑考虑我呀?”   “考虑什么?”邵南泽有点不耐烦了。   “做你的女朋友呗。”   邵南泽彻底没了耐心,揉着眉心:“我就非得有女朋友?”   “有什么办法,我就赖着你了。”   杜律明吭哧吭哧端着三杯咖啡过来,被这场面给唬住,左右看看,愕然:“这是整的哪一出?”   见人越来越多,女孩子施施然走了,还撂下一句不清不楚的:“反正我们还会见面的,回聊吧。”   “这谁啊?外语系系花郑冰洁,还是工院那个?”   邵南泽眼皮都懒动:“喝你的咖啡。”   杜律明怕温菱误会,还凑在邵南泽旁:“你这浪荡劲儿什么时候消停,别吓跑了我女神。”   邵南泽意味不明的看了温菱一眼,淡淡:“你再不赶紧搭腔,人就该跑了。”   杜律明忙不迭坐下,抓紧机会,连连追问温菱想报哪个社团。   温菱不假思索:“读法学的大都会选校辩论队吧。”   A大的校辩论队,在高校辩论圈里是出了名的强队,连年在校际比赛中夺冠,能进辩论队不仅能锻炼思辨能力,参加比赛还能加分。   不过校辩论队的唯一一个缺点,就是不好进,要过五关斩六将。   过几天就是进入校队的初试,温菱和孙萌萌都铆足劲复习,就是为了进入面试。   杜律明:“你复习得怎么样?”   温菱摇头:“没把握。”   杜律明的笑凝在脸上:“现在我去报名还来得及吗?”   “应该可以吧。”温菱低下头,收到孙萌萌的信息,她已经在图书馆门口等着了。她迅速把包往身上一背:“谢谢你请的咖啡,我先走了。”   “啊,哎,这么快就要走了?我……”杜律明想追出去,没想到温菱真是跑得兔子一样,他才后悔自己连微信都来不及加。   邵南泽在他身后,拍拍他肩膀:“还看?人都跑了。”   杜律明倒是没气馁,又燃起了熊熊斗志:“阿泽,要不我们也去报名校辩论队吧。”   邵南泽起身,瞥他一眼,拆开一块薄荷糖丢进口中。   “没兴趣。”   杜律明又跟着磨了他一路,把参加校队的好处都给掰扯上了。   邵南泽顿了顿脚步,觉得奇怪:“你报名,非得扯上我?”   “听说笔试挺难的。”杜律明挠了挠头,“有你在旁边,我还能抄一抄,好歹还能进个面试。”   邵南泽哼笑,抬眸看他:“省省吧,她不喜欢你这种的。”   “你又知道她看不上我。”杜律明反唇相讥,“阿泽,不能因为你恋爱谈得多,就斩断我的情路吧?再说了,我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   邵南泽靠到椅子上,慢条斯理:“那你就试试呗。” 第9章   杜律明软磨硬泡,总算帮自己和邵南泽给报上了名。   法学作为A大的王牌专业,学生都特别卷。早上天不亮就有人急匆匆拎着早餐到教室占位子,除了专业课,还要预先复习大二、大三的课程,更有甚者,已经在准备考司法考试。   更别提渐次提上日程的各类项目和小组作业,刚开学没多久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杜律明努力写作业的时候,邵南泽在打游戏,晚上挑灯夜战时,邵南泽才开始优哉游哉写小组作业。   可偏偏这种人临时写出来的作业,比谁都写得好。   杜律明只能从心底里感叹,还好自己和他是在同个宿舍的,偶尔还能沾沾光。   很快,到了校辩论队笔试当天。   杜律明早早就来到教室,又磨磨蹭蹭地不敢进去。等到人进去得差不多了,才拣了两个靠后连在一起的座位,他一个,邵南泽一个。   邵南泽背上斜挎着包,吊儿郎当走过来时,还有点睡眼惺忪的。杜律明在教室里朝他招手:“阿泽,这儿!”   还好邵南泽总算是来了,他多怕他不来!   邵南泽慢悠悠踱过去,上课的预备铃声就响了。监考的学生抱着两大本试卷走进教室。   杜律明一脸贱兮兮的移过来:“等会儿可就靠你了。”   邵南泽来得急,身上的短袖有点皱,听到这句拉起眼皮斜睨他一眼,眼风又跟着徐徐往前看。   温菱来得早,就坐在最前面一排,正在低头察看试卷。试卷的纸质很好,雪白雪白的,她手指纤长,捏着试卷一角,皮肤似乎比纸面更白净。   教室里都是分发试卷和下笔的刷刷声,邵南泽收回眼风,开始垂眸看题目。   杜律明只答了几题就卡住了,再转而看向邵南泽,仿佛还是不咸不淡的那个样。而其他人也都在奋笔疾书。   杜律明左顾右盼,好不容易等到邵南泽写得差不多了,这才伸长了脖子开始抄答案。谁知道抄完选择题,下面大题全是一片空白。   他紧张极了,用口型问:“大题呢?”   邵南泽甩了甩手腕:“太长,懒得写。”   “不是,那我……”   杜律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邵南泽已经起身,抢先交卷。交卷的速度太快,还引起了其他人侧目,就连辩论队的老师也在门口好奇地看过来。   杜律明内心咆哮,哀嚎着靠人不如靠己,只得硬着头皮匆匆写完了大题。   回到宿舍里,邵南泽还在面无表情打游戏。   杜律明一甩书包,悲愤的心情无以复加。   “你怎么能写完选择题就跑呢?太不负责任了!”   邵南泽嫌他呱噪,摘下耳机:“着急什么,分数都没出来。”   “你倒淡定,我一整个大题都没做……”杜律明急得抓耳挠腮,“这回肯定进不去了。”   “那分数,够进面了。”邵南泽满不在意,又戴起耳机,在游戏里厮杀起来。   “就你狂,就你傲!”   杜律明觉得邵南泽是在诓他,只能当这事是没希望,考完试就把这事给忘到耳后去了。   没想到几天后邮箱里收到校辩论队的通知,通过第一轮笔试的人晚上七点半在教学楼集中开会。   杜律明眼睛放光,这人真是神了!   真是该他狂,该他傲,他杜律明要有这本事,估计得比邵南泽更张扬恣意,爱怎么来怎么来。   杜律明穿戴整齐,把邵南泽给拉到教学楼时,已经是晚了。   教室里齐刷刷坐了一半的人,大家对即将到来的第二轮考核,既紧张又期待。   “你笔试多少分啊?”   “不知道面试会问什么问题?”   “听说第二轮筛人才叫狠。”   ……   底下的人交头接耳,杂乱的交谈,在一个师姐进来之后,变得鸦雀无声。   她慢悠悠走上讲台,声音凌厉:“各位同学晚上好,我是校辩论队的副队长,法学院大三骆安娜,恭喜你们进入第二轮面试。”   无聊的开场白,邵南泽百无聊赖,刚打了个哈欠,杜律明兴致勃勃地扭头过来:“卧-槽,这不是追你的那个?”   怪不得他觉得这师姐眼熟呢。   杜律明搜肠刮肚想了想,一拍大腿,才想起来这人他见过,就在图书馆楼下的咖啡馆,和邵南泽攀谈的那个!   没想到她在校辩论队里还是个人物,副队长呢……   邵南泽微眯着眼,不以为意。   杜律明可算来了精神,兀自八卦着:“大三师姐,啧啧,不得了,你怎么和她认识的?”   邵南泽仍旧不搭理他。   台上,骆安娜细数了校辩论队的历年成绩,又说了一些加入辩论队的好处,话锋一转,说面试会筛掉四分之三的人。   “也就是说,在座的四十人中,只会有十个人能够进入面试,而最后能成为校队种子选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下面炸开了,哇声一片。   骆安娜又说:“你们都是佼佼者,但是校辩论队需要的是精英中的精英,我们要做的,是保持连年全国大学生辩论赛的第一。”   这么一听,杜律明不免也有了忧患意识。   他扭过头:“阿泽,你跟她相熟,能不能走走后门啊?”   邵南泽哼笑,挑眉:“就为这?犯不上……”   后面讲的什么杜律明没听清,骆安娜说完了,还掏出手机让大家面对面建群。虽然群里一共有几十个人,但他也算是间接地获得了温菱的微信了,想想就觉得开心。   会议结束后,好几个学院里互相认识的人意犹未尽地提出,大伙儿到校门口的奶茶店里聚聚,还能撸串吃烧烤,美其名曰联络感情。   这种事孙萌萌自然是双手赞成,又拉上了温菱。   杜律明也不遑多让地叫上邵南泽。   四十人一大半都去了,乌拉拉好不壮观。   难得有接近女神的机会,杜律明自然不会放过,对着温菱大献殷勤,帮她拿水拿纸巾,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话里话外就有那么点撮合的意思。   年轻人最爱起哄,暗搓搓的那种。   温菱被闹得没办法,借口去旁边的便利店买饮料,一个人走出来。便利店24小时营业,就在学校小吃街对面,平时生意旺得不得了,眼下入了夜,人并不多。   走出便利店时,门口的小路幽幽暗暗的。昏黄的路灯下,有两个身影在拉拉扯扯。   黑夜里,邵南泽穿着黑色T恤,手上拿着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他的身后是喧嚣热闹的商业街,衣服被长风灌起,衣摆翩飞,可以看见光洁的额头和嶙峋的肩胛骨,那么颓废又不以为意的表情,仍旧不失蓬勃的少年感。   晚上灯火阑珊,街尾偶尔还飘过来几句伤心的难忘情歌,霓虹灯闪烁不停,照在他身上,有一种支离破碎的苍白美感。   温菱眨巴眨巴眼睛,抬头抿了一口咖啡,醇香在嘴边蔓延,带了冷冽的苦味。她顺带往路边不起眼的地方一站,很好地把自己给掩映在昏黄的路灯下。   后来想起这一幕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永远难以忘怀这样颓废又浪荡的少年,在这霓虹闪烁的街尾。   只可惜他旁边还有个拉扯衣角的啜泣女生,哭了好一会:“南泽,你别不理我。”   天可怜见的,赵馨愉平常多神气,没想到见了邵南泽,还是成了哭哭啼啼的小女生。   邵南泽半仰着头,眼风乱淌,仍旧吝啬投给赵馨愉一星半点。   “别对我心存幻想了。”   赵馨愉眼眶里泪水一直在打转,眼睛都哭红了,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让人心碎。   “我只是赌气才说分手的,冷战几天不过是想让你哄哄我,说有了新男朋友更是在气你,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他不耐烦甩开她的手:“我们不可能了。”   赵馨愉哭得更厉害了,肩膀一直抽动着。可任由她在那里哭闹和解释,邵南泽都是冷着脸,话都懒再多说一句。   她再忍不住,哇地一声扭头跑开了。   邵南泽并没有立刻走掉,反而单手插-着兜,安静地朝着某个方向看了好一会儿,眉眼漆黑如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菱总觉得邵南泽是在看向自己站着的地方。   夜风萧瑟,卷起身后的树叶,温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再往后退一步,脚底的落叶沙沙作响。   邵南泽也不急着走,只吊儿郎当地微弯着腰,挑起眼,认真看她。   温菱没说话,他也就兀自沉默。   四目相对,夜沉如水。   邵南泽皱着眉,率先打破沉默:“都听见了?”   “都分手了,你就不能对她温柔一点吗?”温菱轻轻舔了舔-唇。   起风了,吹得人嘴唇发干。   “我这是为她好,不然她会一直抱有幻想。”   他挑眉,又追问了句,“你觉得是我的错?”   温菱抿紧了唇,像是被说中了,一言不发。   邵南泽嗤笑一声,又摇头叹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第10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咖啡,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有点难以入眠。   在床上翻身时,孙萌萌也起夜,开了小夜灯。迷糊间她看向温菱:“你也还没睡啊?”   温菱瓮声瓮气:“喝了杯咖啡。”   “是不是还在想辩论队面试的事?”孙萌萌挠了挠头,“真是的,压力也太大了。”   这人嘴里嘟嘟囔囔的,上了床又很快睡去。温菱又翻了个身,神思浮沉间,想的是,这阵子她都看到不下十个女生对邵南泽表达过好感的,还不算上表白墙里赤果果表白的那些。   这人简直坏透了,分手说得那么绝情,还口口声声为别人好。   坏得让人咬牙切齿。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温菱亲眼见到女生靠在他怀里,脸颊通红的样子,他低着腰,喃喃轻声细语,手指细长,时不时在她耳间摩挲,低喃。   那骨子邪肆劲,放浪形骸,又积毁销骨,是谁都无法拒绝的。   温菱把被子往头上一盖,算了,管他的,她才不要去淌这浑水。   校辩论队面试的日子很快定下来。   尽管做了充足准备,但到了面试环节,还是十分紧张,更别提面试时那些刁钻的问题,像是要测试每个人的临场反应一样,一个比一个更尖锐。   温菱面试的顺序靠后,看见一个又一个同学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心里不免紧张。   面试官一共三人,前面两个的牌子写着队长陈晨和副队长骆安娜,另外一个负责记录。   温菱抽到的题目是“逆境更有利于人成长,还是顺境更有利于人成长。”她是正方,面试官是反方。   骆安娜:“现在可以开始陈述你的观点。”   温菱在面试前做过相关辩题的准备,好巧不巧地蒙中了这个,她首先罗列了逆境的好处,最终的破题点立在居安思危不如居危思安。   陈晨和骆安娜拥有大量辩论比赛的经验和技巧,几句话就打得温菱措手不及。   她只能用反问和诘问,不停攻击对方,可对方攻势也很猛烈。   幸好在她快回答不上来的时候,桌上的小铃响了。   “三分钟时间到。”   温菱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答得不算好。   见她有点沮丧,陈晨倒是安慰般地说:“还可以了,别人还接不住我们三个问题的。”   骆安娜本来是垂着头的,见温菱起身,忽而用手指叩了叩桌子,半挑着眉:“对了,听说你和南泽很熟?”   温菱唬了一跳,愣住了,半晌才开口:“哪儿听来的?”   “没什么。”   骆安娜莞尔一笑,大手一挥,“回去等消息吧。”   直至温菱走出教室,下一个同学还没进来。   陈晨推了推眼镜,问骆安娜:“你怎么突然问那种问题?”   “开玩笑的,测试一下她的反应能力。”骆安娜讪讪道。   她本来不记得温菱的,是温菱刚刚在面试时候的神情,让她联想到了在咖啡馆时,和邵南泽在一起的女孩子。   看她的反应,确实和邵南泽不熟悉。   当时总觉得她人畜无害,可没想到辩论时像是换了一个人,自信又大方,这还是没接受过专业训练的。   潜意识里,她把自己和温菱对比了一下,如果说邵南泽觉得自己太强势,那他会喜欢温菱那种的吗?   平时收敛锋芒,在该需要绽放的时候,光芒万丈。   陈晨不知道骆安娜在想什么,只是抽出一张打分卡:“好不容易招了一个不错的,别把人给吓跑了。”   骆安娜仿佛察觉出什么,打趣般:“你喜欢这种的呀?”   “看着是不错。”陈晨无不可惜道,“快毕业了,还是别祸害人家了。”   他比骆安娜还大一届。   面试结束后,温菱在一楼的冰柜前驻足停留,太紧张了,连后背都微微渗出汗来。   刚伸手打开冰柜,拿出一瓶拿铁时,杜律明也结束了自己的面试,从楼上追了下来。   被冰冻过的拿铁瓶身有点冰凉,捏在手心里泅出一道水痕。   杜律明凑过来,一脸关切:“你面得怎么样?”   “还行,我也不知道好不好。”   温菱脚步滞了滞,抬起头看向他。   “杜律明,你是不是因为我才想进辩论队的?”   “我……啊?”   “你喜欢我?”   杜律明被她这开门见山给唬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看出来了?”   太明显了,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温菱噙着笑,手指在瓶盖上摩挲,指尖带着冰凉的水汽。   “如果你只是因为我才想进辩论队的话,我劝你还是想清楚。”   “什么意思?”   “我不会喜欢上你。”   杜律明有点赧然,没想到还没开始追呢,就惨遭拒绝。他抖着唇,思忖了会:“你是想说我们不合适?没试过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我们可以相处一下再……”   “别浪费时间了。”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温菱摇头:“我知道我不喜欢什么样的。”   人的喜好其实很容易分辨。喜欢就会不自觉去靠近,不喜欢的口味,怎么样都很难逢迎。就比如杜律明如果是因为她而进辩论队的话,她会有点接受不了。   既然这样,还不如在一开始就说清楚。   她突然想起某个人之前说的。   ——“我这是为她好,不然她会一直抱有幻想。”   温菱心里咯噔一响,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受到他的影响了?   回到宿舍时,孙萌萌也迫不及待追问面试情况。   温菱把脸埋在枕头上,瓮声:“不知道,不算好,也不算差吧。”   “也不止你一个人发挥得不好。”孙萌萌把苹果咬得咔嚓响,“陈队和骆队坐在那里,像是两个大金刚,看得人心里发毛。”   温菱被她逗笑,想了想又问:“对了,除了抽中的题目外,他们还有没有再问什么问题?”   孙萌萌:“没有。”   “这样啊……”   温菱趴在床上,失神想着,骆安娜问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照旧两天过去,这天温菱正在电脑桌前写小组作业,微信突然弹出来一条信息。   【Anna】邀请你进入群聊【校辩论队】。   【Anna】邀请周凯楠,秦珊珊,古莉,张伟文,施杰进入群聊【校辩论队】。   看样子还在不断的拉人进来。   温菱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这些人应该都是通过面试的人,有几个头像之前在几十人的大群里也很活跃。   手机陡地一动,又有人被拉了进来。   【泽】已进入群聊。   温菱鬼使神差打开群列表,看到那个刚进群的头像。她下意识觉得这人就是邵南泽,这个蓝天白云的风景图,他从高中起就开始在用了。   这么说来,邵南泽也进入校辩论队了。   骆安娜对进群的新队员表示欢迎,又说了几句类似一周两次练习的话,群里一片欢天喜地。   温菱留意了下,【泽】并没在群里说过话。   倒是宿舍楼院内,好像起了什么争执。   孙萌萌刚刷完手机,一脸幸灾乐祸:“有热闹看了。”说完不由分说,拉着温菱跑到楼道边探头。   楼道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包围圈中的两个人有点愈演愈烈的趋势。   事情的起因是赵馨愉抱着一大堆快递走上楼,不知道怎么的就和骆安娜狭路相逢,本来楼道就窄,不知道怎么的,骆安娜碰到了赵馨愉的快递包裹。   这下踩了赵馨愉尾巴,对着骆安娜破口大骂。   “我看你没长眼睛是不是?”   骆安娜在辩论队混了几年,也是个口齿伶俐的,几句话像软刀子一样飘过去,一下就惹赵馨愉不痛快了。   “好狗不挡道,我刚拐弯下来的时候也没看见啊。哎呀,买了那么多化妆品,这是要化给谁看?”   赵馨愉和邵南泽分手后,一直抱着一点点复合的可能,买了不少新衣服和化妆品,这暗搓搓的心思谁都知道,可一下被捅破了就有点恼羞成怒。   “怎么都比某些不要脸的小三强吧?”   “都前男友了还小三、小三的叫不停,怎么,还当人家是你私有物呢?”   赵馨愉说不过骆安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要去揍她。骆安娜也不是好惹的,两个人当下就在楼道边推搡起来。   其他同学看不下去了,只得上去好说歹说把两个人拉开,这在楼梯口推来推去,万一真出事了可怎么办。   这么一件小事,一下被人添油加醋给发上论坛,很快成了热贴。   众人七嘴八舌的,八出来的内幕越来越多。   孙萌萌把帖子看了个底朝天:“天了噜,难怪赵馨愉要爆发,原来还没分手的时候,骆安娜就盯上邵南泽了。”   安珂也津津有味地八卦着:“听说这次的导火索就是骆安娜把邵南泽给安排进校辩论队。”   “邵南泽应该实力很强的吧,怎么能算是‘安排’呢?”   安珂撇撇嘴:“有传闻说,骆安娜特意留了一个名额,邵南泽连面试都没去。”   还能这样的啊。   温菱咋舌。   经过这么一件事,校辩论队的第一次练习就变得尤为引人关注。   不过众人所预想的赵馨愉踩场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因为就连当事人邵南泽都没有出现。   练习之余,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讨伐的自然是没来的那个人。   “这才第一次练习就不来,也太夸张了吧。”   “我们都是做了很多准备才来的,他倒好,连个影子都不见。”   练习是两两分组的,温菱的拍档叫周凯楠,成绩好反应快,思维敏捷。两个人第一次组合就配合默契,专注之余,没有留意其他有的没的。   一个辩题拆解完,对方抓耳挠腮了半天,才不好意思低声问:“我能加你微信吗?”   他怕温菱误会,又解释了一番:“刚刚你破题的思路很好,我想着以后课余时间,可以私底下联系。”   温菱同意了,掏出手机,很快互相加了好友。   加入校辩论队后,温菱变得越来越忙,要赶小组作业,准备辩题材料,就连周末也被兼职占据。   在得知温菱找了校外兼职后,孙萌萌瞪大眼:“你真的答应去做陪读啦?”   这个校外兼职不是温菱自己找的,是系里的辅导员莫芸在课后找上她,说自己有个即将小升初的侄子和一个读小学的侄女,需要英语好又负责任的陪读。   工作内容很轻松,家里司机、生活助理都配备,只是地点有点远,打车过去也得四十分钟,公交转地铁更久,但报酬颇丰。   有辅导员打包票,温菱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这个周末就是试课的第一天。   昨天晚上陪读的详细地址就已经发过来,第二天吃完午饭,温菱收拾好东西就出门了。   孙萌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担忧:“其实温菱她真的需要这份兼职吗?我看她家境不错来着……”   穿的衣服都不算差,用的护肤品也是上乘。   安珂:“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就是想历练历练。”   学校门口,又是午休时间,还真的叫不到车。温菱等了好一会,决定走15分钟到附近的公交站。   经过学校附近的住宅楼时,她意外地看到一个人。   刚好是中午烈日当空,路上行人稀少。一辆黑色摩托跑车从停车场驶出来,车子引擎声引起温菱的注意。   她抬眼去瞧,看见那人头发有些乱,身上套了件卫衣,脚上是一对软皮马丁靴,上身半伏在摩托车上,尽管戴着同色系摩托帽,还是显蜂腰腿长。   开车时,有浮光在他身上一闪而过。   温菱看见摩托帽下凌厉侧脸,鼻尖锋利,还有流利的下颚线。   邵南泽开着车,呼啦一声从对街疾驰而过。   他没看到她。 第11章   试课的过程比想象中轻松,两个小孩,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都过了淘气的年龄。两人从小接受精英式教育,温菱需要做的只是偶尔纠正他们的美式发音。   温菱其实手头挺宽裕的,裴琳事先打了三个月的生活费过来,但她不太想用这些钱。说到底,裴琳的钱,也是欧志铭给的。   那她就是间接在花欧志铭的钱。   所以她每花一笔钱都会记账,这些都是以后要还欧志铭的。   如果能够提前经济独立,她会更有底气些。   做完兼职出来,温菱在附近找了一家小而精的一人食拉面店。   座位之间用隔板隔开,桌子上是一应俱全的餐具和茶杯,热水无限供应。   温菱点完菜,看见侍应生又迎了一个人进来,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她把自己的包往这边挪了挪,不经意低头,看见对方穿的软皮马丁靴。   总觉得似曾相识,像在哪里看过。   紧接着,日式屏风那头,有轻微的拿餐具和用茶杯接水的声音。   餐厅里播放着日文歌,轻轻柔柔,听得人脑袋发胀发困,像一团软绵绵的面团。   过了会儿,温菱点的拉面上了。她拿起筷子搅了搅,戳破溏心蛋的时候,桌子上隐隐有手机震动的声响。   不是她的手机,是邻座的。   一双关节匀停的手划开手机的锁,声音醇厚。   温菱不动声色倒了点醋,注意力却偏了过去。   “不去。”   “……”   “挂了。”   “……”   没想到电话接二连三打来,手机一直在震动,碰巧对方的拉面上了,他伸手点了拒听,不巧按到外放。   那头倒是乐呵呵的:“你这小子,连教授的电话都不听了是吧?”   “……”   温菱这才想起来,电话那头是教《法律逻辑》的王教授,也是校辩论队的指导老师。   “让你进校辩论队是我的主意,别再拒了,你不进去是辩论队的一大损失。”   “……我不想去。”   王教授也是性情中人,自打上课时就关注上这个好苗子了,本以为能在校队好好栽培,没想到对方还不乐意,勉勉强强的,他血气上头,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还在这犟,不想去训练就别去,打比赛的时候去不就好了?”   对方把外放关了,拿起手机又低声说了几句。温菱没再听出什么。   她从屏风的缝隙看过去,看到他用筷子把寿司上点缀的葱花给剥开了,想来是不喜欢吃这些调味的。   他吃饭的时候很认真,也不开口说话,只是细细咀嚼。低头时,眼睫毛微颤,落下一大片阴翳。   温菱没什么兴致,怕被他认出来,一顿饭吃得一惊一乍,匆匆把面吃了,走出小店。   走出来时店员还特地问她带了伞没。   温菱恍然未觉,看到外面有点发潮的路面,才发觉原来外头下雨了。   她没看天气预报,自然也没带伞。   雨滴在地上砸打,形成一片小小的水洼。也许只是过云雨,过一会就会放晴。   正这么想着,身后的木门划拉一声打开。   店员:“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邵南泽从店里出来,大阔步走进雨帘里。不远处,停着他的摩托车。   他骑上车,头也不回地开走。   路上车流多,又赶上高峰期,摩托车在车流间穿行,车速不快,游龙一般矫捷。   温菱只得庆幸自己站得低调,没让他发现。   没想到几分钟不到,车子又再度折返。温菱右边眉毛跳了跳。   店员抱着一个牛皮纸袋送到门口,见到邵南泽止不住说:“还好你没跑多远,要是回家了才发现东西忘拿,又要折腾来折腾去。”   邵南泽松松垮垮的站在门边,眼风徐徐地往店员身后的方向探。   温菱冷不丁站直,总觉得他在看着她。   果然。   他径直走过来,挑眉:“你还在这?”   温菱一怔,这么说来,他刚刚早就发现她了。   真不知道自己躲个什么劲。   今天有点降温,到了夜里下雨就更冷,温菱穿了一件藏青色碎花衬衣,套上米色毛衣开衫,活脱脱一个家教模样,为了显得更成熟,她还化了淡妆。   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凌乱,她伸手去抚过碎发,额头光洁,侧颜皎洁美好。   “等车。”   邵南泽手上拿着牛皮纸袋,隔了一秒,忽然问她:“搭车吗?”   “回学校?”   温菱问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不该这么问的,显得她很着急要坐他车一样。   “不然呢?”   他低头瞥她一眼,也没等她回答,先往前走。   过了会,见她没跟上来,又回头催她,“走啊。”   这个点,如果再不叫到车,回到宿舍会很晚,保不齐还会被记个迟到。温菱不疑有他,只得跟着他走。   摩托车其实停得不远,就在街边,车钥匙还没拔出来,车灯闪烁。   邵南泽跨-坐在车上,又从车头拿了摩托帽递给她。   “自己会戴吧?”   “会。”   温菱低头扣着帽扣,忽然系带被人拉了下,她眨巴眨巴眼睛,停了手。   头顶上传来邵南泽的声音,“得系紧了。”   温菱脸小,原来的带子就显得宽大。   好不容易调整好长度,温菱抬起脸:“你的呢?”   “我有。”邵南泽拿出另外一顶帽子,又看了会她单薄外衣,“你冷吗?”   温菱实话实话:“目前还行。”   邵南泽把牛皮袋递给她:“这个给你拿着。”   牛皮袋有A4纸大小,抱在怀里,起码能挡风。   温菱也不扭捏,踩了一下就轻巧地跃了上去,幸好两人中间还有牛皮纸袋挡着,不至于那么亲昵,但其实一个纸袋,也没能挡住什么。   只是心里上感觉多了一层屏障。   邵南泽压低身-子,提醒:“抓紧了。”   温菱揪着的是他的衣服下摆,车子一开,后坐力使得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没往后仰。   邵南泽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往他衣兜里塞,带着手套的手摁了摁她手腕:“抓这里。”   温菱心口一跳,按他说的把双手扣在他衣兜里,这样看像是整个人都环着他一样。   雨点密集,邵南泽尽量开得稳而快,温菱把头埋在他肩胛处,仿佛风雨都被他一个人挡在身外了。   他的后背宽厚温暖,还有衣服洗干净的淡淡皂角味道,和外面凄冷的雨形成强烈反差。   茫茫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一辆车子穿梭在车流间。   到了住宅楼,邵南泽缓缓开到负一楼停车。   温菱半边身-体都淋湿了,邵南泽的比她更甚,头发末端都是潮的。   他用手胡乱抓了一把:“上楼吗?”   温菱不解。   邵南泽解释说:“拿把伞。”   这里走回学校还有段距离。   温菱不想再麻烦他,摇了摇头:“我用书包挡一下就行。”   她只以为他租用了这个地方停车,没想到连楼上都有住处。也不知道是不是狡兔三窟,反正没人知道他这些事。   邵南泽把摩托帽放在车头位置,回头盯着她瞧,不知道看到什么,又马上移过眼,哑声:“回来。”   温菱抬起眸,恰好从车库的反光镜里看到自己,碎花衬衣被雨淋湿,里头的内衣若隐若现。刚刚手里抱着牛皮纸袋还不以为意,刚想拿开就发现透得厉害。   温差的缘故,温菱还打了个喷嚏。   邵南泽勾了勾唇:“随你。”   不等她说什么,他随即转身往前走。温菱咬牙,快步走跟了上去。   邵南泽住的地方和样板间差不多,黑白灰色调,装修很新,一看就是不常住人的样子,但很干净,应该经常有人打扫。   温菱换了拖鞋,在门口踟蹰。   邵南泽进里屋拿了一条大毛巾,兜头兜脸把她的头挡住。   “先擦干,浴室里有烘干机。”   温菱咬着下唇:“有换洗衣服吗?”   他抬眼看她,没说话。   “我会洗干净还给你。”   邵南泽挑了下眉,难不成他还怕她不还?   “等着。”   过了会,他拿了一件新衬衣出来,包装袋都没拆开,牌子还兀自挂在那儿。   “谢谢啊……”   温菱拿了,快速进入浴室,拉上门,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把衣服换下来,穿上邵南泽给的衬衣。他的衣服宽大,给她套上,像长卫衣,刚好遮到膝盖以上,袖口卷起来,就是一件oversize的衬衫裙。   换下来的衣服全都丢到洗衣机,烘干需要二十分钟。   温菱吹干头发,换鞋走了出去。   邵南泽不在客厅,斜着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慢腾腾抽着烟,手指弹了弹烟灰,慵懒地看过来,又转过身,低头说着什么。   温菱发现他戴着耳机在讲电话,手里的烟咬在嘴里,偶尔应一声。   “……家里又没什么事,回去干嘛?”   “……”   “我在学校能惹出什么事?”   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他撇着嘴:“挂了。”   咔哒一声,温菱听见邵南泽沿着阳台,漫不经心走进来,身上传来淡淡的烟草气息。   外面有点凉,温菱瑟缩了下。   邵南泽滞了滞脚步,勾着唇:“怎么,怕我?”   他眼神微挑,怀抱双手站在那里,无端有种莫名的压力。   温菱下意识摇了摇头,她的头发没有悉数吹干,发尾还有点潮,衣领太大,有动静时随着垂到肩膀处,露出锁骨前一大片白皙的肌肤,在白炽灯下更明亮雪白。   肌肤胜雪,白到发光,让人挪不开眼。   邵南泽一步步走进,手插-兜,摸出来一盒烟,拿了一根在手里,懒洋洋问她。   “要吗?”   温菱摇头。   邵南泽扯了嘴角,那根烟只是拿在手里,也不急着抽,好像只是想逗逗她。   这个楼盘私密性很好,房子又在圆心,在这午间沉寂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温菱环顾四周:“你平常住这儿?”   “不经常来。”邵南泽咬着烟,一脸坏笑,“到这里的女生,你是第一个。”   温菱睫毛顿了顿,飞快地眨了几下。   看她那反应,邵南泽轻声晒笑,眉眼都舒展开。   “你不信?”   温菱垂眸,目光落在他身上。   自然是不信的呀,他那么多女朋友。   看出她眼里深意,邵南泽晒笑起来:“不信就算。”   话题说到这里,好像又绕了回去。   桌上放着牛皮纸袋,温菱索性岔开话题:“要不要看看有没有淋湿?”   “随便。”   得到他的同意后,她用手指在牛皮纸袋的封口处,捏着绳索绕了绕。   里面跌出来好几份文件,有当事人陈述,还有法律意见书。法律意见书背后的落款,仿佛写的是他的名字。   幸好,都在袋子里,完好无损,一丁点都没淋到。   温菱封好口递给他,思索片刻:“你在给人做法律服务?”   不知道怎么问,才能显得不突兀。可她太好奇,不知道大一新生能给出什么法律意见。   “做公民代理。”   她视线没移开,还是看着邵南泽。   “上面有律所的章。”   “也接律所的非诉项目。”   这么快就在接律所的非诉项目了啊。   温菱松手,歪头笑了笑,没再继续问。   “我不会说出去。”   “无所谓。”   邵南泽耸肩。   未几,她起身:“我去看看衣服好了没。”   一路小跑,到浴室的路刚好经过邵南泽身边。她经过时,带起一股香味,是他沐浴露的味道。   邵南泽仍旧吊儿郎当站在那,紧紧盯着她,眼风淡淡的,温菱却生出一种急迫感来。   有一种被紧紧看着的,灼烧感。   她手忙脚乱关上门换衣服,再把邵南泽的衬衫叠好,装进袋子里。   从浴室里走出来,邵南泽已经没有在原地了。   温菱松了一口气,目光所及,看见他在书房电脑前,似乎是在翻阅资料。   她咬着唇,在门边探头:“那个,我走了。”又指了指手里的袋子,“衣服洗好我再送回来。”   邵南泽戴着眼镜,眼睛都没抬过,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   “……门自己关。”   “好。”   温菱小心翼翼换鞋走出去,怕吵到邵南泽,关门的时候也轻手轻脚。   他的门是密码锁,关门的时候搭扣咔哒一声就锁上。   直至温菱走了有好一会儿,邵南泽才从文件里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若有所思。   他走到浴室洗手,进去时,浴室里还有些潮气。   温菱的味道还萦绕着未散去。   回到宿舍,温菱第一时间把衬衫拿出来手洗。   孙萌萌刚好看到,咦了声:“你什么时候买这种男式衬衫?这牌子死贵了!”   她翻出手机:“我表哥之前面试时想买一件这个,都没舍得。”   温菱摸了摸料子,又瞄了下官网价格。   得了,一件衬衫顶得上普通学生好几个月的饭钱。   潜意识里她觉得邵南泽家庭环境应该挺好的,但这么细想下来,可能比她想的还要更好。   脑海里不经意掠过他仔细盯着电脑的专注神情,当时她愣神看了好一会。   不得不承认,认真工作的人真的很帅,她好像有点被迷住了。   真是鬼迷日眼! 第12章   校辩论队第一次团建聚会,还是定在校门口的商业街。队里包了一间唱K的包厢,又点了不少小吃和饮料。   众人吃吃喝喝,气氛正融洽时,包厢门被人推开。邵南泽穿着一件v领灰色薄毛衣,漫不经心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没有点燃,又给夹在指间,懒懒散散的。   人就在隔壁包厢里,骆安娜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半推半就把他给拉来了。   话题的中心突然间出现,其他人没少在背后议论他,见到他脸上都是讪讪的。   温菱坐在一旁,看见骆安娜朝其他人摆手,让他们空出位置,乐呵道:“我们队里的大忙人,总算是来了。”   邵南泽眸子里暗流涌动,漆黑如墨:“我不参加训练,聚会也不用叫我。”   骆安娜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嘴上又正儿八经地说:“大家都是辩论队的一份子,有时间么,就多参加参加活动,和队友们联络感情。”   她又看向旁边的温菱:“就像上次,才第一次练习,温菱就和凯楠互相加了微信,多融洽啊。”   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就被骆安娜给看到了,还记挂到现在。   队里不乏有法学院的人,都是知道温菱上回在玩密室逃脱后婉拒了很多人加微信的事,骆安娜突然间就把她给推了出来,有那么点背刺的意味。   温菱有点坐立不安。   “哦,”邵南泽嘴唇微勾,轻晒,“这样吗?”   他的这个笑,意味十足。   骆安娜今晚上不知道怎么了,阴恻恻地盯着她笑:“我记得,队里温菱和周凯楠还是单身的吧?”   温菱脑子懵懵的,自打前天淋了雨,鼻子就不太灵,总觉得不通气,说话还有鼻音。包厢里头空气不好,头晕脑胀的。   其实队里单身的大有人在,又不只他们两个,但今晚骆安娜就是很邪性,一个劲儿把话题往温菱身上引。   周凯楠适时解了围:“我是一心扑在学习上,我想温菱应该也是吧。”   “如果两个人都是队里的也不错,能共同进步嘛。”骆安娜看向温菱,“你什么想法?其实凯楠挺好的。”   可能是因为吃了感冒药,温菱全身都轻飘飘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她看见骆安娜嘴巴一张一合,仿佛没停过:“别人单身不奇怪,但是温菱你条件这么好,该不会是眼光太高了吧,要不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温菱张了张嘴,话到嘴边,还没出声,那边的话筒突然发出刺耳的哔—哔声。   众人都受不了地捂着耳朵,循声看过去,话筒不知怎么的到了邵南泽手里。他挑眉,用手背轻拍了麦克风:“还唱不唱了?”   骆安娜笑着说:“唱啊,你想唱什么?”   邵南泽用指腹在IPAD上划拉几下,顿了顿:“不唱了。”   “哎呀,你喜欢唱啥样的,我帮你挑。”   “不想唱了,没劲。”   邵南泽把麦克风拿给旁边一男生,眼风徐徐向温菱的方向看过去。   她双手捏着玻璃杯,眼睫毛抖得厉害,仿佛很不舒服的样子。   旁边的女生不经意间碰到温菱的手背:“菱菱,你是不是发烧了?”   温菱握着手机摇头:“可能是前天淋雨,感冒了。”本来只是一点头晕,大概是包厢的冷气太猛,吹得她有点受不了,感觉头重脚轻。   “要不和师兄师姐说一声,今晚先回去?”   “算了,不想扫大家的兴。”   温菱过来时就带了药,从包里拿出铝制包装袋,扣了几片用热水吞服,间或咳嗽两声。   见她不舒服,其他人也不怎么闹她。大家一路高歌猛进,唱到九点半才肯罢休。   邵南泽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只剩下几个麦霸恋恋不舍地留下来。   夜里起了风,温菱总觉得从K房到宿舍的路长得怎么走也走不完,她怀抱着双臂,路两侧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忽然,在黑暗中有一把慵懒的男声,在树后叫住了她。   “优等生。”   温菱脚步滞了滞,差点还以为是自己感冒而产生的幻觉。   还好不是,她低头看到树前方有人,地上还有掩映的影子,手长脚长。   邵南泽像是在等人,指尖还夹了烟,看到她走过,蓦地把烟掐了,从兜里拿出一个纸袋子,扔到她手里。   “给我的?”   温菱的贝齿咬了咬嘴唇里的嫩肉,从袋子的罅隙里隐约看到银色锡箔,“……感冒药?”   今晚上她脑袋不太灵光,想不出邵南泽这个举动有什么用意。   邵南泽的眉眼都被月色笼罩住,勾勒出流利线条。   他勾着唇,声音懒懒的:“不是因为淋雨才感冒的吗?”   换言之,她是因为坐他的车才感冒的。刚刚在K房那句话,倒像是在讨伐他似的。   温菱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失,会引起他的误会。她急忙澄清:“我没那个意思……”   冷不丁地,他忽而问起:“你这几天吃药了吗?”   “吃了都没什么效果。”   邵南泽眼皮抬了抬:“你买的药不对。”   “什么?”温菱下意识看向他。   “那是治风热的。”邵南泽声音慵懒,但表情却很认真,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你淋雨感冒,要吃风寒的药。”   温菱不解:“真的吗?”   他嗯了声,又指了指那个纸袋子:“把药吃了。”   “现在?”   “就现在。”   温菱低头往纸袋子里看了看,不止有治感冒的,还有止咳糖浆,瓶身上贴了纸条,标了一天吃几次,饭后吃还是饭前吃。   她先把标注饭前吃的一板药拿出来,按照用量吞服,又喝了几口保温壶里的温开水。   “吃完了。”   可能因为生着病,温菱今天晚上格外温顺。   像一只好捋的猫。   邵南泽却还不打算放过她:“三十七块。”   “啊?”   “买药的钱。”   温菱心口一跳,急忙掏出手机:“我转给你。”   “你有我微信?”   “没有。”温菱摇头,“不过我记得群里有。”   “ze0208。”   “嗯?”   “现在就加。”   温菱觉得自己这个状态等回到宿舍,估计就睡死过去了,保不齐会忘记这桩事,还是速战速决。   邵南泽的头像依旧很简单,没有个人说明。温菱把申请发送过去,很快地,他的手机微信里好友栏上就显示加一的标志。   【我是温菱。】   泽:【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温菱】发起微信转账,37元,备注:感冒药。   回到宿舍后,温菱梳洗完就躺在床上睡着了。也许是因为药效的作用,一个晚上浑浑噩噩地冒汗,又像是做了一个长长久久的梦。   醒来时,天光大亮。   “你睡了好久,早上的课我已经帮你请假了。”孙萌萌下课回来,抵在她床边,“不过你手机好像一直在响。”   温菱睡得太死,根本没听到,再拿起来一看,十几个未接电话,还有几十条微信信息。   起因是骆安娜一大早就在校辩论队的群里发布任务,其他人都陆续接龙了,温菱没接龙,她就在群里三番五次地@她。   Anna:【还有没接龙的人,尽快接龙!】   Anna:【群通知,以后大家看到消息都要第一时间回复收到。】   Anna:【@温菱,就差你了。】   Anna:【在做什么,没看到信息吗?】   其他校队的队员也被吓到了,打电话的有,私聊的也有,都是让她尽快在群里回复的。   孙萌萌不是队里的人,看到这聊天记录也快窒息了:“这个骆安娜,怎么这么恐怖,脾气也太暴躁了。”   温菱吐了吐舌头:“她原来不这样……”   安珂随口说了句:“可能又被拒绝了吧,她暗恋邵南泽又不是什么秘密了。”   孙萌萌:“我看八成是。听说昨天晚上哭着回来了。菱菱,昨天晚上你们不是还聚会来着吗,她是不是追着邵南泽跑了?”   “我不知道唉……”   孙萌萌给温菱打了粥回来。见她在桌子上认真分着饭前吃和饭后吃的药:“这是你昨天买的药吗,之前没见过。”   温菱胡乱应了一下。   孙萌萌又咦了声:“这盒子上怎么还写备注,现在校门口的药店服务都这么周到了吗?这上面的字,写得还挺好看的。”   一般来说,医生的字不该是潦草的吗,这个居然写得很周正。   安珂:“说不定是兼职的学生呢。”   温菱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她匆忙吃完午饭,打开电脑,孙萌萌嘟囔了句:“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骆安娜说,过段时间校队会和邻校打比赛,时间紧急,要大家都紧张起来,进入到备赛阶段。”温菱头也不抬,“我得上网查点资料。”   “不是吧,这么奴役你们,你还病着呢。”孙萌萌吐槽,“真是周扒皮本皮了。”   温菱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大半天,等到晚上爬上床,微信蓦地弹出一条信息。   微信转账37元,备注:感冒药,已过期。   收款方24小时内未接受你的转账,已过期。   她只以为邵南泽是太忙了,忘记收款,于是她又不厌其烦地转了一次。   过了会,手机震动了下。   温菱打开微信——   泽:【不用给了。】   温菱眨了眨眼睛,很平静地回: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她甚至能想到邵南泽看到这句话的表情,狡黠的,眉眼斜挑着,唇边带一抹玩味的笑。   温菱把手机放在枕头旁,并没有刻意去等他的回信。反正她的转账放在那儿,他自取就行了。   她闭眼,睡得半梦半醒之际,仿佛看见手机屏幕亮了,照得床边一侧都亮堂了。   泽:【药吃完了?】   温菱眯着眼,把信息看完,屏幕又闪一下。   泽:【吃完再说。】 第13章   温菱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醒来时,孙萌萌痛心疾首告诉她一个坏消息。   “今天手气不好,热门的体育课都没了。羽毛球,健美操,太极,排球,甚至篮球都被人抢光了。”   温菱心里一咯噔。   “那……抢了什么?”   孙萌萌讪讪问,“你平衡感怎么样,能练一练吗?”   课程表上赫然写着:轮滑。   温菱眼前一黑。   没多久就是上体育课的日子。   孙萌萌给选的这节轮滑课,也许是因为难度太大,课上只有零碎几个女生。   老师先给大家分发了鞋子和护具,又热身十分钟才进入正题,讲解了注意事项,最重要的还是不要受伤,摔倒了要怎么保护自己。   整节课温菱都很认真,仔细看着动作分解,可一旦到了实操,马上就不行了。   她怕摔,小时候裴琳带她去玩旱冰,摔得鼻青脸肿,从那以后就带了阴影。   这越是在意就越是把控不了,连动作都变形。   杜律明一早就注意到默默在场边练习的温菱,虽说被拒绝了,但做个朋友也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大家都那么手黑,抽中了这节课呢,简直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看到她动作别别扭扭,好心想带她,没想温菱把头发往后一甩,咬牙:“我自己可以。”   “不是,你……真的可以?”   “嗯。”温菱点点头,转眼就差点撞到了树。   虽然总是失败,但她毫不气馁,愈挫愈勇,又连摔好几次。   “这人真是,宁愿自己摔啊?”杜律明看得一脸惊心动魄。   邵南泽眼风微动:“她倔着。”   “你又知道她倔,你有我懂?”   “嗯?”   杜律明拍拍胸脯,一脸愤愤不平:“好歹我也是被她拒绝过的男人。”   邵南泽嗤笑了声,穿着轮滑鞋起身。   杜律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第一次滑,你好歹穿上护具吧。”   “我不用那个。”   前面有老师设置的障碍物,本来第一次上课,老师没要求大家一下就上高难度的。邵南泽还是抿着嘴出发了,左腿往后轻轻一推,身-子就一阵风一样滑了出去。   “不是,阿泽你……”   邵南泽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半倾,重心稳稳落在核心位置,轻轻松松地越过障碍物,身姿如行云流水一般。   丝滑,流畅,不带一丝卡顿,甚至还在回来的时候倒滑了,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疯了吧!滑这么好!”杜律明忍不住停下来,嚎了一嗓子。   课堂上其他人的目光都停留到他身上。   只不过小露了一手,就把老师和同学们都惊着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轮滑技术啊。   还没下课,邵南泽就被人给堵了,纷纷问他进不进轮滑社,还有其他同学要向他请教的。   他冷着脸全给拒绝了,一点希望都不给人留。   倒是杜律明,一路小跑过来,故意捏着声音:“阿泽,你技术这么好,也教教人家呗。”   邵南泽眼睛都不抬,回个滚。   上完轮滑课,温菱觉得身-体四肢都不是自己的,腰酸背痛,更惨痛的是,骆安娜又在群上给她布置任务了。   她回到宿舍忙不迭打开电脑查找资料。   孙萌萌见她废寝忘食的样子,扼腕:“什么破比赛,得打成这样,饭也不用吃,觉也不用睡。好好的一个女大学生,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温菱揉了揉鼻尖:“上回她还特意把我留下来,说做了小组长,得有小组长的样子……”   “给点小小的甜头,就想让人卖命啊?”   温菱咬了口苹果,无奈地笑。   这次比赛,她和周凯楠作为后起之秀被拉了出来,美其名曰“锻炼新人”,骆安娜大三实习,就把难活重活都丢给他们两个。   还硬是给她摁了个小组长的名头,生怕人不干活。   晚上温菱挑灯夜战,总算赶着deadline把论点和论据都给整理出来,发到了群里。   正是早上六点多,其他人都还没睡醒,只有周凯楠在群里回了一个表情包,接着又私聊她。   周凯楠:【昨天晚上写很晚吧?】   温菱:【赶了个大通宵。】   周凯楠:【真不容易。】   温菱瞄了眼,把手机一丢,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醒的时候,辩论队的四人小群里,信息有几十条。   Anna:【我看了一下,这次打的方向,还是得换。】   Anna:【我们原来想的论点太老了,很容易被对方猜到。】   周凯楠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说这个论点是大家之前开会一致同意的,而且其余三人查找资料,找论据,花了很多时间,现在好不容易把论点都整理出来了,又要全部推翻。   Anna:【可原来开会的时候我并不在,我没同意。】   周凯楠:【那是你没来参加。】   周凯楠这个理工男,说话一板一眼,直来直往,没有因为对方是师姐而有所保留。骆安娜也不和他计较,只是把自己的新论点抛出来,让其他人另外去找资料。   温菱只囫囵补了个觉,就直奔辩论队训练室去。其他两名队员已经在那儿等着。   另一个大二师姐洪钰怀抱双手,面色铁青:“所以这次讨论,副队长又美美隐身了?”   周凯楠万分无奈:“上回她不也没来。”   “合着打比赛,找资料就全靠我们几个呗。”   “这么不负责任的人,是怎么做上副队长的啊?”   “啧,这种人。”   温菱昨晚没睡好,脸色很差,但还是把包打开,拿出笔记本电脑:“现在不是内部分化的时候,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打比赛吧。”   洪钰讶然:“温菱,她这样,你就不气啊?”   “说不气是假的,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众所周知,A大和B大素来不合,这种没有硝烟的竞争,也蔓延到了辩论赛上,就连这种不打眼的比赛,两个学校都争得面红耳热的。   A大已经蝉联两届冠军了,温菱可不想当个失败者。既然被选上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走下去。   三人很快确定好方向,又做了分工。温菱是小组长,仍旧是啃最难最硬的骨头,另外两个人把材料找好后发给她,由她去做整理和写总结陈词。   洪珏负责开篇立论,晚上还有课,拿了手稿匆匆地走了。   训练室里剩了温菱和周凯楠两人。   周凯楠看着温菱忙碌的身影,推了推眼镜:“要不,我们先去食堂吃个饭?”   在路上,两个人也没浪费时间,仍然利用细碎的时间进行头脑风暴和复盘。   时候不早,饭堂里的人不多。两人随便点了两个套餐,找了个角落坐下。   周凯楠的风格偏向理性思维,温菱则善于利用举例子的方式从正反两方面论述,两个人的想法互相碰撞和互补,又迸发出许多新的灵感。   “原来这个句子还能这么诘问。”周凯楠恍然大悟,又记在笔记里。   温菱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么问效果不错,你写着,回头我统一整理起来。”   周凯楠扒了两口饭,抬头看着温菱皎洁的脸颊,有点走神。   其实她长得挺好看的,不是那种有攻-击-性的长相,也不是小家碧玉、温婉可人型,就是耐看,看久了都不觉得腻,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再仔细端详,真是哪哪儿都挑不出错,眼睛好看,鼻子好看,连头发丝都好看。   温菱抬起头,顿了顿:“怎么了?”   “其实,你有点令我刮目相看。”周凯楠也不藏着掖着,有话直说,“我觉得你挺有想法的。”   温菱没觉得有什么:“打辩论不都这样。”   “不是,我是说骆安娜这么对你。她针对你,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周凯楠抬眸看她:“如果是我,或者其他人,可能早就和她吵八百次了,你还能忍着,每次都把材料做得很好看,让她挑不出错。”   周凯楠打从心眼里觉得,温菱学习能力和动手能力也让人信服,是能干大事的人。   “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挺想撂挑子不干的。”温菱拧眉。有多少个挑灯奋斗的夜晚,她想退出辩论队,但是这念头很快又被自己给压下来。   “可别,那我们这个队伍就散了。”   闲聊的话到此为止,他们的话题很快又回到了辩题上。两人从饭堂走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在漆黑的夜色下,有个少年双手插兜,懒洋洋站在路灯下,风吹起他的外套,鼓鼓囊囊的,可双腿仍旧笔直颀长。   两个艺术学院赶着上课的女孩子看见他,非巴巴的跟上去。   “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方便留个电话吗?”   邵南泽手上拿着打火机,啪嗒啪嗒,也不抬头看人家。   女孩子笑嘻嘻的,也不生气:“真讨厌,那加个微信总可以吧?”   邵南泽眼睛微抬,看到了从饭堂出来的两个人,眼风徐徐探过去,嘴边噙着笑,吐出来一句:“不可以。”   仿佛是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温菱加快了脚步,和周凯楠一起离开了。   晚上回到宿舍后,温菱把辩题和相关的分工发在群里,又@了其他几个人。   周凯楠和洪珏都回复收到,只有骆安娜默不作声。   反正不回复,温菱就当她是默认了。   第二天是国庆假期,孙萌萌和安珂一早买了票回老家,只有温菱一个人留在宿舍里。当然对外,她只说是因为要准备辩论赛和校外兼职。   孙萌萌这个大老粗,还不忘叮嘱温菱要关好门窗,一个人在宿舍里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给不认识的人开门。   安珂汗滴滴:“行了,你这都多久的词了,老掉牙。”   “我这不是担心我们菱菱嘛。”   温菱催促着:“这才几天,快去吧,不然赶不上车了。”   两人走后,宿舍才彻底安静下来,温菱收拾了一会,又把辩题整理了下,这才拿出前几天在网上买的轮滑鞋。   体育课的成绩也会计入绩点,怎么也要穿着这鞋子滑出五十米,她的基础不好,只能选择勤能补拙了。   学校里到处都是拉着行李箱的同学,温菱走出校外,找了一处安静的街心公园,换上鞋子开始慢慢地滑。   天气很好,天空湛蓝湛蓝的,偶尔吹过一丝微风,抚平躁动不安的心。   温菱先是扶着栏杆走几步,逐步适应后,才尝试放开手。   裴琳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温菱事先准备好无线耳机,心无旁骛地摁了接听。   “你国庆真就不回家了?”   “学校里有事。”   “再怎么有事也得回家吧,又没多远。晚点我让欧叔叔的司机去接你。”裴琳的口气很是强硬。   “我很忙,没什么事就挂了。”   裴琳气不打一处来,在那头火冒三丈:“你这孩子真是……挂什么挂,我有话要和你说。”   温菱站定了:“什么事?”   裴琳顿了顿,也许是在思考以什么口吻说比较合适点,想半天,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说。   “妈妈怀孕了,我和你欧叔叔要有孩子了。”   裴琳的话,一字一句地往温菱耳膜里钻,有段时候,她仿佛忘记了自己是谁,现在在哪里,只偶然听见了碎片般的“怀孕”、“孩子”的字眼。   她觉得有点不真实,用手扣了扣掌心,才感觉到这是真实存在着的,不是幻听。   温菱没吭声。   裴琳捂着额头,急切道:“菱菱,你会支持妈妈的,是吗?”   温菱咽了咽口水,觉得想要表达,又异常地困难。她失笑道:“我支不支持,重要吗?”   “怎么说,你也是妈妈唯一的孩子,这么大的事,我总得知会你一声。”   知会,原来只是知会啊。温菱觉得“唯一”这两个字,尤其地刺耳。   “我觉得这不合适……”   话音未落,裴琳已经变了语调,她此刻非常敏感,又像被踩了痛处,一股脑儿地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呢,你这孩子,难不成你反对,我就得去把孩子给拿了?你要知道,我只是通知你,并没有要问你的意见,你的意见也不重要。”   那头猛地挂断电话,温菱口中的那句“你知不知道自己是高龄产妇”到最后都没能说出去。   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温菱默然安慰自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反正她的家庭早就已经分崩离析了,裴琳想生一个、生一百个,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身体不心疼,自己瞎操什么心,又有什么好操心的,欧志铭是富商,他那么有钱,总能给裴琳找好的医生、好的月子中心、好的营养师……   鞋底下不知道是不是磕到小石头,温菱没掌握好平衡,就那么四仰八叉地摔了下去。   她躺在地面上,第一次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毕竟不会被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她把手背覆在脸上,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来。这句话到底是谁说明的,说得忒好了,温菱此时此刻就是这么个想法。   过了会儿,也不知道躺了有多久,像是有人忍不住走过来,宽厚的背挡住了她面上的阳光。   温菱没睁开眼,听到头顶上传来醇厚的声音。   邵南泽从上而下俯视,看见温菱的肩头起伏,手挡着脸,眼泛泪光。   他眉头深深皱着。   “摔哪了?” 第14章   在这个时候,温菱真不想遇见认识的人。   更别说这个人还是邵南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确实挺独特。起码温菱挺在乎自己在他心里看法的。   可偏偏这么巧,她练习轮滑的街心公园,就在上回邵南泽的住宅楼附近。   真是失策。   见她半天没动静,邵南泽又蹙眉问了句:“还能起来吗?”   “……”   他破天荒叫她名字:“温菱。”   “我没事。”温菱的声音有气无力,吸了吸鼻子,“你让我缓缓。”   邵南泽不是个多事的人,他只不过想去取摩托车刚好路过,起初根本没留意这里的动静,直至听见有隐忍的啜泣声。   很细微,不仔细听都没听见。   他视力一向好,转过头就看见那双轮滑鞋,真是想不让人看见都难。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温菱这么狼狈的样子,从前看她总是自信满满的,再不济,也比现在这个时候强。   就算是轮滑课上,摔得灰头土脸,也没见哭成这样。   他不懂得安慰女生,索性双手插兜,压低了帽檐,站在旁边背对着她,兴许那样还好受点。   温菱也觉得这样躺着不好意思,直起身-子,双手撑地站起来。   “我好了。”她兀自对自己说着。   邵南泽嗯了声,看见她裤子上被磨花的地方:“伤哪了?”   “膝盖有点疼,还有手掌。”温菱刚用手撑地,现在感觉手心火辣辣的疼。   “能走吗?”   温菱试试屈膝动了下,疼得眼泪差点流出来:“还行。”   邵南泽垂眸,静静看她:“过来,手扶着我。”   温菱愣了下。   “想什么呢?那边有药店。”   温菱伸出手,扯住了他衣服一角。她不想和邵南泽靠得太近,总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身边花花草草太多,难免受到波及。   “那个,邵南泽。”她艰难开口,看向他的帽檐,“能不能把你的帽子借我一下。”   温菱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这个样子太丑了,怕吓到你……”   一顶帽子嗖地扣到了她头上,还带着余温。这种刚硬又别扭的温柔,让温菱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丑。”他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温菱适时地闭嘴了。   邵南泽走得不快,好让她从后面亦步亦趋跟上来。   公园门口拐角处有一家药店,温菱用碘酒消毒,又简单包扎了下,其实也不严重,只是微微渗出血,就感觉鲜血淋漓的,但没伤到骨头,都是皮肉伤。   邵南泽站在旁边,拿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他的信息很多,没一会儿就有震动声,但他回得少,有的甚至都没打开看过。   温菱想起了那次在路边给他搭讪的女孩子,想着他的微信到底加了多少个人,会不会已经超过上限了呢。   邵南泽目光从手机收回来:“擦好了?”   温菱嗯一声。   看见她身上挂的彩,他又继而问:“滑轮真那么难?”怎么就能摔成这样,都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老师那节课白上了。   温菱咬一咬嘴唇里的嫩肉:“难。”   邵南泽嗤笑:“不会还要选。”   “运气不好。”   邵南泽歪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温菱看时间差不多,就要回去。   “去哪?”   “校外兼职,”温菱补了句,“就在上回遇到的拉面店附近。”   邵南泽问:“很赶时间?”   “是有点,不过晚点也没什么。”   “我搭你吧,反正我也要出去。”   “什么?不、不好吧。”   “你是不是……”邵南泽微眯着眼,停顿了下,“怕被人看见?”   温菱愕然,她没想到邵南泽能这么精准猜中她内心的想法。   邵南泽勾着唇,笑得邪肆又浪荡。   “怕就算了。”   温菱从来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想来也是,邵南泽是那么放浪形骸、无拘无束的一个人,既然他都不怕,那她怕什么。   “你不怕,我也不怕。”   第二次坐上邵南泽的摩托车后座,温菱没了上次的忐忑。邵南泽伏低了身-子,车子疾驰而去,温菱仍旧是环着他的衣兜。   须臾,车子在一栋小洋楼前停下来。   温菱下车,把摩托帽递给邵南泽。   他一只脚踩着地,另一只松松垮垮放在脚踏上,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摘了摩托帽,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兼职要多久?”   “不一定的,大概要两、三个小时。”   邵南泽抬起手看了眼表:“我去见当事人,如果来得及,我给信你。”   听他这个意思,是要过来接她了?   “好。”   温菱点点头,转而上了楼,仿佛鬼迷心窍,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陪读的时候,温菱总觉得心不在焉,明知道没那么快有信息的,又时不时想拿手机出来看看。   陪读的两个孩子也不怎么省心,大的叫司徒阳,做题的时候有点一反常态,老是做错。   温菱耐心讲解了几道题目,揉了揉额头:“你今天是怎么了,按你的水平,不应该啊。”   他妹妹司徒悦歪着头:“温老师,我知道,哥哥今天收到他同学的‘情书’啦!”   “什么‘情书’?”   司徒阳悻悻地从书本里拿出一张纸:“就这个。”   温菱小心翼翼:“我能看看吗?”   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司徒阳,你好帅,我能和你交朋友吗?   这才多大的孩子,温菱忍俊不禁:“那你答应她了吗?”   司徒阳摇头:“没有,但她哭了,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司徒悦:“哥哥,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想要当你的女朋友。”   “我当然不可能同意了。我以后是要出国的,按她的水平,只能上F中。”   温菱讶然:“这话都……谁跟你说的?”   “看排名就知道了啊。”   温菱只能赶紧把话题打住,叮嘱他们把今天的题目写了,手机忽而嗡嗡震动了下。   【泽】:到了。   现在的孩子都鬼精鬼精的,司徒悦在旁边看到了,托着腮:“温老师,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温菱愣了愣:“说什么呢?”   司徒悦摸了摸鼻子,很想讲什么又忍住了。   “……也没什么啦。”   好不容易上完课,温菱急忙向电梯间走去,又怕自己太过匆忙,在一楼的时候,明显放慢了脚步。   邵南泽就在小洋楼院前等她,摩托车停在平台上,车身锃光瓦亮,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他吊儿郎当坐在摩托车座上,头微微歪着,手上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在看。眉眼清隽,像一幅画一样,让人不舍得靠近,怕破坏了画的美感。   温菱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有轻盈而不真实的感觉。   邵南泽在等她,这件事想想就觉得很奇异。   但这感觉不赖,有一种春天到了,笋尖儿要冒头的期待感。   他余光瞥见她,直起身,稍微活动活动手指关节,没多会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   温菱走近:“等久了?”   邵南泽挑眉,目光看向她身后两个意图把自己藏起来的鬼鬼祟祟的小不点。   “那两个,你认识?”   温菱这才发现,司徒阳和司徒悦不知道怎么,也跟了下来。   司徒悦眼巴巴地看着邵南泽,甜甜对温菱说:“温老师,你男朋友好帅。”   司徒阳看了看顺滑油亮的车身,在心里说,车子也很帅啊。   温菱愕然:“你们下来做什么?”   司徒悦看了一眼司徒阳,他摸了摸下巴:“温老师不是腿受伤了,我们‘护送’一下。”   这理由确实有点牵强。   司徒悦趁她哥哥不注意,小心翼翼伏在温菱耳边,细声细气:“温老师,我要给你讲一个秘密。”   “嗯?”   “我有一个小舅舅,还没有女朋友,这次妈妈让我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想让你跟我小舅舅做个朋友。”   小朋友说话奶声奶气的,还有点小鼻音。   “真的?”   司徒悦点了点头,认认真真道:“所以如果你已经有男朋友的话,我就不能给你介绍了,虽然我小舅舅也很好很帅,但是温老师你可不能‘变心’。”   温菱被逗笑了。难怪他们两个跟下来,原来是为了这一茬。   坐在摩托车上的时候,她嘴边还挂着笑意。   等红灯的时候,邵南泽回过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小孩子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温菱想起裴琳可能过段时间会给自己带来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顿时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车子缓缓停在校外,邵南泽把温菱给放下来。   她脱下摩托帽递给他:“这个还你。”顿了顿,又说,“还有上回那件衣服在我宿舍里,下次我带过去车库,放在车座上,行吗?”   邵南泽挑眉,低笑起来:“这么快就想和我撇清关系?”   “那倒……也不是。”温菱不知道自己怎么忽而紧张起来。   他反而眉眼都舒展开,笑得肆意而张扬。   “逗你的。”   温菱想,邵南泽就是这样,讲的话虚虚实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但他这种语调内带着的亲昵,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她还是认真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还了,我发信息给你。”   他盯着她的眼,闷声:“一件衣服而已,觉得麻烦就丢了呗。”   温菱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惹他不痛快了。 第15章 南风入怀   回到宿舍, 温菱脚步一顿,感觉像是遭贼了。   原来放在角落里的零食被拆开了,鞋子也摆放得歪歪扭扭的。   她刚开灯, 廖妍在床上发出哎呀一声, 揉着眼:“好亮……”   两人面面相觑,温菱虚惊一场, 抚着心口:“原来是你。”   廖妍是本地走读生, 偶尔回来歇脚。这次是和家里人闹了矛盾, 一气之下又跑回来。   “早上和他们大吵特吵, 午饭都没吃,下午不知道去哪里好,索性回学校。”廖妍打了个哈欠,“对了, 你桌子上的零食被我吃了,晚点重新给你买一包。”   “不用,我点外卖吃, 你要吗?”  点完餐, 温菱又打开笔记本电脑埋头写辩论词。   廖妍无所事事,玩一会手机, 又看看直播, 百无聊赖,撺掇着温菱:“要不今晚咱们出去玩吧?”   廖妍非说带温菱去见见世面,扯着她去到网红酒吧街。   夜幕降临, 一片灯红酒绿。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廖妍给温菱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又惋惜地说:“以前我可迷这家人的驻唱了,可惜他今晚上不在。”   说着还要打开手机相册, 给温菱看照片。   场上有个女低音在款款唱民谣,中间休息的时候,又会播放爵士和蓝调。   嘈杂的音乐声中,隔壁桌几个人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有个女孩子抽到大冒险,去和前面几桌的人要微信,回来的时候语速激动:“天,卡座有个男的超帅,简直是高质量帅哥!”   其他人:“微信呢?”   “没要下来!那人高冷着呢,眼皮都没抬。”女生有点泄气。   廖妍一听来了精神,非要去看那个卡座的男生到底长得有多惊为天人。可惜他们坐的这旮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恰好被一条大柱子给挡住。   影影绰绰间,只能看见高耸的鼻峰和凌厉的侧脸,半仰着头,悠悠然吐出烟雾。   “哎,就差一点点就能看见正脸了。”廖妍左右张望。   谁知道隔壁桌一个男生竟起身径直往这边走过来,脸色红红地对着温菱:“可以要一下你的微信号吗?”   温菱还没开口,就被廖妍给摁住:“不好意思,我朋友手机没电了。”   男生失望地走了,廖妍悄咪咪给温菱咬耳朵:“既然今儿是我带你出来玩的,就要保证你的安全,这种来路不明的,赶紧给掐了。”   温菱忍俊不禁:“那你还搁这儿看帅哥。”   “你不懂,那是秀色可餐,主打的就是一个欣赏。”廖妍说得头头是道。   不知怎么,那边的帅哥好像是往这边看过来,隔壁桌的女生都沸腾了。   “哎,可可,他看过来了,会不会是在看你啊?”   “不是吧,他刚都不肯给我微信。”   “我看他低头在看手机,保不齐是给女朋友发微信。”   廖妍听来听去,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帅哥果然都英年早恋。   温菱喝了一小杯鸡尾酒,有点上头,脑子还是清醒的,就是反应有点迟钝了。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下,她都没发觉,还是廖妍捅了捅她胳膊:“你手机响了。”   温菱低头一看,脑海里嗡地一下,像是触了电。   泽:【酒吧好玩吗?】   她有点迷糊,还以为是自己酒气上涌,用食指上下划了划聊天记录,再打开聊天框。   确认是邵南泽发来的。   他们的聊天记录很短,上回发还是陪读时他去接她的事。   他怎么就知道她在这里?   除非他也在。   下意识地,温菱抬起头环顾四周,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什么异样。   温菱手机没拿稳,不小心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起身时又有两个男的过来拼桌。   酒吧生意太好,早就满座,温菱和廖妍来得早,两人占了四人桌。   那两个男的长相斯文,再加上工作人员又一个劲保证,只是拼桌,不会互相影响,如果觉得不喜欢可以随时拒绝。   廖妍看了温菱一眼,温菱没表示反对,那两人就在旁边坐下了,又点了半打啤酒。   谈话间,了解到对方是电子科大的学生,碰巧谈到的又是廖妍感兴趣的电子信息和计算机编程,一来二去的竟然相谈甚欢。   温菱在一旁,跟着附和几句。   邵南泽今天有点郁卒,晚上被几个朋友拉过来喝几杯,没想到居然看到那个让他心情不佳的始作俑者。   她那个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让他有点不爽。   他盯了她一晚上了,见她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隐隐有点酒气上脸,对着谁都笑,温柔得像能淌出水来。   期间又打发了几个过来要微信的,酒吧昏暗的灯光里,邵南泽没忍住给温菱发了信息,左等右等,没等到一个回信。   目光徐徐看过去,她不仅没回信,旁边不知道怎么多出来两个年轻男的,还相谈甚欢。   邵南泽拿起桌子上一小杯烈酒一饮而尽,低头编辑信息。   泽:【打算几点走?】   这回温菱的信息回得倒挺快。   温菱:【还有一小会,没那么早。】   温菱:【你也在这里吗?】   温菱还挺想知道邵南泽坐在哪桌的,今天晚上应该算是偶遇,毕竟节日在网红店遇到的几率也蛮大。   邵南泽那   么发给她,有可能是想着一起回学校还能搭个顺风车?   温菱也摸不清他怎么想的。   廖妍又给温菱点了一杯果酒,从吧台边回来,兴奋得手舞足蹈:“我看到他了!”   “谁?”   “就是刚刚隔壁在讨论的卡座男,太帅了,惊为天人。”廖妍激动之余,还飙了一句英语,“amazing!”   她拉着温菱偷偷摸摸地看,温菱唬了一跳。   喧嚣热闹的酒吧里,人声鼎沸,他就那么松松垮垮坐在卡座里,手闲闲地搭在座椅上,烟头点燃着,没有抽,只是懒懒散散拿在手上。   看起来浪荡不羁的少年,却是这昏暗酒吧里唯一的亮色。   廖妍抵了抵旁边的温菱:“怎么样,帅吧?”   “这人你不认识?他是我们学校法学院的。”   廖妍哪里知道,她是走读生,平时翘课也多,班上的同学都没认几个。   她一拍大腿:“居然还是我们学院的?早知道平时就不翘课了。”   温菱嗯嗯啊啊回应,手机屏幕又亮了。   泽:【喝了多少?】   不是挺多女生过去搭讪的吗,他这会子这么闲?   廖妍就坐在旁边,温菱不太好意思当着她面回信息,拉着她就要走。   拼桌的两个男生提出要加微信,廖妍大手一挥:“下回有缘再见,拜拜啦。”   温菱小声嘟囔:“还以为你会加他们的。”   “害,就图个乐子,不能当真。”   廖妍倒很洒脱,帝都女孩子特有的那种洒脱。   今天晚上很是邪性,酒吧前面查醉驾,一溜的车子进不来,的士也不好打。   叫车软件排到了几十号,难得过来一辆空车,一下就被人捷足先登。   廖妍气得破口大骂,幸好没多会又来一辆。   司机也知道这里不好打车,听说是去A大,一开口就要300。   “就这点路,这么贵。”   司机:“那您接着等去吧。”   廖妍看向温菱,两人一合计,决定还是搭车。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另外一伙人也过来打车,硬是抬价到400。   廖妍火大了:“不是吧,你们这也行?”   对方毫不示弱:“谁出的钱多就搭谁。你不问司机做谁生意?”   司机果然选择了400那单。   眼看对方几人要上车,有人从另一侧搭着车门,半猫着腰,“去A大,我给800。”   夜风微凉,温菱抬眸看去,也只能看到他微微泛白的手腕和扇骨,在月光下整个人白到发亮。   手里的烟在他指尖一明一灭。   司机忙不迭地说:“行行,快上车吧。”   对方几个人傻眼,但也不想再打价格战,灰溜溜地走了。   在绕到车前时,司机也许是良心发现,还好心提醒:“这两个女生也是去A大。”   廖妍赶紧说:“我们可以出一部分钱。”   邵南泽眼风徐徐一瞥:“不用,上车吧。”   “这叫什么,这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他们没车搭。”廖妍浑身舒畅,欢天喜地拉着温菱上车。   温菱抬起头看向邵南泽:“那我们两个坐后面,你坐前面?”   邵南泽没说话,算是默认,又把烟给掐了才上的车。   温菱还没坐稳,又有一个女孩子挤了半个身-子进来:“能捎带上我吗?我去S大,离A大不远的。”   司机:“哎,这我可做不了主。”说完看向邵南泽,表示出钱的人才是大爷。   女生双手合十:“拜托拜托,我朋友那一车实在坐不下,再不回去我今晚就得睡大街上。”   态度诚恳,身段也放得低,大半夜的,也不好把她赶下车。邵南泽点头,勉强表示同意。   车子缓缓启动,前面还在查酒驾,开一阵停一阵。   温菱坐在后座中间,可以清晰地看见邵南泽的侧影。   他眯着眼,拿着手机,开始进入游戏。   廖妍把温菱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好让她坐得舒服点,又努努嘴,让她看手机。   廖妍:【不会吧,真要这样坐到学校去?那人脸皮也太厚,还要去到S大,离A大都有好几公里了,还说不远。】   温菱讪讪地笑,廖妍第二条信息又发过来,朝她挤眉弄眼。   廖妍:【卡座帅哥,认出来了吗?】   温菱低头打开手机,给她回信息,手指不经意划到另一个人的头像,是邵南泽十点五十六分发过她的,问她喝了多少。   她没来得及回,但他兴许也忘了,估计就是太空闲了,才回了一阵子信息。   温菱的手指在屏幕上摁老半天,才发了几个字给廖妍。   温菱:【你喜欢?】   邵南泽从刚刚到上车,就说了两句话,一直是张扑克脸,人也吊儿郎当的,廖妍才不想招惹这种人,觉得和自己十分地不搭,越发觉得帅哥只能远远欣赏。   廖妍:【太高冷,不是我的菜。】   手机屏幕在温菱面前亮起,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廖妍的回信后,她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车外景物流水浮灯般掠过,车里的人一直没开口,只有司机的手机导航时不时发出的声音。   廖妍还想开口唠两句,没想被旁边的女生捷足先登了。   她整个人倾身向前,手抓着他座椅靠背,娇声:“同学,你是A大的邵南泽吧,我在论坛上看到过你。”   邵南泽注意力还放在手机游戏上,淡淡哦了声。   司机恰好开到一个分叉口,询问邵南泽:“左拐还是右拐?”   “右。”   车里又是一片寂静,那个女生仍不死心:“我叫黄宜臻,是S大外院的,对法律特别感兴趣,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   “……没空。”   “你是单身吧,我也单身,做个朋友怎么了。你没事也可以到S大来玩啊。”   “没兴趣。”邵南泽的声音懒懒的,听得出很不想搭理她。   女生见他油盐不进,直截了当:“你现在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邵南泽勾着坏笑,轻巧道:“有啊。”   温菱眼风转了转,看着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上回,骆安娜就说他嘴里没一句实话。   女生还在那儿瞎打听:“谁啊?不会是前女友吧?”   “不是。”   “那是A大的?”   “……”   不置可否,那就是承认了。   女生兴致勃勃:“哎,她长得漂亮吗?”   邵南泽身体往后靠,抬起眸看向后视镜。   只是一瞬,很快就把目光转向别处,嘴巴不经意勾出弧度。   “当然。”   黄宜臻像是被激起了胜负欲,愤愤不平:“那是因为你没来过S大,我们那的女生也不比A大的差,真的。”   “和我有关?”   黄宜臻气得脸都黑了。   未几,她才颤颤巍巍说:“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邵南泽没理她。   太尴尬了,就连司机都忍不住侧目,又偷偷地把车里的音乐声调大。   廖妍要被笑惨了,一个劲地捅温菱的胳膊,可怜温菱旁边就坐着黄宜臻,不敢有什么动静。   手机忽而震了下,温菱还以为是廖妍发来的,低头看了眼。   泽:【你什么意思,在那看戏?】   温菱苦笑,同在一辆车里,还要她不听不看,这也太难了。   她搜肠刮肚,想了好久,不知道怎么说这开场白,没想到一个紧张,竟然打了个嗝。   黄宜臻一个劲儿朝她看,刚想说什么都给忘了。廖妍手忙脚乱给温菱拍了拍后背:“你怎么了啊?”   “应该是刚刚,嗝,汽泡水喝多了。”   邵南泽坐在前头,唇角挂着一丝弧度,像是心情不错。   过了会,廖妍看着黄宜臻,若有所思:“我记得你,你刚刚是不是坐我们隔壁桌来着?”   幸好,廖妍这社牛的属性发挥作用。温菱心里的石头落下。   随机黄宜臻拨了拨头发:“是啊,我刚想问,你们两个的男朋友怎么跑了?”   廖妍乐不可支:“什么男朋友,就是拼桌而已。”   一阵绚丽的光效后,邵南泽的人物死了,他也不急着关游戏,在那百无聊赖地看别人玩,眼里掠过一抹不容易察觉的情绪。   拼桌?胆儿可真肥。   车子在校门外停下来。   温菱紧着廖妍走,邵南泽手长腿长,没走几步就越过了她们。   夜凉如水,树荫斑驳。路灯照下来,有斜长的影子。   温菱走一步,就踩一次邵南泽的影子,他走得快,她就快走两步。廖妍是个粗心的,没这么细密的心思,过了会,她在接了个电话后,彻底落在后头。   温菱有意等她,谁想她摆了摆手:“你先回去。”   风轻轻一吹,刚刚的酒气散了大半,但温菱的脸上还是红润一片,燥热不减。   邵南泽缓了脚步,走在她身侧,不经意看她一眼。   “今晚喝多了?”   “就两杯,一杯鸡尾酒,一杯气泡果酒。”   “平常酒量好?”   “也还好……”   见她走得有点歪了,他把她衣领拉过来,叮嘱:“走路小心点。”   “放心,我还能走直线。”   温菱为了表示自己还是正常的,特意在路灯下沿着人行窄道伸长手走了几步。不知怎么的,附近的学生宿舍突然传来男大学生的嚎叫,把她吓一激灵,左脚差点没踩到右脚。   邵南泽反应快,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带了带。   温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放大的全是邵南泽的脸,他的瞳孔深黑如漆,像晕开了的墨色。   她眨巴眨巴眼睛,还迷糊着:“他们在喊什么?”   “今晚有球赛吧。”   不管赢了输了,那班人总得喊一嗓子。   邵南泽别开眼,放开了轻摁在她肩膀的手:“不会喝,别逞能。”   酒气上头的温菱,反应都慢一拍。   她伸出手:“那鸡尾酒,我就喝了一小口,真就一小口。”   邵南泽默然,她哪里知道一小口的威力,真不会喝酒的人,一小口也够呛。   他挑眉:“还走直线吗?”   温菱摇了摇头:“不走了。”   他忽而想笑,还没见过她这个老实巴交的样子。   快走到她宿舍前,他忍不住叫住她。   “温菱。”   她回头,莞尔,“什么?”   笑意漾着荡着,连不经意弯起的唇角,都叫人心间一软。   一刹那间,他仿佛看见了一树一树的花开。   邵南泽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半路还是拐回来。   总不能在她喝酒之后,趁人之危吧?   温菱:“我头上有东西?”   他把手插-在兜里,许久,才沉着脸:“没什么,你回去吧。”   “拜拜。”   温菱朝他摆手。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就连拜拜都说得轻软,像捏到心窝处一块最软的肉。   “拜。”   邵南泽难得在宿舍门口回应一个女生,语气亲昵而温柔。   两人不过同行了一段距离,没想到被好事者拍下来,发给骆安娜。   ——【那是邵南泽吧?】   昏暗的路灯下,邵南泽身影被拉得很长,但始终和旁边的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骆安娜一下认出了温菱。   她心里咯噔一响,要知道她可从来没约出来过邵南泽,凭什么她温菱可以?本来对温菱就没什么好感,这下观感更是糟糕。   第二天起来时,温菱还有点宿醉,看到群信息时更加头痛欲裂。   骆安娜否掉了她所有辩论思路,而且还放了狠话,如果这次没把立论写好,就直接换人。   周凯楠很快发来信息。   ——【别管她怎么说,我觉得你写得很好。】   温菱也很想相信自己,但一方面骆安娜是校辩论队副队长,有丰富的打比赛经验,另一方面,自己也是个新手,所有的材料加起来,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是不是自己真的写得很糟糕呢。   她给周凯楠发过去,说自己想改最后一遍。   周凯楠:【她那么厉害,怎么不自己改?】   时间很紧,温菱没再回他。   国庆假期最后一天,孙萌萌回到宿舍,看到的就是赶了好几个通宵的温菱,披头散发抱着电脑,眼神涣散。   孙萌萌:“如果不是认识你,我还以为你被谁骗去黑砖窑了。”   温菱大脑在高速运转,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快了快了,还差结论。”   节后第一节 课赶着早八,温菱起了个大早,黑眼圈堪比大熊猫。   上的是王教授那节《法律逻辑》,一班和二班一起上。   教室里坐了乌泱泱百来号人,温菱坐在不起眼位置,刚一上课,瞌睡虫就找上门来。   她半眯着眼,使劲告诉自己不能睡着不能睡着,可意志力终究打不过困意,伸手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阖上眼。   没想到王教授宝刀未老,火眼金睛,居然在那么多人里头揪出了她这个上课睡觉的。   下课铃响,同学们鱼贯走出教室。   孙萌萌勾着温菱的手:“总算下课了,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温菱刷着手机:“中午想吃什么,第三饭堂的小馄饨怎么样?”   两人经过讲台时,王教授叫住了温菱:“等会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温菱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又比了比手势,让孙萌萌先走。   到了办公室,王教授坐下喝了口茶,说实话,他对眼前这个上进又聪明的学生印象不错,平时上课也积极。今天见着她上课睡觉,就忍不住想说道几句。   他语重心长道:“这节课怎么也算是大学主学科,你不专心听讲不要紧,但我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分心。”   温菱耷拉着头,无奈地把自己昨天晚上赶辩论稿的事给说了。   王教练哦了声:“你还是校辩论队的。”   “正是您指导下的……辩论队。”温菱的头更低了。   “你这孩子,怎么分不清主次。辩论队只是个社团,你认真对待固然很好,但专业课也不能落下。”   温菱点点头,王教练是法学院泰斗,教学口碑好,在校辩论队里也是德高望重的,虽然没有经常出现,但大家都敬重他。   王教授看着她那苦大仇深的样子,口气缓和了点:“行了,别老低着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注意着点……”   “教授。”   王教授看向门边:“来了啊,来了就进来。刚还想说说你呢。”   温菱也看过去,攥着手心,心下一动。   邵南泽双手插-兜,斜靠在门边:“说我什么?”   “说你不上心。”   邵南泽睨了眼温菱,走近了,在她旁边拉了把椅子大大咧咧坐下。   “你看看,你们都是辩论队的,别人上课都想着要把辩论稿写好,和隔壁学校的比赛就在这两天了,你还在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邵南泽嘴角勾着笑,态度也很放松。   “这不是有人写了吗?”   伯乐也想有千里马,可惜这千里马压根就不上道。王教授简直痛心疾首:“他们把稿子写好了,你也能拿过去看看,润色润色。”   “行啊。”邵南泽的声音还是懒懒散散的,眼尾扫过温菱,她在那儿正襟危坐,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只是在办公室的灯光下,小姑娘的脸色发白,看着还有点委屈和楚楚可怜。   邵南泽心里暗自发笑。   王教授推了推眼镜:“这个温菱呢,也是校辩论队的。”又转过去,“你刚刚说,那稿子现在是你在写?”   温菱点点头。   王教授看着邵南泽:“这是一班的温菱,你们两个班离得也近,有空要多交流才行啊。”   从办公室出来,温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邵南泽懒懒从她身边经过。   他说:“被老王批了?”   “就说了一下。”   邵南泽嘴边笑意越发浓厚:“因为上课睡觉?”   温菱意外地看他一眼,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邵南泽漫不经心看向窗外:“他上课看了你好几次。”   温菱哦了声,难怪。   头顶忽然传来邵南泽的声音:“就为了辩论赛,你怎么那么拼?”   温菱口气温和,态度却很认真:“你不会懂的。”   她对待队里的事,还有比赛,都很用心,不像他一样。   邵南泽没看她,只说:“是你不懂社团。”   两人在电梯前驻足,又前后进了电梯。   一个人去一楼,另一个去二楼,温菱走出电梯,到快分开时,邵南泽伸长手摁住门,挑眉看她:“到现在还那么想争第一吗?”   “什么意思?”   “你高中时不是一直都是文科第一?”   邵南泽定定看着她,撇了撇嘴,“其实争第一,挺没意思的。”   电梯门关上,温菱脑海里乱成一团,邵南泽怎么还记着她高中时是文科第一的事?   是邵南泽一直在关注她的成绩,还是暗暗存了竞争的心思。   温菱压根猜不出来。   回到宿舍,温菱加班加点写完最后一段辩论稿,又回头检查了一遍错别字和前后逻辑,才把整篇稿发在群里。   过了会儿,群里发来消息。   Anna:【这篇稿子没法用。】   温菱:【你整篇都看完了吗?】   Anna:【看完了,真没法用,换人吧。】   事情很快闹到了队长陈晨那儿。   温菱整理了一稿二稿三稿,把每一篇的思路和论据讲得清楚明了。   陈晨看完了稿子,若有所思:“你先出去下,我还有点事要问安娜。”   等温菱走后,他暗暗观察骆安娜的脸色,直截了当问:“你是不是对温菱有偏见?”   骆安娜怀抱双手:“我是对她有意见,但不是偏见。”   陈晨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凝重:“她的几稿我看了,逻辑没什么大问题,辩词写得也精炼漂亮,对于一个刚进队的大一新生来说,已经算是不错。安娜,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骆安娜事先就想好了理由:“我一开始是想着锻炼锻炼她的,但你也看见了,她不服管,还是个刺儿头,今天是闹到你这里,万一改天闹到老师、教授那,我们队的名誉还要不要了,大伙都会觉得我们不够团结吧?”   “还有呢?”   骆安娜就知道瞒不过陈晨的眼。   她勾了勾唇:“我只和你说实话,我也有私心,你也知道的,替换上场的郭姗姗是我闺蜜,她今年大三,很需要比赛在履历上加分。至于温菱么,她才大一,以后大把机会。”   “你最好是这么想。”   “不然呢?”骆安娜灿然一笑,“我也就这点想法了。”   陈晨拍拍她的肩膀:“我都大四了,队里的事也到了快放下的时候,没那么多心思去打理,队里未来还是要靠你。”   “我知道的。”   陈晨又把温菱给叫了回去。   “安娜和我说了,郭姗姗另外也写了一版,她那版写得比你好。”   温菱脸色发白,声音有点抖:“她也写了?写得怎么样,我能看看吗?”   陈晨长叹一口气:“温菱,这次比赛,就让姗姗去,你等下次机会,成吗?”   没想到温菱还是在那儿刨根究底。   “陈队,你说我写的不行,是一稿二稿三稿都不行吗,到底是哪儿不行?”   陈晨看了她一眼,有点理解骆安娜说她不服管,刺儿头的原因了,但是说实话,辩论队还真需要这样较真的人。   真是可惜了。   他皱着眉说:“都不行。”   温菱难以置信。   “……都不行吗?”   她的头渐次低下去,眼里蓄满了失望。   陈晨有点难以招架她这样的表情,按捺着说:“我这里有一些往期的辩论材料,晚点发你邮箱,你好好学着。我保证,下次上场的,一定是你。”   在得知陈晨的处理结果后,周凯楠第一个为温菱打抱不平。   “不是吧,他们那么对你,怎么临上场了还换人,就连陈队也这样?三稿都不行,他真这么说?”   温菱轻声笑了:“算了,既然陈队说我的辩词不行,那就让其他人上吧,我到时就在台下给你们加油打气。”   谁知道,就在辩论赛开打前一晚上,她收到了两个队员的信息。   周凯楠:【温菱,你被骗了,我们明天上场的稿子,和你写的一字不落。】   洪珏:【你怎么今晚没来练习,改成了什么姗姗。她好像是骆队的闺蜜耶……】  温菱梳洗完看到这两条信息,整个人气到发抖。   孙萌萌直接破口大骂:“这人也太坏了吧?拿你的东西去给她闺蜜加分,这人怎么能坏成这样,那些东西你熬了多少个通宵啊!”   她这么一说,温菱简直要哭出来。   安珂:“那现在怎么办?”   温菱说:“我想清楚了,我不进辩论队了,我要退出。”   她拿出手机,在辩论队的大群里编辑了几句话发出去。   温菱:【本人法学一班温菱,自今天起退出校辩论队。】   孙萌萌竖起大拇指:“就和她杆,我们菱菱好样的。”   安珂:“就是,我们法学院的女生绝不认输!”   谁想到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骆安娜,今天信息回得飞快。   Anna:【谁允许你的申请了?大家注意,要退出校辩论队,必须有两个队长的同意和带教老师、教授的签名,否则一律不批。还有,别说我没提醒,退出的话,要扣操行分。】   孙萌萌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哇,太贱了!”   安珂说:“她一定是故意的,看我们菱菱不顺眼。”   温菱才懒得搭理骆安娜,直接摁了退出群聊。   本以为世界消停了,谁知道带来的是更多的惊涛骇浪。   群里的人纷纷私聊她,有关心的,有不怀好意打听的,还有看好戏的。   林林总总,温菱都没去管。   她关了手机,认真看书去了,王教授说得对,专业课也得跟上,不能为了这个社团把专业课都给丢了。   事件发酵得比预料的快,十几分钟后,论坛里关于辩论队的帖子已经hot了。   孙萌萌正在刷帖,忽而惊叫起来。   “菱菱,你快来看!”   温菱从书里抬起头。   “邵南泽也退了。”   帖子里,有大群的人贴出聊天记录。   前面是温菱发的退群宣言,骆安娜阴阳怪气的回复。   温菱退出群聊后,有一段时间内,群里鸦雀无声。   然后——   泽:【真的?】   泽:【那我也退了。】   【泽】已退出群聊。 第16章 南风入怀   论坛的帖子炸了, 差点把论坛服务器弄瘫痪。   所有和邵南泽沾边的帖子都很火,这次带上了辩论队和桃色绯闻,更是火得一塌糊涂。   有猜说他本来就特立独行, 放浪形骸的, 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也有说他本来进辩论队就是黑幕, 把别人逼得退了, 他也不好意思只能退。   还有说他和骆安娜闹别扭, 只是刚好在群里说这么一句, 好引起骆安娜的注意。   温菱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   她躺在床上,默默看着那个截图出神。   手指在和邵南泽的聊天框里划拉,编辑了“你为什么退队”几个字,又删掉。   谁想到手太快, 不小心摁到了一个表情包,给邵南泽发了过去。   温菱愣了几秒,又着急忙慌地撤回。   邵南泽刚玩完一局, 从游戏里回头, 百无聊赖划开手机,都是一些无关紧要人的信息。   突然——   【温菱】撤回了一条消息。   她的头像被其他人淹没, 导致他没能第一时间看到她发了什么。只是在撤回的时候, 才重新回到最近联系人的位置。   邵南泽有点恼火自己刚顾着打游戏,没搭理手机的震动。   泽:【撤回了什么?】   温菱:【刚发错了。】   泽:【哦。】   很久,温菱都没回复。   原来等别人信息是这么难熬, 邵南泽觉得没趣,走到楼道里点了根烟, 懒懒散散抽起来,面色寡淡, 头一回感觉烟抽得没意思透了,一点味道也没有。   杜律明见他回来后脸色淡淡的,提不起兴致的样子,这才从游戏里回过神问他:“怎么了,谁惹你了?”   邵南泽没搭理他,懒散倒在床上,鞋子踹到床底,一只还耷拉在外头,头歪到一边,脸上尽是没精打采的疲态。   这还是邵南泽第一次躺在床上看着手机发呆,怅然若失的样子,平常都是在赶小组作业,不然就是玩游戏,对什么都很无所谓,哪儿会这么反常。   杜律明走过去叩他床板:“阿泽,还没问你呢,怎么想不开要退队?”   邵南泽拿着打火机,打开又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想退就退。”   “那就是,那什么社团啊,简直就一贼窝,你说像我这种人才,怎么就没被吸纳进去呢?”杜律明在那推敲半天,“只是我不明白,像温菱那么认真的人,怎么也会想退出辩论队。”   邵南泽打开打火机,火苗窜出来老高。   “太黑。”   一群道貌岸的人拿着师弟师妹的成绩在社团里往上爬、拿加分,这些事他又不是没听过,那些人明里暗里的排挤他才懒得管,他又不需要那些虚的东西来证明自己。   邵南泽自认不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只是这次不一样,群里温菱的直爽和骆安娜的阴阳怪气,让他十分不爽,直接手撕剧本了。   “是吧是吧,你也觉得,那个骆安娜说话的样子,颐指气使的,她也就在你面前有好脸。”   “呵,谁给她脸了?”   “那些社团干部不都这样,仗着一点小小特权,拽得二五八万一样。”电光石火间,杜律明好像琢磨透了这里头的关系,“哎,阿泽,你不会是在给温菱打抱不平吧?”   骤然听见对方提起这个名字,邵南泽勾了勾唇:“你还忘不了她?”   这话题怎么又引回他身上了?   杜律明赶紧澄清:“我早就收起那份心思了,只是如果你对她有意思的话,她估计不会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我啥类型?”   “得了吧,你还啥类型,不就是让所有女生都不放心的类型。”   有啥好不放心?邵南泽好整以暇:“我就非得有女人不可?”   “那可不,长着就是一副会有桃花劫的脸。”杜律明想了想,“不对,这次你斋了这么久,该不会是有啥问题了吧,心理变异了?”   邵南泽回他一个滚。   温菱埋头写小组作业,写完又认真梳洗,还躺在床上敷了一张面膜,闭眼冥想了好一会。躺上床时才想起自己忘记回邵南泽的信息。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转过头,问孙萌萌:“一般来说,如果对方回‘哦’,是不是就说明他很想结束谈话?”   “正解。”   温菱没答话。   孙萌萌打了个哈欠:“谁啊,发‘哦’给你,好歹也发个表情包意思意思吧。”   “隔壁班,一个借过书的。”   温菱的手指在表情包上划来划去,没找到一个适合回邵南泽的。   孙萌萌只讲了几句话就去会周公去了。   温菱的目光停留在聊天框里,发现邵南泽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   泽:【为什么退出辩论队?】   温菱:【忍不下去了。】   其实邵南泽上次就已经提醒过她了,是她不听劝,还自以为辩论队是一股清流,只要自己足够认真努力,就可以获得应有的回报。   没想到当头一棒才回过神来。   泽:【那就别忍了。】   温菱本以为邵南泽会说自己离经叛道,不像个乖学生,没想到他会发这么一句过来,让她有点眼热。   原来被理解,感同身受是这种感觉。   温菱发:那你呢?   泽:【看不惯。】   这还是温菱第一次在微信里和邵南泽有来有往的聊这么多句话,对社团的同仇敌忾成了他们唯一的共通点。   可邵南泽并不像是会在骆安娜那儿吃瘪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一早知道这些事。   温菱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邵南泽没回她这句话,他又转了一个话题。   泽:【你的辩论稿还在吗,发来看看。】   第二天辩论赛开打,温菱没有去参加,她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当一只鸵鸟,以为只要不去听不去管,就什么事也没有。   孙萌萌哪里忍得住,这样的热闹可少不了她。   可怜她一个正义感满满的少女,一边要为A大加油打气,一边又看着骆安娜气得牙痒痒。   一个早上,孙萌萌的语音就没停过。   “菱菱,我好矛盾啊,又想A大赢,又不想骆安娜那么好过。”   “那辩论词是你写的?太燃了,太炸了!我现在热血沸腾!”   “A大赢了!我现在好气哦,想替你打骆安娜一顿,瞧她那神气样——”   话音未落,孙萌萌的语音又匆匆而来:“我刚刚看见王教授把骆安娜叫走了,看他的表情,好像不太开心。不应该啊,她不是刚赢了比赛吗?”   过了会儿,周凯楠打了语音电话过来,说王教授请她到办公室。   温菱慢慢踱步过去,发现不仅骆安娜在,邵南泽也在,伸着长腿,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懒懒散散的。   倒是周凯楠在外头等着,王教授没让他进去。  办公室里,骆安娜脸色铁青,气得够呛。她昨天打了一晚上的腹稿,就等着今天在王教授面前告温菱一状,彻底把她整垮,也不知道她怎么搞的,居然提前把辩论词发给王教授,王教授对着自己兜头兜脸就是一顿训。   搞了半天,小丑竟是她自己。   骆安娜可太吞不下这口气了。   直至她看见邵南泽也过来就明白了,原来是他在帮她。骆安娜气得眼都红了。   “王教授。”   温菱大气都不敢出。   “快过来,我有件事要问你们。”王教授面色和蔼,又看向邵南泽,“我听说你们两个昨儿个闹了一出,是怎么回事?”   温菱愣了愣,没说话,邵南泽也闭口不提。   骆安娜知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站出来:“我说吧,这事算我的错,责任全在我。”   王教授敲打道:“自己的队伍都不团结,还怎么出去打比赛?”又看向另外两个,“小年轻有气性是好事,但也别让隔壁学校看我们笑话。”   合着其实他全知道,就等温菱在这儿坦白呢。她抬起头看了眼邵南泽,他肯定也知道,心里门儿清。   “这事小骆也和我说了,都是她有私心,好心办了坏事,这样,我就让她在这给你道歉,退队这事,以后别再说了。”   王教授看到邵南泽就来气,好不容易找到的好苗子,又想扑棱翅膀飞走,真是扼腕又叹气,只能单独把他留下来,让温菱和骆安娜先回去。   骆安娜气炸了,走得飞快。   周凯楠还在外头等着,看到温菱出来,悄悄告诉她:“骆安娜这下可惨了,她的副队长没了,以后更别想当队长,还有她那个闺蜜,加分被取消,说是自动退队了。”   “这么严重?”   “辩论词是你发给王教授的吗?你可真行,想说服他不容易的。”   温菱这才知道王教授看过她写的辩护词这事,会是邵南泽干的吗?难道是在他帮她?   周凯楠见温菱还站在那儿,催促她:“还不走?等会儿饭堂没饭吃了。”   温菱哦了声,目光还流连在办公室,想想自己没有停留在这里的理由,又匆匆地应:“来了。”   等到邵南泽双手插-着兜,懒散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的就是温菱和周凯楠一起下楼的身影。   逆光中,他微眯着眼,眉头弓成“川”字。 第17章 南风入怀   温菱随着周凯楠来到饭堂。   他去取饭, 她有点心不在焉,想知道邵南泽在办公室谈了什么,又不知道怎么问, 有点心痒痒。   周凯楠把盘子放在桌子上:“还在想队里的事?”   温菱应了声。   “既然王教授让你留下来, 骆队应该不敢再为难你了,而且她现在大部分精力都在大三实习, 你也不用太担惊受怕……”   温菱没在意周凯楠说了什么, 她心里想的是辩论词到底是不是邵南泽发的, 他是在帮自己吗?   周凯楠喊了她一声。   “你刚说什么?”温菱才回过神来。   “听说这次比赛后, 会有两岸三地的校际友谊赛,到时我们一起去?”   温菱抬起头,悠悠然:“到时再说吧。”她抓起包,“我突然想起还有事, 先走了。”   她快步跑回教学楼,仰头看向办公室,王教授那间已经落了锁, 里头早就空空如也。   温菱不知道自己急匆匆赶回来做什么, 耷拉着头又往回走,差点没撞到疾驰而来的一辆自行车。   有一双手从背后轻轻拎了她卫衣上的帽子, 声音懒懒的:“看路啊。”   温菱听出是邵南泽, 仰着头:“你还没走?”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   邵南泽靠在那,默然把手机收回来,如果不是看见她, 微信对话框里那句“去哪里了”差点就要发出去。   “王教授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敢情她敢回来,就为了问这句话?   “他又说你了?”温菱抬眼。   邵南泽懒散道:“我还怕他说?”   温菱莞尔:“那也是。”   他垂眸, 随口问:“回宿舍?”   温菱嗯一声,嗯完又问他:“你呢?”   “一样。”   “哦。”   两人在校道并肩走着, 这回她再没法踩他的影子了。   温菱想着得先客套几句:“吃饭了吗?”   “没。”邵南泽双手插-兜,挑眉,“你吃了?”   “嗯……在饭堂吃了一点。”  邵南泽看了温菱一眼:“和刚那男的?”   “他叫周凯楠,是我们辩论队的队友。”   本来焦躁的心情,被她这句“我们”给烫得极为妥帖。是我们,我和你的我们。   邵南泽双手插-兜:“你和他关系很好?”   他故意强调“你和他”,而不是你们。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男女宿舍的分岔口。   “还行吧,在队里比较谈得来。”温菱朝他摆摆手,“我走了。”到最后,那句话她也没好意思问出口。如果是他发给王教授的话,那她就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个人情要怎么还,她心里有点没底。   邵南泽在路口反复揣摩“还行吧”三个字的含义。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校道受到姑娘的冷遇,之前的不是巴不得粘紧他,就是要让他送到宿舍门口,温菱倒好,那不当回事的态度冷不丁刺了他一下。   最近因为辩论队的事,温菱有点应接不暇。要不是孙萌萌提醒,她差点忘记自己选修了一门烘焙课。第一节 实操课,老师让直接上手做曲奇。   先软化黄油,加入糖粉,再打发、过筛,每一步温菱都精准仔细,做得规范。   预热烤箱的时候,旁边的同学加多了低粉,呢喃:“完了完了,又得重做了。”   另外一个同学捅了捅她胳膊:“这曲奇八成是做给你那个谁吧?”   “哎呀,你不要拆穿我嘛。”   “不然你为什么特意选的这门课,不就是为了亲手做东西给喜欢的人?”   “你呢?”   “我单身狗一个,当然是给宿舍里的女孩子们做了。”  “听老师说,圣诞节还会教我们做巧克力戚风蛋糕呢。”   “真的?”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也可以带着去表白啊。”   送给喜欢的人……吗?   温菱裱花的手顿了顿。   下午第一节 课是轮滑。温菱包里的曲奇饼干仿佛还有余温。   课间间隙,她把曲奇拿出来分发给同学。饼干都用塑料分装袋装好,每一小袋里放着好几块,干净又卫生。   “哇温菱,这真的是你自己做的?”   “对啊,就在早上烘培课上做的。”   “味道真不错,下学期我也想选这门课。”   其他人打趣:“你烤出来得是灾-难现场了吧?”   温菱说:“制作的时候,要注意各种材料的配比。”   “那得是学霸,才能烤这么好啊。”   杜律明也拿了一袋曲奇饼,还没走两步呢,全都进了自己肚子。他摸了摸口袋里另一包饼干,有点想把邵南泽的那包也私吞了。   反正他也不爱吃甜食。   恰好被老师叫走的邵南泽往回走,看到他在捣鼓一包饼干。   杜律明:“阿泽,你的饼干我替你吃了?”   “什么饼干?”   “就刚刚温菱拿过来的,她在烘焙课上烤的小饼干。”杜律明手快,已经把包装拆开,又咦了一声,“你的这个字母怎么和我们的不一样?”   邵南泽眼疾手快从他手上夺走:“她烤的?”   “对啊,每个人都有。”杜律明嘻嘻哈哈地凑过去,“反正你不吃甜的,我帮你吃了吧。”   “谁说我不吃了?”   “哥儿们几个的生日蛋糕,哪次见你吃了?”   邵南泽慢条斯理地走,把饼干封口封好,塞到兜里。   “不给。”   “这么小气,就馋这一口啊?”   邵南泽本来已经走了几米远,又折回,问他:“你们的是什么字母?”   “哪有其他字母,不都是‘O’吗?一个圈。”杜律明讪讪道,“你的不是?”刚刚一闪而过,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   邵南泽没搭理他,伸手捏着那塑料袋子,手指轻轻一按压,就能摸到凹凸的纹理。   一共有六枚小饼干,两种字母。   Z和E。   ——泽。   会是巧合吗?   他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彼时,温菱正在不远处教同学轮滑技巧。她自己利用空暇时间练习,已经比之前进步许多,同学反而过去向她请教。   等空闲下来,温菱悄悄地挪到一旁休憩,拿出无线耳机听歌。   有女同学过来朝她热情打招呼,温菱侧了下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在听歌。”   “嗯,”温菱把一边耳机拿下来,“你要听吗?”   女同学坐到她旁边:“这歌挺好听的,叫什么啊?”   温菱随口说:“I only have eyes for you.”   她语速极快,女同学没听清,皱眉问着什么。   不远处,邵南泽双手背在身后,矫捷地滑过来,让人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他。   温菱也不例外,眼风不知不觉就被他吸引。   她放慢语速说:“I only have……”   女同学:“I only……only……”   “have……”   顷刻间,邵南泽从她们身旁滑过,速度极快,仿佛有风吹过。   在经过时,他忽而扬起下颚,朝着温菱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眸光漆黑,那双眼仿佛紧紧盯着她。   “……have eyes for you……”温菱说得磕磕巴巴。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邵南泽刚刚是不是听到她说的话了。尽管他快得像风,从她们身旁一闪而过。   接连上了一天的课,温菱感觉全身都快散架。   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早上烤饼干的时候顺手发了一张照片在朋友圈,没想到也收获到了十几个赞。   她循着头像一个个看,看到了邵南泽。   温菱下意识点进去看他的朋友圈。   【泽】分享了音乐【I only have eyes for you】。   温菱瞳孔收缩了下,有点难以置信。   她摁了play键,耳朵回响起熟悉的旋律。   是她下午听的那首歌,像有什么隐隐在心里炸开,但她不敢确定邵南泽是不是真的听见自己说的了,又或者是别人向他推荐了这首歌。   毕竟在朋友圈里发歌曲,是一件很私隐的事。   不同于发文字、发图片,歌曲会流露出更多心思,甚至包括一个人听歌的喜好,听歌时的心情,或者是想表达一种情绪。   有时歌曲比文字更能窥探出一个人的内心感受。   温菱想了好一会也不知道问谁好,鬼使神差下,发给廖妍。她鬼点子多,对学校的事也不怎么上心。   廖妍很快回复:这还用说?百分百就是喜欢啊。   她又接连发了很多首歌过来。   廖妍:【我不是跟你说我很迷一个驻唱吗,他听过的歌我都收藏起来啦。】   廖妍:【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听他听过的歌,爱屋及乌嘛。】   温菱心里怦怦直跳。   很快,廖妍又发过来。   廖妍:【不过也有可能是巧合,不就是一首歌,也不代表什么。】   廖妍:【这人谁啊?】   温菱:【一个很特别的人。】   有多特别?特别到她做小饼干的时候,多余地做了几块别的字母的。   这种细密的小心思连她自己都不想去承认。   廖妍:【你喜欢他?】   温菱:【谈不上,只是欣赏。】   廖妍:【那就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咯。】   温菱:【算朋友吧。】   廖妍:【这种关系最难搞了,一个处理不好连朋友都没得做。】   温菱:【也许只是巧合。】   廖妍:【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温菱:【不想。】   廖妍:【为什么?】   温菱看着天花板,摸着心口,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他太受欢迎了,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   她直接引用了廖妍上面那句“这种关系最难搞了,一个处理不好连朋友都没得做”。   廖妍表示认可:那也是。   杜律明也刷到了邵南泽的朋友圈,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酸不拉几的歌了?”   邵南泽睨他一眼:“不行?”   “I don't know if it's cloudy or bright……Cause I only have eyes for you……”杜律明看了几句歌词就受不了,“酸,太酸了。”   “如果是女的听这首歌呢?”   “那就可以理解了,她八成有喜欢的人吧。”   “怎么说?”   邵南泽脑海里突然掠过周凯楠,如果她有喜欢的人,会是他吗?   杜律明分析得头头是道:“你看歌词就知道了,多么浓烈的爱意啊。”   邵南泽挑着眼看他:“我听就不行?”   “你?你对感情多冷。”   那些前女友在宿舍楼下哭得声泪俱下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邵南泽照样心硬得石头一样。   邵南泽听得不耐烦,揉了太阳穴,淡淡道:“够了啊。”   话锋一转,他忽而问:“你上回不是要领养一只小猫,说很高冷的?”   杜律明:“对啊。”   “后来呢?”   “别提了,”杜律明一阵懊恼,“那只猫我天天跑去喂,思前想后,总算下定决心把它带回家,又特意买了猫粮、猫窝、猫爬架,谁知道第二天,眼睁睁看着它和另一个男的走了。”  “这么不凑巧?”   “你没养过猫,不懂猫这种生物,其实那猫对男的也高冷,但保不齐人家也对她好啊,慢慢地它就接受了人家。”   邵南泽的脸一下阴郁起来,闷着头没说话,半天才吐出来一句。   “……猫和人不一样。”   杜律明也不知道他在不开心什么,内心默默吐槽。   当然不一样了,一样那才真见鬼了! 第18章 南风入怀   或许是因为王教授发了话, 那段时间之后,骆安娜并没什么大动作,很是消停了一会。   温菱的生活过得异常平静, 在宿舍、图书馆和校外兼职三点一线。   这天, 一见到她来,司徒悦这个小姑娘就努着嘴:“哎呀, 小舅舅, 我都说了温老师很严格, 不会给我们出去玩的。”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半蹲下来, 捏了捏她的鼻尖,声音爽朗:“淘气鬼,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我都说了,你还不信……”司徒悦转过头, 看见温菱过来,甜甜地喊了声温老师,又抱着她的胳膊低声,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 小舅舅。”   “小……舅舅?”   “就是那个……我说了很帅,没骗你吧?”   “鬼灵精。”  被频繁提到的人自然不知道那两个在嘀咕什么, 径自走过去, 大方道:“叫我程叙就行。你就是温老师吧,阳阳和悦悦经常跟我提起你,他们给你添麻烦了。”   温菱笑笑:“不麻烦, 他们挺好带的,学的也快。”   说来也凑巧, 刚好今天得空,程叙就想着过来带侄子侄女好好去玩一玩, 没想到刚好赶上温菱陪读了。   小孩子能出去玩一趟不容易,温菱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出去玩吧。”她顿了顿,又说:“不过前提是,把今天的卷子先写完,还要不低于95分。”   司徒阳重重叹气。   司徒悦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对程叙说:“看吧看吧,我都说了,温老师很狠心的……”   程叙笑着:“那怎么办?只能听温老师的了,写好了再出去玩。”   温菱把卷子的数量减少,又耐心地讲解。司徒阳和司徒悦也只得耐着性子,愁眉苦脸地写下去。   程叙没走,怀抱双手靠在门边。   不知道司徒悦说到什么有趣的,温菱跟着笑起来,阳光刚好照在她眉眼,霎是温柔。程叙心里一动。   有了压力就有动力,今天两张卷子的速度写得飞快。司徒悦好不容易写完一张,磨磨蹭蹭地看向温菱:“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准备出发了?”   “还得把试卷批改完。”温菱拿起笔,在试卷上圈圈画画,过了会点头,“行吧,算你们过关了。”   司徒悦欢呼起来,就连内敛的司徒阳也掩不住笑意。   看着欢欣鼓舞的两人,程叙静静看向温菱:“我们去新的主题乐园,温老师也一起去吧?”   司徒悦的眼睛亮起来:“温老师也一起去吗?那太好了!”   温菱下意识推辞:“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温老师,去嘛去嘛。”   “就是,和我们一起去。”   没成想受不住两个孩子闹,她只得点头答应了。   程徐的车子就停在楼下,两个小孩一人背着背包,里头塞的鼓鼓囊囊的全是好吃好玩的。   温菱莞尔:“你们就当秋游了?”   程叙打开车门:“温老师,上车吧。”   温菱坐上车,拉了安全带:“你也别叫我温老师了,我叫温菱。”   车子一路朝着乐园进发,路上全是两个小孩子欢乐的声音。   程叙从小看着两个孩子长大,对他们很宠,进了园子,不是给司徒悦买吃的,就是给司徒阳买玩具。   温菱温吞地跟在后面。   司徒悦也买了一个吹泡泡的机器,沾上水,一下就能刷出来堆叠的泡泡。程叙抬起眼,在扬起的五彩缤纷的泡泡球里,看到了温菱的侧影。   她站在树下打电话。   路上手机响了几次,都是她爸爸温立崇。   温菱没听,他仍旧坚持不懈地打来,这一次温菱忍不住接了。   没想到温立崇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训:“上回证件让你拿走,你还回来了吗?”   温菱皱眉:“什么证件?”   “你考试回来拿的,户口本。”温立崇口气很焦急,“给你放哪儿了?”   温菱忍着厌恶,冷冷:“不知道。”   “我现在急着要用!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估计是旁边的人在问,他转头又换了另一种语气回了句,“她说不知道放哪了,这民政局什么时候关门,真是的,我们都约好今天去登记结婚,怎么会找不到?”   没多会,在温菱将将要掐断电话之前,听见那女声说:“找到了,在柜子夹层里。”   温菱把手机挂了,胃里头翻江倒海的,有点恶心。   公园里到处都是脸上洋溢着幸福欢乐的小家庭,前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推着小推车从她面前经过,车里的小娃娃一脸天真、不谐世事,家长爱惜地拿着玩具逗弄她。   是谁说的,每个孩子都是带着家长的爱来到世上的呢?   自从裴琳为了钱嫁给富商欧志铭之后不久,就有亲戚打着关心的口号,抱着不怀好意的笑,跑来嚼舌根:“你爸啊,他老早就和他们学校的一个老师好上啦,那老师大他好几岁,是个有夫之妇,还拖家带口的咧!”   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传得更盛,大家都想看笑话。   只不过没想到温立崇这么快就决定要再婚了,日子还是选的他的女儿温菱生日那天,可能他压根就忘记了,真是够讽刺的。   曾经她的出生,也是带着父母满满当当的爱而来的。   温菱记得以前有一本家庭相册,翻开第一页,贴着她出生时一家的合照,旁边写的是,在这一年的秋天,菱菱来到我们的身边,希望我们的菱菱,和小小的菱角一样,外观婉软,中稻玉冰,苇渡凌波,囊锥脱颖。  后来这本相册被温立崇撕得粉碎,“家都没有了,还要这种东西做什么?闹笑话吗?”   其实温菱的家早就散了,没有闹的什么不堪,只留下裴琳冷冷的一句:“我就一句话,我要去北京了,你跟不跟我来?”   还有温立崇的指责,“一定是因为我很失败,所以你妈不要我,连你也不要我。”   温菱谁也不想跟。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温菱转过头,对上程叙的眼。他做了口型:“走了?”   日头正大,司徒阳跑远了,司徒悦笑嘻嘻拿着棉花糖在啃。   温菱嗯了声,手机又响了。   她说了句不好意思,侧过脸,背着程叙接了电话。   外婆何容在养老院,还没忘记给她打电话,接通了就迫不及待说:“我的好囡囡,生日快乐。”   “外婆……”   温菱有点哽咽,又瞥了一眼程叙,走开两步接电话去了。   老人家嗓门大,加上她用的老人机,温菱不知道程叙有没有听见外婆说的。她低着头,悄悄观察程叙的动向,见他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放心接电话。   对于不熟悉的人,温菱有很大的戒心。   她不想让人知道太多,更懒得解释。   外婆旁边都是嘻嘻哈哈的欢闹声,早几年裴琳给办了养老院手续,把人放在那儿,她就乐得清闲在那住下。   “囡囡今天吃好吃的了吗?要吃蛋糕,还有鸡蛋面。”   温菱小时候生日,外婆就老给她煮鸡蛋面,还要她不能把面咬断,温菱个子小,用筷子夹没夹完,外婆笑着说要搬把梯子来给我们囡囡搭上去,一辈子长长寿寿、安安稳稳的。   温菱用手背抹一把脸:“吃了,好甜的。”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   温菱又问了几句外婆在养老院的生活。   “我这把老骨头啊,好着呢。”何容乐呵呵地,“再过几年你生了娃,我还要给你带孩子的,你可别不信。”   “我不结婚,等老了我就搬去养老院陪你。”   “哎呀,你这孩子,可真是……”   温菱顿了顿,忽而叫她:“外婆,今天我爸他打给我了,他又要结婚了。”   她在又字那加重了音,原以为他记得她的生日的,没想到是自己多想了。原以为自己不会太在意的,结果还是难过了。   外婆摆摆手:“囡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可劲折腾去,等折腾不动了就好了。”   这事何容也评价过,都是大人们不好,一个说是教书育人,又在学校闹出丑闻,另外一个另觅高枝,搞得满城风雨,风言风语整得孩子抬不起头来,差点没搞出心理阴影。   对于这些,温菱一直没做出什么反应来,淡定从容得叫人担心,其实在心里头藏着掖着更不好,外婆也劝导过,都无济于事。   打完电话,温菱默然地走过去,加入程叙他们。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乐园,太过扎眼。   可他们几个具体说了什么、玩了什么,她没仔细去听,只一味跟着。   很快玩到夕阳西下,程叙驾车载着几人回去。   其间经过一家很有名的烘焙私房,他盯着温菱说:“给两个小孩买点面包,你们先在车上等着。”   没想到这一去就等了好久,司徒悦趴在车窗边打了个哈欠:“小舅舅买个面包,买好久啊……”   程叙在店里挑了好久,又低头写了张小卡片,这才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他把一个精美的蛋糕盒子放在车后箱,被司徒悦看见了。   “小舅舅买了什么味道的蛋糕?我想吃栗子蛋糕。”   程叙说:“那是买给温老师的。”说完,眼风淡淡朝她那儿一扫,“等会你记得带回去。”   温菱还想推辞。   他解释道:“就当是第一次见面,送你的见面礼吧。”   温菱想,他肯定是听到自己和外婆的对话了。   “不开心的时候要吃点甜的。”   司徒悦又歪着头:“谁不开心了?”   程叙把话题引开了。   温菱别过脸,突然觉得这样吵吵闹闹的也不赖,起码不会冷冷清清。   她拿着程叙送的精美蛋糕盒子,想地铁转公交,刚走到公交站,就看见邵南泽长腿一伸,从摩托车上下来。   “发信息给你,没看见?”   邵南泽的目光从她身上,又落在她提着的蛋糕盒子上。   骤然看见他,温菱有些恍惚,懵懂摇头,又挥了挥手机上的黑屏:“出去太久,没电了。”  天气微凉,邵南泽在黑色T恤外套了一件长衫,衣领翻飞,袖口还折起来一些。   他应该找了她挺久。   温菱仰着头:“你发了什么给我,有急事?” 第19章 南风入怀   昨天晚上, 杜律明说的那什么“猫咪理论”,搅得邵南泽一晚上没睡好。   睡醒后看见群里一片寂静,没什么动静。   他又溜达去了女生宿舍楼下。   翻来覆去编辑了信息发过去, 犹如石沉大海。   泽:【老王上周布置作业了?】   没来由的问话, 就连邵南泽都觉得问得很多余,可又过了撤回的时间。   在懊恼之余, 他想起了上回见面的日料店, 还有去接她兼职的地点, 误打误撞, 总算把人找着了。   她扬起头看他,眼角有湿漉漉的余光,眼神清澈,没有掺杂一丁两点的愁绪。   邵南泽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高三那一年, 刚报名没多久,正是上晚自习的时候,连空气里都飘着甜腻的桂花香气。   邵南泽到楼下打篮球放松, 回来的时候见一群人围在隔壁班教室外, 叽叽喳喳。   “听说了没,高一班主任和美术老师的事, 今天美术老师的老公还过来闹了一场……”   “里面那个就是温老师的女儿。”   “哪个啊?”   “坐里面那个, 好像叫温菱,就是男小三的女儿,长挺好看的呢。”   那天晚自习结束了, 教室里稀稀落落的没几个人。邵南泽一眼就看到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温菱,校服外套着一件毛绒绒的毛衣, 头发有一缕掉在耳边,显得耳廓的形状恬静精巧, 耳垂更是小巧可爱。   外面的讨论声不小,估计有一部分传到她耳边,再加上里里外外围着的人。   那种感觉像什么呢?有点像动物园里的动物。   有无形的笼子,把她给关了起来。   她好像并不在乎,低头写着卷子,后面的同学不理解,拿题目去请教。温菱三言两语说完,挑起眉看了一眼围观的人,嘴边衔着笑。   “看完了没?”   她甚至还向前走了两步,给大家看清楚,围观的温老师的女儿不是洪水猛兽,也没有三头六臂。和大家一样,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脚,不是怪物。   其他人见她这个样子,也不敢上去招惹,有点自讨没趣,悻悻地走了。   带头的一两个还因为走得急,不小心踩到了旁边同学丢出来的篮球而滑倒。   邵南泽头发和锁骨上还有打完球的微微潮气,衣领敞开着,勾着唇,笑得不以为意:“哦,手滑了。”   那两个人哪里敢找他麻烦,头也不回地走了,还连叫晦气。   温菱看过来,和邵南泽的目光对上。   她的眼风徐徐探了他一眼,她知道他是善意的,不是故意来“看”她的。   温菱移开目光,又把注意力放在题目上。   邵南泽回教室拿包,经过教务处的时候,听见里面的老师议论了几句。   “听说今天女方的老公过来闹了一场,差点还打起来了。”   “我记得他女儿在你班里吧?”   “可怜见的,今天还是他女儿生日呢,小姑娘得多伤心啊。”   “天,如果是我,那宁愿不过这个生日了……”   他又折返回去,可她的教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了。   教室的窗户没关,窗帘翻飞,风吹起她放在桌子上书页的一角。   邵南泽隐约看见有一页上面,印了浅浅的泪痕,心不知道怎么的,抽了一下。   那一天他记得很清楚,那个清冷的,有风的夜晚。   邵南泽的回忆戛然而止。   温菱徐徐朝他走来,仰着头:“你发了什么给我,有急事?”   他目光探向她手里拿着的蛋糕盒子,喉咙咕哝,上下翻滚。   “去哪?”   “回学校。”   他鬼使神差问:“吃饭吗?”   温菱有点意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现在?”   “就现在。”   邵南泽把摩托帽递给她:“上车。”   车子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找了一处附近的私房菜馆。   邵南泽把菜单拿给温菱:“想吃什么?”   温菱没看菜单,想了想问:“有没有清汤面?”   她又说:“就是用清汤做底,其他的什么都不放,面不要夹断。”  店员连连点头,盯着她的蛋糕盒:“过生日的长寿面是吧,葱花要吗?”   温菱说好。   邵南泽盯着她:“还想吃什么?”   温菱把菜单和笔都递给他:“你点吧。”   店员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蛋糕:“这个要不要拆出来?”   温菱眼睫眨了眨。   “不用了,我们两个也吃不完。”   蛋糕有十二寸,浅蓝色的盒子包装精致,上面一圈丝带上印有烘焙室的logo,是最近时兴的工作室,还挺难预订的。   邵南泽挑眉:“你买的?”   “不是,别人送的。”温菱抿着唇,“等会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把蛋糕带回去,就当我送你的?”   “原因。”   温菱咬着唇:“可能是因为,我不喜欢过生日吃蛋糕了。”   邵南泽抬眼看她,轻易可以感受她这句话里包含的心酸。   有的时候,情绪是很容易感染人的,像那一天晚上被眼泪打湿的书页,无端让人心烦意乱。这种感觉他懂,他也不过生日,从很久前就是了。   清汤面很快端了上来,上面飘着葱花,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汤底是用新鲜鸡汤熬煮,尽管看起来简单,但味道不会太差。   邵南泽推过来:“吃吧。”   温菱拿起筷子,夹了几条吹了吹:“我外婆说,生日吃面不能夹断,得一整条吃下去……”   他摁着她:“等等。”   温菱眨巴眨巴眼睛。   他的笑意蔓延到眼里,温暖而烫贴。   “是不是应该先许愿?”   邵南泽按了服务铃,要来了一盒糕点和几只彩色蜡烛,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才把包厢里的灯光熄灭。   古朴典雅的饭馆内,屏风在烛火之下倒映出古色古香的剪影,女孩子侧坐着,男孩子吊儿郎当站着,双手插-兜。   两个人靠得不近,但影子被烛光映衬着,在一个小角落相互交叠。   温菱闭上眼,双手合十,表情认真而虔诚。  闭上眼的那刻,眼前是他。   睁开眼的时候,肯定也是他。   如果真的有神明能听见内心的声音,她都会打从心里感谢神明,用之前的不愉快换来今天的一丝欢愉。   如果只能许一个愿望,那么她希冀的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邵南泽看见她紧闭的双眼上,轻轻颤动的睫毛,还有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红的双颊。那个一年前因为生日而伤心的女孩子,此刻、现在,就在他的身边,邵南泽这才想起来当时看到她的时候,一闪而过的念头。   如果可以,以后他想让她不再那么难过。   邵南泽突然发现,自己和温菱唯一的相似之处,可能是他也不喜欢过生日。因为自己淋过雨,想给别人也带把伞。   须臾,邵南泽低声:“许好了吗?”   温菱点头,眼神清亮。   “好了。”   他把筷子递给她:“现在可以吃面了。”又倾身给她倒了不含酒-精的气泡酒,“要不要碰杯?”   温菱慢吞吞的把面条咽下,才把杯子端起来。  气泡酒是冰过的,杯子边缘沁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捏着杯脚,两个杯子在空气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邵南泽低笑,唇角勾起来,手半举着。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温菱的手突兀地愣在半空。   她刚刚许的也是这个愿——   怎么会这么巧。   温菱抿了一小口,手上全是杯子带着的水珠,凉沁沁的。   邵南泽眼也不抬,给她揩了张纸巾。   “擦擦手。”   今晚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她,声音很淡,低音炮一样,还有一种被气泡酒浸渍过的暗哑,回音悠长,像是悠扬低沉的大提琴声,弹到最后一个音节时,在脑子里会有嗡嗡的共振。   让人目眩神迷,无法自-拔。   邵南泽从来就不是体贴温柔的人,今天晚上对她却很温吞,不急不躁的,一直淡淡看着她,不说话的时候,眼里嘴角都带着笑。   温菱都要怀疑自己的那杯气泡酒,是不是额外加了酒精,喝得人迷醉。   “温菱。”   邵南泽懒懒靠在椅子上,吐出来一句,“今天欠你一份生日礼物。”说完低头,把戴在自己身上的项链摘下来,直接递过去放在她的手心。   他慢条斯理看着她,喉结滚了滚:“这个,送你了。”   温菱感受到了那沉甸甸的分量,她低头,看到链子的一端有金属做的羽毛,以及一枚白金戒指,内圈镶了一颗钻。   金属做的羽毛是国外一个品牌的logo,就是这个带钻的戒指有点陌生。   温菱啊了声,心里翻江倒海的,不知道他这个行动是什么意思,但下意识的,觉得这个礼物肯定很贵重。   “邵南泽,这么贵重,我不能收。”   “收好,送你的就是你的了。”   邵南泽睨她一眼,拿着菜单开门结账。   金属制品在掌心里凉凉的,那枚戒指又有点硌手,温菱轻轻比划了下,仿佛是枚女戒,和自己的圈号相似。   回到宿舍后,她暗自躲在被窝里,细细端详这条项链,手指在圈内摩挲,看到了细细刻画的纹路。   廖妍的信息适时地发来。   ——【那个羽毛吊坠,没有那个戒圈款的。我看了下,戒指是另一个瑞士品牌TRUE LOVE,还是情侣对戒。】   ——【谁送你的,那个很特别的人吗?】   情侣对戒,温菱烧红了脸。   温菱:【你说会不会是买的时候搞错了?】   廖妍:【怎么可能,都是不同品牌,不过他怎么会想到用这两个牌子混搭,很fashion啊!】   廖妍又发过来一张截图,上面的价格后面一串的0,数得人头昏眼花。   廖妍:【这牌子,价格贵出天际啊。】   温菱有点心情复杂地摩挲着那个戒指。如果她的是女戒,那么邵南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廖妍:【别多想,根据我对身边这些土豪的观察,兴许就是一个兴起。】   她又说起自己一个发小,当时见了一个聊得来的朋友,也是一时兴起,差点把自己的手表都给送了出去。   温菱:【谁会没事买情侣对戒呢,会不会是之前就买好了没送出去啊?】   廖妍:【有可能他压根都忘了是对戒,或者是之前买的忘了送了。】   那也是。   温菱深吸一口气,总而言之,别胡思乱想。   此时,男生宿舍里。   杜律明看着带回一个蛋糕的邵南泽,也是心情复杂。   “卧-槽,阿泽,你什么时候爱吃甜食了?”   邵南泽把蛋糕放桌子上,轻描淡写:“温菱送的。”   杜律明走过去,两三下拆开包装,讶然:“不能够吧,不是还有一张贺卡吗?”   贺卡?   邵南泽眉头抖了抖,声音哑然:“什么贺卡?”   杜律明就更奇怪了:“程叙?程叙是谁?”   贺卡没一会就落到邵南泽手里。   “祝,日日有好日,事事有好事。BY程叙”   邵南泽想起来温菱说蛋糕是别人送的这事,又想起杜律明说的“猫咪理论”,好心情霎时没了一半。 第20章 南风入怀   第二天醒来, 宿舍里的低气压无端叫人难受。   孙萌萌蹑手蹑脚来到温菱床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昨晚安珂和她男朋友吵架了,闹挺凶的, 哭了一晚上了, 今天可千万别刺激她。”   安珂男朋友在另外的高校,两个人是高中同学, 随时随地打电话和视频, 秀恩爱秀得令人发指。可没想到才刚开学没多久, 就有了端倪, 安珂怀疑他在学校那头“有状况”。   果不其然,温菱悄咪咪看过去,就看见安珂眼睛肿得桃子大。   孙萌萌扼腕又叹气:“所以你说,谈什么恋爱呢, 让人流泪,又让人伤心,还是我的爱豆好, 不会惹我难过。”   可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还没过晌午,孙萌萌的爱豆就塌房了呢。   孙萌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把杂志、海报一顿撕, 哭唧唧说:“以后追星都不能真情实感地追!太让我伤心了!”   宿舍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接二连三的打击,简直哀声一片。   温菱正写着小组作业, 微信里突然跳出来廖妍的信息。   她发过来一张图片。   廖妍:【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特别的人, 就是卡座帅哥吧?】   温菱心里咯噔一响。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廖妍前阵子疯狂迷恋一个驻唱,时不时去酒吧街听人家唱歌, 还拍了好多张照片。   其中就有一张不经意拍到邵南泽,脖子和胸-前的位置在灯光映衬下有点反光。   鬼使神差地,廖妍把照片放大,看到一条羽毛形状的项链。再加上那天晚上坐车的时候,温菱和邵南泽之间暗流涌动的样子,他一低头摁手机,没多久她手机屏幕就亮了。   仿佛一点点光源汇聚起来,点面线串联,渐渐凝聚成巨大的亮点,廖妍总算是灵光一闪。   这么多巧合下,温菱也只能认了。   但廖妍说了这个猜测,肯定有她的用意。   她又发过来一张图。   廖妍:【这是我几天前拍到的。】   这也实在凑巧,几天前廖妍和几个朋友聚会,刚好去了网红酒吧街,路过的时候看到落地玻璃前有个熟悉的人,就想用手机拍下来和温菱八卦。   可是拍完后又和朋友聊天喝酒,完全把这事给忘了,直到今天翻相册才想起来有这事。   照片其实拍得不太清晰,但邵南泽长得太出挑,五官优秀得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身形又高大,鹤立鸡群,就很难不把他认出来。   旁边的女孩子往他边上凑,手里捧着一小块抹茶蛋糕,用勺子叉了一点,正要往他嘴边送,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绝对不是不开心或者不耐烦的。   温菱记得杜律明说邵南泽不喜欢吃甜食,可他没有做出拒绝的肢体语言,甚至还有一点倾斜。   廖妍这张照片抓拍得很好,动作和神韵都有了,就连两个人的关系都有点呼之欲出。   温菱的关注点很奇怪。   温菱:【他有吃那块蛋糕吗?】   廖妍当时拍完后就走了,哪里记得这种事,而且吃不吃这事,很重要吗?   她一本正经地给温菱摆事实讲道理。   廖妍:【这种人不就是玩咖,你还是少点近他身。】   温菱:【这个会不会是他的新女朋友?】   廖妍:【你在学校那么久,他要是有女朋友早就公布了吧?】   温菱顿了顿,才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温菱:【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廖妍:【也就前几天的事吧。】   前几天?   该不会就是她上烹饪课,烤曲奇饼干那天?   还是在她生日之前?   一个昨天才陪她过生日,送她吊坠的人,其实前几天就和另一个女孩子这么亲密了。他还认真对她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种无形的难过覆盖上来,把温菱淹-没。   她觉得很沮丧,小组作业也写不下去,索性到操场跑圈,沿着跑道跑了一圈又一圈。   有风拂在脸上,仿佛被冻得麻木了,心里还是揪紧了。   其实高中时候的惊鸿一瞥,就已经一眼万年。   而这种后知后觉的后坐力太强,一下把自己席卷其中,像疯狂卷起的海啸,把所有理智都吹袭一空。   想通了这些之后,温菱坐在操场边给廖妍发信息。   温菱:【我有点难过。】   其实之前邵南泽也有过女朋友的,感觉远没有现在这么强烈,现在是真的受到刺激了。   廖妍:【他之前不是也有过女朋友吗?】   温菱:【那个时候……不一样。】   廖妍:【有什么不一样。】   温菱:【我以为没到那份上。】   廖妍:【哭了?】   温菱:【没,就是难过。】   因为父母的事,温菱对感情一直都很淡薄,可现在邵南泽一张轻飘飘的照片,就让自己这么沮丧和难过。   温菱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廖妍:【你是真喜欢他啊?】   温菱:【我也不知道,算好感吧。】   虽然是一个不可能的人,但这种感觉好像还在进行着,持续着,像一列行进中的火车,轰隆隆朝前开,车头不在她手里,不可受控,驶向遥远的、不可预见的未来。   廖妍的信息特别悲壮,还挺有意思。   ——【怕什么,你不过是放弃了一棵树,可背后还有一大片森林啊。】   温菱被逗笑了。   也不怪廖妍的话邪性,下午的时候,温菱就收到一个好友申请。  是程叙发来的。   温菱通过后不久,他的信息就悄然而至,说过几天他碰巧过来A大参加学院的毕业生交流会,如果有空可以一起吃个饭。   孙萌萌歪着头:“程叙,谁啊?”   “校外兼职学生的小舅舅。”   “小舅舅,那不是差辈了吗?”   “也就比我们大几岁吧,原来也是A大毕业的,现在在S大读研二。”   温菱还没想好要不要去,不过那天拿了程叙一个大蛋糕,还挺不好意思的,应该要回请一顿饭才是。   孙萌萌想的比她长远多了。   “既然是其他院系的师兄,还是去认识下,说不定毕业实习能推荐下企业呢?”   温菱想的很简单,那天她恰好在学校,又避而不见,好像不太礼貌。   程叙对A大明显比她更熟悉,那天开会在大礼堂,开完后约温菱在图书馆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温菱发觉自己还挺喜欢和程叙这种双商高的人说话的,会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就比如那天买蛋糕,他就很好地兼顾了温菱的情绪,又维护了她的面子,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换了是自己的话,肯定不行,不是说错话,就是做错事,不会事无巨细都细心周到。   孙萌萌撇嘴:“这不就是降维打击。”   “什么降维打击?”   “这种就是人精啊,修炼得炉火纯青那种。你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感觉他有同理心,那是因为他站的高度比你高,说话做事都让人挑不出错。”孙萌萌又说,“不过我觉得这种人还挺可怕的。”   “怎么?”   “就是太完美了,会觉得很假。”   温菱一直觉得孙萌萌是个“傻大姐”和乐天派,没想到她也有敏锐的一面。   孙萌萌拍拍胸-脯:“我也就是说话心直口快,但除了我那个爱豆之外,看人还是挺准的。”   温菱被她逗乐了。   孙萌萌又叮嘱她:“你可得当心这种人,他手段高明着,我们菱菱可不能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啊。”   “敢情我就是个傻白甜啊。”   “也不是傻白甜,就是怎么说呢……用我们那儿的话说,就是盘靓条顺。”孙萌萌托腮,朝她抛媚眼,“菱菱,你知道吗,我要是男的我也喜欢你啊。”   “很单纯好骗?”   “有一点清冷孤高,又有一点遗世独立。”   安珂翻白眼:“你听听,不觉得矛盾吗?”   孙萌萌说:“很难说得清,就是一种纯纯的保护欲。”   温菱适时截断这个话题:“放心吧,我不会上当受骗的。”   很快到了和程叙约定好的那天。   温菱不喜欢让人等,提前到了图书馆,咖啡厅里人不多,她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来,边喝边等。   程叙来的时候还有点意外:“我以为我够早了。”   幸好他是一个人来,没有带其他同学,不然温菱会觉得尴尬。看来孙萌萌说得没错,程叙果然是一个情商高手,方方面面都不会让人反感。   作为回礼,温菱准备了蛋糕,就放在桌子上。   程叙不动声色地放到桌子边不起眼的位置,“这家咖啡厅的蓝调咖啡喝过吗,可是一绝。”   “其实我很少过来。”   “还没到时候。”程叙风趣地说,“等到了月考、期中考、期末考的时候,就会想喝了。”   温菱老实道:“我会贪方便,喝速溶的。”   “那种味道不好,上次我从巴西马尼萨雷斯买的咖啡豆不错,下回拿给你……”   程叙话音未落,身后一把甜腻的声音悄然而至。   “师兄!”   人是蹦蹦跳跳走过来的,头发齐肩长,脸上肉肉的,眉眼弯弯,向程叙的方向倾身,“原来你在这儿啊。”   也难为她能找到这里,这个角落温菱找了好久,够偏僻的了。   她扬起脸,看到女孩子时有点难以置信,还以为是自己看错,又仔细看了一遍。   没错,就是廖妍发过来的照片里的女孩子。   程叙皱眉:“明昕?你怎么在这里?”   陈明昕嘟着嘴,不情不愿:“不是刚刚听完你的讲座吗,谁知道一回头,人没了。师兄,你可跑得真快。”   两人一唱一和,程叙这才抽出空来向温菱介绍:“这是陈明昕,我在S大的师妹。”又说,“温菱,我……”   不等他说完,陈明昕拖长了音:“知道了,A大的呗。”   程叙说:“温菱也是大一。”   “明昕也是大一吗?”   陈明昕吊着眉,看向温菱:“我12月的,你呢?”   “我生日刚过不久。”   “那就是10月,你比我大。”陈明昕笑嘻嘻盯着程叙,“师兄,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女朋友姐姐呀?”   程叙愣了下,又笑起来:“别胡闹。”   温菱狐疑地看过去。  陈明昕已经低下头玩手机,很明显没把刚刚的话当一回事,而且还要在这儿赖着不走了。   对着这个不速之客,程叙也很无奈,但他一直以来涵养很好,做不出赶人的事,索性问她:“喝咖啡吗?”   陈明昕:“喝!”   “想喝什么?”   “曼特宁吧。”陈明昕眼珠转了转,顿了下,声音含糊说,“还有,帮我男朋友也点一杯,不加糖拿铁,钱我会转给你。”  程叙声音含笑:“男朋友啊?”   陈明昕笃定地说:“对啊,新找的男朋友,也是A大的,长得可帅了。”说完还骄傲地看了程叙一眼,喃喃,“不比你差。”   对着这个胡搅蛮缠的小师妹,程叙真是脑壳疼。   他悄悄侧过身,对着温菱说:“抱歉,我这个小师妹的性格有点跳脱。”   “她是很活泼。”   温菱低头,拿着咖啡抿了一口。   “我不知道她今天会跟来。”   “没事啦。”   温菱低着头,一个男的侧着头,正在低声说着什么。邵南泽走到远处,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他没说话,眉头紧锁,眼神淡淡的,一直盯着她。   陈明昕早已经看到他,起身招手:“南泽哥,在这里!”   邵南泽脚步滞了滞,等到那边两个人的身影稍微分开了点,才慢条斯理走过去。   温菱惊讶地看过来。   他快速避过她的眼神,拉开椅子坐下,目光微抬,勾着唇,但没笑,痞里痞气的。   “这么巧。”   程叙:“认识的?”   温菱用勺子搅了搅咖啡,心烦意乱:“隔壁班的同学。”   陈明昕拉过邵南泽的手臂,悄悄说:“南泽哥,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程叙。”   邵南泽慢慢看着他,眼风徐徐谈过去,喉结滚了滚,哦了声。   叫号机恰好滴滴作响,陈明昕赶紧起身去取,一边心虚地频频往回看,又怕被人揭穿,又怕在程叙面前丢了面子。   要是被邵南泽知道自己在撒谎,她可能就见不得明天的太阳了。   还好另外三个都不是多话的人,陈明昕拿了咖啡回来,见没大事发生,才安心坐下。   邵南泽抿着嘴,不置可否,目光紧紧盯着温菱。   四个人坐在那儿,各怀心思。 第21章 南风入怀   “祝, 日日有好日,事事有好事。BY程叙”   在看到贺卡后,邵南泽花了点心思去找程叙这个人。可是相似的名字太多, 根本就无从着手, 找了几天都毫无头绪。   直到陈明昕大半夜的失恋,打电话过来哭诉, 嘤嘤说:“我讨厌程叙这个人!”   邵南泽本来想挂掉电话, 又捡起来, 耐心问:“谁是程叙?”   陈明昕用手背抹了脸, 哭得像大花猫。   “我研二的师兄,看他第一眼我就喜欢他了……”   邵南泽被她哭得心烦,揉着太阳穴:“说重点。”   陈明昕吸了吸鼻子。   “我都跟他表白了那么多次,他软硬不吃, 油盐不进,每次都拒绝我。”   追男人是这么追的?邵南泽听的无名火起,他这个堂妹真的一副没骨气的样, 让人窝火。   “他长什么样, 发来我看看。”   陈明昕刷刷刷发了十   几张,上课的、吃饭的、讲课的……   邵南泽一页页翻看:“你偷窥狂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弱弱的:“才不是, 论坛上扒拉下来的, 还有水印。学校里喜欢他的人挺多的,又不止我一个。”   “这么受欢迎?”   陈明昕一向是颜控,忍不住:“南泽哥, 你什么意思,这在S大算顶级帅哥了。”   “其他资料, 有吗?”   “我最近怀疑他有喜欢的人了。”   陈明昕哭唧唧的。   邵南泽一边翻看照片,一边抽着烟:“你想太多。”   “……不是的, 你看他朋友圈。”   网速不太好,转了半天,邵南泽才看到截图。   看的第一眼就差点被烟给烫了,随即又生闷气般把烟给掐了。   杜律明本来在旁边玩游戏,被他吓得一惊一乍:“咋啦?”   “没事。”   图片总算加载完,上面是一张手写的贺卡,分明写着:祝,日日有好日,事事有好事。   陈明昕在那头连声问:“这卡片上有蛋糕店的logo,你说这是不是送人的?会不会是个女孩子,还是他喜欢的女孩子?”   这么暗搓搓发在朋友圈里,很明显就是别有用心。   邵南泽又摸出来一根烟,点燃吸了口。   “是又怎样?”   知道是谁,那就好办多了。总比不知道对方是谁强。   陈明昕:“南泽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帮我想办法?”   邵南泽反而漫不经心,“在想着。”   陈明昕再怎么也没想到,她在找的这个贺卡和蛋糕几经流转,最终转到邵南泽的宿舍里。   贺卡被折成纸飞机,飞到不知道哪个地方去了。兴许连温菱都不知道蛋糕里有这么一张贺卡。   “程叙他过几天要去A大,到时我也要去。”陈明昕幽幽然说,“他很少答应参加这些活动的,你说会不会这个女孩子就在A大?”   邵南泽微微眯着眼,抽了口烟:“是吗?”   “南泽哥,届时你要不要也见见他?”   邵南泽瞥了下嘴:“见他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陈明昕吸了吸鼻子,“如果他真的有女朋友了,我就说你是我男朋友,气死他,谁让他不喜欢我啊。”   邵南泽轻笑,鄙夷:“你这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陈明昕也讨厌自己这开-光嘴。   本以为是说气话,谁知道竟然被自己说中了呢。   趁着温菱上洗手间的空隙,她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温菱见到她跟过来,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她对自己的敌意太过明显,对程叙的兴趣更是摆在台面,就差没写在脸上。   陈明昕眼神湿漉漉的,眼睫毛微翘,脸圆圆的,即使是生气,也只是嘟着嘴。   第一次见面,温菱就觉得她没有棱角,属于在蜜罐里长大的姑娘,就连问话也是单刀直入,毫不遮掩。   “你是不是喜欢程叙?”   “不喜欢。”   大概对于不喜欢的人,才能进退有度、游刃有余,温菱用纸巾擦了擦手,“你呢?”   陈明昕眼尾泛红:“喜欢啊。”   “你不是有男朋友了?”   “那不是我男朋友啦……”陈明昕拖长音,有点不好意思,“南泽哥是我堂哥,我是为了气师兄才那么说的。”   温菱哦了声。   陈明昕是个单纯的姑娘,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什么都摆在明面上,不会藏着掖着。   “你能不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啊?”   “你觉得他会上当吗?”   陈明昕啊了声:“有这么明显吗?”   “其实你了解程叙吗?”温菱想了想,“他很聪明的。”   “你觉得他看出来了?”   “也不一定,我只是觉得他不一定会相信。”   “那我应该怎么办好?”   温菱瞧着她那沮丧的样子,宽慰:“也许先从朋友做起会比较好。”   陈明昕眨巴眨巴眼睛:“南泽哥也是这么说,他说让我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吗,温菱微微一怔。   “那你就听他的吧。”   陈明昕挽着温菱的手臂走出来,紧张地看向那个人,又拉她袖子:“你会帮我吗?”   “会啊。”   陈明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向温菱敞开心扉,大抵女孩子之间的气场就是这样,三两句话说开了,能不能做好朋友,谈不谈得来,互相都很清楚明白。   两个女孩子自打洗手间里出来,回到座位上讲得投契,从音乐节说到最近看的书,又说起各自专业,一会儿就打成一片。   两个男的反而被晾在一边。   说到口干舌燥,陈明昕仍然恋恋不舍地:“以后我还能来A大找你玩吗?我们一起去逛街吃饭。”   温菱欣然答应。   期间程叙接了个电话,提前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陈明昕悄咪咪和温菱咬耳朵:“其实他那么好,你为什么会不喜欢?”   温菱抬眸看过去,邵南泽歪着一边身子,松松垮垮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注意力并不在她们两个聊天的人身上。   陈明昕突然了然,凑过来窝在她耳边:“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啦?”   温菱目光微顿,然后点了点头。   “算有好感吧。”   “他帅不帅啊?”陈明昕抬眼看了下对面打游戏的,“有我哥帅吗?”   温菱噤声,冷不丁顿了顿。   邵南泽感受到对面两人似乎是在谈论他,从屏幕前抬起头,挑了挑眉:“说什么呢?”   陈明昕:“女孩子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邵南泽一只手搭在沙发把手上,勾着唇,放荡又邪肆。   “是吗?”   下一秒,他忽而靠了过来,温菱绷直了后背,眼睛紧紧盯着邵南泽,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没想他只是在桌上拿了一颗薄荷糖,拆开丢进嘴里。只一瞬,就又低头看手机,似乎没意识到刚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可那骨子邪肆劲,放浪形骸,又苏又麻,任谁也无法抵挡。   见温菱有点愣神,陈明昕拉着她解释:“你别理他,我哥就这样。他平常很冷的,肯搭理人就不错了。”   她目光一凛,眼尖地看到温菱脖间的吊坠。   “南泽哥,我记得你是不是也有一条这样的项链?”   邵南泽的视线从手机收回,放到温菱身上,慢条斯理说:“对啊,我送的。”   温菱的心下又一紧。   陈明昕显然不信:“少来了你。”   幸好她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热情地邀请温菱一起吃晚饭。   温菱抿着嘴,想起自己还有没写完的小组作业。   陈明昕看向邵南泽:“哥,你也帮忙说几句。”   “说什么?”   “喊温菱陪我吃饭啊。”   邵南泽嗤笑,垂眸看向温菱:“你不觉得烦吗?”  温菱没想到他这么拆台,愣了半晌才说:“还好。”   陈明昕有点愤愤不平:“你可不可以别这样,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谈得来的朋友……”   “谈得来?”邵南泽用余光瞥了眼温菱,“一下午光听你在说。”   温菱适时拉住陈明昕:“好了,那就去吃饭吧。”   陈明昕欢天喜地,一回头看到邵南泽懒洋洋跟在后头。   她有点傻眼:“南泽哥,你也去?”   邵南泽挑眉:“怎么,不行?”   陈明昕倒是有点意外邵南泽的突然倒戈,想之前家庭聚会,他哪次参加了,和长辈们吃饭都嫌烦的人,今天居然屈尊降贵要一起吃饭,真是稀奇。   她又转念一想,噗嗤一声笑了,拉着温菱:“得了,今天晚上别客气,使劲敲我哥竹杠。”   温菱笑着:“在学校周边随便吃点就行。”   “怕什么,他可有钱了。”   陈明昕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随即叫了车,找了一家看起来很贵的西餐厅。   坐下后,陈明昕把菜单递给温菱:“想吃什么随便点,今晚我哥请客。”   温菱手里拿的是女性菜单,上面没写价格也知道贵得离谱。   席间一直是陈明昕在叽叽喳喳,说自己怎么和程叙认识,又是怎么想方设法粘着他。   温菱偶尔附和几句,邵南泽懒懒散散坐着,显然对这一桌饕餮大餐并不怎么感兴趣,吃得很节制。   陈明昕打趣说他是好东西吃多了,日本和牛吃到嘴里都没味道。   邵南泽勾了勾唇角,起身到吸烟区抽烟,顺带结账。   陈明昕悄悄扯了扯温菱:“别看我哥吊儿郎当的,其实他读书和运动都很强。”   温菱眨巴眨巴眼睛,闷声:“我只知道他轮滑滑得挺不错。”   “那只能算小菜一碟。以前他一个不高兴就跑去北海道野滑,手机丢酒店里,几天几夜找不到人,叔叔婶婶急坏了,满世界找人,后来才知道他躲在山间野林里,足足滑了三天三夜。”   温菱啊了声:“还能这样的?”   “山间小屋有供给,上去了滑到哪儿算哪。不止这个,后来但凡极限运动,他都敢玩,都玩得好。上回非撺掇我去台北101蹦极,一站上去我都哭了。”   温菱眼风徐徐往那边探,陈明昕说的都是她不知道的邵南泽的另一面。   滑雪、蹦极、滑翔伞……那个慵懒到极致的人,居然玩了这么多极限运动,也难怪轮滑滑得那么好了。   只是他为什么要玩那么多极限运动呢?温菱想不出来。   陈明昕眉飞色舞,又说到另一件趣事。   “你知道吗,我哥差点给我婶婶娶了个日本媳妇。”   温菱正在喝柠檬水,差点呛住。   陈明昕抚了抚她后背:“那次他从日本回来,没多久一个女的也跟着来,说是我哥救了她的命,死活要在家里赖着。我婶婶那么端庄稳重一个人都急了,给我哥打电话催他回来。”   温菱侧着头听。   “结果他压根就不认识这女的。原来是这女的滑雪的时候摔伤了,我哥刚好滑过,帮着打了个救援电话,没想到被人给赖上了,哭喊着要嫁给他……”   正说到兴头上,邵南泽恰好折回,陈明昕适时地闭嘴,还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看得出,她挺惧邵南泽的,不敢背着编排他。   一顿饭吃完,车子先把陈明昕送回S大,温菱和邵南泽才在A大门口下车。   两人沿着校道往里走。   树影斑驳,沿途都是上晚自习的同学,两人和到校外吃饭的人流对冲。邵南泽腿长,稍稍停下来等她。   温菱有点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两个人的影子被人群打散,又重合、交集。   邵南泽忽而问:“刚明昕说我什么了?”   温菱仰起头:“嗯?”   “就我去抽烟的时候。”   “说你在日本滑雪……差点被人给赖上。”   温菱小小的贝齿轻轻咬着下唇,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黏糊糊的,自己也想笑。   邵南泽凝眉:“别听她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滑雪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才仿佛回想起来:“高中的时候。”   “在转学之前?”   他嗯了声,若有所思,“其实挺危险的,差点就回不来了。”   “这么严重吗?”温菱有点急地抬起头,眸子刚好落入他的视线范围。   邵南泽垂眸,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关心的成分,平静无波的眼眸骤然泛起波澜。   他用轻松的语气说:“没什么,遇到了暴风雪。我有点运气,躲过去了。”说完后脚步顿了顿,声音很淡,“差点就遇不到你了。”   气氛忽而安静下来。 第22章 南风入怀   温菱试图扯开话题。   “明昕是你表妹?”   邵南泽纠正:“堂妹, 她随母姓。”   随即又说,“我们家女孩子少,她从小得宠, 养成那种性格。”   温菱了然, 也只有从小被呵护着长大的人,才能这么不谙世事, 乐天知命, 没心没肺, 对人没有防备。其实她还挺羡慕陈明昕的。   邵南泽一瞬不瞬盯着她, 看到她那条羽毛项链。   “戒指呢,不喜欢?”   “那个……”温菱不经意伸手去摩挲羽毛的轮廓,“太贵重,怕弄丢, 我收起来了。”   她也怕被人认出来,像是今天,陈明昕就看出来了。   宿舍快到了, 温菱急急忙忙转身:“那我先走了。”   分明是不想让人看到的样子。   邵南泽哦了声, 看着她匆忙的身影,目光渐次沉下去。   身后有一株桂花树, 他慢慢往后倚靠, 整个身体没了重量,懒洋洋抽出来一根烟点上。清清冷冷的夜风里,烟雾袅袅而上, 随即被风吹散,了无痕迹。   回去后, 邵南泽破天荒发信息给陈明昕,郑重其事:以后和别人说起我的事, 要经过我的授权。   陈明昕叽里呱啦发来一串语音:“什么别人,我不就说给温菱而已?温菱又不是外人。”   邵南泽揉了揉眉心,正因为她不是外人,他才不许陈明昕乱说,于是一通电话,直接打过去,明令禁止说:“不行。”   “什么啊,这么小气。”陈明昕嘟着嘴,口气十分郁闷,“你不觉得温菱人很nice,长得漂亮又没架子吗,真是没眼光。”   邵南泽摸着烟盒,反而气笑了,谁没眼光?   他眼光一直很好。   谁知道陈明昕又在那头突发奇想:“我还想着如果你能和她在一起就好了,不过算了,她都有喜欢的人了。”   说出后,陈明昕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邵南泽眉头皱起来:“她喜欢谁?”   陈明昕:“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   “你不认识的?”   邵南泽将烟盒打开,抽出一根烟夹在唇瓣,头一回觉得没有味道。   “我怎么知道她喜欢谁,她没告诉我啊。”陈明昕觉得莫名其妙。   “不是程叙?”   “她说不是。”   邵南泽烦得很,脑海里掠过那个辩论队里她的那个搭档,貌似是姓周,潜意识觉得温菱不喜欢那种类型。   难不成还是高中的?可高中时候也没见她和谁走得近。   陈明昕挂了电话,邵南泽更烦躁了,抓了抓头发,一直盯着旁边的杜律明看,直盯得他心里发毛。   “你看我做什么?”   “反正不是你。”   杜律明简直莫名其妙:“什么不是我?”   邵南泽扯了下嘴角,又不说话了。   转眼到了圣诞节前一天,烘焙课教巧克力戚风蛋糕。   温菱调好面糊、鸡蛋和白糖的比例,依次加入搅拌,细心放入模具里。烤箱传来四溢的香气时,蛋糕出炉,带着甜软馨香的味道。   下课后,温菱拿着包装好的蛋糕盒,慢悠悠走在校道上。   她还没想好要把蛋糕送过谁。   这种蓬松绵软的触感,让人心情愉悦。可惜这种美妙心情在接到裴琳的电话后戛然而止。   她本来不想接,摁掉后又打过来。   接听后是欧志铭的声音:“菱菱,你要和你/妈妈冷战到什么时候?”   “……”   “她这阵子身体不舒服,你就不能好好听话,非得气她?”   “……”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温菱攥紧了蛋糕盒的带子,用尽全力把电话给挂了。   可裴琳又哪会那么容易放过她。   好不容易高龄怀了个宝贝,欧志铭对着她是千依百顺,唯一不如意的就是温菱这不低头的倔脾气。   好歹也是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裴琳一想到就伤心,冷不防掉了两颗金豆豆,欧志铭只得挖空心思来给她解决这棘手事。   要找到温菱并不难,只需要调到她的课程表,查到上课的教室,再在周边转转,准能找到人。   十五分钟后,一辆黑色库里南在温菱身边缓缓停下。   车窗降下来,露出欧志铭半张脸,车子没熄火,暖气徐徐吹着。   他手上戴一枚厚重扳指,陷入思索时便会不自觉地摩挲,眉头紧锁,由始至终对方都没正眼看过温菱。   她知道他不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东西,纯粹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这是上位者给下位者施压时惯有的手法。   温菱绕开车门,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谁知道司机咄咄紧逼,她向左走,车子就往左拐,她向右,车子又往右,邪性得很。   温菱走得灵活,可车子时不时霸道地摁喇叭,其他人都躲着,竟和温菱保持着不远距离。   库里南车身长,低调而贵重,在这偌大的校园里十分引人注意,恰好又是下课时间,没多会就惹得周围人议论纷纷。   温菱不得已,停下脚步。   “欧叔叔。”   欧志铭垂着眼,长久以来的优渥生活形成了养尊处优的姿态。他轻轻抛出一句话,“在这里说话不方便,上车。”   车门开了,隐约看到后座上的中年男人,尽管保养得当,但还能看出年龄,起码四十上下。   温菱脚步滞了滞,还是一咬牙上了车。   车子在一群学生的惊呼中开走,人群里早有人偷偷地举起手机。   “还真是豪车,哈!”   车子在校道里行进的并不快,更何况司机求的就是一个稳字,遇到减速带就更慢了。   欧志铭也不急,慢条斯理:“这阵子怎么不回去?”   “学习忙。”温菱简直惜墨如金,目光徐徐看向司机的位置。   老柯是欧志铭是私人司机,贴身工作多年,老早知道他的脾性。温菱上学时,欧志铭就把老柯的电话给了温菱,想回家就立马过来接。   可温菱一次也没打过。   老柯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事,不过战战兢兢开着车,其余的一概不理。   欧志铭闷哼了声:“学习忙也得回去看看,要是觉得吃力,学院里头保不齐能给你打声招呼。”   “不必了。”   温菱挺直了腰杆,“我自己可以。”   眼看着车子渐次驶入商业中心的星级大酒店。欧志铭顿了顿:“你/妈在里头等你,晚上一起吃顿饭。”   难怪这么快就能找到她,原来他们一早来了A大。   什么吃饭,保不齐又要吵,温菱别过脸:“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你/妈说,你不同意她把孩子生出来,有这么回事吗?”   这哪里是疑问,明明就是质问。欧志铭轻飘飘一句,温菱汗毛都竖起来。   “我……”   她不知该怎么说,话到嘴边,又吞吞吐吐。   “我跟她说孩子不懂事,让她别往心里去,你说对吗?”   欧志铭不亏是商海里沉浮的商业巨鳄,温菱冷汗都要下来了。   “行了,等会进去,向她道歉,让她心里好受些。”   温菱抿着唇,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我不是孩子,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菱菱,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任的,一味犯倔,没有好处。”   欧志铭眼里,精光毕现。   要不是为着裴琳,他还犯不上为了个半大孩子操心。   温菱眨了眨眼,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我改不了。”   欧志铭耸肩,很是失望的样子,这孩子太不上道了,油盐不进。   看来是谈判失败,温菱扬着声:“柯叔,麻烦停下车。”   老柯自然是不会听她的,他只听欧志铭指挥。   欧志铭摆摆手,沉声:“算了,老柯,让她下车。”   强扭的瓜不甜,他这次来,也不是全然想让温菱道歉的,摆个姿态哄哄裴琳,让她知道自己把她的事放在心上也就行了。   她们两母女的事,他也不想多掺和,点到为止。   温菱顺势下车,把车门关上,想了想,还是说:“欧叔叔,请你让我妈多保重身体。”   欧志铭冷笑:“我不是传声筒。”   车子行进了几米,忽而停下。车窗降下来,温菱的巧克力蛋糕盒被抛出窗外。   重重的一声,砰地掉在地上。  她没有给欧志铭好脸色,他自然不会给她好脸。   等车子走远了,温菱慢慢走过去,俯身捡起盒子。  蛋糕已经被摔得不能看了,巧克力酱四溢开,里头的配料横七竖八的,连带着心情也一并跌入谷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裴琳的关系就处成了这样水火不容的境地,本来靠着欧志铭讨生活,温菱人在屋檐下,应该多低低头的,只是她的脊梁骨不让,头高高仰着,于是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让着谁。   温菱吸了吸鼻子,掐着自己手心,终究是没掉眼泪。   她沿着商业中心的小径走,在一个无人的垃圾桶里把蛋糕盒丢了,手机忽而嗡嗡震动了下。   孙萌萌的语音嗖然而至。   “菱菱,快来体育广场,今晚有活动,这里好多人啊!”   圣诞节前,各大社团都卯足劲在运动场上迎新招新,扩展影响力。大学生们仿佛倾巢而出,全都到了运动场上斗舞。   温菱到的时候,场地上正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人越来越多,全部聚集到一起,有轮滑队的、耍武术、练太极的,还有rap跳街舞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两人好不容易会和,孙萌萌指着场地中心,激动道:“快看,学校街舞队的!”   几个男大学生正在场上斗舞。   他们穿着灰色运动裤,舞到激动时,衣诀翻飞,时不时地露出遒劲有力的腰肢和粗壮的手臂,   随后女生们上场,音乐声鼓点更密集,眼前只有翻飞的裙摆,曼妙的腰肢。   底下的同学们欢呼雀跃,尖叫连连。   “安可,安可!”   “再来一曲!”   气氛被烘托到最热烈时,围观的同学也被拉上去跳。   孙萌萌是最先响应的,来自大西北的妹子又豪爽又彪悍,呼啦一下就上去了,又是转脖子又是扭腰,跳得和扭秧歌差不多,下面的人还是很给面子地欢呼打气。   不管跳得好不好,能上场就已经有莫大勇气。   孙萌萌在场地中心呼唤好友:“菱菱,菱菱,你也来啊!”   温菱本来是不爱出风头的,但今天不一样,心里铆了太多劲儿,无处发泄。   被孙萌萌一勾,她就上去了。头发本来用皮筋绑着的,觉得累赘,也跟着披散下来。   头发犹如瀑布一样垂下来,脚尖着地,眼睛闭着,轻轻点着拍子。   裴琳是舞蹈演员,温菱从小耳濡目染,也有点舞蹈天分,一旦跟上了拍子,就任由四肢舞动。   她穿着长牛仔裤,T恤一角绑起来,露出纤细的腰肢,随着鼓点大幅度摆动。   大开大合的hiphop舞后,音乐换了,变成了难度和自由度更高的jazz。   鼓点和节奏的变化,使一些生手退了下来,场地上零星剩下几个舞蹈队的,温菱站在边上,丝毫不受影响。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脑海里犹如卷起风暴,只想着把不快通通释放。而这种投入感又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她的舞蹈天赋,没一会就把其他人都给比了下去。   底下众人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手机屏幕上全是温菱的身影。   身段爆发力足,带着一点不经意的洒脱,清纯又妩媚,混合之下多出一些莫名的曼妙吸引。   一曲既了,孙萌萌在下面疯狂尖叫:“菱菱,你好棒啊!”   温菱大汗淋漓,懵懂地走下来,仿佛连指尖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耗尽。她不知道自己跳了多久,只知道很放松。   舞蹈队的人冲过来,纷纷向她抛出橄榄枝。   温菱拉着孙萌萌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的是,今天的这小小插曲,居然在网上掀起了一场风暴。   没几天,A大的表白墙被刷爆,不计其数的人捞平安夜在运动场跳舞的女孩子。   【急急,那天扎着T恤在操场上跳舞的是哪个系的?】   【网上看到学校有个小姐姐的舞蹈,可以认识一下吗?】   …………   这种凑热闹的事,杜律明当然不闲着。   他把视频拿出来看,没多会就被旁边的邵南泽给抢了去。   杜律明嚷着:“哎,我还没看完呢。”   这人自己没手机吗,抢什么抢。   看着视频里翩翩热舞的人,邵南泽沉吟片刻,额头突突跳着。   杜律明:“跳得不错吧?真看不出来啊……”   邵南泽眸色渐沉,食指在桌子上无规律地敲击,明显不淡定了。   那种感觉像是,自己一直想藏起来的珍宝,有一天却被其他人发现了皎洁光泽。   太蛊了。   像有一把火,不明不暗地拱着,渐次地、无声无息地烧起来,噼里啪啦,愈烧愈旺。 第23章 南风入怀   温菱的舞蹈被人发在短视频网站, 瞬间出圈。   而她浑然未觉,并没有因这事受到影响。   元旦假期,系里老师带队, 领着辩论队几名同学到澳城参加辩论交流研讨, 温菱也在名单内。在动身之前,她做了充分准备, 一直泡在图书馆里。   到了澳城, 三天两夜的行程太过匆忙, 一下飞机, 马不停蹄地参观观摩、学习交流。   温菱忙着接收反馈,整个脑子都是和辩论赛有关的事。   等到华灯初上,一天的交流结束,一大群人跟着带队老师从多功能厅走出来, 才看到满天云彩。   澳城的建筑别有风貌,彩色云霞照在欧式建筑上,像罩上一层淡粉色滤镜, 美轮美奂。   同学们纷纷拿出手机自拍, 又找其他人一起合照。   温菱怔怔然看着天空,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 从里面挑了一张云朵像棉花糖的发在朋友圈里。   之后, 就跟着大部队一起去餐厅吃饭,直至晚上回到酒店办理入住。   等洗漱完,温菱才慢悠悠地打开手机刷了下朋友圈。   她微信加的好友不多, 下午发的照片还是获得了十几个赞。   在一堆点赞的头像里,温菱骤然看见了邵南泽的。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他的头像。   邵南泽的朋友圈很干净, 尽管开启了半年可见,可除了之前发过的一首歌, 其他的寥寥无几。   除了两个小时前发的一张照片。   几乎是同一个角度,同样的天空图片,不一样的是他那边是火烧云,红彤彤的,仿佛要烧起来。   温菱眉头突突跳着,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按照推算,邵南泽的照片是在她发完朋友圈后几分钟发的,尽管角度差不多,也都有一片云朵,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共同点了。   温菱想了一会,把两张图片发给廖妍。   ——【你觉得像什么?】   廖妍:【情侣头像?】   温菱:【真的?】   廖妍:【不是吗,你等等啊。】   过了会,廖妍把两张照片拼接在一起,发了过来。   她把邵南泽的那张云朵转了180度,两张云的接缝处拼接在一起,居然严丝合缝。   温菱差点瞳孔地震。   廖妍:【谁在暗搓搓秀恩爱啊?这么明显的情头,还说不是。】   廖妍没有加邵南泽,温菱把邵南泽的朋友圈截图发给她。   廖妍:【????】   廖妍:【他想干嘛?】   温菱:【我不知道,可能是巧合吧。】   廖妍:【我看也是,怪我多手,还去拼了张图。】   温菱回了她一个OK的表情包。   她用被子盖着头,叮嘱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了,辗转了一晚上,到最后也没有给邵南泽的照片点赞。   就这么兵荒马乱地过了两天,到了快回帝都的那天早上,老师特意放了半天时间让大家去采购特产和礼品带回家。   澳城的糕点有名,没来之前温菱就记了满满一张单。   洪钰拉着她穿梭在大街小巷,周凯楠认路一流,带着她们来到一个小小的店面。   “周记饼店,攻略上写的就是这个。”   温菱看了眼琳琅满目的橱窗,手机忽而响了。   洪珏试吃了鸡蛋饼,连呼好吃,拽着她的手非要她也吃吃看。   温菱腮帮子里咬了一小块饼,低头看见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睫毛慌张地眨了眨。   她紧张地拿纸巾擦了擦手,闪烁的名字很快偃旗息鼓。   洪珏奇怪地看着她:“电话不接吗?”   温菱心里紧了紧:“没了。”   洪珏哦了声,又转过去另一个柜台。   没多会,手机又震动起来。   温菱瞥过眼,其他人忙着选购,没人在意她的小动作,这才侧过身,摁了接听。   那头有一小段时间的沉默,温菱眼睛眨了眨,小心翼翼地喂了声。   邵南泽的声音依旧懒懒散散的:“温菱?”   “嗯。”   他在那头似乎是笑了,勾着唇的,气音一点点弥漫,烧得温菱耳朵发红,鼓膜咚咚作响。   “在哪呢?”   “澳城。”   四周人声吵杂,她只有把手机紧紧贴着耳朵才能清晰听见他的声音,隔着人山人海,却仿佛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还有她自己的心跳。   又安静了几秒,邵南泽扯开衬衫纽扣,仍旧是漫不经心,又比平时多了点随意松散。   “去澳城做什么?”   温菱没来得及回答,仿佛有人在后头喊她的名字。   她吓得一激灵转过头,看见周凯楠走过来,拍她的肩膀:“温菱,老婆饼你买吗?”  温菱把电话拿开,用手捂着话筒的位置:“什么?”   “你买不买老婆饼?”   “等会儿吧……”温菱轻轻咳了咳,“我出去打个电话。”   她索性推开门,清脆的风铃声后,街道上有汽车开过去的轰隆声。   邵南泽那边很久都没说话,温菱看了眼屏幕,通话还在继续中。   她又喂了声,“邵南泽。”   “刚刚那是谁?”那头的声线醇厚疏懒,仿佛还带着别的意味。   “周凯楠,我们到澳城参加交流研讨。”   邵南泽仰起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喉间咕哝一声:“又是辩论队的活动?”   “嗯。”温菱顿了顿,“你喝酒了?”   手上的冰啤酒见底,邵南泽用手压了压,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丢到垃圾桶里。   他低低嗯了声。   “大白天的,也喝酒吗?”   “写法律意见书,找点思路。”   温菱笑了笑,早听说有同学考试前带二锅头去图书馆喝,说是微醺状态会激发灵感,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做。   她轻柔地笑:“那你少喝点,别醉了。”   邵南泽的声音沙沙的,喝了酒后有点暗哑:“没醉。”   温菱还以为他喝醉了乱打电话,没醉打给她做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洪珏已经走出门口来寻她。   温菱生怕被人发现,匆忙说:“我这边有事,先挂了啊。”也不等那边说什么,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邵南泽胸口闷闷的,看着手机不发一言。   这还是第一次被姑娘挂电话。   他从桌上拿起一罐啤酒,啪地打开,又灌一口。   这几天邵南泽独自一人在公寓里没日没夜地赶意见书,猛然想起好久没她的消息,刷了她的朋友圈,他从手机里发了张类似的图片,没想到都没能得她青眼。   邵南泽又想起陈明昕说的温菱有喜欢的人,胸口就更堵了。   挂完电话后,洪珏机灵地看着温菱:“和谁讲电话啊,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她心虚地换了话题,“你们都买好了吗?”   “买好,就差你了。”   忙里忙慌买完特产,一群人又赶着搭飞机回帝都。   在飞机上时,温菱带着耳机,俯瞰云海,那时的她还没意识到,有一场小风暴正在隐隐酝酿,随时准备发酵。   到达帝都已经很晚了,温菱洗漱完后躺上床,第二天上课时,辅导员匆匆忙忙把她从教室里叫出去。   莫芸刚毕业就当班级辅导员,算是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平常对温菱的印象也挺好的,今天忍不住,语气急躁。   “这是怎么回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温菱瞥一眼手机,面上还是淡淡的,睫毛眨了眨:“这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她镇定的样子,莫芸简直抓狂:“昨晚都传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这事要是真传出去,对学校的影响也不小。”   她顿了顿,又说:“对你自己也是。”   温菱点头:“我知道。”   “所以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不觉得这几张照片代表了什么。”  “这人是你的什么人,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温菱想了想,眼神漠然:“我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就是我一个远房叔叔。”   莫芸拍了拍她肩膀:“行,这事学校会调查的,你也回去吧,别耽误上课。”   回到教室时,课已经上了小一会。   温菱从后门绕进去,仍旧被人围观了好久。她坐在最后一排,慢吞吞从书包里拿出书。期间有人向她借笔,她又默然递过去。   仿佛这件事对她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她挺直了腰杆听课,背影瘦削而单薄。   邵南泽是在温菱进教室前,踩着上课铃来的,昨晚上赶法律意见书,写了个通宵。   他感觉到班上的异样,捅了捅身旁的杜律明:“发生什么事了?”   杜律明狐疑:“啊,你还不知道吗?”   起先是有个男生在表白墙上捞人,时隔几天,有人po出几张模糊照片,弱弱地问:【这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运动场跳舞女生?】   照片一共三张,第一张是温菱走在校道上,旁边紧紧跟着一辆库里南。   第二张,温菱提着蛋糕盒上车,车门打开一道缝隙,可以隐约看到后座上的中年男人。   第三张,温菱已经下车,车窗打开,把她的蛋糕盒子丢出来。   三张照片一气呵成,简直动态呈现了那天的情况。   而第三张照片里背后的商业中心的星级大酒店看得十分清楚,让人不免浮想联翩。   网上留言纷纷,言论间都是朝着不怀好意的方向发展。   路人A:【这么漂亮,有人追也不奇怪。】   路人B:【可是在酒店门口吵架,是几个意思啊?】   路人C:【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猜啊……】   路人D:【天了噜,我的跳舞女孩滤镜碎了。】   邵南泽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和讨论,眼神变得冰冷,脸上起了淡淡的薄戾。   他转头看了眼那个认真听课的女孩,又把地址发给高中好友湛博,特意圈出那个人。   泽:【查下这个人的IP地址,把他找出来。】   这事儿没完。 第24章 南风入怀   下课后温菱几乎没出过宿舍。   孙萌萌义愤填膺, 把那个告密者骂了个狗血淋头。   安珂在一旁理性分析:“人家无非就是发了几张照片,后面讨论全是别人胡乱编造的。”   “这就是诽谤造谣吧,黑心着呢。”   “可能是有人眼红菱菱在网上的热度也说不定呢。”   傍晚的时候, 周凯楠发微信问温菱去不去参加辩论队的活动。   本来是从澳城回来的庆功宴, 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去也不是, 不去也不是。   周凯楠:【要不我说你身体不舒服, 帮你请假。】   温菱想了想, 她又没做错什么, 如果不去,估计又被人编排。   她迅速起身换了一套衣服。   看她仿佛又满血复活,孙萌萌狐疑:“你去哪?”   “队里有活动。”   “不是吧,你现在去不是被人当靶子吗?”   “如果不去, 会被说得更难听。”   安珂:“就是,难道一辈子躲宿舍里不出来?”   “菱菱,你是真的勇士!”孙萌萌对温菱简直刮目相看。   温菱到包厢的时候, 里面已经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架势了。谁知道当她一推开门, 里面顿时像摁了停止键,众人看着她, 面面相觑。   估计是没猜到她还会来, 场面有点尴尬。   周凯楠赶紧给她解围,朝她招手:“温菱,这里有位!”   洪珏也拉着她坐下。   只是活络的气氛一旦降到冰点, 就很难恢复到往昔。刚刚拿着麦克风唱歌的人也仿佛失去兴致,不过也是, 活脱脱的话题女主在身边,想忽视都难。   温菱本想着今晚的时间会很难耐, 想吃吃喝喝打发时间,没料到包厢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个慵懒身影映入眼帘。   平常鲜少参加聚会的邵南泽突然现身,众人都有点躁动,感觉到了今天晚上的不同寻常。   “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参加聚会?”   骆安娜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了,又急忙让其他人空出位置。   邵南泽眸子里暗流涌动:“想来就来了。”   骆安娜在邵南泽那碰了不少软钉子,今天晚上再怎么和他说话也是油盐不进,她不免觉得失落,狠命灌了几瓶啤酒。   过了会,她匆忙地跑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脸色立马急转直下。   陈晨见她不太对劲,走过去问了几声,骆安娜情绪激动,一个箭步冲过来,拽着温菱质问:“是你做的吧?”   温菱抬眼,看向她:“什么?”   骆安娜一字一顿:“我说去我实习律所举报投诉的人是你吧?好不容易我要留用了,你怎么就那么见不得人好呢?”   温菱本来情绪就低落,再被她这么指着骂,语气也好不到哪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搁这装呢,谁不知道队里我和你关系差,去投诉我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骆安娜喝了几罐啤酒,说话夹枪带棒,毫不客气。   陈晨作为队长,再怎么也得站出来,不慌不忙扯开了两人,又语重心长对温菱说:“大家都是一个队的,事情也不能做绝了,上次比赛的事安娜已经向你道歉,你不应该再对她打击报复的。”   看起来像是中立,其实态度不知道歪到哪里去,明显地判定温菱有问题。  她站起来,不卑不亢:“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骆安娜俯身拿起一杯冰水,眼看就要朝她泼过去。   刚刚还在角落里的慵懒身影,忽而大步流星走过来,拽住了她的手臂。一杯冰凉透底的水全撒了,还有一些泼在骆安娜自己身上。   她愣了,半天才看清楚拽着自己的人,态度一下软下来,委屈道:“邵南泽,你干什么?”   邵南泽瞬间松手,又抢下她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冷冷道:“事是我做的,有什么冲我来。”   骆安娜跌坐在沙发凳上,失魂落魄:“我就知道你在帮着她,一定是你在帮着她……你为什么要帮她?”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邵南泽的声音更寡淡了,眼眸深邃,看不到底似的。   “我能做什么,我只不过让人把照片放上网了……我错了吗?明明就是她的问题,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她自己被人拍了还要来怪我了?”   说到委屈和伤心处,骆安娜简直是嚎啕大哭,酒气上头,索性破罐子破摔。   温菱和洪珏对看一眼,有点明白今晚的情况了。其他人也傻眼,没想到在网上捅了那么大篓子,始作俑者居然会是骆安娜。   平时两人在队里虽然也是剑拔弩张,但好歹也是一个队的,真是没看出来啊。   只是这事,邵南泽又怎么知道的呢。   对于事情的发展陈晨也是始料未及,不过还是让人拉了骆安娜一把,好心提醒她:“你醉了。”   骆安娜还要撒泼:“我没醉,我在律所实习那么久,现在什么都没了,就是她害我的!”   队里平时也有人受了骆安娜的气,眼下就有点同仇敌忾的意味了。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后面的人也纷纷声援。   “刚刚是谁说一个队的要团结,没想到口口声声说团结的人,自己最不团结了。”   “就是,比赛的时候偷稿子,不让人上场,现在还要背刺队友。”   洪珏一句话画龙点睛:“现在是做贼的喊抓贼啊。”   陈晨也是无奈:“大家都少说一句,别落井下石。”   周凯楠又挺身而出:“队长,你得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陈晨被人闹得受不了,只能让人赶紧把骆安娜带走。   “今晚都是酒后发言,事情没调查清楚,大家也别盖棺定论。”   邵南泽轻飘飘溢出一句:“死鸭子嘴硬呗。”   陈晨转而看向他,表情凝重:“我知道你很有能量,但得饶人处且饶人。”   “是她咎由自取,惹了不该惹的人。”   至于这个人是谁,就让他们猜去。   也许是邵南泽气场太强,包厢里头短暂地安静了几秒。事情发展猝不及防,大家也需要时间消化。   只是队里的聚会被闹成这样,陈晨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邵南泽觉得无趣,猛地起身走出包厢。   见温菱还坐在那儿,洪珏在她背后推了一把:“不去问问清楚?”   她心事重重地跟了上去。   走出包厢时,走廊里灯红酒绿的,邵南泽的影子早就看不见了。   温菱抿着唇回头,在廊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邵南泽压根没急着走,吊儿郎当地微弯着腰,神色慵懒在廊下抽烟,见她要走才叫住她。   “出来找我的?”   温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等会儿,”邵南泽摁掉刚点燃的烟,手指挥了挥,“……散散味。”  今晚的事乱糟糟的,温菱站在风口,头发被风吹得四零八落,话到嘴边,无从谈起。   邵南泽单手插-袋走过来,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挡在她身前,把冷风全都挡住了。   温菱眼尾微微发红,她想了想,扬起头看着他:“骆安娜实习告吹的事,真是你做的?”   邵南泽淡淡地扫她一眼,嗯了声。   “怎么查出来是她做的?”   “都是校园网发的,要查不难。”   温菱紧锁着眉头,认真道:“我看这事真的触到她的雷区,她会不会对你展开报复?”   “放心吧,她不敢。”邵南泽低垂着眼睑,声音舒懒。  他顿了顿,突然有点反应过来,半弯着身,黑漆漆的瞳孔里投映出她的身影,嘴角边扯出来一丝笑。   “你是在担心我吗?”   温菱别过脸,沉默不语。   邵南泽挑眉,权且当她是在担心自己,这个想法让他心情爽快不少。   隔壁包厢有人群呼啦一下走出来,勾肩搭背,又高声喧哗,看见他们两个人孤男寡女站在廊下,又长得精致漂亮,才多看几眼,就被邵南泽冷冷的眼风给逼退。   只不过再走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仍旧觉得廊下的两个人,男帅女美,非常般配。   温菱感受到别人的目光,忍不住后退一步,和邵南泽拉开距离。   他静了会,低声说:“如果她还来找你麻烦,你和我说。”   温菱觉得这句话有点暧昧,她站在台阶上,迷迷糊糊叫他名字:“邵南泽……”   “毕竟这事是因我而起。”   他打断了她的疑问,温菱皱眉,邵南泽太聪明了,别人不用说什么,他就能猜到用意。就连骆安娜针对自己的事,也被他猜个八九不离十。   “好。”   她索性大方答应。   风口里,他目光落在她没穿外套的单衣上:“快回去吧。”   “嗯?”   邵南泽淡淡一笑:“省得再让人当靶子。”   温菱目送他离开,才又回了包厢。   自邵南泽离开后,包厢里的话题仍旧和他脱不了关系。   众人议论纷纷。   “刚陈队说的邵南泽很有能量,是不是说他家世背景很不一般?”   有人说了个名字缩写,“当时入学的时候就有人在传了,都姓邵,也不知道对不对。”   “肯定是了,要不然陈队怎么会那么说。”   “陈队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噎得不敢开口吧?”   温菱没加入话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洪珏在一旁打开给她看百度百科的词条,悄咪咪说:“这是邵南泽爷爷。”   温菱瞪大眼,有点呼吸不畅。   她知道邵南泽家境好,但没想到他不仅仅是个富二代,也难怪陈队会说他有能量了。   “就是衔着金钥匙出世啦。”洪珏低着声音,“没事别惹他,我看骆安娜以后也会安分点了。”   温菱嗯了声。   洪珏忽而问:“哎,他为什么替你出气啊?”   温菱舔-了-舔唇。   “大概是,他觉得这事因他而起吧。”   总不能是因为她吧? 第25章 南风入怀   事情仍旧没完。   第二天, 辅导员莫芸把温菱叫去了办公室,这回的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莫芸说,那天的事情学院里已经调查清楚了, 完全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学院会出声明,杜绝这种诽谤事件再次发生。   温菱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如坠云端, 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学院的事, 肯定有人暗地里摆平。   只是, 她和欧志铭关系交恶,欧志铭有这个能力,却不会为她出头。   温菱深深地怀疑是邵南泽做的。   没多会,陈明昕就打了电话来, 约温菱周末出去玩。  两人挑了一部最近很火的暗恋主题电影《为你而来》,温菱翻阅介绍和影评,看过首映的人都表示要带着喜欢的人一起看这部电影, 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陈明昕:“这部电影应该挺好看吧?好多人都说看哭了。”   温菱认真看了剧照和影评:“应该好看的, 就看这部吧。”   “可以。”陈明昕提议,“要不要叫上我师兄一起去?”   “程叙?”温菱说, “你和他去看不就行了。”   三个人去看电影好奇怪。   “不行, 太明显了。”陈明昕想了想,“要不叫上我哥,来个四人约会怎么样?”   温菱啊了声, 纠结的想了会儿:“他不一定会同意吧。”   陈明昕拍了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温菱只觉得她在异想天开, 很快就把这事给抛在脑后,背着包去图书馆, 一泡就是一下午。   等到晚上回到宿舍拿着睡衣准备洗漱,调了静音的手机在桌子上疯狂震动起来。   温菱拿起看了眼,怔住。   【泽向你通话请求,是否同意?】   孙萌萌从电脑前抬眼:“谁啊,响好久了。”   “是吗?”   “从刚刚你去接水就在响了。”   一眨眼功夫,通话取消了。   温菱正想着要不要回个信息,手机又震动了。   泽:【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在哪上课?】   温菱转而问孙萌萌:“这周五下午是上大班课吗?”   “没吧,我记得是上各自选修课的。”   温菱有点奇怪,难道是邵南泽没记课表?这也不应该啊,按理说周五下午不会再上大班课才对。   “菱菱,”孙萌萌狐疑看着她,“你洗不洗,不洗我可去洗了。”   “马上去。”   “赶紧的,你洗完到我了。”   温菱没来得及回邵南泽,迅速抓起脏衣篓钻进浴室,等洗漱完了才拿起手机回他信息。   温菱:【这周五下午不是上大班课吧?】   信息刚发过去不久,手机又震动了,这回发的居然是个视频通话请求。   温菱唬了一跳,迅速汲着拖鞋披了外套,掀开门走出去楼道。   接通视频时,对上邵南泽的眸子,他看见她时,明显的也是一怔,抬眼看了屏幕一下,随即用手挡住,低声斥责:“杜律明,你洗好了怎么不把衣服穿上?”   室内开了暖气,有的同学习惯光膀子在宿舍晃荡,恰好被手机屏幕拍到。   杜律明莫名其妙看着他:“平常不都这样吗?”   邵南泽抿着唇对着手机说了声,“等会。”   杜律明:“去哪儿啊?”   “抽根烟。”   过了会儿,他仿佛是拿着手机出去楼道里,温菱眨着眼,零星地听见男生宿舍的声音,吵杂打闹的,玩游戏的。   再然后是轻微的脚步声,邵南泽应该是走出来了,手上拿着手机,温菱还能听见他走路时匀长的呼吸声。   趁着这时间,温菱迅速地从屏幕上看到自己,头发刚刚吹过了,将干未干,她把刘海拨到一边,发现睡衣上的小兔耳朵很明显,那是疯狂动物城的兔子朱迪。   邵南泽应该是调整好了,又把手机屏幕打开。   两人都到了楼道里,灯光昏暗,只能抬眼看着外面的路灯,其实宿舍之间靠得很近,抬眼就能看到宿舍的一隅。   邵南泽没像温菱一样举着手机,而是把手机随意驾在楼梯道上,从裤兜里翻出来打火机,摩挲着从盒子里抽出来一根烟。   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他把烟别在手指上,不急着放在嘴里,眼神慵懒地看过来。   仿佛黑夜里起了白昼,火光亮起时,恰好照亮他的侧脸。温菱没说话,目光放在他深邃的锁骨上,不争气地舔-了-舔唇。   再抬起眼时,邵南泽勾着唇,笑得又欲又邪肆。   他开口,声音被烟火燎得暗哑:“刚去哪了?”   温菱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老实:“洗澡呢,头发还没干。”   邵南泽的目光徐徐探过来,看见她纯白色睡衣外还套了件小兔外套,兔耳朵尤其抢眼,发尾还沾着湿气,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刚抿了下,也湿漉漉的。   他喉间咕哝一下,喉结上下翻滚。   “洗头了?”   “嗯。”  他眯着眼,低笑起来,“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但具体哪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温菱被他低而醇的声音搅得耳朵发烫,眼睛水汪汪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她啊了声,想着自己哪儿不一样了,邵南泽又定定地看着她。   “周五上完课,我去接你。”   温菱咽了下口水,不明就里:“要去哪儿?”   “明昕没和你说?”   “看电影?”   “嗯。”邵南泽咬了下烟,“还有她那个师兄。”   有一刹那的安静,温菱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特意提了句:“明昕喜欢他。”   “你知道?”   “她跟我说起过。”   邵南泽淡淡:“他两成不了。”   “为什么?”   他没说什么,岔开话题:“明天在东五楼?”  “嗯,302。”   温菱有点紧张,明明是四人约会,好像是他们两个要约会似的。   邵南泽垂眸看着她:“骆安娜还有没有找你麻烦?”   “没有。”温菱摇头。   再随后是烟雾弥漫,邵南泽在那头抽烟,火光一明一灭,温菱没移开眼。   孙萌萌恰好从宿舍里出来,拎着水壶准备打水,看到她在楼道里,特意走过来:“在打电话?”   温菱的反应太激烈了,怕屏幕里的人被孙萌萌看见,先是用手捂着屏幕,再嗯-嗯啊-啊,语焉不详。   她越是这样就越反常,孙萌萌奇了怪了:“你怕什么,又不是藏了男人。”   邵南泽在那头嗤笑,眼里全是笑意。   温菱更紧张了,感觉自己捂着屏幕捂得不牢靠,声音也传过来。孙萌萌隐约听见男人的声音:“不是吧,真藏了个男的?”   “没什么,你快去打水吧!”   温菱好不容易把孙萌萌给打发走,邵南泽又低笑了声。   “你在怕什么,嗯?”   尾音带着浅浅的鼻音,余音缭绕,勾人心弦,让人浑身酥麻,就连脊梁骨都忍不住阵阵发抖。   温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这样反而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她把手机拿着靠近自己,一派认真神色:“邵南泽,别开玩笑了。”   “有什么好怕的,让人知道你藏男人?菱菱,我不介意的。”   温菱抿着唇,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可脸红仍一路蔓延。   “邵南泽!”   他的眼尾微微发红,眼角眉梢全是飞扬的笑意。   她知道他在逗她。   她也逗过小猫咪,邻居家养的猫,她时长拿激光笔照在墙上,猫咪跟着光点跑,抓心挠肺就和她现在这样。   温菱:“不说了……”   邵南泽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挑眉:“这就生气了?”   “不是,我头发还没干……”温菱彻底投降。   邵南泽哦了声,“赶紧回去吧。”   温菱战战兢兢挂了视频,恰好走到窗前,明净透亮的窗户映出她的脸。她有点快认不清眼前的自己,眼尾含笑,脸上红霞满天,就连头发丝都不听话地翘了起来,唇被自己舔过,红润润的。   像一个即将踏入爱河的少女。   她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了,迅速回到宿舍洗了把脸,这才稍微缓解了些许的燥热。   另一边,邵南泽等屏幕黑下来,才慢条斯理挂了电话,也没急着回屋。身体往后靠,慢慢地摸索着烟盒,想了想,又仿佛记起一件要紧的事,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那边的人倒是很快接了。   “泽哥,这回又要查什么IP?”   邵南泽弹了宴会,把烟叼在嘴里:“当时文科班的温菱,还记得吗?”   湛博挠了挠鸡窝一样的头发:“温菱,谁?”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哦哦,那个文科班的清冷美女。”   “记不记得她当时和谁走得近?”   “干嘛?在酒吧玩真心话大冒险?”   邵南泽没和他废话,就给两个字:“说啊。”   “连你也不知道的事,我哪记得。”   邵南泽:“你可是在那足足读了三年。”   “都多久前的事,泽哥,你这可考倒我了……这事就非查不可吗?”   邵南泽冷冷一笑:“文科班你不挺熟的,还给他们班电脑装过软件。”   “草,这事你还记得?”   湛博沉默了会,“行吧,回头我翻翻联系方式,看能不能问出来。”   温菱没想到的是,周五上完课出来,就在教室门口见到了邵南泽。   刚好下课,人来人往的教室门口,他就那么大喇喇站在楼梯口,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   温菱亦步亦趋走过去,和他隔着几个人的距离。 第26章 南风入怀   四目相对, 邵南泽发觉温菱并没有朝他走过来的意思。   见她站在那里踟蹰,和自己大眼瞪小眼,他大步向前, 朝她走了过去。  孙萌萌晃了晃温菱手臂:“那是邵南泽吧, 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温菱来不及说什么,再一抬头人已经到了跟前。   邵南泽仍旧懒懒散散的样子, 目光却是看向她的。   “走啊。”   孙萌萌狐疑地看向温菱, 又看邵南泽, 手上抓着好友胳膊, 疯狂示意:“什么情况?”   温菱咬牙:“今晚……有事。”   其他人大都知道他们前阵子在辩论队闹出来的风波,估计又以为是集体活动。   孙萌萌叹了口气:“你们辩论队活动还真多。”   邵南泽挑眉,不置可否。   温菱也不解释,再然后就看见他转身朝楼梯走去。   她默默地跟了上去。   抬起眼, 温菱看见邵南泽在下课的人流穿行,他穿着浅色风衣,恰好有一缕暮色朝霞打在身上, 光线勾勒出宽肩窄腰。   橘色光线给他覆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在人群中耀眼夺目。   邵南泽腿长,一步就能跨过几个阶梯, 再走几步又缓了缓, 回过头寻她的身影,完美的侧脸渐次在眼前清晰起来,又引起身后同学的惊呼。   温菱循着他的脚步跟着亦步亦趋往下走, 速度不快,但还能跟得上来。   他有意放慢速度等她。   邵南泽的摩托车放在离教学楼不远的职工停车场, 温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他跨-坐在车上,又从车头拿了摩托帽递给她。   “停在这里, 不用走太远。”   温菱带上帽子,踩了一下轻巧地跃上去,也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车,本来应该驾轻就熟。   可当车子行进在校道上时,她还是紧张了。  太高调了……   邵南泽开得不快,校道上还有各式各样的减速带。   每每车子速度降下来,温菱透过摩托帽看向身边经过的同学,把邵南泽的衣角揪得更紧。   他仿佛感知到,晒笑,声音循着风吹过来。   “在怕什么?”   温菱没回答,邵南泽明显也没有等她开口,车子矫捷地穿过人群,开出校门,隐没在茫茫道上。   后面的同学就再也看不见两人了。   两人到达综合商业体时,陈明昕和程叙从S大出发,还开车堵在路上。   温菱先在影院的自助机里换票,邵南泽散漫靠在墙上,斜睨过去。   四张电影票扑簌簌掉下来,温菱睫毛顿了顿,飞快地眨了几下,再扬起脸:“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先去买奶茶。”   邵南泽收回目光,喉结上下翻滚。   “随你。”   奶茶店距离电影院不过二十几米,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去。   店门口排了不少人,邵南泽一过去就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还有探店的人拿着手机直播,不经意扫过去,马上有人刷屏:刚刚走过去那男的好帅!   邵南泽鲜少在意别人的目光,仍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站在队伍最末,随意扫了下门口的菜单。   温菱站在一旁,正低头给陈明昕打电话。   恰好有人从店里走出来,店门口过道狭窄,那人背着背包不经意撞到温菱手肘。她被唬了一跳,瞪大眼,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没反应过来,邵南泽伸出手,把她拉到自己身侧。   那人及时道歉,邵南泽审视了下,看见温菱没什么事,才沉声说:“以后注意点。”   对方连声答应。   温菱抬眸看向他,邵南泽目光顿了顿,又慢慢悠悠转过头看向别处。   队伍又缓慢前进了一小会,温菱站在邵南泽前方,仿佛被他护着走向前。   陈明昕的电话还没挂。   她有选择困难症,看着形形色色的菜单不知道要选哪个好。   温菱很有耐心地念了一遍,有“芝芝”和“脆啵啵”什么的,都是叠音字,念起来软乎乎的,缱绻温软,像舌头细细地卷一圈,才轻声发出来。   邵南泽靠得近了,觉得这声音温柔而细腻,嘴唇也红润带了水汽,有一种想一亲芳泽的冲动。   他的手摁了摁兜里的烟盒,有点想找个地方压一压这个念头,又舍不得离开。   温菱挂了电话,仰起头看向他:“你想喝什么?”   邵南泽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菜单上,随口说了句都行。   “我喝乌龙曼宁,不另外加糖,你和我喝一样行吗?”   “都可以。”   温菱又细心追问:“要不要奶盖?”   没等他回答,她又兀自说:“太甜了,你应该不喜欢。”   邵南泽勾着唇,心情愉悦地嗯了声。   “那我帮你去掉。”   温菱贴心地备注,记完单她才空下来,发现排队的大多是女生,抑或是情侣。   排在前面的小情侣黏黏糊糊的,时不时交头接耳,又对着屏幕笑笑,像是在热恋中。   温菱不自觉看向身旁一起排队的邵南泽,有些赧。他们两人靠得近,其他人会不会也觉得他们是情侣呢?   温菱眉眼跳了跳,心想应该不会吧……   排了一会总算轮到他们,温菱一杯杯和点单的小姐姐确认,刚点完,邵南泽的手机就朝着收款码的机子扫了扫。   “滴,已收款。”   一点付款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付完款,两人走到等待区。   陈明昕已经到了,正在停车,发完消息温菱抬起头,才发觉站在一边的邵南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成了众人目光聚焦的中心点。   很多女生频频朝他张望。   温菱捏着小票站着,等叫号的间隙,刚那名直播的女生走过来,悄咪咪问她:“那人是你男朋友吗?”   兴许是邵南泽气场太强,女生们不敢亲自过去找他,居然找到温菱这儿。   温菱瞥一眼邵南泽,彼时他正低头玩游戏,屏幕上的灯不停闪来闪去,反而显得他五官突出,鼻峰高耸,侧脸凌厉。   邵南泽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温菱默然摇了摇头。   “那他现在是单身吗?”   “……应该是吧。”   那名女生一下来了兴致,掏出手机:“你能不能把他的微信号给我?”   温菱踟蹰了会,咬唇:“这个得他同意了才行。”   “那我等会问他去。”女生说完又回头,嗤一声笑了,“你们是兄妹吧?”   温菱啊了声,女生绕开她走了,转头走去邵南泽那。   现场声音嘈杂,叫号声、音乐声,周围人的讲话声,盖过了他们两个人的声音。温菱不知道女生和邵南泽说了什么,大概是问他的微信号。   邵南泽抿着唇,斜靠在墙边,目光仍旧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等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向温菱的方向。   直至温菱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他才移开目光。   女生也跟着看过来,不明就里,过了会也不知道邵南泽和她说了什么,她涩然眨了下眼,走开了。   由始至终两人都没有拿手机出来扫名片,但温菱也不知道邵南泽有没有报过微信号,但女生明显情绪低落。   前台很快报了她的号码,温菱捏着小票过去,台上摆了四杯奶茶。   店员:“都打包吗?”   邵南泽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站在温菱身后:“我们两杯拿着就行。”   两杯一样的乌龙曼宁,她的有奶盖,他的没有,温菱细心地把没奶盖的递给他。   邵南泽没马上接,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低声:“我什么时候成你哥哥了?”   温菱背后一凛,手里的奶茶差点掉下来。   邵南泽眼尾上扬,用手指勾起另外两杯:“走吧。”   温菱把吸管拆了,细细抿一口,心情复杂地跟在后面。   陈明昕和程叙在他们排队时就到了,等得百无聊赖,居然玩起了影院门口的娃娃机。   程叙投了不知道多少个币,在夹一只粉色小猪。   距离进场还有十几分钟,温菱把奶茶递给陈明昕,站在那里看他们夹娃娃。   机器爪子摇摇晃晃,可惜只抓到玩偶的衣角,很快就垂下摆臂,宣告这轮失败。   陈明昕:“刚刚就差一点点就可以了!”   程叙苦笑:“要不别夹这只了,另外换一只?小熊?小狗?”   “不要,我就要小猪。”   “夹不到也没办法。“程叙无奈。   “再试一次,一定可以的!”陈明昕不死心,又投了好几个币。   可惜摆臂再一次和玩偶失之交臂。   邵南泽懒洋洋站在那,抬眸淡淡扫了一眼,问温菱:“你喜欢哪个?”   温菱透过玻璃橱窗看向一整排机器。   各式游戏机里,玩偶琳琅满目,层层叠叠摆放着。温菱眼尖看到了一个狐狸钥匙扣,是疯狂动物城里的尼克,打领带穿绿色衬衫,脸上表情桀骜不驯的,很是打眼。   邵南泽循着她的眼风,徐徐看过去:“这个?”   “那个太难了。”   一般都是找的容易夹的位置,像这种被藏起来压着的特别不好夹。   邵南泽仿佛要向难度挑战似的,丢了几枚硬币。   第一次,摆臂机移动,先是挪开了上面的小兔。   第二次,摆臂碰到了狐狸尾巴,尼克的脸和身体露了出来。   游戏机的音乐声再次响起,第三次夹子稳稳当当地抓住了玩偶,再一个轻松甩爪。   钥匙扣玩偶落到了洞口。   邵南泽俯身拿出玩偶,随手递给温菱。   温菱惊了一下:“给我的?”   “不然呢?”   “我以为你会给明昕。”   邵南泽撇撇嘴:“她又不喜欢狐狸。”  尼克的衣服和玩偶都很有质感,上面还有正版的牌子logo,拿在手上把玩大小正合适,还可以挂在书包上。   见邵南泽轻松夹出了玩偶,程叙也燃起了胜负欲。他再次扫码投了十个币,可惜都是铩羽而归。   广播催促了好几次,陈明昕讪讪道:“算了,电影都开场了。”   四人验票进场,快开场了,都是摸黑进的场子,进去了随便坐下来,温菱旁边是程叙,再然后是陈明昕、邵南泽。   电影开场,前后左右坐的几乎都是一对对的。   程叙见温菱一个人坐自己右手边,偶尔和她说说话,陈明昕眨巴眨巴眼睛,没说什么。   过了会,邵南泽突然起身,从三个人身前经过。   陈明昕抬头问:“去哪儿啊?”   “透透气。”   温菱看他走出了放映厅。   没多久,她的手机屏幕忽而亮了。   泽:【出来不?】 第27章 南风入怀   电影院里有点暗, 手机的光被衬托得发亮,温菱心虚地看向程叙那边。   他没发现什么端倪。   过道就在温菱右手边,她起身,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刚好播到感人的片段, 电影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陈明昕忍不住吸气,揩了揩鼻子, 哭得一塌糊涂。   外头人声鼎沸, 仿佛和电影院里不是一个世界。   邵南泽懒懒散散地靠在娃娃机旁, 室内禁止抽烟, 他修长的手指抚着烟盒,并没有拿出来。   温菱走过去:“出来做什么?”   害她左顾右盼的,老觉得像是出来接头,或是幽会, 神神秘秘的。   邵南泽一脸坏笑:“没点眼力劲,我们在那里,他们两个怎么培养感情。”   是这样的吗?原来他考虑的这么周到。  温菱哦了声, 那他们两个人站在这儿能做什么?   邵南泽目光流转, 看到了娃娃机里的一个钥匙扣,忽而俯身, 在机身扫码投币。   温菱只觉得他是太无聊了。   她侧站着, 看见游戏机的摆臂动了,目光流连,所及之处能清晰看到他的侧脸。鼻尖锋利, 下颚线流利,犹如山峦起伏。   温菱吞了吞口水, 想着也许他只会以为她在看机器,眼光更肆无忌惮。   邵南泽的注意力都在机器上, 摆臂越过其他的玩偶,径直朝着最远最角落的那一只而去。   是一只兔子玩偶,疯狂动物城里的朱迪。   他有那么喜欢疯狂动物城吗?   钥匙扣很小,滑不留手,很难得手。温菱皱眉:“要不换一个?”   “就要这个。”邵南泽目光笃定。   “其实没必要非要这个的。”   邵南泽没解释,眼尾微微发红,手上动作凌厉果决。   这次运气没那么好,左右移动了好几次位置,第八次才把钥匙扣给摇了出来。   温菱见他把钥匙扣揣在兜里,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走吧。”   两个人拿的是同样款式的钥匙扣,尼克和朱迪,这让温菱不得不胡思乱想。   她撇过眼,假装看收银处,掩饰尴尬。   邵南泽睨她一眼,明显是误会了:“你想吃爆米花?”   温菱点头:“这样才好解释,怎么出来了那么久。”   邵南泽哂笑:“这有什么好解释?”   尽管嘴上这么说,他还是走过去买了两大桶,耐心看着店员分装。   电影还有半个多小时散场,他们在外头磨蹭了好一会才折返。   温菱先进去,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又拿了一桶爆米花给程叙,让他递给陈明昕。   陈明昕早哭花了妆,眼圈都红了。   邵南泽插-兜前后脚走过来,没有再绕过他们,而是直接坐在温菱旁边的位置上。   那个位置一直都是空着的,近通道。   温菱理解成他是不想再侧身走过去,太麻烦,没再说什么。   电影的剧情随着进入到最激烈的片段。   温菱也沉浸下来,看得入迷,不舍得移开眼,右手伸到桶里拿爆米花时,不经意间触碰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她的手指纤长而冰冷,而他的是滚热的,烫贴的。   温菱察觉到什么、想缩回手时,却又被邵南泽的给“不小心”勾住,捉弄似地捏了捏。   邵南泽不用看都能感知到她脸颊绯红。他促狭地勾着唇,扯出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   温菱却如坐针毡,连爆米花都没拿,迅速地把手缩回来。  黑暗的环境中,仿佛有什么在慢慢滋生。   两人又静默地坐了十来分钟,电影演的什么,全然没放在心上。   这么一通下来,温菱又觉得口干舌燥,她拿了奶茶抿一口,舌尖微微发涩。   是乌龙曼宁的味,但好像多了一丝茶底的苦涩。   下意识地,她左右张望,发现放奶茶的地方,还有另外一杯乌龙曼宁,那一杯才是她的……   那她手里那杯没有奶盖的,是邵南泽的。   邵南泽发现她欲言又止,眼风探过去:“怎么?”   “我刚好像不小心喝了你的。”   邵南泽哦了一下,不以为意地把奶茶拿过去:“没什么。”   他也忽而觉得口渴了。   温菱忍不住提醒:“还是别喝了吧。”   邵南泽不以为意地喝了口,眼神玩味:“没事。”   “你……不介意吗?”   邵南泽对于吃的东西很挑剔,甚至有严重洁癖,别人筷子碰过的看都不看一眼,可到了温菱这儿,就变成了另一种态度。   他淡淡说了句:“看人。”   温菱眼睫毛抖了抖,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那天看完电影后,再过几天就是考试周。   这是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学院里全都忙得兵荒马乱,生怕拖了GPA后腿。   图书馆座无虚席,温菱和孙萌萌每天为了找位置痛苦不堪,每天晚上都复习到深夜。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节课,放假的气息渐次地近了。   孙萌萌和安珂老早买好回家的票,还没放假呢,行李都打包了几大箱,到了温菱这儿,都还是静悄悄的。   孙萌萌好奇温菱怎么回去,温菱也只是说坐个车的事。   孙萌萌就奇了怪了,从J市到帝都,坐车哪里能行,但看温菱闷葫芦一样,也不好多问。   很快,最后一门考试也结束了,温菱考完后接连送走了两个室友,自己独自坐在凳子上发呆。   帝都下了好大的雪,扑簌簌的落下来,气温骤降。   她起身关窗,温立崇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温菱不情不愿地接起来。  那边劈头盖脸就问:“你今年过年在哪过?还是在你妈那边?”   温菱嗯了声。   从跟着裴琳来到帝都后,她鲜少回老家。   温立崇很不高兴,阴阳怪气道:“你始终是姓温的,不是姓欧他们家的。别到了帝都,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过年该回哪个家,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温菱眨了眨眼,心里像是被窗外的大雪覆盖,冰凌凌的。   这还是这个学期里,温立崇第二次打给她。   “如果没什么事可以不用打这个电话,每次都要弄得不高兴,何必呢?”   温立崇的话被她堵着,心头一口老血,要不是她是他女儿,新年走亲访戚的,为着这个所谓温家的面子,他还不想打这个电话咧。   那头闷哼了声:“别以为我多想你回来,考了个帝都A大好像多了不起,翅膀还没硬呢就想飞了?要不是你刘阿姨好心提起,我还懒得理。”   刘阿姨?温菱有刹那怔忪,随即想起是爸爸后面娶的老婆。   她迅速地把电话挂了,再把最后一件毛衣塞到箱子里。   手机忽而又震动,这次是裴琳打来的。  她的语气悉数平常,像是聊天般:“快回来吧?用不用让欧叔叔的司机去接你?”   仿佛之前的冷战全都不复存在,欧志铭也没来找过她似的。   裴琳就是有这种手段,情商高超,不然怎么能把欧志铭捏在掌心里,只不过这样的手腕她从来不屑于对温菱使过,从来都只是把她当一个不成熟的小孩。   温菱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我自己坐车回去。”   “刚你电话打不通,和谁在讲电话?”   “我爸让我过年回去。”温菱一字一句地说,半是刺探,半是看看裴琳的想法。   裴琳果然缓了一会,才说:“他惯会这招,别搭理他。他另娶了是吧?”   温菱嗯了声。   “他们现在住一块?”   裴琳若有所思,语气遗憾道:“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当时出来得急,有一对祖母绿的耳钉没带走,那是你外婆留给你的,倒是可惜了。”   温菱眨巴眨巴眼睛,没说什么。   过了会儿,她拉着拉杆箱,缓缓行进在校道里。   从学校到欧志铭的别墅,打个车小几十块也就到了。只可惜赶上了放假,校道里都是家长们过来接学生的汽车,堵得水泄不通。   温菱想着步行到校外打车,雪愈下愈大,偶有枝桠上的雪落到脖子里,冰得一阵哆嗦。   在这样漫天落下的纯白色雪景里,她抬起眼,惊异地看到了邵南泽。   他站在一颗隐秘的大树下,懒散地靠着,烟雾罩着他的脸,看不清楚表情。   温菱想兴许是天太冷了,邵南泽抽了许多的烟,地上都是烟头。   他的心情并没有太高涨,看到她来,也只是淡淡喊她名字。   温菱鬼使神差走过去,扬起脸看他。   “回家?”邵南泽摁了烟,双手插-在兜里。   温菱点点头。   天气太冷了,说话都呵出一片白雾。   邵南泽缩了缩脖子:“现在不好叫车,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黑色的迈巴赫早就停在路边,打双闪。邵南泽一手拉着温菱的手腕,另一只手拿过她的行李箱,没走两步,司机也走出来,邵南泽又把行李箱丢给他。   他告诉温菱:“这是司机王叔,特意过来接我的。”   温菱还有点踟蹰,他又补了一句,“放心,他不会多说什么的。”   温菱只好上车,车里烘得暖暖的,脸上没有那么冰了,手指也活泛起来。   邵南泽坐到她旁边,带来一丝外面的冷冽气息。   他问:“去车站?”   温菱摇头,报了一个地址。   邵南泽复述了一遍,对王叔说:“先去这里。”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一路两个人都心事重重,都很沉默。   过了会,邵南泽才发现车里的气氛不对。   他垂下眼眸看着她:“过年不回J市吗?”   温菱望着他,眼神迷茫:“我不知道,还没想好。”   邵南泽喉结滚动,沉着声:“没事儿,慢慢想。”仿佛是在安慰她似的。   很快到了别墅区大门。   温菱喊了停:“在这里放下我就行。”她不想让裴琳看见自己的其他朋友。   邵南泽下车,帮她把行李从后备箱提出来。   王叔坐在驾驶位上,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没这回事一样。   温菱拉着拉杆箱走了,别墅区里面也是非富即贵。   邵南泽在车里目送她回去,直至看不见人影,才把车窗徐徐升上来。   他的声音低沉,眼眸渐深。过了会儿才让王叔开车。   “现在去墓园吧。” 第28章 南风入怀   温菱在欧志铭家里呆了十几天, 度日如年。   裴琳怀孕后,仍旧宴会邀约不断,每天都外出游玩, 高定的衣服成打成打送过来。欧志铭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一天都没见到人。   孙萌萌和安珂都回老家了,温菱在帝都的朋友少得可怜。   唯二的两个, 陈明昕自从上回看电影后, 不知道和程叙发生了什么, 有点一蹶不振, 像是失恋了,对着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倒是廖妍,找她玩了几次,还有一次去了上回的酒吧街。   温菱一次也没遇到过邵南泽。   过年的气息越发浓厚。   到了除夕那天, 难得的裴琳和欧志铭都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裴琳忽而对着欧志铭疑神疑鬼起来。   起先是怀疑他身上多了香水味, 后来又指责他天天在外, 不着家。   欧志铭觉得被冤枉了,好一阵气愤, 反而说起裴琳怀孕了也不待在家里头, 三天两头地往外跑。   一顿饭,吃得剑拔弩张,七零八落。   温菱只吃了几口, 就回到了房间。   心情破碎得和什么一样,幸好此时, 外婆何容打来了电话。   老太太在养老院里,神清气爽的:“我的好囡囡, 新年快乐。”   温菱吸了吸鼻子:“外婆,应该我打给你才对。”   “我老太婆身-子不中用,赶紧给你打完电话就要睡觉了,你可别烦着我,年轻人好好地出去玩,去守岁。”   “我明天回去,过几天就去看你。”   这个家,温菱可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你妈又让你难受了?”   “没有,就是想你了……”难过全都变成了撒娇,把老太太哄得合不拢嘴。   挂了电话,温菱心里一片唏嘘,在床上辗转反侧。   群里的祝福声越来越多,还有许多不经常见面的同学也发来了新年祝贺。   邵南泽的头像一直都很安静。   她翻来覆去地想,想到后面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是被手机的震动震醒的。  已经过了十二点,外面的鞭炮声一浪高过一浪。   温菱居然睡了个整觉,一看手机,密密麻麻的全是祝福信息。   邵南泽的信息是十二点准时发来的。   泽:【菱菱,新年快乐。】   过了几分钟,他又拨来了视频通话申请。   温菱就是被这个电话给震醒。   她颤了颤眼睫,手指在屏幕上划拉来划拉去,不小心点了视频通话。   邵南泽几乎是一秒就接起来。   这下轮到温菱难为情了,她整个人歪歪扭扭躺在床上,衣服随意搭在身上,头发也披散着。   那头嗤笑了下,声音暗哑:“在干什么?”   温菱的声音闷闷的:“我刚睡着了。”   她把头蒙在被子里,过了好一会才伸出来透气,脸颊红红的,全都是闷出来的。   “这么早睡啊。”   邵南泽的笑意更浓了,他在那边看到的就是一张刚刚睡醒的、迷糊着的吹弹可破的脸,脸上的绒毛还清晰可见,像一颗熟透了的、粉粉嫩嫩的桃子,甜出汁儿来,让人想咬一口。   在温菱这边,看到邵南泽那边昏昏暗暗的,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垂着眸,眼眸深邃地看着她。   目光深沉,带着浓浓的打量意味,像是不经意间就会把人灼伤。   温菱吞了吞口水,耳根像烧起来似的,她只能把被子拉高,把自己给藏起来一点。   他那边的灯光是橘黄色调,音响声浪高。邵南泽皱着眉,不满地让人把声音调低点。有人嬉皮笑脸,不怀好意:“阿泽和谁讲电话啊?那么认真。”   邵南泽没理他,还让他滚。   那人死皮赖脸靠过来,想偷看他的手机屏幕,邵南泽用手指挡住,还是被看到了一隅。   尖尖的下巴,鼻梁高耸,眼睛含着润泽的气息,在眼前一晃而过。   那人失语:“草,美女啊。”   邵南泽低低骂了句,那人才走开,嘴里还叨叨念着:“居然私藏了个大美女,难怪刚那群艺校女学生你鸟都不鸟了。”   赶走了其他人,四周才总算安静下来。   邵南泽难得认真,叮嘱温菱:“别理他们。”   她失笑:“你在哪儿,喝酒了吗?”   他嗯了声:“和几个朋友在一起。”   那边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和温菱这边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她心想着,像这样闹哄哄的过年,也挺好的,不免生出羡慕来。   “轰趴吗?”   “不是,就几个朋友聚聚。”   见她失神,他   又补了一句,“想来吗?”   温菱瞳孔颤了颤:“来哪儿?”   “我这儿。”   邵南泽拿着手机,环绕了一圈给她看,都是男的,有的在唱歌,有的在打桌球,桌子上啤酒、洋酒什么都有。   这算什么,她又不是在查岗。温菱瓮声瓮气:“都是男的呀。”   邵南泽目光看向她,笑了笑:“也是,你不方便过来。”   他不是随口一说,确实是想见她了。   温菱揉揉眼:“我明天去J市。”   “又回去了?”   “去见我外婆。”   邵南泽眉头拧起来,过了会儿才说,“路上当心。”   温菱还要去洗漱,匆匆挂了电话。狐朋狗友见邵南泽讲完视频,纷纷起哄:“哪家的小姑娘,把我们阿泽迷得不要不要的?”   邵南泽勾了勾唇:“你们不认识的。”   “啥时候认识的,还说路上当心,阿泽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那是。”   其他人笑闹着:“完了,我看阿泽这回真的栽了,栽姑娘手里了。”   邵南泽抿着唇,目光懒洋洋的:“不是这回,是早就栽了。”   又是一片鬼呼狼嚎。   “那还不赶紧追,对你来说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邵南泽目光里忽而飘过一丝阴霾,剩下苦笑了。   他倒是想追,就怕把人给吓跑了,连朋友也当不上。   第二天温菱起了个大早,到J市时,才是午后时分。   家里的钥匙没有换,她很轻易的开了锁。   温立崇正在等开饭,看到温菱的目光像是见了鬼。   大年初一的,背后居然冷汗涔涔,还有些许从他额头上滑落下来。   “菱菱?你回来做什么?”   当初打电话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了,口口声声要她回来,现在倒是像见到什么扫把星。   温菱低着头,没好气地说:“我回来拿东西。”说完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拿东西拿东西,回来就只会拿东西。”温立崇冷笑了会。   温菱在房间里并没找到那对耳钉。按理说应该是放在温立崇的房间里,但她不好进去拿。   走出房门时,温菱和刘阿姨狭路相逢。   刘敏讪讪笑了笑:“温菱回来了啊。”又睨一眼温立崇,“你怎么不早说,我还能多煮几个菜,现在怕是不够吃。”   换言之,是不想留她在这吃饭了。   温菱才不想留在这吃饭,只是余光一瞥,刚好看到刘敏耳朵上戴着的墨绿色耳钉。   “刘阿姨,”她正色道,“你戴的耳钉,是我妈妈-的。”   刘阿姨脸色一变,看一眼温立崇,他顿时气势汹汹走过来。   “你什么意思?”   温菱面色不改:“这是我妈妈-的耳钉。”   温立崇一口咬死这是他送出去的,还说:“放在家里的就是我的。”  “这是我外婆给我妈妈留下的,我要带走。”   两人剑拔弩张,刘敏站在那儿,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她也只是看着耳钉厚实发沉,才过年拿出来戴上,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便宜女儿居然找上门来,不过她不怕,反正有温立崇护着。   见温菱坚持,温立崇抬起手,巴掌顺势就要打下来。   温菱片刻不让,梗着脖子,眼睛微微发红,眼神是难得的坚毅。   “你敢打我,我就和我妈说。”   话虽然单薄,却很有力。   温立崇不怕裴琳,但怕她背后的欧志铭,有钱能做的事多了去了。   他气得发抖,从来都是教书读书人,哪里受过这种气,手臂抖得筛糠一样,念叨着:“反了你了,还敢威胁我?”   温立崇在屋里反复踱步,走到刘敏那儿的时候,让她把耳钉摘下来。   刘敏啊了一声:“你不说是送我的吗?”   “还给她,有钱我再给你买。”   刘敏不情不愿的,温立崇还哄了好久。等她把耳钉摘下来,气愤地甩在桌上,转过身不搭理他了。   温菱拿了就想走,被温立崇摁住,恶狠狠道:“以后别回来了。”   “嗯,不会回来了。”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像是在久留一步,就会被这里给吞噬。   走后不久,温立崇狠狠地关上门,门撞到墙壁,因为太过用力又反弹,给他额头上撞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温菱早走了,也看不到。   她推着箱子,在家楼下游荡了好久。   过了一会,手机震动了一下。   运气不好,连吃饭都塞牙,酒店给她发了信息,之前预订的房间居然被取消了。   温菱知道这是酒店的把戏,不过是因为生意太好,就把之前定过的低价房给砍了。她气不过,打电话和客服周旋。   客服一口咬定了就是没有房间,还给了五十块的优惠券,让她下次使用。   温菱气得挂了电话。   突发状况,她又咬牙找了其他酒店,没想到每家都爆满,一间房也定不上。   邵南泽其实一早就到了温菱家楼下。   昨天晚上打完视频后,就很想见到她,鬼使神差买了一早的机票飞过来,在她家楼下等着。   地址还是湛博特意搜刮来的,找了好几个同学才问到,还不能暴露他。   湛博在那头咬牙切齿:“我看你是着了道了,我真怀疑温菱是不是给你下蛊了,迷成这个样子。”   邵南泽眯着眼:“就是下蛊了。”   还很难解。   其实飞过来不一定要见着她,他甚至在想自己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会不会引起惊吓。要不然远远看着也行,大不了把陈明昕给搬出来作为借口。   不过这一切,在看到温菱的沮丧后荡然无存。   邵南泽看见她失魂落魄拖着箱子从楼上下来,拿着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好像是在和人争吵,过后不久,仿佛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干,肉眼可见的迷茫。   她坐在小区绿化前的矮凳上,可怜又无助。   邵南泽的心抽了一下,想也不想的拉开车门走过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抬起眼,眸子里都是迷茫的神色。   “邵南泽?”温菱眨了眨眼,“你怎么在这里?”   他伸手,摸了摸她发顶。   以前在路边,见到顺眼的小猫咪时,也是这样的,摩挲它的发顶,猫咪会舒服得眯起眼来。   “顺道经过。”他说。   不需要问他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因为现在这个时刻,他出现在眼前,抚慰了炸毛的自己。   温菱双眼温热得想哭。 第29章 南风入怀   邵南泽还是编造了一个借口, 说有个项目要来J市谈,临时飞过来。  温菱点点头,不疑有他。   看她仍旧恹恹的, 他抿着唇:“谁欺负你了?”   “酒店无故把我的房间给取消了。”   温菱指了指手机, 无奈摇头。   就为了这?邵南泽挑眉,随即说:“这个好办, 我另外给你找个住的地方。”   他抬手, 就要打电话, 却被温菱制止, 低声:“邵南泽,我不想太麻烦你。”   邵南泽顿了顿,脸部线条绷得紧,像是在置气, 冷声道:“温菱,你麻烦我的事,多了去了, 也不少这一件。”   温菱还想说什么。他安抚般拍了拍她手背:“听我安排, 行吗?”   “不是,我刚刚已经把能找的酒店都找了, 全都满房。”   他果断说:“行, 那就去我那儿住。”又看她一眼,“多的是空房间。”   这次温菱没再拒绝。   邵南泽亲自开车来的,车就停在路边。   温菱淡淡看他一眼, 他随口说:“以前不是在J市住过一年吗,家里买了套公寓, 又配了车,一年多没开了, 前阵子让人送去保养,今天才送回来。”   公寓在J市寸土寸金的地方,闹中带静,圆心绿化做得足,郁郁葱葱的,茂林修竹。   车子在湖心前停下,邵南泽拿着温菱的行李箱往前走。   温菱静默地跟在他身后。   一梯一户,走廊狭长,玄关处昏昏暗暗的,更显得前面的人宽肩窄腰,午后的橘色光线给他覆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这个公寓邵南泽很久都没来过,房子定期有人来打扫,纤尘不染,空气中还有熏香的沉浮味道。   邵南泽再往前走,拉开落地玻璃的窗帘,外头的车水马龙和房间里的静寂形成鲜明对比。   温菱汲着拖鞋,脚踩在软绵绵的毛毯上,有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他喉结上下翻滚,声音低沉有磁性:“喝水吗?”   温菱说了声好。   邵南泽转而去吧台边倒水。   隔音太好,连水声都清晰可见。   他低着头看她,仿佛能看见她耳朵上细小的绒毛。   “把水喝了,去休息会,卧室里有浴室,可以梳洗下。”   温菱乖乖听话照做。   整个人躺在又大又软的床铺上时,温菱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脑海里交错着的全是这几天发生的事,裴琳和欧志铭的争吵,温立崇的谩骂,刘敏看好戏的样子……挥之不去。  而此刻,萦绕在鼻尖的是邵南泽的沐浴露味道。   她用的是他浴室里那款,有淡淡的男士香水气息,他的喜好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床铺太软,温菱翻了个身,更加陷入邵南泽的气味里。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想来想去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面灯火通明,霓虹灯照进来微弱的光线,已经是晚上了。   邵南泽在客厅的沙发上小憩,窗帘全都拉上了,客厅里只有暖色灯带。   温菱蹑手蹑脚打开房门走出来时,他还有点懵,一时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真实的,愣了好一会。   她穿着自己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睡衣,白色软绵绵的珊瑚绒质地,像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兔子。   无端和他梦境里的怯生生的眼神契合上。   他梦见她无助地抱着他的肩膀,声音细细小小的,头发凌乱,喘息之间叫他的名字:“邵南泽……”   谁知道梦境到这个时候戛然而止,人从梦里钻了出来,生生站在他面前。   邵南泽微眯着眼,感受到自己身-体起伏的变化,声音里头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你出来做什么?”   “我想出来倒杯水。”   他暗哑着声音,拧着眉:“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我看到你睡着了……”   邵南泽没再和她多话,抓起外套钻进了另一个浴室,随后响起花洒的沙沙声。   一连冲了十几分钟凉水,邵南泽才把这份燥热给压了下去。走出来时,温菱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怔怔然看着他。   他头发还没全干,往下滴着水,抿着唇,脸上的表情紧绷着:“现在就要走?”   温菱顿了下,才说:“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晚上没有票,连明天的也没有了。”   “这么急着走,不待多两天。”邵南泽拿起桌上的香烟盒子,拉开门,径直走到阳台前。   “刚定了后天走。”她说。   他慢腾腾抽着烟,手指弹了弹烟灰,慵懒地看过来:“这两天就安心在这里住着,不方便的话我出去住着。”   温菱想了会,仰起头说:“邵南泽,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邵南泽嗤笑了下:“行啊。”   他知道她不想欠人情。   吃饭的地方找了小众的餐厅,水榭楼台,仿的是江南水乡的温柔缱绻,吃饭间有小船在池水间穿行。   中间一个小亭子,穿着汉服的女孩子低头抚琴。   烟雾袅袅,如梦似幻。   菜品摆盘精致,每一样都是小口小口的,温菱没什么胃口,邵南泽难得地夹了一块到她碗里:“明天想去哪里?”   温菱咬了一口,脸颊微微鼓起来。   醋溜鱼裹着淡淡的甜酱,又不会过分的甜,里面的鱼肉炸过了,酥脆得在嘴里爆开。   这环境,这出品,就知道这家餐厅的价格不菲了。   她说:“去看我外婆,她在养老院。”   邵南泽懒散地坐在位置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   “我陪你去。”   不等她说什么,他又说:“养老院肯定不在市中心,我有车方便点,去完后你陪我去见一个朋友,当做交换。”   温菱瞪大了眼:“什么朋友?”   邵南泽饶有其事道:“高中同学,你不一定认识。之前不是说有个项目,说不定你也能参加。”   其实不过是想和她处在一块,不想让她那么早回去,绞尽脑汁的想了理由,项目之前有过雏形不假,但要不要做起来,他还没想好。   布局太广,时间精力牵扯太多,就会无暇顾及其他。   温菱愣愣的,想起他做的那些法律案和意见书:“我不一定可以。”   他晒笑:“这么小看自己?”随即又说,“只是去谈谈看,你感兴趣了再说。”   一顿饭磨磨蹭蹭吃了快一个小时,等到温菱去结账的时候,服务员微微愣神,说早就结过了。   温菱偃旗息鼓跑回来,气鼓鼓的:“不是说这次我请了?”   尽管一顿饭吃得她心头滴血,但该还的人情还是得还的。   邵南泽闲闲道:“地儿是我挑的,让你请有点不地道了,下回吧。”   好像又是这么个理儿,他总能自成一派逻辑。   第二天,邵南泽驱车,车子在盘山公路里行进,蜿蜒盘旋。   养老院位于半山腰,交通不便,人迹罕至。   温菱拎着一大盒特产在门口登记完,匆匆进去。   外婆何容早就翘首以盼了,在房间里备了茶水和糕点,一见着宝贝孙女,更是笑不拢嘴。   温菱也不说裴琳和温立崇的事了,只挑开心的说,把老太太哄得前仰后合。   其间有护士过来量体温和巡房,温菱在阳台开了水龙头洗苹果,转过头看见外面树影斑驳,有一辆黑色车孤孤单单停在养老院门口。   邵南泽微弯着腰,神色慵懒在车旁抽烟,烟火一明一灭,脸上晦暗不明。   像是感应到楼上的炙热,他恰好抬眼,捕捉到温菱的目光,眼神不经意接触。   温菱一怔,想收回探寻的眸光已经来不及。   他背着光,脚踩在石阶上,扬起下颚,忽而朝着她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眸光漆黑,双眼紧紧盯着她的,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去。   何容走出来,看到温菱愣神在发呆,拍了拍她后背:“怎么了?”又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一个清浅背影。   温菱咬牙进屋:“没什么……”她来了好几个小时,以为邵南泽早走了,没想到他还等在那里,心里就有点惴惴。   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呀。   何容哪里看不出少女心事,只笑着说:“小姑娘有秘密了。”   温菱走出养老院时,日上正午。   天气太热了,邵南泽已经坐到车里,座位调了一下,他半躺着,手上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在玩小游戏。   温菱走过去时,看到他屏幕上一个个掉下来的方块。她倚在车窗边,歪着头,笑得灿烂:“等很久了?”   邵南泽撇嘴:“还行。”   如果不是听到湛博那通电话,他的心情兴许还会好一点。   就在刚不久,站在树荫下的邵南泽手机响了。   是湛博打来的。   两人约谈项目是在下午,也不知道有什么紧要事非得现在打过来。   山里头信号不好,他踱步走到空旷的地方听。   “泽哥,上回你让我打听的那事,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邵南泽扯了扯衣领,眯着眼:“谁?”   “陆骁。”   这事没头没尾的,湛博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去瞎打听,只能从之前学校的照片入手。   好死不死的被他翻出来以前学校艺术节的照片,发现温菱居然和一个男的频频出现。   他接着往下说:“你不认识他很正常,他比我们还大两届。我也是偶然翻照片才想起来,在你进学校之前,举办过两届艺术节,两届主持人都是温菱和陆骁,当时也是传得满城风雨,都说金童玉女,配一脸。”   邵南泽不知不觉间攥紧了烟盒,山风徐徐吹过来,蓦地发冷。   “后来怎么就没了?”   “你说艺术节?换了个教导主任就取消了呗,但当时办的时候真是轰动一时……”   湛博绘声绘色地说了当时艺术节的盛况,包括两个主持人怎么在校内风靡一时。   “你不知道,那个时候迷他们两个人可多了,温菱嘛,又很高冷,独来独往的,可陆骁不一样啊,艺术节又是排练又是对稿,在一起的可能性太多了,又是大两届的师兄,长得那真是温文尔雅,站在台上稳稳当当的。那女生喜欢他,可不就很正常嘛,是谁都会喜欢那种又温柔,又有能力的吧。”   邵南泽很久都没开口,以至于湛博讲到后面才发觉有点后怕。   他涩涩然问:“泽哥,你还在吗?”   对方低低嗯了声。   湛博这才开始为自己说的话打补丁:“那也只是我的猜测。”   那头回应他的是邵南泽打火机啪嗒啪嗒开合的声音。   湛博头皮发麻,抖着声音问:“你这回来真的?”   邵南泽嗤笑一声。   “那万一她真喜欢那个陆骁咋办?”   “我什么时候怕过了?”   “泽哥,我说句不好听的,”湛博又在那头胡乱分析,“你是魅力很大不错,但喜欢你的那些女的,要不就是艳丽的,要不就是大胆的,你说温菱那么一朵高岭之花,喜欢你这挂的,我觉得不太可能……”   在他讲完这句话之前,邵南泽把电话给挂了。 第30章 南风入怀   湛博和其他人合开了一家棋牌室, 知道有贵客到,提前清了场。   下午见面就在他那家棋牌室。   知道自己上午招惹了邵南泽,湛博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劲儿找补, 见到人来,鞍前马后的, 又是倒茶, 又是拿点心。  “泽哥, 快喝茶, 累坏了吧?”又对着温菱嘘寒问暖,“来来,我这儿还有龙井茶点,妹子最爱吃了。”   温菱抬起头去看邵南泽, 他脸色暗沉,低着声:“别搭理他。”   不是来谈项目的吗,怎么就不搭理他了?湛博哭丧着脸:“泽哥, 你心情不好也别拿我出气啊。”   这该谈的项目, 就算谈不拢,不也该假戏真做一下嘛。   湛博只得从温菱那儿着手:“我叫湛博, 也是S中毕业的。现在在K大读计算机。”   邵南泽懒洋洋坐在那里, 湛博苦笑着,只能接着说:“之前泽哥不是在做一个建筑工程合同,和我说起审判思维与方法, 能不能用AI的方式去呈现。他做了一个思维导图,我由此开发出一个第三方应用程序, 从这个合同引申出了法律关系的构造与重塑。”   温菱问:“诉讼可视化?”   “对对,就是这个词。”湛博看了眼邵南泽, “我说的没错吧?”   邵南泽懒散地坐在位置上,一只手撑在座椅,漫不经心地说:“诉讼可视化,之前有律所也做过类似的项目,但只提到很浅薄的内容,都是面上的。”   “这次我们打算把整个法律关系打散重组,用第三方程序实现整个可视化的架构。”   湛博接着说,“只要是用这个第三方应用程序,无论多复杂的法律关系,都能在上面找到最精准的呈现,再结合现在AI最火的法律检索、合同检索等功能,完全可以实现一个初级律师最常规的操作了。”   这个设想很超前大胆,诉讼可视化她更只是在书目上见过。   温菱咋舌:“那这个程序,要卖给什么人呢?”   “律所、企业、法律服务公司,甚至政府购买服务,或者单打独斗的法律人,都可以。”   “我需要做什么?”   “法律科目千头万绪,我只能负责搭建框架,剩下的法律关系那些还得靠你们来填充。”湛博摸摸头。   温菱有点为难:“听起来有点难,我还得回去再想想。”   邵南泽瞥她一眼:“不急。”   反正也只是一个眉目,赚不赚钱,他都无所谓。   项目讲得差不多,邵南泽兴致缺缺,带着温菱就想走。   湛博拉住他:“泽哥,我看温菱好像没什么信心,她到底能不能行?”   邵南泽冷不丁看:“你信我吗?”   “那是当然。”   “我说她行,她就行。”   湛博只怕邵南泽感情用事,又解释说:“泽哥,我只听你的,也只信你一个。”   “别说了,”邵南泽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认真,“只要是她的事,我都无条件背书。[注]”   这架势倒把湛博给唬住了,连人走了都不知道。   邵南泽被湛博拉住说了几句话,走出去时,温菱正在打电话。   不知道她是在和谁说话,只是眼睛笑眯眯的,说话也温和。   棋牌室门口风大,一下把她的话吹到他耳边。   邵南泽耳力好,不经意听到“陆骁”两个字,心里警铃大起。   等她打完,他才假装问:“和谁打电话?”   “以前的英语老师,也是教导主任。”温菱淡淡说,“我明天还得回学校一趟见见老师,她也回去。”   邵南泽转动方向盘,目光微动:“S中是吧?我也回。”   温菱睨他一眼。   “别忘了,我也是S中毕业的。”   第二天,温菱和邵南泽一起回母校。   温菱说的英语老师姓林,带了她两届,第三年的时候就退休了。因为英语成绩好,林老师对温菱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喜爱。   邵南泽是高三才转校过来的,自然和林老师不认识。   温菱和林老师两个一见面就热络地聊起来,又说起之前举办艺术节的事。邵南泽冷冷站在旁边,觉得无趣,又走远了去抽烟。   他刚好走开,没听到林老师说今天陆骁也会来。   没多久,一个面容清隽的年轻男人从停车场绕过来,熟稔地和林老师打招呼,又特地看向温菱:“好久不见。”   有路过的老师和林老师攀谈起来,走得远了,就剩下温菱和陆骁站在那儿。   邵南泽抽完烟,抬起眸看到一男一女站在树下,描绘的那个场景确实和湛博那乌鸦嘴说的差不多。   偶尔还有几片树叶飘落下来,像极了上回看的那个什么破烂校园电影。   邵南泽瞬间被妒忌的情绪给塞满,烟一根又接着一根抽着。   下一秒,他手机震动起来。   不远处温菱拿着手机,左右张望:“邵南泽,你是不是走了?我记得我们的飞机就在下午三点吧?”   之前为着方便,邵南泽哄她说自己也买了同一班飞机。刚刚聊天的时候不注意时间,这会知道着急了。   邵南泽冷冷应了声,再摁了烟,大踏步走过去。   温菱正在和陆骁介绍:“我大学同学,今天和我同一班机回去。”   陆骁不免失望道:“早知道你这么快回去,我也买的同一班。”而后又说,“不过我们学校离得近,以后有机会见的。”   邵南泽眉头深锁:“你也在帝都?”   温菱:“陆师兄现在在R大,读刑侦专业。”   R大是有名的政法大学,刑侦专业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邵南泽哦了声。   陆骁扬起眉:“以后有机会的。”   这句话颇有深意,倒像是在和邵南泽下战书似的。   他不管,反正他接下了。   两个人走回停车场。   邵南泽腿长,走一步等于温菱走两步。他特意走得慢,停下来等她。   “那个陆骁,你之前和他很熟?”   温菱仰着头看向他:“之前一起主持过艺术节。”   邵南泽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不知道怎么的,温菱安全带的搭扣怎么也扣不上。邵南泽忽而俯身过来,宽厚的肩覆在她眼前。   两人靠得很近,她呼出的气息喷薄在他耳间。   温菱瓮声瓮气:“好了吗?”   邵南泽摁了下搭扣:“行了。”   视线交错,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瞳孔里清晰倒映出她的样子。   车里的气温都无端高出许多。   温菱别过脸,嘴唇不小心擦过他的衬衣衣领,热气熨烫在他脖间,邵南泽坐回去,眼睛微红。   他舔了舔唇,许久才问:“有照片吗?”   温菱没反应过来。   “艺术节的。”   “我得找找。”   温菱不知道他找那个时候的照片想做什么,她手机上留的不多,仅有一、两张。   邵南泽开车的时候,她翻越相册,把其中一张发给他。   停红灯时,他把手机拿起来看。  温菱觉得有点赧,转过头看向窗外。   “这是什么时候?”   邵南泽喉咙咕咚一声,喉结上下翻滚。照片和记忆中的女生重叠,比高三的时候更稚嫩一些。   “高一吧,高一下学期。”   邵南泽哦了声,随手把照片里的陆骁给截掉,只留下女主持人,再把照片保存起来。   他忽而问:“你要不要考虑下?”   温菱偏着头:“开学后我还得准备辩论队的事,不知道能不能兼顾……”   邵南泽打断她。   “我是说我。”   你要不要考虑下……我。   温菱垂着头,脑海里思绪万千。   从邵南泽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低垂的头,头发贴在脖颈和脸颊上,侧脸雪白而恬静。   “我还不想谈恋爱……”   邵南泽一个急刹车,眸光变得深沉,温菱脸色煞白地看着他。在停顿两秒后,他才再次启动车子,一路上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机场,邵南泽抢先下车,帮温菱把行李箱拿出来。   温菱一直低着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走到一半时,邵南泽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扯出来一丝苦涩的笑:“是不想谈恋爱,还是不想和我?”   温菱垂下眼睫,没有吭声。   看出她的为难,邵南泽也不再强迫她,把人送到登机口,又走了。   再然后,两人就都识趣地没有再互相联系。   第二学期伊始,仍旧兵荒马乱。   课业繁重,竞争压力大,温菱遇到了开学以来的两件大事。第一节 课后,王教授又把她和邵南泽给叫到了办公室。   “上回南泽发给我看的项目计划书,我觉得可行,我会向学院申报把你们这个项目作为学生培育基地项目,申请各种支持。这次叫你们过来就是想问问,实操过程中有哪些需要学校帮扶的。”   温菱不解地看向邵南泽。   他淡淡道:“资金不是问题,赞助我自己会拉,学校别老用这个事烦我就行。还有,如果项目立项了,别塞人到我这儿来。”   言简意赅,王教授在喝水,差点儿呛着了,一板一眼看着他:“你还真敢说!”   邵南泽吊儿郎当站着,双手插-兜,完全没把老王的话当回事。   温菱也觉得邵南泽这几句话太过凌厉,哪有人和教授这么开条件的呢。自从上回在J市见面后,他们都没再联系,眼下就有点不好接话。   谁能想到王教授把杯盖一盖,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柔和:“行行,那就听你的,立项后学校会给你们提供办公地点,到时我再通知你们。”   走出办公室时,温菱还有点云里雾里的:“这样就……成了?”   邵南泽:“这项目如果成了,就是在为学校做贡献,他怎么会不答应?”  “我们真能成吗,那个赞助……”   温菱刚刚看王教授的脸色,看样子不是一笔小支出。   邵南泽定定看向她:“那不是你该烦恼的事。”说完就走了。   回宿舍后,温菱把这事告诉了孙萌萌。   孙萌萌也挺吃惊的:“看不出来啊,邵南泽平时不是懒懒散散的吗,怎么突然间会有这种想法,听起来还蛮……厉害的。”   安珂转过头,一针见血说:“就是思维定势的不同。你没听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有人出生就在罗马吗,我们终其一生的努力,也不过是为了和这些人一起喝杯咖啡而已。”   孙萌萌问温菱:“那你是怎么想的?”   她甚至都有点羡慕温菱被邵南泽给挑中了,这个项目如果能运转起来,别说加绩点了,就是盈利也不会低。   温菱想了想说:“既然答应了就试试做下去,但应该会挺辛苦的吧。”   第二学期的课程压得人喘不过气。   更叫人为难的是,温菱还被选中了学院运动队的引导员,每周除了学习之外,还得另外找时间排练。   正在苦恼的时候,陈明昕特意拜托R大的师姐,拿到两张运动会的入场券。   “R大的运动会是老传统,引导员每次都穿得很有特色,”陈明昕眨眨眼,“还有他们刑侦专业的表演,也是一绝!” 第31章 南风入怀   当天, 陈明昕高举着两杯奶茶,朝温菱摆手:“这儿,在这儿!”   现场掌声雷动, 气氛热烈。   没多会, 场上忽而扬起橙色烟雾。   一群身穿黑色劲装,手持单兵武器的“利刃特训队”出场了, 清一色是刑侦专业的学生。   几十个人统一着装, 一字排开, 整齐划一从场边走来。   端枪移动、滑跪射击, 向前滚翻,各种高难度动作看得人血脉喷涌。   “太酷了!帅炸天啊!”   “真想有一个特训队男友!”   “女生也很棒好不好?姐姐好飒好美!”   …………   帅气的走位赢得尖叫无数,陈明昕紧紧抓着温菱的衣袖,嗓子都喊哑了。   表演结束后陈明昕迫不及待找了在特训队的师姐合照。   没想到一个打头扛枪的径直朝她们走过来, 和温菱打招呼,居然是陆骁。   两人站在那寒暄了一阵。   陈明昕悄咪咪拉着温菱咬耳朵:“刚认识的?可以啊,高质量帅哥!”   温菱失笑:“高中的学长, 碰巧遇见。”   陈明昕啧了下, 内心脑补出许多精彩绝伦的故事。   她挑了几张有帅哥的照片,嗖一下PO了上去。   当天晚上, R大的利刃特训队视频刷爆全网。   邵南泽梳洗完, 盖着毛巾从浴室里头出来,就听见宿舍的人议论个不停。   他好整以暇:“什么情况?”   “R大有个什么利刃队表演,女生们都沸腾了, 卧-槽,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个这玩意, 我也去报名。”   杜律明那叫一个酸。   邵南泽懒得理会,单手划拉开手机, 瞄了一眼朋友圈,在刷到陈明昕发的那条时,眉头拧了下。   绿荫如盖的草坪上,陈明昕笑颜如花。不远处有两个人相谈甚欢,赫然就是温菱和一身劲装的陆骁。   邵南泽没吭声,整个人快被妒忌给淹没了。   杜律明不知道转头又和他说了什么。   “不知道,别问我。”   邵南泽口气很冲,转身出了宿舍。   杜律明战战兢兢的,过了好久才说:“吃错药啦?”   邵南泽第一个想法是把陈明昕找出来问清楚。   与此同时,陈明昕正和温菱在livehouse里泡着。   手机放在包里,震动了无数次,可惜都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给盖住,她丝毫没有听到手机铃声。   陈明昕心里郁闷得很,一肚子苦水不知道怎么向人倾诉,拽着温菱一杯接着一杯喝。   “那个程叙,真的是油盐不进,我决定要放弃他了。”   过了会儿,她又幽幽然:“可是我还是会想到他,好痛苦呜呜呜。”   陈明昕劝酒的方式很独特,让人无法拒绝。   “是好姐妹就一起喝了!”   “感情深,一口闷!”   “让我们一起告别这些坏男人!”   …………   台上的气氛嗨到爆,众人双手抬起来挥舞,什么都可以暂时放下,包括失恋。   温菱不知不觉喝了好多杯,酒气上涌,只感觉到天旋地转。   邵南泽在宿舍外吹了一夜冷风,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烟,树底下全都是一个个烟头。   今晚上太邪性,陈明昕的电话没人听就算了,就连温菱的也是。   他甚至还有点后怕两个人会不会出事,就在想着要不要驱车出去绕一趟的时候,手机忽而响了。   来电显示是陈明昕。  邵南泽接起来,那头很吵杂,没几秒挂断了。   他又打过去,隔了一会对方总算接起来。   陈明昕喝得醉眼迷蒙的,净看见手机里有二十来个未接来电了。第一次接的时候手抖摁掉了,第二次才接听。   她打了个酒嗝,声音断断续续的:“南、泽哥,怎、么了?”   邵南泽的下颚线绷紧了,脸色比天色还暗沉。   “温菱是不是在你那?”  陈明昕一时有些懵,过了会才说:“我们在、一块呢。”   “在哪?”   陈明昕报了个地址。   学校附近的住宅楼,邵南泽在那儿还停着一辆车,平时很少开,就那么放着。   他驱车来到陈明昕说的地方,livehouse散了之后,仍旧有很多人在路边打车,人头攥动,一时半会的找不到人在哪里。   邵南泽索性把车停在路边,下车一个个找。   温菱和陈明昕在路边等了挺久,里头的人一波又一波走出来,打车的打车,还有一些滞在路边等车。   旁边几个小年轻看到她们两个女孩子,一个漂亮一个娇俏,喝得七晕八倒的,观察了一会见没人来接,顿时起了歪心思。   他们靠过去,不怀好意地搭讪:“小妹妹,在等人啊?”   “要不让哥哥们送你们回家?”   温菱坐在草坪旁的石墩子,迷茫抬起眼。   陈明昕半是清醒半是醉,但也知道来者不善。她站起身,挥舞着手里的包:“不要,走开,我不认识你们!”   几个人见她像是乳臭未干的小奶猫,更来了兴致。   “哎呦,这脾气可不得了。”   “哥哥们好怕怕啊。”   其中有一人,直接上手抓住陈明昕的手臂,“跟我们走吧,会好好疼你的。”   陈明昕哭丧着脸,嫌弃道:“别碰我!”   眼看那人就要开始拖拽,身后忽而闪过一个黑影,一双手强有力地钳制住他。   对方声音低沉而冰冷:“放开她。”   小混混哪里舍得放手,但捏着他肩膀的手劲儿忒大,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把他整个拿捏住。   再下一秒,仿佛就能听见骨头脱臼的咔嚓声。   他悻悻然放开了陈明昕的手,转头看过去,看对方穿牛仔裤黑色卫衣,脚上是一对软皮马丁靴,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脸,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几个人也知道邵南泽不好对付,看了好几眼,垂头丧气地走了。   邵南泽这才走过去,扶起摇摇欲坠的温菱。她半阖着眼,安安静静的样子,上半身软趴趴的,仿佛一下就会掉下来。   他又用眼风剐了陈明昕,这孩子没遭受过挫折,遇到个程叙就一蹶不振,可她失恋自己喝闷酒,拉上温菱算是个什么事。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这个堂妹他也不想认了。  邵南泽费了点工夫,把两个人弄上车。   陈明昕还好办,他知道她家在哪里,让人下楼把她接回去就是了。烂摊子她自己去收拾。   可温菱这边,邵南泽就犯了难,带回宿舍肯定不行,现在已经过了时间,思前想后,还是把人抱回了他住的地儿。   邵南泽把人平放在床上,轻轻叫她名字。   温菱闭着眼,睫毛微微扇动,嘴里喃喃:“我难受……”   他倾身过去:“哪里难受,想吐?”   她摇头,鼻子轻轻呼气,像是难受得狠了,瓮声瓮气的:“我想喝水。”   邵南泽又去倒了一杯牛奶,把人半扶起来,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喝了小几口。   她喝了一会就侧过脸,应该是不想喝了,过了会儿又去揪自己的衣领,喃喃说热。   邵南泽从来没弄过这么棘手的事,放下杯子,又摁住她的手,不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   温菱把衣领敞开了些,吹了风感觉好点了。邵南泽反而不敢垂眸去看她,怕自己受不了,又怕她胃里不舒服,没敢把人再放下,坐在床边给她做人肉垫子。   夜凉如水,两人靠得很近。   他的手拢着她的腰,细细软软的,另一只搭在她肩上,鼻间喷薄的都是她头发上的香气。   不知不觉的,就连邵南泽也感觉到燥热,呼吸渐次急促,没有规律。   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可温菱不老实,一会儿在他怀里扭动,一会儿又把被子踢了,露出白净无暇的腿。   他试图阻止她:“别这样……”   低下头,视线里就看见她呼之欲出的温润的唇,她的味道把他彻底包围了。   邵南泽一直以来把控着的弦断了,喉间咕咚一声,眼眸微动,下一秒,已经贴上她的唇。   触感是温软的,带着一点微微的湿气。他把她整个人紧紧抱着,眼尾都是红的。   温菱被吻的透不过气,发出哼哼唧唧的,细碎的音节。   她软得坐不住,邵南泽双手圈起来,撑住她的腰身,过了许久才把两个人的距离微微拉开,再认真的审视她。   女孩子的嘴唇浅浅张着,像是在努力呼吸新鲜空气,眼神懵懵懂懂,藏着化不开的缱绻和水汽。   邵南泽绷得手指关节都痛,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   谁知温菱的脑袋还在他颈窝处拱火,再然后,她缠过来,伸出舌头,在他唇上轻轻舔-舐。   唇边还有刚刚喝过的牛奶渍。   邵南泽脑海里像炸开了烟花一样。   他把人抵在床头,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欲,又低头亲她。   温菱嘴里的空气全都被他吸走,脸颊都凹陷下去,被亲得难受,呜呜咽咽的哭,手不停地捶打着他,不停的躲,眼眶也红了。   热气扑簌簌全往他鼻间钻,邵南泽失去了理智,单手轻托着她下巴,一遍又一遍地吻她。   他似乎感觉到她在啜泣,手指摩挲着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唇边痴缠得更深。   温菱无意识的半张着嘴,头发披散着,不经意间一缕勾到了左耳耳钉,嘶地叫了一声:“疼……”   等平息了好一会,邵南泽才腾出一只手拨去她的碎发,呼吸急促,看了看她迷蒙的双眼:“还要吗?”   她不知情的呓语,连声说着不要了。   他把头贴在她锁骨处,再在她发丝里深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成拳,放在她身-体两侧,声音哑得不能再哑。   “那就别招惹我。” 第32章 南风入怀   温菱第二天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快十点。   她断片了,完全记不清前一天发生了什么。   直至看到自己衣衫不整,还有高高肿起的嘴唇时, 温菱下意识地觉得昨天晚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记忆从和陈明昕一起在livehouse喝酒后, 全变成了空白。她试图还原,沿着脉络重组, 可完全想不起来。  她脑海里甚至闪过一个片段, 就是自己抱着一个男的在亲, 还是自己主动索取。   这地方她上次来过, 所有种种都证明昨天晚上的人是邵南泽。   温菱迅速地换好衣服,想留纸条时,发现他不在家。   她再一摸耳朵,连一只耳钉也不见踪影。   另一边。   邵南泽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未眠, 试过了无数种方法,甚至把整本刑法又在脑海里过一遍,还是无法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欲-火。   他半抱着她, 偷偷摸摸在她身边自己纾解了一下。   怕她发现端倪, 他还清理了现场。   天不亮他就出门了,把车子无意识地开了一路, 直至手机被人打爆了, 才想起来今天早上似乎组了个局。   包厢里,邵南泽姗姗来迟。   发小们见他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纷纷调笑:“又是从哪个妞儿床上下来, 满脸的不高兴?”  邵南泽没搭腔。   有人提了一嘴:“不会是上回视频的那个妞儿吧?”   邵南泽弹了弹烟灰,本来心情就不痛快了, 顺带睨他一眼。   那人可来劲了:“不是吧,阿泽, 到现在还没把人拿下?”话音未落,目光又落在了他肩上三条若隐若现的抓痕。   从身后蔓延到肩膀上,穿了衣服也挡不住,可以见得昨天晚上有多激烈了。   “卧-槽,这么深的痕,别说是小猫抓的。”   “你可别哪天死女人床上。”   邵南泽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烟抽得狠,脸色更暗沉了。   “闭嘴。”   其实大家也不过是在闲聊。   谁都知道没有邵南泽搞不定的姑娘,他就是自己摆手不要,女孩子都能排着队往他怀里钻。   众人又瞎聊到了哪个学校的漂亮妞,话题不知道怎么就扯到A大。   “上回那个校花评选,可真是笑话,还不如我随便刷出来一个跳舞的呢,也是A大的。”   “你说的那个我也看了,确实盘靓条顺,评论说是法学院的,叫什么温菱。”   “别提了,整个评论都刷不到一条联系方式,这妞儿八成很清高。”   “我看难搞。”   邵南泽态度寡淡,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他在猜想温菱是不是睡醒了,醒来后又会做什么,会不会满世界找自己。   这时,手机忽而震了下。   身旁一众名流公子谈论的对象,刚给他发了条信息。  温菱:【邵同学,昨夜就当是我没把持住。请把耳钉还给我,这事就此翻篇。】   邵南泽以为自己看错,又把信息看了一遍,心里浮躁,面上仍旧淡淡的。   好不容易亲上了,他又成邵同学了?   还“没把持住”?   邵南泽差点轻笑出声。   她大概没搞懂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调笑,目光又放到他身上。   “就没有你搞不定的姑娘,不如你试试?”   说的还是A大法学院温菱同学。   邵南泽眼波流转,手里把玩着一颗墨绿色耳钉,低笑出声:“学法的姑娘招惹不得。”   记忆往回走,昨天晚上她在他背上抓挠,三条痕迹还没散去。   那时他气血上涌,完全没有感觉,今天照镜子才发现,深深的划痕,没十天半个月都消不下去。   这女人一定是属猫的。   邵南泽起身往回走,发小拉住他:“不是说要谈个项目?”   “不谈了。”   本来邵南泽就懒得自己出面,想随便让人搞个公司过来挂靠,资金还是自己出,现在想法又变了。   大不了他注册一家公司,挂在别人名下,实控人还是自己。   温菱的微信发出去后,石沉大海。   破天荒的,邵南泽第一次没回她信息。忐忑过后,她又收到一条信息:可视化项目小组第一次开会,在西四楼一层会议室,2点准时参加。   信息是杜律明发的,项目已经在老王那儿通过备案,还拨了一间会议室。   邵南泽没空拉人,先定了杜律明做机动工作,负责人事管理。   他事先点了几个看好的同学,由杜律明牵线搭桥,很顺利地,人全招揽了过来。   杜律明觉着自己这活儿干得属实不错。过了会儿,他又察觉出不对:“温菱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拉拢她啊?”   邵南泽闷哼一声:“她比你还早进组。”   杜律明摩挲下巴,细品出了东西,他早就发现邵南泽对温菱不安好心了,还说自己贼心不死,原来做贼的喊抓贼呢。   “原来是夫妻店啊。”   邵南泽拉起眼角,瞥他一眼。   杜律明不敢吭声了。现在项目成立了,邵南泽的身份发生了质的变化,摇身一变成了老板。   他早就有清醒的认知了,一个打工仔应该以老板马首是瞻。   项目人员贵精不贵多,加上老板,也不过七个人。   杜律明一早到了会议室点人头,到了二点零五分,温菱才姗姗来迟。她放下书包,在众目睽睽之下找邵南泽到会议室外说话。   邵南泽挑眉,插-兜走了出去。   温菱也跟出去。   杜律明在会议室外张望,只看到两个人一晃而过的衣角,应该是走到墙角边了,谁也看不见。   看到温菱那个小表情,还有暗暗涌动的气氛,他隐隐地感觉要坏事。   邵南泽找了个没有摄像头的死角。   温菱脚步滞了滞,艰难开口:“可以把耳钉还给我吗?”   邵南泽懒散地靠在墙上,手里拿着一枚打火机,打开又合上,啪嗒啪嗒的。   他微眯着眼:“什么叫没把持住?”   温菱早做好了他要兴师问罪的准备,她梗着脖子:“昨天晚上我喝多了。”   “只是喝多而已?”   邵南泽靠在门框上,目光有点沉,“我后背都被你抓伤了。”   温菱眸光闪躲,她也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   “我、我向你道歉。”   邵南泽嗤了声,压低声音:“只是道歉吗?你可是压着我亲。”   这样的话被他说出来,温菱有些燥。   他脖子上的痕迹像证据,证明了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   更何况邵南泽一直在盯着她看,眼光焦灼,她感觉自己像被看穿了。   这里四下无人,但也不代表不会有人经过。两人目光短暂的相交几秒,温菱又移开了。   她眨了眨眼:“可我不记得了……”   邵南泽笑了下,伸手展示那枚耳钉。   “是这个么?”   温菱点头,呼吸都跟着中了点。她伸手,想去探他手上的耳钉,刚碰到他掌心,整个人被他拉着转了半圈,后背抵在坚硬的墙上,生硬得微微发疼。   邵南泽俯身,单手扣着温菱双手手腕,抬高摁在脑后,另一只手托着她下巴,迫使她仰头看他。   日光斜照,他的影子全笼罩在她身上。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觉他下颚线流利,犹如山峦起伏。   邵南泽胸膛起伏,喉结上下翻滚,他在审视她,目光如炬,火一样滚烫,炙烤着她脸上每一寸肌肤。   他抬起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她耳垂上的软肉。   下一秒,邵南泽低下头,重重吻下来。   温菱躲了一下,没躲过去,他吻得又急又深,手指扶在她的后颈和下颚,气息仿佛要将她融化,唇上先是有意的摩擦,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气息已经灵巧地钻进她口中,和她纠缠。   气息滚烫,纠缠不休,耳边都是泄洪般的呼吸声。   温菱被他困在墙边,下意识后仰,双手被他攥住压在发顶,挣脱不开,睫毛飞快地眨着,心跳越来越快。   他不肯放过她,反复碾压研磨。   狭长的走廊,两人身影叠在一起,吻得昏天暗地。   温菱动弹不得,感觉到两个人唇舌间还有勾缠的湿意,发泄似的在他舌间咬一口。   邵南泽隐忍的喘息,片刻才停下来,唇往后退了一点距离,和她额头相抵。   两人距离太近,温菱侧过脸,大口喘息,好一会才平复。   他呼吸还很急,声音低而哑,察觉出她的不乐意,心里隐约猜到点什么。   “不喜欢?”   温菱被他看得微微顿住,唇上还很湿,唇珠的艳红化都化不开。   她有点后怕,这儿在教学楼外墙,楼里的音乐声背景声说话声细碎传过来,还有可能在某个转角,就有人忽然闯入,而他们的这个姿势,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双手被他放下,人仍然被他摁在墙边。   温菱伸手用手背抹了抹:“邵南泽,你别这样。”   邵南泽的身体微僵了下,目光晦涩,极力压制着的酸意再度泛滥。   不等他说什么,似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师妹有说有笑地走进,抬起头却对上男人冰冷的目光。   他把女人护在身下,昏黄的光线下,只看见被挡住的衣服一角,还有紧紧攥着他衣领的手。   师妹只是惊鸿一瞥,脸已经红得和虾子一样,两人匆匆离开。   温菱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艰难地吞咽了口水,继续说:“我们这样不太好,真的。”   邵南泽喉结生硬的滚动了下,她说话的时候,唇珠总在他眼前晃,耀眼又惑人。   他舔-了-舔-唇,压低声音,眯着眼观察她的发应:“你喜欢的是谁?” 第33章 南风入怀   邵南泽伸手捏着她下巴, 眼神比刚刚更锐利专注。   温菱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耳钉还在他手里,捏得掌心发麻发痛。   他眯着眼:“不是杜律明, 也不是程叙, 是陆骁?”   温菱瞳孔发颤,抖着声音:“不是的……”   “那是谁?”   他手上愈加发力:“还能有谁?”   温菱眼光空洞, 咬着唇, 支支吾吾就是不肯开口。   邵南泽发笑, 尾音发颤, 带着一丝苦涩。舌头缠到发麻,连心里也微微胀痛起来。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严丝合缝起来,她回母校遇到高中时的学长,又去了R大看他的表演。   自己费尽心思的讨好, 处处保护周全,全都是无用功。   他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嘴唇贴在她耳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嗖然放开她, 隔开了和她的接触,转身离开。   温菱大脑一片空白, 全身上下发软, 站都站不住。   阳光随着窗棱照过来,暖意打在脸上,有些许的晕眩感,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过了好一会,温菱平复好心情, 把凌乱的衣服整理完才回到会议室。   其他几个人在交头接耳,看见她进来后, 都是一怔。   邵南泽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杜律明脚步动了动,把桌子上的资料分发给大家:“既然人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他咳了咳:“那个,南泽刚好有事,就不参加我们的会议了,我代他把重要事项说下,顺便给大家分工。”   除了A大的这几个人外,湛博在K大跟着远程连线,负责项目的科技支持。   温菱找了个空位坐下,又起身把窗户打开,好让午后的风吹散她脸上的燥热。   发丝拂过她的脸,她双手撑着头,思维飞到窗外。   那时想的是,邵南泽大概不会再理她了吧。   果不其然,在那天之后,温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看到邵南泽。   正儿八经的课他都缺席,辩论队和项目组的活动全都不见人影。   温菱自己也忙,除了做项目,她还要时不时参加引导员排练,陈明昕和廖妍倒是找了她好几次,可一点时间都挤不出来,天天忙得倒头就睡。   就连想邵南泽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他就像在她的世界里人间蒸发,连杜律明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温菱没有向陈明昕打听过邵南泽,倒是陈明昕有次偶然提到,她那个堂哥好像又独自飞去阿勒泰野滑。   项目依然有条不紊地推进,邵南泽虽然人不在学校,但会指挥杜律明发布任务,把每个项目节点卡得很紧,有条不紊又能按计划进行。   这天,项目遇到了一个瓶颈,组员在会议室里探讨得很激烈,为了两个版面设计争得面红耳赤。   温菱觉得闷,走到楼外的小卖部买乌龙茶。   外头起风,天气不太好,她把头发扎起来,戴着帽子闷头往前走。   寒风里,一辆低调的黑色小轿车平稳地开过来,又在距离教学楼几十米前的地方缓缓停下来。   司机从车上走下,恭敬地开了后座的门。   邵南泽抿着唇,面容冷峻,双手插-兜从车上下来,径直走进教学楼里。   温菱站在对面的校道,又把帽子往下压了压。   她甚至希望邵南泽不会注意到自己。   十分钟后,温菱才慢悠悠回到会议室。   邵南泽倚在凳子上,长腿向前伸,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还是懒懒散散的。   杜律明在旁边给他说项目进度,一会抓头发,一会皱着眉,很是抓狂。   邵南泽不动声色地开口:“不就这么个事吗?”   “这事没定好,项目没法再往前推。”   “那你安排呗。”  邵南泽拉起眼皮,斜斜睨他一眼。那意思好像是说,连这点事都定不了,要你何用?   杜律明愣了半晌,摸着脑袋:“既然这个应用先做的建筑合同版面,要不先找一家一级承包商,要是连他们都看得懂,那就说明我们路子选对了。”   “行啊。”   好不容易联系上承包商,杜律明又犯了难:“那边说正在邻市赶工程,一时半会的赶不过来,说如果急的话,我们可以找人过去对接,也就一两天工夫,最长两天就能往返。”   邵南泽撇撇嘴:“你去呗。”   “老板,我们现在在赶进度,ddl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过去我其他的就不用干了。”   邵南泽瞥他一眼:“难不成你想安排我去啊?”   杜律明皮笑肉不笑的:“眼下就只有你这个大佬最闲了,来回两天,也就周末的事……”   “人事安排,敢情你就这么做的。”   净不干人事。   杜律明也想干点人事,于是看向温菱:“我记得你这个周末也有空的,对不对?”   温菱吃了一惊,犹犹豫豫的说:“这个周六我要参加引导员排练。”  “这样啊,那就去不了了?”杜律明有点失望,他本以为能撮合一下的。   温菱没有看邵南泽,转而对杜律明说:“是的,我去不了,还是安排其他组员去吧。”   谁想到有个组员猛地抬头,补了一句:“你还不知道吗?老师有事来不了,说这周的排练不用去了。”   温菱啊了声:“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个室友也是引导员,她告诉我的。”   温菱哦了声。   杜律明大手一挥:“那就这么定了吧,温菱,这周要麻烦你走一趟了。任务不重,就是负责对接,项目补贴我先给你记着,回头打你卡上。”   温菱不好拒绝,讪讪地笑。   到了出发前一天,杜律明又给温菱打电话,告诉她明天早上八点在校门口见。   温菱问,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杜律明在那边支支吾吾的说,你到时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杜律明看着邵南泽脸色:“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邵南泽回得平静:“帮什么帮?”   杜律明:“明天你不想开车过去吗,难道还要坐高铁?”   “谁想开车?”   “到底你怎么想的,能给个准信不?”   邵南泽轻笑了声,垂眸看了看手机,没回答他的话。   杜律明没和他计较来计较去的,单刀直入地说:“泽哥,你到底怎么了啊,犹犹豫豫的,都不像你了。”   邵南泽懒得搭理他。   杜律明笑得阴恻恻的,仿佛琢磨出什么来。   “你不会是被温菱发‘好人卡’了吧?”   邵南泽冷冷抬眸,嗤笑:“你看着我像个好人?”   “我看也是。”杜律明笑得不行,本来还想多调侃几声,但一想到眼前这人还自带老板的双重身份,又压了下去,带着关心问,“你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温菱讨厌你了?”   “她看起来讨厌我?”邵南泽突然问起。   杜律明一愣:“不讨厌?那也不算喜欢吧……”   这一下又踩到邵南泽的痛处。   他皱着眉:“瞎说什么。”   “行,我不掰扯了,”杜律明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其实你们两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她好像在避着你。”   邵南泽靠着椅子,闲闲地把一根烟夹在手指上。   未几,咬着烟,也不急着点燃,只是轻笑,像是自嘲,眼神晦涩不明。   “也没什么,就是亲了她。”   还不止一次。   第二天温菱起了个大早。   没有在邻市过夜的打算,她只背了包,简单装了外套和水。   清晨的校门口,只有一辆车突兀地停在那里。   司机靠在车旁慢腾腾抽着烟,看到她过来,才弹了弹烟灰,慵懒道:“上车。”   温菱沉默了好一会,还是上了车。   今天邵南泽亲自开车,车上除了他没有别人。一路上,邵南泽都很沉默,气氛就更加尴尬。   幸好温菱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一本民法法条,开始翻看起来。   等红灯的间隙,邵南泽抬眸看向她,偶然瞥见眼底她青灰色淡淡的痕,也不知道是不是项目累着的。他抿着唇不发一语,又接着开车。   到了建筑公司那儿,对方公司派了一个工程技术部的工程师过来接洽,姓林。   温菱总算忙活起来,拿着本儿一路询问,客户需求,可改进的空间,事无巨细记录下来。   邵南泽双手插-兜,没怎么开口,只是在一次对方讲话卡壳的时候,顺带提点了一句。   “不确定风险,除了意外地质地基、特殊水文气象条件,还有施工准备不足等问题。”   对方连声称是。   温菱愣了愣,记下来的时候想着,原来邵南泽对建筑工程,居然熟悉到了这种程度。   他对项目的把控也令人瞠目结舌,虽然没有用本子记,但每一个细节他都知道。   跑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林工热络地邀请两人留下来吃饭。   邵南泽理都懒理。   温菱笑笑说:“我们还得赶回去学校。”   林工热情得不行,把两个人看得紧紧的:“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让你们跑这么远,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就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温菱面子薄,不知道怎么拒绝了,邵南泽抿着唇:“随便。”   到饭店时,包厢都已经坐满了,三个人又去了大厅。   邵南泽倒是不讲究,   吃饭的时候,林工一直在努力找话题,又问起专业上的事,温菱温和地耐心解答。   林工一直和杜律明对接,看今天过来的只是两个普通大学生,女孩子长得娇俏可人,男生又是一副闲事莫理的样子,就动了点歪心思。   温菱低头夹菜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底下碰她的小腿,还以为是对方不小心,她把腿往里收了收。   没想到刚喝了一口汤,那种触感又再次袭来,还特意在她腿上停留了一小会,蹭了一下。   那人是故意的。   邵南泽一直没什么心思吃饭,看着手机,偶尔划拉一下,再想划的时候,感觉到桌子好像晃了一下。   坐在旁边的温菱,手上的筷子也有点儿拿不稳。   他的眼风徐徐看过去,看到温菱低头蹙眉,眼睫毛抖得像蝴蝶扇动翅膀一样,脸上全是不自然的神色。   温菱极力保持镇定。   她四肢是冰凉的,第一时间想尖叫,想喊人来,但是这人是学校对接的企业,今天他们是作为学校项目的代表来的,她很怕学校和项目都会受到影响。   这儿是大厅,不是包厢,人来人往,她不想闹得太难看。   邵南泽有时会看过来,她不想被他看出端倪。   温菱唇色抿得发白,偷偷拿出来手机,伸到桌布下,按了录屏键。   刚开始录了几秒,邵南泽忽而放下筷子,瞧了旁边一眼:“林工是吧?”他冷着一张脸,声音不高也不低,“有件事要借一步说话。”   温菱狐疑地看过去,在他脸上没发现什么。   邵南泽一向把心思藏得很深。   林工只以为是工作上的事,不疑有他,跟着走到人少的地方。   温菱目送他们走过去,手指捏得发白。   她录下来了,证据就在她手机里,她在想下一步要怎么走。   还没反应过来,后面院子里,忽而传来了林工的惨叫声。   另一边。   林工还以为邵南泽要给他看什么好东西,特意把头伸过去瞧。   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一记重拳,打得他七荤八素的。   邵南泽一拳过去,林工有点摇摇欲坠,还没反应过来,第二记拳风又挥出来。   林工这才哎哎呀呀的叫出声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邵南泽骂了句脏话。   看着对方出拳颇有章法,林工想跑,开始呼救:“救命啊,打人啦!”   邵南泽像拎小鸡一样把他衣领拎起来。   “你还有脸了。”   邵南泽没眨眼,第三拳打过去,林工就坐在地上直喘气了。   他被打傻了,也打怕了,直楞楞地盯着邵南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有点回味过来是什么意思了。   再然后,两管鼻血忽而就流了下来。   林工反手一抹,才反应过来是血,而后听见店家在旁边惊呼:“哎呀呀,这怎么打起来了呢。”   邵南泽带着一股冷风回到座位上。   温菱木着脸,和他对视:“邵南泽……”   他不由分说,拉起她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林工就在后头追出来:“你们打了人,还想跑?我已经报警了。”   温菱脚步滞了滞,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不安地看了邵南泽一眼。   像是感应到她的焦躁,邵南泽用拇指指腹揉了揉她手腕:“没事的。”   出警没那么快,店家也不敢招惹这两人,让出一个小厅让他们呆着。   林工在外头骂骂咧咧,大放厥词,扬言要让打他的人不好过。   小厅里的白炽灯亮得耀眼,温菱微微低着头,失神坐在那儿,缓缓才说:“你不应该打人的,我都录下来了。”   邵南泽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抬眸看着她:“把视频删了,等会有人问起,不要说起这事。”   温菱看了邵南泽一眼:“这是事情的起因。”   他唇角勾了勾,补了一句:“打人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关系。”   这就是要把她给撇清了。   温菱声音焦急,拿起手机想给人打电话,思来想去都不知道打给谁好。   邵南泽瞥她:“不用给谁打电话。”   “万一留有案底?”   他闭着眼,闲闲说:“放心,不用你以身相许。”   温菱不吭声了。   过了会儿,片区警员来了,看见林工被打得惨兮兮的,身上也挂了彩,把打架的两个人都给叫走了。   温菱也跟去了。   走出店门口时,邵南泽看向温菱:“记住我跟你说过的。”   温菱没说话,余光看见他一脚踏上了警车。   片儿警一开始以为温菱是目击者,问了半天,她什么都不知道,索性一摆手:“你和这事无关,就少掺和了。”   温菱突然抬起头,有点紧张地问:“那我同学怎么样了?”   片儿警拍拍她肩膀:“打架斗殴这事我们会处理的,你可以先回去等消息。”   温菱又追问今天会不会有结果,人能出来吗。   对方三缄其口,看来是不想说了。   今天气温有点反常,还没到夜里就起了风,温菱把包里的外套穿上,缩着身-子坐在门口的长板凳上。   门没关,冷冽的风刮在脸上生疼,灌进脖子里,浑身发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片儿警经过时,发现有人蜷缩在门口的凳子上,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温菱。   “你怎么还在这儿?”   温菱眼睛和鼻子都红了,整个人被风吹傻了,呆呆楞楞的:“我在等我朋友。”   那人叹了声,还是忍不住把她让进里头等,好歹不会在外面挨冻,又给她倒了杯热水,好心道:“没那么快的,要录口供,如果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还得送进去关几天。”   温菱点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想等等看。”   那人也不好透露什么,摇头晃脑走了,又叮嘱温菱就在那坐着,别乱看乱动。   时间如水,每一秒都难熬。   邵南泽前脚刚进去,甚至还没来得及录口供,后脚邵家人就知道这事了。   是邵浙曜亲自打电话过来问案情,听着听着,脸色难看至极。   邵南泽对着温菱的事当然绝口不提,可林工不行,被人三两下问了几句,啥都给招出来。   邵浙曜自然知道了前因后果,气得把电话给摔了,放了话,让人重重地、细细地审这小子,不能因为是邵家人有一丁半点徇私。   上头亲自盯着,下面的人没敢怠慢,连夜给两人验伤。邵南泽还好,只有手背上的软组织挫伤,林工伤得更重一点。   两人的讯问笔录很快出炉,案情也显而易见。   半夜里,一辆黑色轿车低调地开进来。   车内的人铁青着脸,降下车窗,露出一张和邵南泽长得相像的侧脸。   车里一片寂静,那人抿着唇,有种迫人的气势,气压极低。   邵南泽恰好从小门走出来,扫了两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但没吭声。  大半夜的,邵浙曜被小儿子气得脑壳疼,怒极反笑:“你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学的是法律,还晓得怎么打人构不成轻伤?”   邵南泽轻笑一声,没开口。   “听说你前阵子又去野滑?你哥已经不明不白折了一条命,你也不怕死,这条命又想折在哪里?”   邵南泽不笑了,这事对邵家上下而言,都是忌讳。   邵浙曜也是气急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缓了缓,才质问:“就为了里头那女孩子,做这些不值钱的事?”还打架斗殴,说出去都掉价。   邵南泽目光往里头撇一眼,他从小门走出来,不知道温菱还等在里面,还以为她早走了。   不管邵浙曜说什么,他不假思索想往回走。   “我的事你少管。”   邵浙曜气得叫住他:“别老做出格的事,安分点。你这条命不仅是你的。”   邵南泽勾起唇角,嗤笑了声:“就怕我一时想不开,也寻死了,邵家就后继无人了,是吗?”   邵浙曜脸色发白,不想再去回忆这一幕,气得不行,嘴角溢出一句:“你想死,我不拦着。”   “放心,还死不了。”   那么多次和死神擦肩而过,都没要了他的命。   邵南泽双手插-兜,头都不回的走了。   他好不容易才做完笔录,又验了伤情,可以从小门走。眼下,邵南泽又大大方方从正门进去。   门虚掩着,风依然冷冽,刮得骨头疼。   温菱半缩着,坐在离门口不远处的折凳上。她睡的不安稳,头耷拉着,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眼睫毛抖啊抖的,没有安全感,双手抱着自己。   邵南泽一步步走过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这么看着她,心里的冷风一下被吹散了,渐次生出暖意。   温菱做了个不踏实的梦,梦里邵南泽被人给抓走了,学籍没了,项目没了,什么都没了。她着急地向他伸出手,没追到人,反而把自己给弄醒了。   睁开眼,一个清冷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邵南泽半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温菱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着急站起来,一不留神被凳子绊了下。   邵南泽伸手扶她,顺带把人带到怀里。   他垂眸,刮她鼻尖,语气温软:“怎么还在这?”   温菱有点愣神:“你……没事了?”   “能有什么事。”他口气轻巧,见她手指发凉,又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兜里,手掌覆上去,“走吧。”   “那林工?”   “人没事,赔了点医药费。”   说起这个,邵南泽口气还有点不爽,感觉自己揍得少了。但这事是邵浙曜处理的,说是医药费,还有点封口费的意思。   反正那人现在还在医院,没有十天半个月起不来床,怕是不敢乱嚼舌根。   车子还停在饭店门口,邵南泽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温菱先上车,邵南泽随后坐进去,把人环在身前,牵着她的手,从刚刚就一直没有放开过。   她的手指纤长,柔弱无骨,邵南泽一个个指腹揉过去,又捏她掌心,爱不释手。   温菱能感受到邵南泽的指节分明,他手掌宽大,从手背上整个覆盖住她的手背。刚刚手指还发凉的,现在被他捂得手心快要出汗。   温菱被车里暖气烘得晕乎乎,刚刚神经还很紧绷的,看到邵南泽之后,总算是放松下来,放松下来后就有点犯困,眼睛眯着,脑海里也很乱。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发出来,她靠在他胸前,耳朵有嗡嗡的回响。   “困了?”   温菱瓮声瓮气:“我们去哪儿?”   今晚是回不去帝都了,邵南泽也不想开夜车,随便找个地方将就睡一晚。   他说:“带你去休息。”   温菱轻轻颤了下:“不回帝都了?”   邵南泽缓缓垂下目光,声音里是难得的轻松:“刚刚让你回去,你怎么不回?”   车窗外的景色流水浮灯般掠过。   温菱看着两个人交叠的双手,有些呆愣。   两人连体一样,邵南泽没有一丁点想要松开的迹象。太亲昵了,姿势,连带着语气,在这无人的深夜里,引人遐思。   见她闷葫芦一样,邵南泽忽而靠近了,在她耳边问:“所以,是因为担心我?”   温菱抬头,只看见他修长的脖颈,和突出的喉结,说话的时候,上下滚动,又欲又邪肆。   双手被他捏着,沿着她的掌心摩挲。   温菱睫毛眨动,低低嗯了声。   邵南泽低头看着她的鼻尖,闷声笑起来,像有烟花在心里炸开,绚烂无比。   她被他笑得耳膜发痒发麻,他嘴唇轻轻点她发顶,吊儿郎当又很懒散地说:“菱菱,你心里是有我的。”   他从背后抱着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说话间抱得更紧,像要把人压进自己身-体里。   “邵南泽……”   “谁让你等我的?那就不能放你走了。”他的声音暗哑,温热的气息把她整个人包裹住。   温菱瞥一眼司机,生怕被他听了去。谁知老死机,压根就对着后座的人不闻不问。   邵南泽嗤笑一声:“上次怎么去R大看陆骁了?”   温菱只好窝着声音解释:“是陈明昕叫我去的,不是故意去看他。”   “顺道的也不行。”   邵南泽闷哼一声,隔着她的衣服啃咬她的肩膀,没有用力,只是发痒。   “只是说了几句话。”   他强势又蛮不讲理:“说几句话也不行。”   这种语气和调调,和往常吊儿郎当的他不太一样,温菱整个人僵住了。   下一秒,他把头埋在她颈窝,像是要惩罚她一样,把气息喷薄在她锁骨处,越发痒。   “三番五次拒绝我,你好狠的心。”   温菱想躲,左右腾挪了会,被邵南泽用力按住。他呼吸急促,把她压在身前,哑声:“菱菱,别乱动。”   温菱愣住了,睫毛眨了眨,感觉身后的人就像一个火球,浑身滚烫。她等了好久才哆哆嗦嗦问他:“你、好点了没?”   “没好。”他摸索她的唇,轻声哄着,“菱菱,我想亲你。”   温菱迷迷糊糊地回应,手无意识地搂着他脖颈。   “唔……” 第34章 南风入怀   温菱和邵南泽去了一趟邻市回来, 杜律明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两个之间的气氛,奇奇怪怪的。   他跟着邵南泽走到外面,用眼神示意:“你们俩不对劲。”   邵南泽靠在墙上, 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烟, 瞧了杜律明两眼。   “就你话多。”   杜律明被烟呛了口,咳了咳:“泽哥, 都到这份上了, 你到底行不行的?”   邵南泽笑起来:“你才不行。”   昨天晚上到酒店门口时, 温菱已经困得睡着了。   邵南泽把人半抱上房间, 看着她睡着的侧颜,俯下身,在她唇间啄了啄。   温菱皱了皱眉,伸手要去挡。   他又把她的手给捏在掌心揉捏。   迷迷糊糊间, 温菱被吻得醒了睡,又睡了醒,什么时候再度睡过去的都没了记忆。   等她完全睡着了, 邵南泽才走到浴室里, 冲了个冷水澡。   没过多久,天微微亮, 邵南泽的手机忽而响了。   怕吵醒温菱, 他走到阳台边听。   邵浙曜被气得一夜没睡:“敢情你找来找去,就找了这么一个破落户?”   父母离婚就算了,当妈的还是傍上暴发户抛夫弃女的。   他在那头冷笑:“龙生龙, 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你好好想想, 是不是这个理儿?”   凉风将邵南泽的衬衫吹得鼓起,他指尖夹着烟, 低头吸了一口。   “那又怎么样?”   她是怎么样的,他都喜欢。   邵浙曜被他那不冷不热的态度给刺了一下,摇了摇头:“你别跟我说,你认真了,还上心了?”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你还有心的话,在你哥死后就不该玩物丧志。”   那头斩钉截铁,“我告诉你,这种小女朋友,玩玩就行了,带回家绝对不行。”   啪地一声,邵南泽把电话给挂了。   温菱躺在床上,眼睫毛抖了抖。   她早醒了,偷摸着抬起眼,看见阳台边上的淡白烟雾缓缓散开,没看清邵南泽的表情,却清晰地听完了他的所有对话。   翌日,练习完引导员动作后,温菱把立牌放进框里,拿到场边的储藏室。   推拉门哗啦一下被人打开。   邵南泽在外头进来,从后面环住了她。   温菱双手脏兮兮的,半抬高着,不敢去碰他,又回过头:“你干什么?”   “接我女朋友回宿舍。”   温菱瞥了眼外面:“别这样,我手上脏。”   他搂着她的肩,把头埋在她颈窝处:“……我不介意。”   早上才不过在项目组办公室里见过,现在又黏糊成这样。温菱没辙:“你总得让我把东西整理好了。”   “不管了,反正没人过来检查。”   他大手一揽,把她抱上旁边的台阶,身-体朝向自己,和她额头相抵。   “等会去饭堂吃好不好?”   温菱点头。   邵南泽心情很好,把她的手叩到掌心。   面前的男人又高又瘦,穿着黑色卫衣,领口敞开着,锁骨又直又白。   温菱只轻轻一伸手,就搂住他的背脊,她手上没用力,在他的尾椎骨那儿垂啊垂。   邵南泽心下一凛,尾椎骨都颤了颤,把人揉到身前,不动声色地哄她。   “菱菱,亲我。”   温菱往后退了退,避无可避,浑身都是他的气息。   她腆着脸:“怎么亲?”   邵南泽一脸晒笑,伸手刮她脸颊,哑声:“昨晚上怎么亲的,不记得了?”   他想要她主动亲他。  温菱调整了坐姿,扬起头,把下巴送上去。   他低下头,她才勉强能够到他的脸。   两个人的嘴唇贴了贴,邵南泽没闭眼,伸手揉她后脑勺,另一只手摩挲着她的下巴和耳后。   耳鬓厮磨,鼓膜里跳动的都是彼此的心跳声。   温菱呼吸不稳,伸手抓他衣服,他顺着把人往怀里一带,手上按着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掌心都是火热的,所及之处像极了燎原。   隔了好久,有人把掩映的推拉门拉了下,看到这火热的一幕,吓得连声说:“不好意思,我进来拿东西。”   随后又把门关上。   室内有一秒的寂静,火热的两人匆匆分开。   温菱靠着邵南泽,眼神迷茫:“现在怎么办?”   他低声晒笑,把人从台阶上托下来。   “你信不信,现在外面全都是等着看我们的人。”   温菱怔愣的点头,发软的双手被他紧握。   邵南泽笑了下:“就这么怕?”   突然外头的门又被人敲了下,那同学没有敢把脑袋探进来,只能扬声:“你们两个好了吗,我们要还运动器材。”   这下温菱没办法再当鸵鸟了,邵南泽拉着她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运动场上还有好多上体育课的同学,两人走到的地方,都是一阵惊呼。   还没走到饭堂,已经让人围观了上千遍。温菱显然有点无所适从,邵南泽把她牵得紧紧的,生怕把人吓跑。   吃完饭,邵南泽把温菱送回宿舍楼下。   他捏她手背:“怎么?”   “被太多人看着了。”温菱整一顿饭都吃不踏实。   邵南泽勾着她的手,好声好气地哄着:“以后多吃几次就好了。”   两人粘得太紧,温菱试图推开他:“我回去了。”   他不情不愿地松开,低低地笑,又看着温菱走进宿舍楼好久了才离开。   温菱还没走到宿舍就被叫住了,赵馨愉怀抱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在楼梯间。   她静静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十分不忿。   “居然是你,居然会是你。”   温菱没想惹她,只是平静地说:“可以让一下吗?”   赵馨愉扯出来一丝笑,忍了好一会还是说:“别傻了,你玩不过他的。”   “谁玩谁还不知道呢。”   赵馨愉并不觉得好笑,从一开始她就没把温菱当对手。   “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家背景?这样的人,不可能和我们这些普通人在一起的。”   温菱挑了挑眉,对这句话并不觉得吃惊。   赵馨愉也猜到温菱是知道的,她脸上神情很淡然。之前分手的一段时间,她伤心难过,还一度去找过骆安娜的茬,后来发现连骆安娜都没讨到半分好处,明白了自己和邵南泽就是天渊之别,两个世界的人,也因此断了自己所有念想。   温菱:“赵馨愉,我想上楼了。”   赵馨愉咬着唇,侧身让了下。   温菱从她身边经过,脚步匆匆往楼上走。   快走到拐角处时,赵馨愉抬起头,忍不住扬声:“你信不信,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温菱加快脚步,穿过走廊和楼梯,关上宿舍的门,一直扑腾跳跃的心才总算安定下来。   只是宿舍里孙萌萌和安珂也都在等着,论坛上的帖子都刷爆了她们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温菱痛快地承认了。   孙萌萌:“我老早知道他喜欢你了。”   安珂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不然的话他怎么老替你出气,辩论队那次不是把骆安娜给气得够呛。”   孙萌萌接着说,“还有,前阵子温菱去livehouse夜不归宿吗,那天晚上邪乎得很,我在阳台上看见有个人在楼底下不停抽烟,我一看,那不是邵南泽吗?当时还给我吓一跳。”   “看来他是蓄谋已久啊。”安珂捅一捅温菱,“快说说,和邵南泽谈恋爱,什么感觉?”   温菱的手机刚放在桌子上,就收到一条信息。   泽:【有点后悔让你回去了。】   她脸上又热起来,咳了咳,把手机放到一边,但还是被好友看见了。   “也就……那样。”   “果然是在热恋中,”孙萌萌一脸坏笑,“哎呦,和邵南泽谈恋爱,都是能在毕业后吹嘘一辈子的事了好不好?”   温菱有点没底气:“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安珂安慰她说:“别想那么多,万一他就栽你手里了呢?”   孙萌萌:“就算只能谈一阵子,能和这么帅的人谈,这辈子也值了!”   温菱点头,表示同意。  到了周末,项目组的人突发奇想,策划了一场野外露营。   周五下午一群人从学校出发,除了组员外,又七加八加叫了其他人,最后十来个人凑了三辆车。   邵南泽没有自己开车,在后座上懒散眯着眼,左手拉着温菱:“路上有一个多小时,先睡会。”   温菱摇头,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也没那么困。”   “眯一下也成。”   邵南泽把她搂到怀里,又拿过自己外套披在她身上,另一只手穿过脖颈搂着她的肩,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她一缕头发,过了会,又懒洋洋地用食指摩挲她脸颊。   车子颠簸,邵南泽又时不时勾她心弦,温菱睡不着,索性打开手机看小组作业的群。   “是不是太暗了?”邵南泽几乎是同一时间打开车上的灯,“在车里看手机不好,伤眼。”   “好像没什么作业。”温菱舔-了-舔唇,索性收起手机。   邵南泽一直紧紧盯着她,心领神会将保温杯递给她。   温菱打开抿了一小口:“烫。”   “是吗?”   邵南泽把保温杯接过来,打开水杯吹了吹,又伸手捏她下巴,仔细端详,“舌头怎么样了?” 第35章 南风入怀   邵南泽低头端详温菱的唇舌, 又将她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   “晾一会再喝水,还想吃什么?”   “够了,我不饿。”   温菱睫毛颤了颤, 看向在前面开车的杜律明。   杜律明从后视镜里忍不住看向后面两人, 这才不好意思地收回眼风,讪讪道:“你们两可以当我不存在……”   邵南泽长手一伸, 把温菱搂在怀里, 看向杜律明, 懒懒道:“你最好是。”   杜律明看得一愣一愣的, 觉得邵南泽真是宠得没边了,吃了满嘴狗粮,过了回才回过神来,继续开车。   到了目的地, 组员们开始把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扎帐篷的扎帐篷,提行李的提行李,组里租了一间别墅, 杜律明负责分房间。他屁颠屁颠跟在邵南泽身后:“要不要帮你们安排一间房?”   邵南泽瞥他一眼, 没出声。   杜律明压低了声音:“那就这么定了?”   邵南泽目光移到温菱那儿,她正在帮一个组员拍照, 笑得一脸天真。   杜律明快步走去办入住, 没走多远又被邵南泽给叫回去。   到了最后,除了两对情侣分到一间房,其余的都是住单间。杜律明把房卡递给温菱, 悻悻然叹了口气:“泽哥真宠你。”   他不过想帮他们安排同一间房,就被邵南泽给骂了一顿, 不就是怕温菱多想嘛,住一间房怎么了。   温菱不明所以, 拿了房卡回房。   再出来时,其他人都已经烤上了。   邵南泽一个做什么都恹恹的人,居然坐在那儿专注地守着几串烤肉。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邵南泽这么宝贝一个人,连烤肉都要自己亲自盯着。杜律明不怀好意笑起来:“温菱来了,你这几串烤肉火候能行了吧?”   邵南泽回他一个滚,转而看向温菱:“饿了吧?”顺手把几串烤肉放到碟子上递过去。   烤肉色泽金黄,没有一个地方是过火的,和其他不是前面焦就是后面黑的烤串形成了鲜明对比。   温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你吃了吗?”   邵南泽侧过头看着她:“我看你吃。”   温菱有些赧,低头吃了下,尝了尝味。   邵南泽下意识问:“好吃吗?”   温菱点了点头。   杜律明刚烤了串过火的鱿鱼,蹲在一旁研究邵南泽烤的串。   真是邪门了,这人连玉米都火候均匀!   “泽哥,你这怎么烤的?”   邵南泽挑眉,笑得张扬:“用心。”   温菱正在咬一颗芝士丸子,差点被呛到。杜律明捂着心口,嗷一声:“我被暴击了,能不能申请工伤?”   邵南泽轻晒:“这就伤了?”   这才哪到哪。   其他人笑闹成一片。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不过是一段普通的校园恋爱。只有杜律明才知道温菱对邵南泽来说有多特别。   烟熏火燎,烤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温菱回到房间梳洗。   洗完才发觉大姨妈突然降临。   她连晚饭都没吃,又回到床上躺着。过了会才发觉有人按门铃。   打开房门时,邵南泽就靠在门旁的墙上,眼里满是担忧:“怎么没下去吃饭?”   头顶的灯光很亮,像是给他罩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温菱汲着拖鞋,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不舒服?”邵南泽伸手摸她额头,又侧身进来,和她面对面。   温菱脑袋发懵,有点站不住,抓着他衣角:“没什么,老毛病了。”   邵南泽眼风徐徐一探,看见桌子上放着的止痛药,有点明白了。   “菱菱,我能帮你做什么?”   温菱摇头:“我吃了止痛药,疼一会就行了。”   她又回去床上躺着,邵南泽搬了把凳子坐到旁边,侧头看着她。   温菱有点受不了他的目光:“你不回房吗?”  “在这还能照顾你。”室内有些热,邵南泽起身脱了外套,里面的长T被拉起,露出一截腹肌。   温菱瞄了眼,感觉下-腹有一股暖流,在看到他的时候越发汹涌。   这男人简直就是个行走的荷尔蒙。   她拉起被子,紧张又心悸:“你在这里,我陪不了你。”   邵南泽晒笑着坐到她身边,目光在她脸上游离:“是我陪你。”   温菱皱着眉,没吭声。   “很疼吗?”他问。   她瓮声瓮气嗯了声。   邵南泽俯身,低下头:“菱菱,要不要我抱着你?”   温菱脑海昏昏沉沉,感觉到床往下陷了一点儿,随后,邵南泽掀开被子,从后面环着她的腰:“哪儿疼?”   他的手覆在她手上,她眨了眨睫毛,拉着他的手摸了摸小腹。   邵南泽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掌火热,放在那儿,痛感舒缓不少。   两人气息纠缠,即便这样,也有点难耐。   邵南泽躺得僵直,不敢乱动,怕一动就失了意志力。   温菱软软地贴在他身上,眼睫毛一抖一抖的,唇要碰不碰的就在他唇边。   “要不要……亲?”   温菱主动问的,也轻轻贴了上去。   邵南泽手上力气大了点,加深了这个吻,湿糯糯的,勾缠着不放。   过了很久才放开她,温菱大口喘气,眼神迷离。   他一边抚着她的背顺气,一边懊恼:“……没想亲你的。”她身体不舒服还欺负她,真是有点不绅士了。   温菱脑袋发蒙,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靠过去。   他的身-体像火炉,身旁环绕的都是他的体温和气息。   静了几秒,温菱看着天花板,忽而问:“邵南泽,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呀?”   邵南泽眸光微闪,看她小小软软的鼻尖,湿湿糯糯的唇形,忍不住低头啄了啄,喉结滚了滚,手心烫贴,忍得难受极了。   “很久前。”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喜欢了。   温菱眨了眨眼睛:“喜欢我什么?”   他低头,啄了啄她眉心:“哪哪都好。”   第一眼就喜欢的人,怎么看都喜欢。   温菱用被子捂着脸,嗓子像是被堵住了,脸上燥得慌。   邵南泽眼尾发红,将她连人带被拥入怀里,喉咙咕哝一声:“后悔了?”   她嗯了声,眼神迷茫:“有一点儿。”   邵南泽低头看她,又压着亲下来。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剩下的声音全部卷到她的唇舌里,只剩下呓语。   两人又勾缠了好一会,邵南泽才放过她。   万籁俱寂,只有台灯投影出来紧紧依偎着的两个人。   邵南泽下巴抵在温菱细小的肩膀上:“其实我挺混的。”   温菱眨了眨眼,闹了好一会儿,她有点犯困,但还是抓着他衣服一角,示意他继续说,讲那些夜深人静、在被窝里的悄悄话。   邵南泽声音很低,目光晦涩,像缓缓流淌着的大提琴音。   “我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叫邵念北,就比我大十几分钟。他比我优秀多了,从小就按照长子嫡孙的标准去养着,事事要争第一,我躲在他背后,一直安逸地做一个万年老二。”   事情从什么时候起发生了变化呢,就像一个星球在不知不觉间就改变了轨道,最终引起这件事的不过是一只蝴蝶扑扇的翅膀。   邵南泽勾着唇,自嘲的笑了下:“高二那年,我拿了奥赛一等奖,他的名次在我后面,又被我父母嘲讽了几句,大半夜翻墙出去,从墙上摔下来,失救后很快就离开了。”   也许当时念北只是一时气愤,想引起邵家关注,正是叛逆期,谁又能想到从二楼矮墙摔下来,会遭遇意外。   但邵南泽还是把这件事归因于邵家,如果不是他们把人逼成那样,他就不会想逃离那个可怕的樊笼,意外也不会发生。   同样的,他也原谅不了自己,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不断地用极限运动来挑战生命,只是死不了,就只能以玩票的性质苟活着。   “邵南泽……”   温菱不知道怎么安抚他,把他抱得更紧。   他亲了一下她细细软软的发旋,声音苦涩:“菱菱,我是刽子手。”   邵南泽也有自己的考虑,他想剖白自己,加大天平这边的砝码,让温菱离不开自己。   “你不是。”她仰起头,把自己的唇贴上去。   半夜里,温菱起来上洗手间,发现邵南泽还没走,一直保持着战战兢兢抱着她的姿势。  她动了动,他就醒了,咕哝:“想去哪里?”   “洗手间。”温菱细声细气地说。   他在她身后跟上来,又在洗手间门口守着。   温菱不解:“你做什么?”   “没开灯,怕你摔着。”   去完后,他又让她回床上躺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哄睡。   温菱假装睡着,等他呼吸平稳后才睁开眼,在黑暗中凝视他的睡颜。   他连睡觉都把手放在她说不舒服的地方,帮她捂着。   温菱有点伤感,如果她和邵南泽的关系能够一直停留在这么烈火烹油的时候,也许到后面就不会那么决绝。   不得不承认,今晚邵南泽说的话对她造成了困扰,她知道他在试图勾起她的同情。   可当理性战胜感性,温菱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分手的,她确定自己会离开他,只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得比较体面。   这段感情正在走倒计时,就像一个倒过来的沙漏。 第36章 南风入怀   一场秋雨一场寒。   温菱没有关窗, 早上起来发现窗棱上润湿一片。   昨晚上她做了一场梦,醒来后不记得梦到什么,只觉得仿佛还是在大学读书的时候, 想想很是心悸。   幸好这种沮丧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不见。   一大早书记员陆子昂就打电话通知, 之前办的醉驾案子退回补充侦查了。   补充的内容把之前几个没想到的点都找了出来,比如刹车痕迹, 还有当天下雨的视野环境, 检验报告的错漏等等。   这对委托人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案子到了审判阶段也会松快不少。   温菱在电话这头对陆子昂道谢。   陆子昂倒很实诚:“别谢我, 要谢就谢邵检,这些都是他列出来的,我只是做了打字的苦力活。”   本来只是一件很小的案子,没想到邵南泽也花了心思和时间。   放下电话后, 温菱暗自告诉自己不要多想,邵南泽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她不应该对他的办案能力有所质疑。   温菱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到一边, 手机忽而响了。   陆骁在那头很是焦虑:“不好意思, 我有紧急任务,今天下午能不能去接一下陆宝?”   另一边。   陆子昂挂了电话, 悻悻然对上邵南泽探究的眼神。   邵检的声音明显不悦:“……以后不用对办案律师说太多细节。”   陆子昂摸了摸头:“邵检, 这些细节都是你想到的,我也不能平白抢了你的功劳。”   “这算什么功劳。”   “不算功劳?我看是帮了温律师大忙。”   “作为书记员,你应该想想怎么提高你的办案水平。”   “……”   陆子昂被呛了一下, 只能低头继续打字。   过了会儿,邵南泽不动声色从盒子里拿出一只烟, 懒散靠着椅子,闲闲地夹在手上。   刚刚本来要写一句起诉词, 话到嘴边全都忘了,被陆子昂一个电话搅得稀碎。   温律师温律师,他到底讲了几句温律师。   一个上午,工作效率被严重拉低。   到了下午,邵南泽索性拉着陆子昂出外勤。   手头恰好有个虐待案件,小孩才五岁半,和生母、继父一起生活,不料惨遭两人虐待,被邻居发现举报,解救出来后,现在跟着生父一起生活。   案子还没排期,需要等小孩的伤情鉴定出来。   邵南泽和陆子昂这次就是一起去察看小孩的恢复情况。   车子开到一半,恰好堵在市中心繁华路段。陆子昂左右看了看,多嘴提了句:“在这堵也是堵着,旁边就是商业综合体,要不去给小欣买几件新衣服吧?”   小欣就是案件的受害人,生母和继父太狠毒,身上没几块好肉,上回过去,那模样惨不忍睹,就连看惯了卷宗的大男人都心怀恻隐。   邵南泽想也不想,同意了。   车子往左拐,进了商业体的地下停车场。   两人穿着便服,邵南泽宽肩窄腰,只是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都让人移不开眼,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服饰类在四楼,靠近电梯处有一家卖婴幼儿衣服的专卖店。  邵南泽和陆子昂走进去,两人身形高大,又都很年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店员很是殷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陆子昂比划了一下小欣的身高:“大概这么大的孩子,五岁半,应该买什么尺码好一点?”   邵南泽双手插-兜,漫不经心站着,眼风一探,在看到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时,微微抿了唇,神情忽而冷下来。   不远处,温菱站在橱窗前,认真挑选儿童益智启蒙玩具。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扎着冲天辫,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拽着她的裙角。   “宝宝喜欢哪个?”   温菱手里拿着一款毛毡书和益智拼图,蹲下来问陆宝。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听得邵南泽又皱起眉头。   陆宝太小了,还不太懂得分辨什么好、什么不好,滴溜溜转着一颗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店员在一旁推荐:“这两款都是最近热卖的产品,小孩子玩得很好的。”   温菱也觉得这两款都不错,都买下了。   店员看着年轻妈妈和小孩,忍不住说:“你家宝宝真可爱,长得真像你。”   温菱笑笑,摸了摸陆宝的头。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心里像被人扯了下,邵南泽象征性地垂眸,正要收回视线,就听见陆子昂朝着旁边打了声招呼。   “温律师,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温菱这才回过头来,看到陆子昂旁边那抹长身玉立的冷峻身影,猛地打了个激灵,像被刺了一下。   被她拉着的陆宝也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对面两个陌生的叔叔。   陆子昂看了眼,狐疑:“这……你侄女啊?”   陆宝有点紧张和害羞,被那个高个叔叔看得胆颤,缠着温菱要抱,嘟囔着:“要抱抱。”   温菱把陆宝抱起来,摸着她的头,解释着:“宝宝太小,有点怕生。”说完又看向陆宝,“宝宝,叫叔叔。”   陆子昂低头逗了逗:“她名字就叫宝宝吗?”   “叫陆宝。”   陆子昂转而看向邵南泽:“巧了,这孩子跟我一个姓。”   邵南泽的语气很淡:“又不是你生的。”   陆子昂哭笑不得:“邵检,别开玩笑了,我去哪儿生出来这么一个小孩。”   邵南泽撇着嘴没开口,垂眼看向陆宝,越看越觉得样子很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过。   陆宝本来就憋着嘴,被他这么一盯,又哇地一声哭出来。   温菱手忙脚乱地哄着,心里惴惴。   今天实在状况百出,本来手心不出汗,现在背后汗津津的,又粘又腻。   邵南泽目光浅淡,却像能洞察一切。   温菱不知道要做什么来打破这难堪,幸好店员很快把陆子昂挑选的衣服拿过来。   他们只是碰巧路过,还得去办案,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温菱注意到钱款是邵南泽给的。   陆子昂还适时解释:“买给一个案子的受害人,很小,才五岁半。邵检特意掏腰包……”   邵南泽在前面催他:“走了。”   温菱抬头,看着高大身影离开。   陆子昂脚步匆匆,紧随其后,在店门口看到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人。   两人快步走到电梯前,眼风一探,瞥见陆宝跌跌撞撞朝着那男人跑过去。   男人身量高大,把小姑娘一把抱起来转了个圈,看着就是个宠溺孩子的爸爸。   陆子昂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番:“邵检,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大学哥儿们追不到温律师了。”   邵南泽斜靠在栏杆边,睨了眼。   “那男的确实帅,气度不凡,”陆子昂接着说,“只不过你说温律师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要做人后妈呢?”   邵南泽扫了两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冷然:“诽谤和侵犯名誉,你选一个。”  陆子昂适时地闭嘴了。   他发现不能和邵检聊八卦,会把天聊死的。   尽管敲打了陆子昂,邵南泽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刚走出店面时,他和那个年轻男人擦肩而过,打了个照面。   他认出来那人是陆骁。   邵南泽扯出来一丝苦涩的笑。陆子昂的推断虽然毫无根据,但确实只有一个指向。   陆宝肯定不是温菱的孩子,可他们那么亲密地在一起,关系难辨。   同样地,陆骁也认出了邵南泽。  他把陆宝放在推车里,频频向温菱致谢。   “又给你添麻烦了,如果不是我今天脱不开身,也不会麻烦你跑一趟。”   “对了,”他抬眼,“刚刚我在店门口遇到一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是你以前的大学同学,姓邵的。”   温菱把头发捋到耳后,嗯了声。   邵南泽的气质让人见之难忘。   陆骁问:“有没有打招呼?”   “就说了几句话。”   “他也看到陆宝了,不会误会了吧?”陆骁眼眸莫名动了动。   “看到了也没什么。”   温菱想了想,忽而说,“我们也分手很久了。”   陆骁低头,看到温菱的睫毛颤了颤,莫名觉得心口一涩。   车上,邵南泽一直都很沉默,陆子昂以为他是因为案件的事心情不爽,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谁知道回去院里,这位冷脸检察官又给他找了一堆事做。   先是把手头收到的法律意见书都做了批注,又把好几个案子的卷宗拿出来翻,陆子昂快要被卷死了。   到了九点多他实在是撑不住,走了。   剩下邵南泽一个还在院里。   凌晨一点,邵南泽把期中一个案子的二十九卷案卷全部看完,还给院里另一个科室发了文件,那个同事看到文件吓坏了,大半夜的回复收到。   做完这些,邵南泽还是没有睡意。   他闲适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   湛博:【查到了,陆骁早几年毕业的时候就英年早婚了,婚后不久就生了个女儿。】   过了会,手机又震了下。   湛博:【他女儿怪命苦的,刚出世没多久,妈妈就没了。现在他一个人带着小孩,没再婚。】   邵南泽慢条斯理抽出来一根烟,食指不紧不慢地敲击桌面,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第37章 南风入怀   后来温菱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邵南泽。   可即便没看到他, “邵检察官”这几个字还是经常被同行挂在嘴边,就连他近期办的一个虐待案都频频上热搜。   案件很敏感,生母、继父虐待, 小孩惨状被记者披露出来, 引起网上一片哗然。   有公众热度的案件最棘手,律所里不乏讨论的声音。   “听说这回邵检做出了法定最重的量刑意见……”   “那是, 他什么手腕啊。”   “遇到邵检算这人运气不好了, 案件这么恶劣一定会从重处理的。”   “这种人渣, 早该认罪伏法。”   温菱洗了把脸, 继续伏案工作。   这天接了个诈骗案件,被告人是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年轻人,打暑假工,在所谓的“金融公司”上了十几天班, 就被抓了进去。   委托人是他父母,到了傍晚时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找到律所来, 哭唧唧的说自己能提供线索。   “还没吃饭吧?”温菱看了眼时间, 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来花,“不介意的话我们边吃边说。”   吃饭的地方离律所不远, 日式隔间保证了私密性。   店员把两人带到包厢, 推拉门划拉一下关上。   温菱倒了杯玄米茶,让女孩子稳定情绪:“现在可以慢慢说了。”   女孩子耷拉着头,吸了吸鼻子:“其实我是他女朋友, 他去公司上班,是为了给我买手机……”   “这不能构成动机, 对案件没有什么影响。”   对方哭得很厉害,翻来覆去都是讲男生怎么对她好, 还有男生在学校的事情,温菱耐心解答,时不时记下有用的线索,空闲时抿一口茶。   幸好她把吃饭的时间给分出来,可以慢慢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店员划拉一下把包厢门打开上菜,隔壁刚好来了一群人,鱼贯进入包厢。   温菱眼尾轻轻扫了会,发现有几个都很眼熟,像是东院那群人。   有人似乎看到温菱了,但仅仅只是一瞬,打个照面的功夫,推拉门又给半阖上了,只留下一条一人宽的缝隙。   温菱很快移开目光。   另一边。   邵南泽漫不经心走在人群最后,等众人都进了包厢,才慢悠悠地坐在角落里。   他几乎不参加单位聚餐,这次是几个科室的实习生转正,众人好说歹说,硬是把他给拽过来了。   七、八个人落座,全都是年轻人,说说笑笑的,气氛融洽。   陆子昂的注意力全被科室里一个实习生给吸引,卖力地献着殷勤:“席锦,你要不要试试这里的鲑鱼茶泡饭?”   “我吃不惯那个。”席锦摆了摆手,注意力又全放在角落里的另一个人身上。   众人说说笑笑,但他始终坐在那儿,眉眼都淡淡的。   席锦细细观察过,邵南泽吃饭的时候很认真,用筷子把寿司上点缀的葱花给拨开了,慢条斯理地咀嚼,也懒得开口说话,只是在别人讲话时,闲闲地抬起眸子。  低头时,眼睫毛微微颤着,落下一大片阴翳。   邵南泽平时高深莫测的,席锦很少有机会接触到他,今天算是头一回。她厚着胆子想和他搭话,几次想开口,又把话给吞进肚子里。   还好有人提议喝清酒,场子一下热络起来,话题也渐次打开,不再是乏善可陈的案件了。   有个新来的实习生刚刚和女朋友分手,说着说着就有点感伤:“校园恋爱,到了工作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其他人为了安慰他,也都纷纷爆出自己的经历。   “这算什么,我四年长跑呢,不也敌不过距离。当时我还去挽回过,没辙,人家铁了心就是要分。”   “我不也是。”   “你们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吗,是用自己所读的专业去查自己的男朋友!我读侦查学的!”   陆子昂讪讪地:“你们别这样,我还是个单身狗呢……大学四年,连个异性都少见。”   话题像是击鼓传花一样,到了席锦那儿。   她脸微红,说完了自己的,又腆着脸问:“邵检,你大学的时候谈过没有?”   这问题要是放在平时,确实有点过了,但今天晚上大家都喝了酒,心理上放松了些,那么多人又只有邵南泽没有发言过,也就不显得突兀了。   况且,这句话也是问出了大伙心中的疑问。   这一屋子人,全都齐刷刷地看向邵南泽。   邵南泽靠着椅背,眉头皱了下。陆子昂急忙打岔:“哎,邵检是什么人,那肯定是A大的风云人物。”   其他人闻言又马上接话:“应该问邵检,大学时候一共谈过几次吧?”   “不止啊,邵检还去国外交换过呢。”   “你这话就过分了啊,搁这儿编排邵检呢?”   邵南泽眼皮一抬,声音淡淡的:“一个个的,胆儿肥了。”   陆子昂嬉皮笑脸凑过去:“邵检,难得今晚凑在一起,你就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吧。”   邵南泽把手放在桌子上,食指无节奏地敲击着。   他口风仍旧闭得紧:“好奇害死猫。”  其他人揶揄着:“这也没什么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陆子昂笑嘻嘻的:“大家不用猜,看邵检这表情,肯定是谈过了。”   几个年轻的已经在起哄,好不容易撬开了科室大神的嘴,那叫一个兴奋。   邵南泽也没恼,不过比这些实习生早来一两年,平白多出几分稳重的阅历感,和这些小朋友在一块犯不着生气。   只是忽而有人问:“邵检和大学的女友不会现在还在一起吧?”   邵南泽揉了揉眉心,冷静溢出一句:“……早分了。”   这事不算稀奇,但很明显邵南泽并不愿透露太多,他甚至起身,说是到外头抽烟去。   这就是彻底不想谈起这事的态度了。   他这一走,包厢里热络的气氛顿时静了下来。   大伙儿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去触邵检的霉头。   坐在陆子昂旁边的男生犹犹豫豫开了口:“我们是不是开玩笑开过头了?我没见邵检脸这么黑的。”   另一个说:“这也不算什么吧?我们大伙不也自揭伤疤了,邵检没道理这么小气的。”   陆子昂悻悻然说:“那是,我觉得邵检也就是不愿意说而已,并没有生气。”   讨论完邵南泽是否生气的事之后,众人的心里总算不再那么七上八下。   而席锦也从刚刚的担惊受怕,变成了有一丝丝的欣喜。邵检说早分了,是不是说明他现在就是单身呢?   她觉得自己仿佛又有希望了。   有人开口:“邵检条件那么好,他前女友一定也很优秀。”   “他是A大的,会不会前女友也是A大?”   “改天问问我A大的同学不就知道了。”   隔壁包厢里此起彼伏的起哄声、闹腾声也传到了温菱这边。   她的问话已经临近尾声,吃饭的时候旁边隔间的讨论声时不时地飘过来。   隔音不算太差,但推拉门有缝隙,仍旧能听见只言片语。   再然后她抬起眼,看见有人从旁边隔间走出来,那人身形高大,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清峻而敛然。   隔壁包厢的话题从邵南泽又引到他的前女友身上,只可惜讨论来讨论去,都没有人知道是谁。   温菱拿着筷子的手一抖,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   等到邵南泽抽完烟回到隔间,她才起身说:“时间差不多了,要不我们走吧。”   今天太不凑巧,她不想和那群人碰面。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温菱和当事人在前台结账,只前后脚的功夫,隔壁包厢的人也吃饱喝足,陆续走出来。   日式餐厅的前台逼仄,不一会儿就狭路相逢。   有人认出温菱,互相打了声招呼。   邵南泽依旧走在人群最后,他没来得及和温菱打招呼,她已经拎着包,脚步匆匆和当事人一起走出小店。   叫车软件又在排队,温菱独自在门口等着。   过了会儿,东院那群人又鱼贯从小店门口走出来。一行几个人中有几个没喝酒的,径自去停车场取车。   剩下的人全都在门口等着。   邵南泽没开车过来,他的车还在院内停着,今晚得搭陆子昂的车一段。   东院几个聚餐的人一共开了三辆车,另外两辆把人给接走了,剩下邵南泽和席锦,都是搭同一辆车的。   夜风微凉。   温菱站得离邵南泽还有点距离,微微抬眸看去,也只能看到他微微泛白的手腕和扇骨,在月光下整个人白到发亮。   邵南泽站在那儿,吊儿郎当地微弯着腰,兀自沉默。   席锦怀抱双手,和邵检并排站着,她舔-了-舔唇,仰着脸:“邵检,刚刚的事我想向你道歉。”   邵南泽声音很淡:“什么事?”   席锦有点受到打击,刚那事是她起的话头,才不过二十分钟,他就把事情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但她仍旧不想放弃这次难得的独处机会。   “我不应该多嘴问那么多的,你大学时候的事。”   邵南泽眉眼压得低,眼眸平静如波。   “没什么。”   席锦双手合十:“你不生气就太好了,对了,刚刚大伙儿在里面说,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女朋友肯定也很优秀。”   邵南泽本可以不搭理她的,那头有一小段时间的沉默。   过了会,邵南泽的声音依旧懒懒散散的,低低嗯了声。他的目光很收敛,却知道另外那头站了一个熟悉的人。   温菱努力让自己站得低调点儿,但还是隐约听见了另外两个人的声音。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避无可避。   席锦闷声问:“你们分手……也是因为远距离吗?”   邵南泽嗤笑了声,垂着眸,目光深沉:“你叫席锦是吧?”   席锦忽而被他叫到名字,刺了一下。   接下来邵南泽说的话更加刺耳。   “作为实习生,应该好好钻研工作,不要老想打听别人的事。”   席锦突然被他批了一句,脸上又青又白,想哭又哭不出来,眼尾都红了,啜泣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远处,陆子昂的轿车已经由远及近开过来,车灯愈来愈近。   这无疑给席锦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她不知道邵南泽还会不会继续说什么,她很想跑掉,却又不能。   她耷拉着头,声如细蚊:“邵检,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如果你不想说,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邵南泽连看都懒得看她,摆了摆手:“不过如果你想知道也可以,分手是她提的。”   席锦再次被山呼海啸般的震惊给侵袭了。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呼吸一窒,拿着包的手嗖然收紧。像邵检这样的才俊,怎么会有人舍得和他分手?   能和他谈恋爱,都是祖坟冒青烟的程度了。   如果说刚刚单纯是羡慕邵检的前女友,到了现在,她反而有点好奇,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女孩子能把邵检给甩了。   温菱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头,邵南泽说的,她全听到了。   他那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语气懒懒散散,似乎一点不介意的样子。旁边的女同事好像还对他有点意思的。   她垂了眸,一言不发。   陆子昂的车子停在小店前面:“久等了,车子被人给挡住,花了点时间。”   席锦点点头,打开副驾驶位坐上去。   邵南泽默不作声坐在后座。   陆子昂眼睛尖,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温菱,车子还没起步又款款停下。   车窗降下来,他搭在方向盘上:“温律师,打不到车吗,要不要捎你一程?” 第38章 南风入怀   温菱隐约能看见后座上坐着的清峻男人, 清浅的光线勾勒出宽肩窄腰,光坐在那儿就有骇人气势。   邵南泽抿着唇,不发一言。   见她半天没答话, 陆子昂又问了一遍。   温菱知道陆子昂是好意, 但她不想把自己置身于那么尴尬的境地,更何况, 几分钟前, 邵南泽还把他们分手的原因给说了出去。   她摆了摆手:“不用了, 网约车快到了。这儿不好停车, 你们快走吧。”   车子缓缓开走,渐次在温菱面前成为一个小小的光点。   第二天是周末,邵南泽难得回了一趟邵宅。   自从回国后,他就搬出来自己住, 鲜少回家。在他工作没多久,邵浙曜生了场大病,开了刀, 身体孱弱不少。   父子关系缓和了些, 但也是不冷不热的。   一大早,邵浙曜就在餐桌前等着。邵南泽拉开椅子坐下, 脸色依旧淡淡的。   邵浙曜坐在餐桌主位, 虽然病了,仍旧关注着邵家人的一举一动,邵南泽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入他的眼。   他冷着脸:“上回的案子社会效果不错, 这次这个也可以稍微把握下。”   邵南泽垂眼,眼底不自觉落下阴翳:“我有分寸。”   邵浙曜接着说:“既然你无意于仕途, 一心想做检察官,那就不要丢了邵家的脸面。”   邵南泽做这行, 是打了邵浙曜的脸的,他给铺好的路,小儿子偏偏不乐意走,不得已,只得退而求其次。   邵南泽没看他,夹起一块熏肉三明治尝了下,又喝了口牛奶。   邵浙曜气急,皱着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她做律师,才想做检察官的。”   邵南泽没理会,拿起碗,起身准备盛汤。   身旁的人主动把碗接过去,主动盛好,又递给他。   邵南泽喝了口,晒笑:“陈妈,这汤味道不错。”   郑蕴茹在一旁接腔:“那是,陈妈熬了好久的,知道你今天过来,特意做你喜欢的口味。”   言下之意,是让邵南泽多回家几趟。   陈妈笑了笑,把碗放好,又站远了点,没参加他们的家庭谈话。   邵南泽挑了眉,不置可否。   几人都没再开口说话,邵南泽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筷子,看向邵浙曜:“吃完了,我走了。”   邵浙曜脸色绷紧了,简直拿小儿子没办法,一身的反骨,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他知道自己性格固执,可邵南泽比自己更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   就连去东院,那也是和邵家先斩后奏,要不是因为那女孩在帝都,估计邵南泽会在国外躲得远远的,不想回来。   “行啊,本事大了。”   邵南泽说:“院里还有事。”   邵浙曜口气缓了缓,旁敲侧击:“这阵子办案,见到她了吧?”   邵南泽起身:“不说了。”   郑蕴茹急忙让陈妈把准备好的饭盒捎上,紧赶慢赶才追上邵南泽的脚步,又把饭盒塞给他。   “外头的饭菜不干净,少吃才好。”   郑蕴茹以前也是说一不二的人,自打邵念北过世后,被打击得整个人都清瘦不少,只剩下一个骨架,光秃秃地占着身子苟活。  邵南泽接过来,瞥了瞥嘴:“行了,不用送我。”   郑蕴茹欲言又止:“其实,如果你真的喜欢那姑娘,带回家也行。”   邵南泽嗤笑了声,讥讽道:“别瞎琢磨了,这不关她的事。”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像想到什么,转而问,“几年前,你们联系过她没有?”   郑蕴茹一愣:“我们怎么会去联系她?”   “算了。”   邵南泽拎着饭盒,走了出去。   他想知道当年温菱提分手,是不是有邵家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么多年来他们都矢口否认,他也怀疑自己的方向错了。   当时温菱的理由是没意思了,两人断得十分决绝。   邵南泽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这事怎么就没意思了。   当时追她的时候就三番五次拒绝,连分手的时候都做得不地道。除非她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全是被逼的。   邵南泽眼皮跳了跳。   这女人大概和他犯冲。   周末这天,温菱本来没什么事的,但刑事案件研究委员会有个调研会。   她一向有时间观念,提前到了会场。   温菱在会议室里签到的时候,邵南泽才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在会场周边找停车位。   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浅棕色大衣闲闲搭在身上。  会场的车位一向都不好找,邵南泽开车兜风的时候,眼风一瞥,不经意扫到了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路虎。   车后位的深蓝色儿童座椅很是抢眼,前座一男一女,男的就是上回见过的陆骁。   邵南泽把车子缓缓停下来,手靠在车窗边,清浅敛着眉目。   女生年纪轻,长得娇俏,两人在车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女的红着脸,悄悄地去勾男人的手。   陆骁愣了愣,似乎是在担忧什么。   女生拉住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主动地往他身上靠。   邵南泽仍旧在车上等着,懒懒散散地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根夹在唇瓣,开了车窗点燃。   一明一灭的火星招了陆骁的眼,他发现有人车子停在一旁,显然是在等他的车位。   他轻巧推开了女生,用手打了个招呼,扬声:“马上开走。”说完才发现对方是邵南泽。   邵南泽靠在座椅上,手指闲散地划拉一下手机。   过了两秒,陆骁车子就退了出来,和另外车子的驾驶位打了照面。邵南泽坐在那儿,抿着嘴,爱搭不理的模样。   陆骁大方地打了声招呼:“今天也过来开会?”   邵南泽余光看着对方车子上的女生,过了会才撇向陆骁,慢条斯理地抬一眼:“你呢?”   陆骁工作和邵南泽的也有点擦边,他颔首:“过来拿点资料。”见邵南泽盯着他车里瞧,又介绍,“这位是我同事,方菲。”   邵南泽不太耐烦和他废话,压低声音,不客气地说:“你这破事,温菱知道吗?”   陆骁先是狐疑,再然后对上邵南泽意味不明的眼眸,忽而有点明白了。   他挑了下眉,轻描淡写地说:“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邵南泽嗤了声,没再和他搭话,再然后停好车,大步流星地走了。   方菲看陆骁好像在遇到熟人后有点失神:“怎么了?”   陆骁摇了摇头:“没什么。”   潜意识里,他觉得邵南泽好像误会什么了,刚刚说的话就挺有意味的。   要不要给温菱打个电话提醒下?这个想法很快被他给否了。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更何况,就连陆骁也不知道当初温菱是怎么会和邵南泽分手的。   会场里,邵南泽姗姗来迟。   主讲嘉宾是著名的法学教授,讲的全是真材实料的干货,温菱坐在最后一排,本来听得挺认真,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刹就出了神。   午后阳光斜斜地洒下来,映着那人仿佛是洒了一圈金边。那人勾着唇,慢条斯理走进会场,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视线。   他走到最后一排,拉开凳子,在温菱旁边的位置坐下。   骤然闻到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温菱呼吸一窒,手上差点儿握不住笔。   教授讲的是犯罪者心理,延展出去,又讲到了原生家庭的危害。   随后是自由提问环节,有人说起了东院承办的那宗虐待案,说到最后,发觉主办就在场上。   “邵检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尽管邵南泽已经很低调了,仍旧被人cue了出来,大家都迫切想知道他的看法。   有人主动把麦克风递过来。   邵南泽沉默了几秒,抿着唇:“这个案件我不想在公众场合提及,今天是研讨,我仅发表对于法律上继父母和继子女的看法。”   “法律赋予继父母子女权利,相对应有赡养和抚养义务……这确实是家庭关系的矛盾,但社会危害性更大,破坏了整个家庭秩序,在犯案时更应跳出来这层关系,这也是我所主张的这个案子为什么会适用到最高的法定刑。”   其他人听得入了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只有旁边坐着那人,垂着头。   邵南泽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地笑开,眼风一瞥:“温律师是否有不同意见?”   温菱心上仿佛被扯了一下,冷白的肌肤蓦地发红,随后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邵南泽勾着唇,似笑非笑。   其他人打趣:“我以为律师天生是检察官的敌人,说什么都会想要反驳,其他律师也没意见吗?”   “哎呀,邵检说的,我全盘接受。”   “太帅了,颜值即正义!”   大伙儿全笑了。   温菱苦涩地跟着发笑,看见邵南泽把麦克风递出去,又坐下来。   空气仿佛静置了,凝固得一丝风都透不过来。   温菱心里乱糟糟的,下一秒,她的指尖碰到了温暖宽大的触感。   他的手在桌底下,勾缠着她的手指。温菱被惊到了,睁大了眼,懵懵地看了看旁边的人。   会场还有那么多人,沉浸在话题中辩驳得头头是道。他竟然就在桌子底下使坏地拉住她的手。   温菱下意识想抽出来,邵南泽紧紧地勾着她,甚至还不怀好意地捏了捏。   他的动作没有停顿,眼风一瞬不瞬地看过来。   “我在场外看到陆骁了。”   他想起了在商场上见到的一幕,低声说,“你应该多查查他的。”   温菱眼睫颤了瞬,声音压得很低:“这是我的事。”   他眯着眼,探究温菱的表情。她眼神闪躲,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那么一秒,邵南泽很想俯身去亲她。   他手上还不肯放过她,绕过了她的手,去勾她的手心。   “我还不知道你对小孩子那么有耐心,还是你觉得做继母更有意思?”   温菱不理会这句话里深深的讥讽,他在刺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她定了定神:“你别去惹他。”   “看不出来,还挺护着他。”邵南泽的口气微微发酸。   温菱怕被人看见,想抽手出来。他握得更紧,口气不容置喙:“他外头有人,你也护着他?”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温菱有点着急。   他却不依不挠,在她手心勾缠了好一会儿,才意味深长地说:“还是说,这种关系你才会觉得有意思?”   “邵南泽!”温菱一反常态的叫他名字,脸上有了愠色,“放手。”   他沉默了一会,眸子里暗流涌动,漆黑如墨,过了会才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他不能这么对你。”   她都已经低到尘埃里了,他居然还在外头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邵南泽强压着的怒气有点儿井喷的趋势,要不是赶着参加研讨会,他可能会在停车场就把陆骁给揍了。   如果是他,根本就不舍得这么对待她。 第39章 南风入怀   开完研讨会, 温菱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邵南泽,怕再待多一分钟意志力就会土崩瓦解。   回去的路上,手机震了下, 温菱看了眼。   是温立崇打来的。   要不是他打电话过来, 温菱几乎要忘记有这么一个人。   之前因为耳钉的事,刘敏和她结下梁子, 温立崇更是投鼠忌器, 连打电话给她也不敢。   现在打电话过来, 八成是有事找上来。   温菱给摁掉了, 接连的几个也都静音,没想到对方又换了个电话号码。接起来,是把女声。   温立崇不敢自己开口,把电话给了刘敏。   刘敏在那头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菱菱, 我听你爸爸说,你现在在帝都当大律师了,真是有出息啊。”   温菱的声音很冷:“有事吗?”   那头把温菱给夸出来一朵花, 这才扭扭捏捏地说:“这阵子我和你爸的手头有点拮据, 想着先和你拿点……”   温菱眼睛转了转,表情很淡:“要多少?”   刘敏:“四十万。”   温菱冷笑了下:“我不是ATM。”   说完把电话挂了。   她不知道刘敏是怎么好意思开口要一大笔钱的, 对方电话狂轰滥炸, 温菱一概不理,只当对方是诈骗。   可信息还是源源不断地发过来。   【菱菱,我们现在急需用钱, 你不能见死不救。】   【如果不给,我们就要去卖房了, 你舍得看我们流落街头吗?】   ……   看温菱软硬不吃,最后一条信息, 显然是用的激将法。   【看着是养了一只白眼狼,之前读书的时候还肯掏点钱呢,现在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温菱把手机放着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看到信息的时候微微诧异。   她想了想,回拨过去,双手叩着桌子,意味深长地问:“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们钱了?最好把话说清楚。”   温立崇在那头吞吞吐吐,这事他可不想给温菱知道,毕竟不太光彩。   谁料到刘敏在那头夺过手机,噼里啪啦一顿讲:“你还不如你那男朋友爽快,一打就是五十万!”   温菱抓紧手机:“什么五十万?”  刘敏啧了声:“怎么,你还不知道这事?他没给你追债?看来是真喜欢你,喜欢得紧。”  温立崇把电话抢过来,捂着她的嘴:“你可别再说了。”   温菱:“到底怎么回事?”   刘敏白了温立崇一眼,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温菱听得浑浑噩噩,到后面已经快听不清楚刘敏在说什么了。   只记得脑子里嗡嗡的,一件事格外清晰——温立崇和邵南泽要钱,他给了他五十万。   这事儿她完全不知道。   半个月后,醉驾案子开庭。   想象中的唇枪舌剑没有发生,开庭前邵南泽做了大量准备,很顺滑地就开完了。   雨天,法院门口视线模糊,路面湿滑,远光灯近光灯闪成一片。   温菱拿着伞等在门侧,过了会儿,看到邵南泽从法院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吊儿郎当地微弯着腰,神色慵懒在廊下抽烟。   陆子昂去取车了,留他一个人站在那儿。   温菱站在风口,头发被风吹得四零八落,想了想,走过去,仰起头看他。   “邵南泽,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吗,我有件事想向你确认。”   他注意到她的称谓,叫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邵检。   她走得更近些,邵南泽摁掉刚点燃的烟,手指轻轻挥了挥,让味道散去。   “温律师第一天当律师?检察官和律师私底下见面,不太合适吧?”   她又不是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他还安安静静躺在她微信好友里,只是不屑用。   不然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找他。   众目睽睽在法院门口,下雨又刮风,两人说的话别人自然听不见,更有点避嫌的感觉。   邵南泽勾着唇,眼神微挑,身上还穿着制服,无端有种莫名的压力。   温菱猜到他会拒绝的,这事本来就不太光明正大。发尾被雨打湿,有点潮,她把头发拨到一边,露出锁骨前一大片白皙的肌肤。   “不是公事。”   话已经说得清楚明白,邵南泽目光幽暗,看她的时候,无比深邃。   陆子昂的车已然停在门口,朝着这边挥了挥手。   邵南泽颔首,表示看到了。过了会儿,默然经过温菱身边。   他眼风没有看她,却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说了一个地址。   “去那里等我。”   温菱心猛然一跳。   再然后,他已经大阔步离开,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她。   邵南泽给温菱说的是他现在的住址,没有多少人知道。下雨天,车子艰难地在车流中穿行。   他有点焦急地扯开衣领,外头有微微潮气,风吹进来,焦虑却丝毫没有减少。   按照流程,他们得把卷宗先送回院里,今天的路途却格外难行,路上有一小段在修路,从院里出来,又有三车追尾。   车子被卡在院外几百米处,愣是进不去。邵南泽想也不想,拉开车门冲出去,还不忘叮嘱陆子昂务必妥帖把卷宗送到。   外头雨没停过,邵南泽快步走回院里,开回自己的车,又在院门口堵了一会,才总算无惊无险开回家。   小区门口,温菱拿着雨伞,清冷地站着。   她刚迈出一步,手腕忽而被一个人给拉住。   邵南泽的车子就停在路边,打了双闪,看到她站在雨里,迫不及待下车,口气不容置喙:“雨这么大,就不知道躲?”   温菱没吭声,邵南泽只告诉她小区地址,没有门牌号,雨天视线不好,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邵南泽把她拽上车。   喧嚣的漫天雨滴里,车子渐次驶入地下车库。   车子停稳后,邵南泽打开车门走出来,温菱犹豫不定地跟上,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走廊狭长,外头昏天暗地,瓢泼大雨忽如而至,打在窗户上,形成了一条条散落着的珍珠水滴。   走在前面的人宽肩窄腰,温菱头脑里昏昏沉沉,仿佛一艘在海上沉浮的小舟,随着汹涌波涛走向未知的远方。   玄关处昏昏暗暗的,邵南泽率先进屋,给她倒了杯热水,又丢了一条干燥的大毛巾。  温菱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都在往下滴水,白色的衬衣被浸湿,里面的内衣若隐若现。   她拿毛巾挡了挡,说了声谢谢。   邵南泽从冰箱里给自己拿了杯冰矿泉水,喉咙咕咚一声,喉结上下翻滚,这才稍稍缓解了燥热。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暗流涌动。   “找我什么事。”   温菱不慌不忙从包里掏出一张黑卡:“我不知道我爸曾经找过你。”   事情的原委她问清楚了,几年前刘敏和前夫生的儿子被人设了圈套,骗进去二十来万,连本带利要他们还五十万,不还就不放人。刘敏让温立崇来找裴琳要钱。   裴琳自然不会搭理他,他又慌不择路找上温菱,彼时她不在学校。温立崇找到了可视化项目组,邵南泽给了他五十万。   刘敏本来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可狗改不了吃屎,她儿子再次走了老路,这回又被人讹上了。   这才把这件事捅到温菱这里来。   她手头的积蓄没那么多,和裴琳借了点,凑够五十万,全在卡里。   邵南泽双手插-兜,表情很淡,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她是来和他一笔勾销的。   他淡淡开口:“没必要,我不会收受律师任何东西。”   “一码归一码,这事和任何案件都无关。”   他斜靠在墙边,漫不经心:“这事我不追究,就当是赠与好了。”   温菱忙碌了一个上午,连早饭都没吃,身体紧绷着,听见他这么说,精神更紧张了。   她用手捂着胃揉了揉,艰难地说:“这不算赠与……”   邵南泽走近了,影子笼罩在她身上。   他一字一顿:“你不是想还钱,是想消了这笔人情债。”   钱好还,人情债难消。温菱被说中心事,她不想欠他的人情。   邵南泽胸膛起伏,喉结上下翻滚,他在审视她,目光如炬,火一样滚烫,炙烤着她脸上每一寸肌肤。   他抬起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她耳垂上的软肉。   “钱我不要了,如果真想还,用其他的来还。”   两人的目光短暂的相交几秒,温菱仰起头,只觉他下颚线流利,犹如山峦起伏。   天空忽地一暗,先是闪过一道凌厉的闪电,在这亮白色后,猝不及防地响起一声惊雷。   下一秒,邵南泽俯身,重重吻下来。   他的温暖气息将她包围,手指扶在她的后颈和下颚,气息灵巧地钻进她口中,试图和她纠缠。   温菱瞳孔收缩,没躲过这又重又急的喘息,她的头下意识往后仰,他更深而重地吻下来,勾缠在一起,仿佛要将她融化了。   外头狂风骤雨,屋子里亦然。   她受不住,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他侧身,把风光全挡在自己怀中。   温菱双手被他攥住,热气扑簌簌往鼻间钻,气息滚烫。   许久,邵南泽才稍稍往后退了退,用指腹轻点她润泽的唇畔。   他挑着眉,语气散漫而邪肆。   “想不想还你好好想清楚,今天先收点利息。” 第40章 南风入怀   月底那几天, 温菱奔波在律所、法院和看守所之间。   天天加班、超负荷运转,会让人的大脑屏蔽其他无关紧要的事,就好比那一天遇见邵南泽, 又稀里糊涂发生的吻。   温菱都忘了自己当时脑海里是怎么卷起惊涛骇浪, 但工作又使得她面上遇到再怎么惊惧的事都宠辱不惊。   一吻终了,她默然直起身, 脸上是平静无波的表情。   温菱甚至木然地从包里拿出湿纸巾, 把润泽的唇畔给拭了拭, 又拿出唇膏补妆。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 邵南泽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再施施然离开,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原来心里头恬静温婉的女孩子,也可以变成淡定从容、处变不惊的模样。   他淡然看着她离开自己视线, 不怒反笑。   几天后,在看到自己的案件再一次落到邵南泽手中时,温菱的脸上蓦地变了颜色。   怎么又是他, 难道东院就这一个检察官了吗?   陆子昂当然没听到温菱内心吐槽, 只是扬声:“温律师又过来交材料?邵检刚好走开了,你要不等会?”   温菱皱眉, 假意填着手里的表, 脑海里肆意翻飞,混沌一片。   她看一眼时间,再抬起头:“今天不等了, 我还有事,约了当事人。”   温菱匆匆忙忙交了材料, 再拎包走人,那模样像极了落荒而逃, 跑得比兔子还快。   温菱乘坐的电梯门关上时,邵南泽恰好从步梯走下来。   陆子昂看他一眼:“温律师来得真不是时候,刚走你就回来了,前后没一分钟。”   她递交的材料就放在桌子上,邵南泽伸手叩着桌面,若有所思。   她应该是在躲着他。   他又没拿她怎么样,怕成这样。   只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再过几天,就是A大校庆。作为往届毕业生,温菱收到了邀请函,那么多老师、同学参加的聚会,她没理由不去。更何况,校园那么大,真想遇到还真有点难度。   当天,温菱很早就到了。孙萌萌和安珂还在路上,她先绕着校园闲逛。   毕业后不久,学校就建了新的教学楼,离旧教学楼有一段距离。   其他人都围着新教学楼参观,温菱觉得聒噪,自己去了旧教学楼。学校的环境很好,偶尔还有骑自行车和跑步的学生从身边经过,她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走到了西四楼。   一楼大门敞开着,在他们之前开会的会议室前,挂着一块银色牌匾:法学院学生创业项目活动中心。   鬼使神差地,温菱默然走进去参观。   学生们兴许是去吃饭了,电脑没有关,桌子上的材料凌乱地放着。温菱扫了眼,发现研究的项目依然是诉讼可视化,合作机构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有限公司。   分手之后,她就退出了项目小组,但这儿的桌椅摆设,仍旧有昔日影子。   温菱拉开会议桌的凳子坐下,一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笔。她俯身去捡,蹲下来后眼前发黑,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她半蹲下来,头靠在前面的椅背上,刚想喘口气歇一歇,忽而听见门口的脚步声。   邵南泽刚跨进大门,就听见背后有人喊他。   “南泽,原来你在这里。”   赵馨愉站定了,“好久不见。”   邵南泽双手插-兜,没搭理她,径自走进去。   赵馨愉跟着他走进去,有点讪讪的:“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还长这样啊……”   邵南泽像是被打扰,懒懒收回视线,态度很淡。   “有事吗?”   赵馨愉也是误打误撞才找到邵南泽的,当年他出国后就没了消息,所谓的“一见南泽误终身”,年轻时遇到太惊艳的人,有了这么拔高的标杆,她后头的情路坎坷又执着。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她还是有点自讨没趣地问:“你当年是不是就没喜欢过我?”   邵南泽拉起眼角,声音冰凉:“你想说什么?”   “你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温菱对吧?如果不是我死缠烂打,你绝不会答应和我在一起。”   几乎没有任何思索,邵南泽淡淡嗯了声。   与此同时,躲在墙角处的温菱捏着手里的笔,在心里叹了口气。   赵馨愉抿着嘴,知道自己不应该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讲,可她就是不甘心。   “那你知不知道,在你们在一起之后,她是怎么说的?我说她玩不过你,她说谁玩谁还不知道呢。邵南泽,你知不知道你被她给玩弄了。”   赵馨愉说完后,忽然就有点后悔。   她在邵南泽脸上没看到自己希冀的表情。   他向来对这些别扭的情绪拎得清,甚至扯着唇勾出来一抹笑。   “她愿意渣我,我甘之如饴,听懂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馨愉总算是走了。   温菱蹲得脚都麻了。   她想着大概过不了多久,邵南泽也会走掉,却没料到那抹长身玉立的冷峻身影渐次走到自己身边。   邵南泽走过来时,温菱鼻间萦绕的全是桌子的旧木头味,而不远处,在墙上还有一个凹进去的印。   那是当年提分手时,邵南泽赤手空拳打出来的,打完手上鲜血淋漓。   温菱有点贫血,又蹲得太久,脸色苍白。   邵南泽皱着眉,脚步更轻,在靠近她时伸出手:“站得起来吗?”   温菱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自己蹲在这里的,她想站起来,又起得太快,一时头晕目眩,脚底一软就往下栽。   邵南泽眼疾手快,走到她身边把人连着衣服托起来。   温菱睁着眼,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邵南泽动作缓了缓,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指腹摩着她外套上的带子:“躲什么?”   温菱眸子里蓄着水雾,瞳孔反衬出他的脸,手心都在发抖。   “怎么?”他伸出一直手捂着她额头,“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堪堪站定:“只是有点贫血。”   邵南泽没任何迟疑,握着她的手腕:“去校医院。”   温菱抓着他衣角:“不想去。”   像是猜到她在顾虑什么,他利落脱下自己外套,覆在她肩上:“我去把车开过来,不会有人看见。”   他考虑周全,总让人无法拒绝。   两人很低调地去了校医院。   刚好是中午饭点时间,校医刚要走就被男人给拦下。女生脸色发白,有点贫血,校医开了一瓶吊针,又给了一包补血药剂。   忙活的时候,男人一直陪在女生身侧。   学校里成双成对的特别多,来看医生的更不稀奇,校医仿佛看不见似的,面无表情的拿出输液瓶,留置针插-进手背,胶布贴上时,校医看到男人将女生的脸转向自己,又抬起手挡住她的眼。   他没开口说话,动作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温柔,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女生,里头是浓得化不开的关心和急切,装都装不出来。   校医从来没见过这种男人,不像是学校里的学生,年纪很轻,穿着矜贵,见微知著,仅衣服的袖扣一角就能看出价值不菲。   她抿了下唇:“好了,等会时间差不多就喊我。”   刚要拉开帘子走出去,男人垂眸,对她说了声谢谢。   校医走出去吃饭盒,过了没多久,温菱的手机响了。孙萌萌和安珂都到学校了,问她在哪里。   随后她们就都过来找她了。   校医掀开帘子,刚要拿出酒精棉球,转眼看见男人从后门走了。   她咦了声,心里嘀咕:“不是男朋友吗,那又那么关心,真是奇怪。”   孙萌萌心疼地看着床上躺的人:“怎么回事,才多久没见,就瘦成这样?”   安珂:“当律师压力很大很辛苦吧。”   温菱笑了笑:“就是有点贫血,不碍事。”   孙萌萌多嘴问了句:“谁带你来校医院啊?”   温菱愣了会,浅浅笑了笑:“……我自己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菱发觉说这句话的时候,校医还多看了她一眼。   难得相聚,温菱和几个宿舍的女生都很激动。   没多久,廖妍也来了,四人难得在校门口的大排档搓了一顿。   安珂眯着眼:“这就是久违的学校的感觉,这生机勃勃的青春气哟。”   孙萌萌戳她胳膊:“也不知道是谁,逃课、补考一箩筐,你不是老早想飞走,还惦记着学校那点事啊?”   门口的小店,点菜方式还是很老旧,温菱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就听见旁边桌子的两个女生看着手机,叽叽喳喳。  “快看表白墙,有人说今天在西四楼遇见帅哥,穿白衬衫棕色大衣。”   “有没有照片?”   “我看看,贴出来了,卧-槽,好帅!”   廖妍搂着温菱的脖子:“是不是有点羡慕她们的活力?”   孙萌萌托腮:“这应该说,没有人永远十八岁,但永远有人十八岁!”   温菱失笑:“我们老了。”   安珂安慰地说:“没事,你做律师,这一行越老越值钱,你是老了,可身价也在蹭蹭往上涨啊。”   廖妍:“你要好好努力,以后我出去保准逢人便说,我有个闺蜜,她是个律师,还是个富婆。”   几人对视了下,又嘻嘻哈哈笑开。   过了一会,旁边的女生又惊叫出声:“有人扒出来了,说这个帅哥是法学院的。”   她的语气颇有点遗憾,“啊,原来已经毕业了,好像叫邵什么泽的。”   另一个悻悻地说:“我就说,现在学校里,哪儿还能有这么高质量的帅哥。”   廖妍捅了捅温菱,把手机塞她手里。   温菱低头一看,正是旁边两个女生讨论的表白墙。   她深呼吸,低头就看到邵南泽被人偷拍的照片,只是匆匆一眼,她就知道是他。照片拍得模糊,但轮廓分明,站在人群里又高又突出,鹤立鸡群。   廖妍偷偷问:“你两今天见着没?”   温菱浅浅一笑,很平静地说:“早见到了,在庭上。”   廖妍噗嗤一声笑了:“你们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哎,其实当年你不提分手的话,是不是……”她又瞥了眼温菱的神色,“说到底,邵南泽也不见得渣。”   温菱手上顿了顿,把手机给她还回去。   “不说这些了。”   廖妍说:“菱菱,你单了这么久,要不要考虑下别人?我有个发小,刚从国外回来……”   话音未落,温菱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大排档里人声鼎沸,温菱起身拿了手机到外面听。   那头,陈明昕转了转眼珠,笑得很甜:“菱菱,我最近买房遇到了一件麻烦事,想让你帮我掌掌眼。”   温菱眨了下眼睛:“嗯没问题,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找个地方边吃边说。”   “行。”   陈明昕挂了电话,小心翼翼地对上邵南泽的眼:“我这样说可以吗,不会被她看出来吧?” 第41章 南风入怀   陈明昕约温菱在离律所不远的私房菜馆吃饭。   两个人很久没见面, 自从温菱到了国外,陈明昕在忙毕业的事,紧接着找工作, 兵荒马乱的, 联系也断了。   雅间别致,陈明昕抱着厚厚的资料袋, 一股脑儿把案件材料都拿出来。   “我上回在二环边上买了一套小三居, 因为地段好, 听信中介的忽悠就稀里糊涂给签了合同, 签完才发现前业主欠了十几万的水电费和物业费,现在都追着我要,说不给就让断水断电。”   买房子的事不假,水电费单据也都是真的, 不过其实邵南泽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事,他自己偏不干,转而让她来找温菱。   温菱细细检查了资料, 把法律关系拆开了揉碎了说, 又列了几点意见。   陈明昕仔细记下,又弱弱问:“菱菱, 你最近怎么样了?”   温菱端起杯子, 抿了抿水:“挺好的。”   “其实,当时你为什么和我哥分开啊?”   这是今天晚上的重头戏,陈明昕小心翼翼地开口, 又压低了声音,无奈做贼心虚, 打听情报总显得有点底气不足,纯粹是心虚了。   温菱不疑有他, 眨了眨眼,平静地说:“就是觉得没意思了。”   没意思,这事还能没意思?   陈明昕旁敲侧击了一晚上,愣是没把温菱的嘴巴撬开。   两人吃完走到停车场,陈明昕将车解锁:“我送你回去吧。”   温菱的注意力一直在手机上,她的信息很多,各个案件的当事人、同事的、法院的、合作公司的,手机响个不停。   等红绿灯时,陈明昕问:“是在前面左转吗?”   温菱抬头看了眼,说了句是,又低头回信息。   陈明昕瞥了眼:“菱菱,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温菱的眼风心不在焉地晃了下,嗯啊一声,陈明昕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她揉了揉太阳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吧。”   这回温菱有了空挡,正襟危坐,反过来认真问她:“你和程叙的事怎么样了?”   陈明昕目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酝酿:“就那么回事,人呐,尝试过了才知道不适合自己,我也得换换口味了。”   当时在她死缠烂打下,和程叙确实纠缠了一段时间,说不上算不算在一起,但是程叙太忙,对她也不上心,陈明昕一头热,久而久之自己也悟了,太主动没好果子吃,索性把这段关系给敞开了讲明白。   两个人现在也就是风平浪静地处着,又退回到师兄师妹的关系,比陌生人稍微好那么一点。   直到车子开进温菱小区,陈明昕才把自己的故事说完,她刚把温菱送走,邵南泽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陈明昕觉得温菱现在的状态挺好的,工作又有前景,认真给她讲案子的时候简直不要太专业。   她忍不住讲话有点损:“南泽哥,其实我觉得温菱现在真挺好的。”   邵南泽眉头拧起来:“你问到什么?”  陈明昕着实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她支支吾吾:“温菱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心扑在事业上。”   邵南泽顿了下,不再和她绕:“分手原因呢?”   “不知道。”   邵南泽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流水浮灯一样的街景,密密麻麻的车子在路上走走停停。   他垂眸,低声:“算了。”   第二天,邵南泽又在东院见到温菱。   她务实且敬业,手头办的案子全都跟得很紧。   温菱是为了上回的诈骗案过来给当事人申请取保候审的,她知道明面上机会不大,但还是想争取一下。   仍旧是烦冗沉闷的案件沟通会。   虽然已经做了充分准备,在面对邵南泽时,温菱的声音还是略微发紧。   她讲了犯罪动机,讲了当事人无前科,甚至还用了许多学校老师、同学的证词来证明他的品性纯正,没想到在邵南泽那通通被打了回来。   他慢条斯理地翻阅纸质文件,间或抬起眼看她。许久,才缓缓开口:“这个李芳是犯罪嫌疑人的女朋友?”   温菱嗯了声。   邵南泽抬起手,用指腹揉了揉眼尾:“利害关系人的证词,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温菱承认自己有点感情用事,在听完李芳讲述了他们两个的人恋爱经历之后,她有点被这样单纯又简单的校园恋爱所感动,改变了自己的辩护策略,没想到这一点在邵南泽身上根本就不奏效。   她拿着激光笔,声音顿了顿,还是坚持己见:“嫌疑人还是在读学生,我认为他在牟利上是有待商榷的,这点从学校老师和他女朋友的证言可以看出来,他确实只是为了女朋友才会去打工赚钱。”   “温律师,你知不知道办案不能投入感情的?”   “我见过他们两个人的书信,我觉得那种感情非常真挚,也很感人。”   邵南泽把意见书阖上,默不作声抬起眼,情绪不明:“所以呢,感动了,心软了?”   骤然被他猜中心事,温菱有点心虚地低头,背后渗出了细密的汗。   她知道邵南泽在旁敲侧击地说她办案太情绪化,温菱索性大方承认了。   邵南泽目光在她脸上游离,在经过她时,勾出来一抹笑,低声:“原来你只对我狠心。”   他走到门外抽烟,留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深沉背影。   陆子昂在不远处整理会议记录,打印机发出的噪音恰好盖过邵南泽说话的声音。尽管没有第三人听见,温菱的脑海里还是嗡地一声,像是触了电。   她不知道邵南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隐隐的还有点埋怨的意思……温菱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因为他一通埋怨,温菱有点找不着北。签完会议记录走下楼时,才发现她把李芳写给嫌疑人的明信片给弄丢了。   明信片是用信封装着,外面有封口。   温菱又折返去找。   陆子昂挠了挠头:“材料已经都送到邵检那儿了……”   温菱有点心烦意乱,硬着头皮敲了邵南泽办公室的门。   门敞开着,他一抬眼就见她穿着浅色衬衫站在门边,A字裙被日光映衬着,愈加修身。   邵南泽喉咙咕哝一声:“什么事?”   温菱见他桌面上摆放着的案件材料,咬牙:“邵检,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信封,夹在材料里的。”   她太有戒心,离他站得远远的,像是怕被他给吃掉似的。   邵南泽静静的听她说完,眸光扫过来:“没有。”   “那好吧……”温菱想,也只能让李芳重新写了,她也不知道明信片里究竟写了什么东西。   等她走后,邵南泽不动声色地摸出来一盒烟,站在阳台上,没多会看见温菱走下楼,神情还有点小沮丧。   他默然看她打完电话,夹着包走出东院,直至身影消失在街角拐角处,才重新回到桌前。   过了一会,有同事过来借案卷,不小心碰掉了桌面上小山一样的案卷材料,一封薄薄的信封从里头掉了出来。   同事低呼:“这是什么?”   邵南泽不疑有他,随手拆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信片。看着上面印制的酸不拉几的情诗,他的眼眸微不可察地泛起波澜。   另一边。   温菱马不停蹄地赶到律所。   下周有律协举办的年度律师培训,还会有一年一度的培训总结晚会,各家律所都要出一个表演节目。   她在律所里资历浅,今年所里的节目就轮到了她和几个年轻律师头上。   几个人苦苦思索了半天,决定跳传统舞蹈,又找了老师,紧锣密鼓地练了几节课。   舞蹈已经练得差不多,服装也准时送到律所。   温菱把衣服换上,陈明昕刚好到所里找温菱,上回咨询她的案子有了进展,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找她看。   裙子是汉服,除了深灰色深衣,襦裙也做了适量改良,裙摆宽大,跳舞的时候裙带飘飘,裙纱撩人。   陈明昕隔着玻璃窗拍下温菱穿汉服的照片,偷偷发给邵南泽。   看到信息,邵南泽的眉头几不可闻地跳了跳。   陈明昕很快收到他的回信。   泽:【这是什么?】   陈明昕鬼鬼祟祟地发了语音过去:“是不是下周律协有个活动?我今天过来律所看到她们换了衣服在排练,听说是保留节目来着……”   在节目没开始之前,温菱几个秉持着对外保密的状态,非要在最后一刻才让人看到最终成果。   几天后,律协两天一夜的培训课程和晚会名单新鲜出炉。   除了几家律所别出心裁的节目外,还有几个让人十分期待的课程,其中一个,就是东院邵检的讲座。   这个消息一出来,就惊掉了律师圈一众人的下巴。   温菱所里的律师们也在纷纷讨论这事,话题又围绕着东院那个大名鼎鼎的邵检察官。  “邵检难得参加这种活动,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点头同意了。”   “要是能趁着活动和他套近乎就好了。”   “我看难,平常就神秘莫测的样子,每回去不是碰了软钉子……”   没报名参加表演的女律师们更是悔青了肠子。   “早知道邵检参加,我就去报名跳舞了。”   有人泼冷水:“算了吧,那么多家律所的节目在那儿摆着,你确定我们的就一定出彩?”   “还不如在吃饭的时候假装偶遇,或者你拿酒水,泼他一身啊?”   那女律师摇了摇头:“在邵检面前碰瓷儿?那就是很刑,很可拷了!”   其他人笑闹成一团。   尽管已经事先通知,培训当天,当邵检察官踏入会场时,女律师们还是忍不住低呼起来。   邵南泽敛眉走进来,穿得比任何时候都正式,黑色大衣里面搭黑色西装,衬衫的纽扣扣到第二颗。   西装是特制的,流利的线条勾勒出肩宽窄腰,男人走路颇有气势,一举一动都耀眼得令人挪不开眼。   温菱没反应过来,一抬头就毫无心理准备的,看见了无比瞩目的邵检。   她睫毛颤了颤,收回视线,怕不小心又泄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面对台下的躁动,邵南泽的态度很淡,只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他一进门就看到温菱了,在人群中身影单薄。   温菱大概不知道,在几乎所有人都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只有她微微低着头,这嫌弃表现得有多明显。   他眼眸深沉,看了她一会,才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开始授课。 第42章 南风入怀   讲完课后的课间休息, 邵南泽就被蜂拥而至的律师们给团团围住。   温菱坐得腿脚酸疼,离得远了,在会议室外的旯旮里做拉伸运动。今天晚上, 她还有节目要表演。   同事抱着笔记本匆匆从她身边走过, 不忘摇头晃脑,用嘴努了努走廊另一边:“邵检那儿根本就挤不进去, 里三层外三层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签售会呢。”   温菱失笑, 又眯着眼瞧过去, 看着被围得密不透风的清隽男人。   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是众人讨论的重点和中心。   下午的课程多数是理论类,繁冗又烦困,温菱听得犯困, 索性点了杯咖啡喝。   外卖放在培训酒店前台,她慢悠悠下楼拿的时候,看到邵南泽双手插-兜, 懒洋洋站在大堂一隅, 双腿笔直颀长。   邵南泽穿着西装,衬衫的纽扣解了两颗, 隔着远了看, 仿佛更有威仪。   有个刚好出来放风的女律师看见他,非从后面跑上前,眼巴巴的跟上去。   “邵检, 你今天的讲座内容我还有一点疑问,可以给个私人电话吗?”   问得唐突而大胆, 温菱唬了一跳,不再上前, 在后面踟蹰。   邵南泽手上拿着打火机,啪嗒啪嗒的,由始至终都很淡,没有抬过眼。   “不合适。”他淡淡然吐出来一句。   女律师讪讪的,又迂回地问:“不方便的话,给微信总可以了吧?”   邵南泽眼风微抬,越过女律师看到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另一个清减身影,嘴边勾出来一抹笑,说出来的话却很绝情。   “不可以。”  仿佛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向这边,温菱只得侧着身,加快脚步经过他们。   前台旁边摆了一张小桌子,满满当当的外卖袋子。   温菱低着头找,看到一个自己买的品牌袋子,随手拿了就想走。   转身就差点碰到一具硬邦邦的胸膛,听到头顶上传来醇厚的声音。   “温律师。”   邵南泽微眯着眼,慵懒到极致,“你拿的这杯好像是我的。”   他从上而下俯视,看见她恬静而美好的侧脸,小巧的耳垂总让他不自觉想去抚摸。   还好他忍住了这种冲动。   温菱下意识去瞧,发现自己拎着的袋子上确实写着邵先生,她把袋子递给他,又折回去找自己的那杯。   过了会,温菱抬起眼的时候,发现邵南泽还站在原地。   他把袋子扔了,手上拿着一杯拿铁,在视线交错时,他忽而扬起下颚,朝着温菱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眸光漆黑,那双眼仿佛一直在紧紧盯着她。   温菱心里惴惴,低头快速走过他身边,在经过时,他忽而伸出手,在她手心上塞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脚步滞了滞。   邵南泽眉眼都没抬。   走到拐角处,温菱才打开手心去瞧,是一枚薄荷味的巧克力,包装精美。   随后她收到他的信息。   泽:【咖啡苦,吃点甜的。】   温菱没有回他。   总算挨到了当天课程结束。晚会即将开始,温菱被同事拉到后台换装。   她们的节目在倒数第二个,为了节目效果,几个人都没有怎么吃东西,只胡乱咬了几口三明治。   会场气氛热烈,台上的嘉宾和观赛人员已经就座,底下是十几台圆桌,邵南泽作为特邀嘉宾,坐在正中央的主席台。   温菱在等候区拉开帘子悄悄往外看,碰巧有个女律师过去找他说了什么,他侧着脸,眼神凌厉,鼻尖锋利,下颚线流利,犹如山峦起伏。   女律师好像碰了一鼻子灰,又低着头讪讪地走了。   温菱不动声色放下帘子,身旁的同事已经讨论上了。   “这是第几个了?”   “传闻今天和邵检搭话的女律师,都没要到电话。”   “想也知道,在这种场合下要电话不合适吧,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但是那么多美女,他就没一个入眼的?邵检真是一股清流哇。”   她们的节目还没那么快出场,其他人百无聊赖,话题很快又换了一轮。有的同事在后台攀谈上,还有的在自拍。   一个培训时坐在温菱旁边的圆脸女律师朝她坐过来,悄咪咪问:“你有邵检的微信吧?”   温菱眨了眨眼,没回答。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就是今天恰好看到他在发信息,我经过时不小心看到一点,那个头像和名字感觉像是你,才过来问你的。”   对方又靠过来,“听说你也是A大的,我猜是读大学的时候加的吧?”   感觉到对方态度不明,温菱察觉到有一丝危险,舔-了舔-唇。   “想加他,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这不就是加不上嘛。”对方又很真诚地说,“我恰好有个案子在他那里,就是想办案的时候方便点,我保证绝对不会和别人说你有邵检微信,也绝对不会把他的微信流出去的。”   温菱的手覆着手机屏幕,表情犹豫。她知道不能给,但对方一直在纠缠,低声说着自己案件有多复杂,当事人有多不容易,又双手合十,说了几声拜托。   她最终还是心软,把邵南泽的微信号给对方了。   给完后,又开始后悔起来。   同事已经催促她们可以准备候场了。   场上的节目一个接着一个,很快就轮到了她们的。   四名青春亮丽的女孩子们梳着发髻带着簪子,穿着轻薄的汉服,接连出场,她们背对着行到主席台前,古典的音乐渐次响起来。  先是悠扬的马头琴,而后是愈来愈近的古筝弹奏,   轻轻慢慢,像是拢着一层薄而轻的烟雾,渐渐掀起神秘的面纱。   温菱本来就有舞蹈基础,四个女生形成菱形的队形,她是站在最前面的,也是身段最软的,邵南泽一眼就看到她。   她的舞姿轻巧而曼妙,踩着点,其他几个女生转过头来。   最后才是温菱,挥舞了长长的裙摆,朝着观众们莞尔一笑,一下就触到了人心里去。   音乐悠扬,桌上的其他人目光都有些沉醉。邵南泽坐在最中间,唇紧紧地抿着,看着看着有点不淡定了。   他看到她压低了身子,做了个高难度的下腰,又看到她面色清冷,袖子微拢,一下挥舞出去,再闭着眼转圈,身段比身上穿着的绸缎都还要软。   他鼻息和眸色渐沉,食指在桌子上无规律地敲击。   温菱的表演比起其他人多了一份娴熟和柔美,清纯又妩媚,相混合下,多了一些莫名的曼妙吸引,叫人无端生出一股无名火。   这股子火,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那股火愈演愈烈,烧得他几欲发狂。他很努力地忍住了想马上从场上带走她,把外套搭在她身上的念头。   场上表演完毕的时候,邵南泽垂了眸,一言不发。   随后,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邵南泽拿起来瞥了眼,手指在那个红色点点的地方划拉一下。   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上面还显示出他的名片是由谁推送。   她不搭理他就算了,还把他推给别人。   到了此刻,邵南泽的脸色已经沉得要滴出墨来。   温菱跳完舞回到后台,连气息都在微喘。   同事们都激动又得意:“有没有看到场下的反应?我们的表演都爆了,看来今晚朋友圈要被我们霸占了。”  “我就知道,这场表演之后,以后的后辈们都很难超越啦!”   她们围着温菱叽叽喳喳。   “还得是温律师,今晚的大功臣!”   温菱脸色红扑扑的,脚步有点轻飘。而后她听到有人来了后台,在叫她的名字。   来人穿着西装打领带,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   冯梓曦老早就知道今晚温菱要表演节目,早早地在场下等着。   其他人也都纷纷给他们让出一条路,让冯律师可以早点把花给送出去。   “温律师,你刚刚跳得真的太好了。”   冯梓曦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他实在没想到温菱还有这么优美的舞姿。   众目睽睽之下,温菱只得把花给收了。   后台里的其他律师已经暗搓搓的在起哄,温菱被闹得没办法,只得随口说自己想先去换身衣服。   冯梓曦点了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温菱拎了换洗衣服到更衣室里。   她不想那么快出去,那么多人都看着,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和冯律师都下得来台。   她拿出手机,发觉就在刚不久,自己居然收到了几十条信息,全都是和今晚跳舞有关的。   称赞的有,拍照片给她的,还有录短视频的,朋友圈里也被刷屏了。   在漫天漫地的信息里,有一条信息突兀地跳出来。   泽:【你给的?】   温菱怔然间,手机又震动了,这回邵南泽发的居然是个视频通话请求。   她唬了一条,怕其他人听到手机铃声,把请求给粗暴地摁掉了。   邵南泽是在温菱表演节目后,走出会议室给她发信息的。   她没有回他。   他抽了根烟,仍旧没压下那股子焦躁,随后给她拨去了视频。   【对方已取消视频通话。】   没多会,邵南泽看着黑幽幽的手机屏幕,气得想把手机给摔了。   等到他再折返回到会场,话题全变成了冯律师和温律师,传闻今天晚上冯律师要向温律师表白,什么都准备好了,草坪里的乐队已经到场,还有两大箱的烟花。   邵南泽眉眼几不可闻地动了动:“玩这么大?”   其他人说:“对啊,冯律师追温律师,这都不是秘密了吧?”   “听说刚刚已经追到后台献花了,这不,人还没出来呢。”   “才子配美人,可惜以后就没那么容易能看到温律师的舞蹈了。”   邵南泽微不可察地问了旁边负责会场布置的工作人员:“今天晚上的住宿都安排好了吗?”   对方不明就里:“安排好了,一人一间房,有的楼层比较偏。”   他又递过来一张安排表,“邵检您的在十六楼,需不需要更换?”   邵南泽眼风流转,快速地瞥一眼:“不用,这样就好。”   另一边。   温菱磨磨蹭蹭地换好衣服出来,外头的节目早就散了,台上彩纸飞舞,工作人员忙着打扫。   冯梓曦仍旧在休息室里等她,许是等久了,坐的姿势歪歪扭扭的,还托着腮,一看到她来,又努力把身体坐直。   温菱走过去:“不是结束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冯梓曦大大方方跟着她:“我想送你回房间。”   温菱礼貌而舒朗,笑笑:“你太客气了。”   冯梓曦亦步亦趋地跟着,面上都是认真的神情,就连措辞也变了。   “温菱,你今晚能给我二十分钟吗?十五、十分钟也行,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对方的目光认真真挚,又小心翼翼。在那么多人面前,温菱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她点了点头:“那你说吧。”   “不在这儿,我们去酒店一楼的吧台……”   冯梓曦还给温菱准备了惊喜,在一楼的酒吧吧台,可以向下看到草坪上的歌手,他还请了许多人帮忙点燃烟花。   两个人绕过其他人,慢慢地走到电梯间。   只可惜还没进入电梯,冯梓曦的手机就响了,挂完电话,一脸凝重地抬起头:“前台说我的房间好像有点突发状况,需要过去一下。”   温菱催促他:“那你快去吧。”   “你等我一会?你去一楼等我,我马上回来。”   冯梓曦很不舍地走进电梯,又叮嘱她别乱走。   温菱点点头,转而看见不远的楼道里,走出来一个人。   邵南泽背负着手站在楼道旁,眸色浓得化不开,像暮霭沉沉。 第43章 南风入怀   温菱没想到邵南泽会站在这里, 吓了一跳。   “邵检?”   他嗓音低沉:“怎么没回信息?”   温菱总觉得今天的邵南泽,好像和往常有点不一样,身上有沉水的气质, 声音哑然, 带着点愠怒。   她顿了顿:“没注意看手机。”   他大阔步朝她走过来,不由分说抓着她的手腕。   温菱迟疑地抽回手, 却被他抓得更紧。   邵南泽勾出来一抹情绪不明的笑:“和别人就有话讲, 和我就没有?”   陆骁还没赶跑呢, 又来一个, 加上她今天晚上跳的那舞蹈,邵南泽的火已经压制不住了。   温菱仰起头:“什么意思?”   “跟我走。”   他拉着她,推开防火门,走下楼梯。   电梯里来来往往都是圈子里的人, 少不了被人看见,所以他带着她走步梯。   楼梯长而静寂,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起来。   寂静无人的楼梯间里, 只有两个人贴在一起的身影, 无端地生出来一股亲密感。   邵南泽步子快,走得急, 温菱匆匆跟在后面。   她有点恼怒:“邵南泽, 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过身, 陡然俯身抱起她,又往上走了两个台阶。   温菱被他弄得六神无主, 抓紧他的衣服,低呼:“我可以自己走。”   他的胸膛一鼓一鼓的, 喉结随着说话的声音上下翻滚,气息滚烫。   “不是走不了吗?”  他又抱着她走了一层,胸膛起伏,温菱靠在上面,感知到他像火一样滚烫,炙烤着她脸上每一寸肌肤。   她轻启口唇:“放下我,我要自己走。”  邵南泽拿她没办法,把人平缓地放下来,又伸出手,掌心朝上。   “手给我。”   温菱不明就里伸过去,左手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他缠着她的手指,和她十指相扣。   邵南泽带着她往上走了几层,到了她住的楼层,随后推开防火门,拉着她走到房间前。  他挑了挑眉:“房卡。”   温菱咬了咬唇,低声:“你有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   邵南泽失笑,嗓音低醇:“你不怕给人看见的话,当我没说。”   像是被踩到死穴,温菱飞快地掏出来房卡,滴一声打开门。   邵南泽在后头进来,伸出手把门给关了。   她来不及让出身位,就被他摁在墙边,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目光灼热而滚烫。   邵南泽俯身,单手放在温菱肩膀右侧,另一只手托着她下巴,迫使她仰头看他。   他在审视她,气势逼人,目光如炬,眼神火一样烫贴,一寸寸掠过她惊慌失措的脸。   “为什么把微信给别人?”   温菱噤声,冷不丁顿了顿。   紧接着,邵南泽抬起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她耳垂上的软肉。   他盯着她,一字一顿:“说话。”   “邵南泽……”温菱吞了吞口水,嗓音微微发颤。   “我的事就那么不重要?”   “她拜托我很久,又说只提案子的事。”   他的眼神更肆无忌惮,眼眸渐深,说话间喉结上下翻滚:“所以就给她了?”   “……”   “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   狭长的过道里,温菱避无可避,被他困在这方寸之间,他的手覆在她腰腹上,另一只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和他对视。   头顶一枚圆圆小小的探射灯,投出他的影子,全笼罩在她身上。   她动弹不得,眼睫毛微颤,落下一大片阴翳。   邵南泽眯着眼,全身上下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两个人靠得很近,他的手指扶在她的后颈和下颚,每说一句话,上唇和下唇对碰,唇上有意无意地与她的摩擦。   “真想把我推给别人?”   体温滚烫,气息纠缠,仿佛要将她融化。   他若有似无地贴着她的唇,像是故意折磨她似的,紧紧贴着,细细研磨。   温菱被他困在墙边,下意识后仰,铺天盖地全是他的浓重气息,心跳得越来越快,耳边都是泄洪般的呼吸声。   他轻轻捏着她的下颚,轻启唇舌:“吻我。”   温菱摇了摇头,睫毛飞快地眨着。   邵南泽也不急,伸出舌头轻舐她的唇畔,牙齿啃咬着,在她脸颊和耳后留下痕迹。   温菱瞳孔收缩了下,下一秒,她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忽而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冯梓曦来电。   邵南泽顿了顿,半弯着身,黑漆漆的瞳孔里投映出她的身影,嘴角边扯出来一丝笑。   他扯了扯衣领,眯着眼:“接啊。”   她抬起眼,目光微抬,看见他衣领敞开着,露出深邃的锁骨。   见她半天没动静,邵南泽又蹙眉问了句,“怎么不接?”   温菱试图推开他,声音疏离:“邵南泽,你别太过分了。”   手机震动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在她还没做出反应时,他低头俯身,捕获住心心念念的那颗唇珠,在上面辗转碾压。   温菱双手被他攥住压在发顶,挣脱不开,他的气息灵巧地钻进她口中,和她纠缠。   他一只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压下来,气息交叠,缠绵悱恻,像是要把他的味道携刻进她的味蕾,舌尖勾着她的不放,挤占着她口里的空气。   两人搅出啧啧的口水声,在这夜里被无限放大,温菱的耳朵迅速地染红一片。   她站在靠门的一边,听见门外响起了焦急的脚步声。   紧接着,房内的门铃响了。   温菱心里陡然一顿,心里发颤,脚步软了软,邵南泽扶起摇摇欲坠的温菱,声音被那把火燎得低沉暗哑。   “怕什么?”   温菱紧闭着眼,睫毛轻轻颤动着,低语:“冯梓曦在外面。”   她怎么忘了呢,刚刚还和他在电梯间说回见的,想来是打她的手机没听,又跑到房间来找她了。   邵南泽勾着唇,笑得又欲又邪肆:“要开门吗,让他进来,还是给他看看谁在里面?”   他伸手去摸门把,温菱心里一紧,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喝止:“邵南泽,你疯了!”   他不过吓唬她,没想到她这么不禁吓。邵南泽眼尾发红,回头低吻她,手指摩挲她的脸颊,唇边痴缠得更深。   温菱无意识的半张着嘴,听见他低喃,好声好气地哄着:“乖,张开嘴巴……”   她呼吸急促,双眼迷蒙,被他的声音蛊惑,只觉得如坠雾中。   谁知道冯梓曦在外头摁门铃没动静,居然开始敲门。   “温菱,你在里面吗?”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外面的敲门声一阵接着一阵,邵南泽缓了缓,移开唇,等平息了好一会,慢条斯理腾出一只手拨去温菱脸上的碎发:“打发他走。”   温菱在门里头,脸上红霞满天,唇被舔舐过,红润润的。她开口,声音带着淡淡沙哑。   “冯律师,我不太舒服,先回来了。”   敲门声停了,冯梓曦的声音很是关切:“要不要带你去看医生,还是买药?”   邵南泽的手还搭在她的腰间,他的炙热呼吸喷薄在脖颈间,温菱移了眼:“不用,我休息下就好。”   他在她的身后,她隔着门把,和门外的冯梓曦对话。   本想着三两句打发他走,没想到冯梓曦居然一直留在外头。   “我在这里陪你,等你好点儿了我再走。”   “冯梓曦……”   温菱感知到邵南泽的舌头在脖颈间微弱的触感,他在隔着衣服咬她的肩膀,一点点摩挲着她耳垂上的软肉。尝到了她的味道后,邵南泽还不知餍足,迅速地把她转了一个方向,让她背对着自己。   温菱的手抓着门把,外面就是走廊和过道,像是在一望无际的悬崖边上,再向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她的心怦怦直跳,不知道邵南泽会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来。   其实今天结束活动后他就一直等着她了,看到她捧着花和冯梓曦一起走出来,心里的那点不爽渐次扩大,直至形成一个漫长的黑洞把他仅剩的意志力全部吞噬。   他的手掠过她今天跳舞的柔软腰肢,她穿着汉襟长服,灵巧地下腰、旋转,脑海里漫天漫地全是她曼妙的舞姿,那股燥热愈演愈烈,烧-光了所有的理性。   大手抚过她的背部,把她的头发往一旁拨过去,声音醇厚,已然带了些喘。   “要不要我?”   温菱被抵在房门前,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不要、不要在这。”   这儿和外面就隔着一面墙,隔音也不算好,更何况冯梓曦还在外头走来走去,很有可能会听到里面的动静。   他俯身过来寻觅她的唇,在上面留下细细密密的吻,气息渐喘。   “菱菱,我改变主意了,这次我想连本带利拿回来。”   他在她身上四处点火,把她所有理智燃-烧殆尽。   温菱被吻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呜咽一声,又死咬着唇,努力不发出声音。   门外,冯梓曦小心翼翼地开口:“温菱,你还在吗?我想送一份礼物给你。”   温菱双手撑着门,渐次瘫软下来,没了力气。   隔着一道门,冯梓曦说:“你看看窗外。”   他事先准备的乐队怕是没用了,尽管今晚的表白被迫取消,但烟花还是能看到的。   酒店里很多人都能看到的烟花,却只为她一个人而放。   咻地一声,烟花向天空飞驰而去,又扑簌簌散开,烟雾弥漫,火光满天,炸-开的声音震耳欲聋。   就在那一瞬间,邵南泽压低了身体,眼眸里欲念渐深。   温菱没听见烟花在眼前炸开,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疼,唇边溢出声响,痛楚渐渐演化成莫名的酸胀。   外面的烟花每响一下,她的身体就忍不住战栗一次。   在她脑海里,她和邵南泽是永没有交集的点、面、线,现在点连成了线,线凝聚成面,面和面相接,渐次有了焦急,又连在了一处。   外面是冯梓曦的声音:“看到了吗,这是送你的礼物。”   温菱无意识地呓语,说出来的都是断断续续的、不成调的音节。   幸好有烟花做背景,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不能被听见的声音和画面,全部掩埋。   细细密密的浪潮朝着她迎面打来,她紧紧揪着门把,邵南泽把她的双手打开,再和她十指重叠、相扣。   像是在惩戒她一样,先是一重接着一重的细小浪花,隔着衣服碾压研磨着,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缝隙。   身旁柜面有黑色反光镜,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看向重叠中的两个人。   温菱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迷乱而清冷的样子,只起伏不定的胸腹在喘着粗气,里头有难掩的欲,和即将放任奔跑的兽。   她也看到了头发凌乱,眼神迷离的自己。   温菱咬牙,溢出散乱的一句:“邵南泽,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   他稍稍移开自己,声音哑得不能再哑:“是谁欺负谁,忘了你之前怎么对我了?”   外面的烟花停了一阵,应该是刚燃完一箱,过了一会,又重新燃放起来。   温菱眼眶湿润,声音带着哭腔。   门外头,冯梓曦还在对她说话,似乎是问她看到了没,漂不漂亮之类的。   她眨了眨眼,扬声:“烟花很漂亮。”   冯梓曦:“你喜欢吗?”   温菱拼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较为平静:“谢谢你……”   在他怀里还想着别的男人,邵南泽蹙眉,不一会就低头吻她的眼,又移到鼻尖,再到她的唇舌,翻搅她和他纠缠。   温菱脑海里麻麻的,眼神润泽,像被雨打湿,哭泣的声音被他拆吃入腹,成了不成调的、破碎的呜咽声。   她抬起眼看着天花板,影影倬倬的都是某个人的冷冽气息。   他整个人隐匿在阴影里,嘴边噙着笑,表情又邪肆又浪荡。   “我们再来一回吧。”   “……” 第44章 南风入怀   温菱忘记冯梓曦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   烟花早就燃放完了, 夜色撩人,所有难言之欲被掩映在黑夜中。   邵南泽仍旧片刻不停,仿佛没有尽头, 又捏着她的下巴, 迫使她的眼看向镜子中的两人。   他慢条斯理勾着唇,嘴角眉梢间带了一点桀骜不驯。   “别人会这么对你吗?陆骁, 还是冯梓曦?”   “他们看过你这个样子吗?”   镜面光滑映出她的脸。她快认不清眼前的自己, 眼尾带着春色, 脸上红霞满天, 就连头发丝都散漫地翘了起来,唇上是未干的水渍,红而温润。   他的气音一点点弥漫,妒忌又发狂, 烧得温菱耳朵发红,鼓膜咚咚作响。   她咬牙不肯松口,他就慢条斯理地勾着她, 粘着她, 气息纠缠,热气上涌。   温菱呜咽着, 再站不住, 攀上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邵南泽,要么就爽快点儿。”   他的衬衣纽扣漫不经心地敞开着, 只腰间皮带解开了,她的衣服也妥帖地穿在身上, 裙子早就被撩到了腰腹处。   他思索,而后低语:“……快不了。”   怕手表勾缠到她的头发, 他甚至单手解下来,放在柜面上。   温菱浑身发软,没有了思考能力,他的手指像有魔力,一路摸索、探寻,牵引着她来到新的纯白世界。巨大而愉悦的感官侵袭过来,她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快乐,最后变成一道细细的白光。   房间里一片春色满园,缠绕间,温度计的计数逐渐上升。   未几,温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疼,就连胳膊都软绵绵的没了力气。   卧室里漾着厚重的暧昧气息,邵南泽俯身,帮她把外套捡起来,搭在她肩膀上。   她已经快花光全身力气,他仍旧慢条斯理,平息了一会之后,面色平静地扣着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   两个小时前那种又狂又欲的气息嗖然不见,仿佛又是那么清冷矜贵的一个人。   他衣服裤子穿戴整齐,调整了袖扣,走到浴室里洗手。   水声哗啦啦,把温菱丢失已久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她和邵南泽……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温菱的心情无比凝重,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面对邵南泽好。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工作上的交接,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   邵南泽洗完手,慢条斯理用纸巾擦了手,才慢悠悠走出来,声音依旧懒懒散散的。   “在想什么?”   温菱闷声:“我们不如就当今天这事没发生过。”   邵南泽迟迟没出声,许久才说:“行啊。”他顿了顿,半眯起眼,“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温菱抬眸看向他,因为刚刚使用过头,嗓子沙沙的带着暗哑。   “记得保密。”   邵南泽脸色阴沉,还不忘扔掉用过的计生用品,这才阖上门,冷笑着走人。   外头像是起风了,呼啸的冷风吹得小树都弯了腰。   一楼的酒吧平台上,冯梓曦装饰的表白爱心被吹得四零八落。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还有培训课,温菱起了个大早,在酒店餐厅遇见了一早候着的冯梓曦。   他朝她招手,又指着旁边的位置,给她拉好凳子:“温律师,这边。”   温菱昨晚没睡好,脸色很差,但还是礼貌地坐了下来。   冯梓曦早就点好餐,殷勤地布菜,一脸的关心:“昨天晚上怎么了?”   “胃不舒服,很早就睡下了。”  “如果不舒服,还是要提早去医院看看,我有个相熟的医生……”   间或有相熟的律师从旁边经过,看到他们两个自如地交谈,都以为昨天晚上兴许是成了。   毕竟是那么多人见证过的烟花场面。   更有甚者已经忍不住揶揄:“冯律师好早!多谢你昨天晚上的烟花!”   “那哪是给你看的,那是给人家温律师看的。”   不远处,邵南泽夹起一块鱼子酱塔可尝了下,又喝了口牛奶。   他慢腾腾吃完桌上的东西后,才敛衣起身,径自走到冯梓曦那桌前。   冯梓曦平常办的刑事案子少,看到大名鼎鼎的邵检来到桌前,有些不解。   邵南泽身姿挺拔,长身玉立,背不是挺得很直,神色慵懒,举手投足间仍旧矜贵。   他脚步滞了滞,垂了眸,看向温菱。   “温律师,我的手表昨天漏在你那儿了。”   温菱抬起眼,看见他手指骨节分明,硬朗腕骨上那只黑白相间的潜航者赫然已经不在了。   他分明是存心的,故意的。   温菱刚喝了一口橙汁,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咳了咳,眼泪都差点被呛出来,假装思索一会,说:“是吗?我回去找找,如果有的话,放在前台给你。”   冯梓曦不明就里,狐疑地看过去。   “温律师,邵检的手表怎么在你那?”   “捡的。”尽管心里面惊涛骇浪,温菱面上依旧平静。   邵南泽仍旧坚持:“我现在就要。”   冯梓曦适时地解围:“温律师还在吃饭,我去拿吧。”   “不用了。”温菱起身,“我上楼去取。”   她飞快地拿起房卡匆匆走了,   邵南泽吊儿郎当站在那儿,过了会才跟着离开。   温菱回到房间拿那枚手表,走出来时在廊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邵南泽压根不着急,吊儿郎当地微弯着腰,神色慵懒在廊下抽烟,见她走出来,眼风徐徐探过来。   温菱走过去把手表递给他,两个人之间起码隔着一个身位。   邵南泽伸手拿过来,把手表扣到腕上,没其他的多余动作。   西装勾勒出身上流利的线条,男人腿长,走了两步又驻足,声音平静。   “就那么不待见我?”   温菱转过脸,别扭:“不是急着要走?”   他嗤笑一声,又摇头叹息,“行,我会消失。”   像上次说的一样。   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真的走了。   温菱松了一口气,又被莫大的哀伤所覆盖。   脑海里只留下了那声很轻很淡的嗤笑声,还有那人挑起的眉眼,不羁的嘴角。  他是真的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温菱接了一个离婚官司,当事人是个离开职场好多年的家庭主妇,遇到这种事后被男方耍得团团转,对于家庭资产一窍不通,一直被蒙在鼓里。   温菱仔仔细细听完,面对哭得梨花带泪的女人,细心递过去一张纸巾。   “现在你需要平静下来,把你所知道的对方公司名字、对方的职位,房子车辆信息,乃至股票基金情况记下来。”   女人摇了摇头,怯怯道:“他有好几家公司,我已经很久都不去他公司了,后来换了地方更了名,更不知道具体情况。”   “房子车子呢?”   “他是有很多资产,后来听说又陆陆续续卖掉了,还说公司亏了好大一笔钱。”女人垂下头,“我实在不清楚。”   案件到了温菱手里,她只能着手自己费时费力调查,意外地发现男方故意隐匿资产,做大公司亏空,除了本地之外,还涉及了外地好几处公司和房产。   材料递交到法院,男方顿时被惹怒了。   傍晚温菱接到了当事人刘燕君的电话,在那边弱弱地问她能不能去医院一趟。   温菱再多问一句,当事人才说她被男方给打了。   两个人虽然闹不和,但女方仍旧住在家里,男方拿了案件证据材料,一个不爽上门吵架,推搡间情绪激动,把她给揍了。   这些都是她在那头哭着说的,但电话里说不清楚,具体情况还是得去医院才知道。   夜里起了风,刮得异常猛烈,冷飕飕的,温菱裹着羊绒外套,拿起包,匆匆忙忙往医院赶过去。   急诊室外,当事人的样子委实有些狼狈,外头裹着匆忙套上的黑色外套,里面是一件珊瑚绒睡衣,睡衣的领子翻出来,额头上肿了好大一个包,嘴角也破了,手掌包了厚厚的纱布,也不知道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她本来在和护士说话,一看到温菱过来,眼泪就像泄了洪一样,扑簌簌流下来。   温菱盯着看了好一会:“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刘燕君哭着说:“本来我要躺下休息的,谁知他突然回来,问我那些证据是哪儿来的,说着说着就说我休想打他那些财产的主意,大不了闹个一拍两散,鸡飞蛋打。我们争执起来,他推了我一把,又打了我一巴掌……”   “手呢,怎么造成的?”   “有个玻璃杯碎了,我手撑在地上恰好碰到。”   不用说,都能想象得出有多疼。   基于一个律师的敏锐度,温菱立刻拿起手机报警:“要赶紧拿到出警记录和立案材料,还有马上安排验伤。”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刘燕君眼里闪过几分惊惧和慌乱,想到男人的威胁,忍不住按住温菱,嘴唇抖了抖:“温律师,他答应给我二十万补偿金,要不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温菱坐下来:“怎么能就这么算了,这是你应得的权利,况且他打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女人看着据理力争的律师,忍不住捂脸痛苦,双肩抖得筛糠一样。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无助而难过。   温菱笃定:“他是不是威胁你什么了?”   话音未落,外头忽而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护士跟着一个彪型大汉走进来,念叨着:“病人需要休息,你不能就这么闯进去。”   一个眨眼的功夫,男人已经走到病床前,定定看着温菱:“你就是刘燕君请来的律师?”   温菱仰起头:“我就是。”   男人喝了酒,身上好大一股酒气,走路的时候跌跌撞撞,说话中气十足。他挺着大肚子,鄙夷地看着面前弱小的女性。   “小姑娘家的,你管别人家务事做什么?”   温菱一脸平静:“有什么事留着跟法官说吧。”   “你这真是……别给脸不要脸了!”男人抬起手,顷刻间一个巴掌就要落下来。   将落未落之际,急诊室旁边的帘子被人一把扯过,一个矫捷身影大踏步走出来,反向拽着男人的胳膊,把人往后拖。 第45章 南风入怀   邵南泽赶了几晚上通宵, 突然收到通知说手头正在办的危害公共安全罪的被害人在医院醒了,又匆忙带人过来录口供。   折腾了大半夜,刚要折返, 就听见那头有人喝醉酒闹事。   邵南泽不是个多事的人, 不过刚巧朝着那头瞥了眼,就再也无法移开眼了。   那喝酒闹事的人闹得动静很大, 隔着好几个急诊间都能听见, 周围人纷纷躲避不及。   在人群中, 邵南泽逆流前行。   他抬起眼, 在那间小小的、逼仄的急诊室里,温菱正好被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给挡住一大半。   帘子时不时被风吹起,那个纤细的身影看不真切。在暴怒的男人面前,她仰着头, 轮廓清秀涓丽,像天鹅一样伸长了脖颈,细腻洁白。   他又走几步, 听见她在那儿据理力争, 头发捋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瘦削的锁骨。   本来不想管的, 还是没办法不管她。   男人抬起手的瞬间, 邵南泽快行两步,把人给拦下,又使了巧劲把胳膊掰到身后。   对方吃痛, 怒不可遏下开始骂骂咧咧。   邵南泽嗤笑了声,把人往后拖, 那人一个措手不及就往后倒,后面瓶瓶罐罐被他一碰全倒了, 哐当几声,散得遍地都是。   随行的另一个单位的警员听到动静急忙跟过来,眼疾手快拿出手铐把人给拷了,又转而对男人说:“蹲下,抱头。”   男人醉得稀里糊涂,胳膊兴许是脱臼了,疼得爷爷姥姥一块儿骂。   “他醉了,带回去醒酒。”邵南泽淡淡道。   警员抬起眼:“邵检,您没受伤吧?”   邵南泽轻轻吐出一句:“……没事。”   就在那个瞬间,他感知到了背后复杂的眼神,然后转头看见了,站在旁边脸色苍白的人。   这一幕始料未及,温菱也不知道邵南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就和当事人的丈夫打在一起,又把人给制服。   她站在那儿定定看了几秒,才问警员:“你们要把人带走吗?”   警员问:“怎么?”   既然警员在这,也省却了温菱打电话报警的时间。   她简单地把事情叙述了一遍,又提及要带刘燕君去做伤情鉴定。   警员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目光看向邵南泽:“邵检,您看这……”   邵南泽压了压眉:“看我做什么,你看着办。”   警员也就让温菱带着刘燕君一块儿去派出所了解情况。邵南泽和人起了争执,又是证人,也一并被请过去了。   温菱陪着刘燕君做了好一会笔录,过了会儿,刘燕君又被单独带去拍伤情照片。   她的丈夫还在醉酒状态,今天晚上应该是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报案回执和伤情鉴定也能作为案件的证据。   温菱想着今天晚上还是得向邵南泽道谢。   她七拐八拐问到他所在的会议室,推开门进去,只看见他穿着那身皮背对着她在里头坐着,一只手撑在座椅,另一只手支着放在桌子上,手指修长干净,手背像白玉扇骨。   会议室的桌椅紧凑,他长腿一伸,坐得不是很挺拔,颇有点儿散漫不羁的意味。   温菱渐次走过去,打了十几分腹稿,却在见到他微微阖着的眼时,变成了微凉的沉默。   他呼吸平缓,眼睫微闭,应该是睡着了。   夜微凉静谧,有月光倾斜下来,给闭眼的人罩上了薄淡的亮色,让人很难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温菱屏着呼吸,贪婪地看了好久,直至那份沉静被人在门边打破。   有警员看见她在这儿,突兀地问:“怎么还没走哪?”   温菱蓦地转身,邵南泽也被惊醒,但没有动,只是眼睫颤了颤,眼睑前有流利的光影浮动,看清楚了,是个身姿清减的女人。   他看见她拿着包匆匆掠过会议室的桌椅,对警员说了什么,低头走了。   警员见邵检睁开眼,挠了挠头问:“她刚和你说什么了吗?”   邵南泽问:“怎么?”   警员不明就里,说:“我看她在这儿站好久了,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邵南泽从光影里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他忽而直起身,大阔步朝门外走去。   温菱其实没走远,在距离派出所不远处有个夜宵小摊,卖点粥粉面,门店小,远远看着还有热气腾腾的烟火气。   她晚上加班后就直奔医院过来,眼下是真的饿了。   店家凑上来问她要点什么单。温菱心不在焉给自己点了一盅茶树菇鸡汤,又打包了一份清粥小菜,打算等会儿带给当事人。   店面的透明门帘忽而被人掀开,冷冽的寒气扑面而来。   一个清峻高大的男人走进来,闲适懒散地站在温菱边上。店面小,两个人站得近,她的包还蹭到了他的手臂。   温菱怔了下,眨了眨眼,店家刚好掀起蒸笼的屉子,眼前顿时一片白雾。   她刚要转身找个座位,就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一碗牛肉面,在这儿吃。”   店里的环境很一般,桌椅和过道间都逼仄。温菱找了位置坐下,邵南泽背对着她坐在对面,和她之间只隔了一条过道。   很快她点的东西上了,烟雾袅袅,温菱隔着过道看向对面的人。   饭店的桌椅紧凑,他长腿一伸,颇有点儿格格不入的意味。而此刻,这个曾经养尊处优的男人,正拿着水壶在水杯里倒茶水。   手指修长干净,手背像白玉扇骨,仍能看出生活优渥,气度不凡。   茶水都被泡得没了颜色,还漂浮着零星几片茶叶。邵南泽垂眸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   期间又有两个穿了便服的年轻警员过来吃饭,见了邵南泽,纷纷向他打招呼。   两人坐下,又津津有味地说起今晚的案子,邵南泽没多言,只默然听着。   过了会,那两人打包好了就都走了,邵南泽的牛肉面上了桌。   他轻轻拆开筷子包装,把上面点缀的葱花给剥开,这才低头细嚼慢咽起来。   邵南泽慢条斯理地吃着,温菱比他吃得更慢。   整一碗汤煲都是从屉笼里拿出来,冒着腾腾热气,抿一口浑身都烫贴不少。而更重要的是,她如果比他更快吃完,就意味着会经过他的身边。   幸好,在她咽下一小块鸡肉后,她看见邵南泽起身结账,紧接着走出了小店。   温菱长舒出一口气。   她磨磨蹭蹭吃完,拎起打包给当事人的那份结账,走出店面时,才看见邵南泽倚在门口的栏杆处吹着冷风。   他穿着一件灰色薄大衣,漫不经心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没有点燃,夹在指间,懒懒散散的。   只要她走出店面,就一定会和他相遇。   总还是被他看穿,还被他算准了,温菱咬牙向前走去,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   “你在等我?”   邵南泽懒懒看她一眼:“刚找我了?”   温菱眼尾拉下来,黑漆漆的眸子在这夜晚里格外亮眼。   “就想说声谢谢。”   做律师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她错误估计了对方的反应,差点儿出岔子。今晚要不是有邵南泽,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两个前几天还那么亲密的人,眼下在这小店里还假装互不认识。   真就有那么客气了。   他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女的是谁?”   “我一个离婚案件的当事人,今晚上被家暴送到医院,没想到她老公这么狂妄。”温菱揉了揉眉心。   邵南泽目光落到她身上:“如果再找你麻烦,可以来找我。”   温菱眨了眨眼,总觉得说出口的话有千斤重,异常艰难。   “邵检,你对我太好,我会感到困扰的。”   “温菱。”他突然出声,盯着她说,“你现在还单身吗,还是有喜欢的人?”   温菱愣了愣,满腹的心思一下消逝不见。   “我们已经分手了,如果是做普通朋友的话,我想还是不要再有越界的行为……”   邵南泽忽而嗤笑出声:“我又不追你,紧张什么。”   他感觉到一股烦躁,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口气就差了很多,又往后挪,用打火机点燃香烟。   抽了口烟,烟雾罩着他的脸,温菱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影影绰绰间,只能看见高耸的鼻峰和凌厉的侧脸。   他半仰着头,悠悠然吐出一团雾气:“想和陆骁在一起?他不适合你,他的家庭太复杂了……”   顿了顿,他又说,“找冯梓曦的话,那就是个二世祖。”   温菱抿了下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邵南泽手上拿着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算了。”他说,“你走吧。”   温菱没半分犹豫,真的走了。邵南泽眼眸渐沉,看见那抹清减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再然后走进了十几米外的一家便利店。   他低着头,不动声色地把烟抽得更狠。   谁料到几分钟后,便利店的门打开,温菱往这边看了看。没想到他还没走,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又在原地纠结了好一会,才慢吞吞朝这边走过来。   邵南泽忙不迭摁掉了烟,刚抽得太狠,嗓子眼被熏出了几分暗哑的意味。   “有事?”   温菱手里拿着防水胶布,递给他:“刚看到你虎口有伤。”   邵南泽瞥了眼,虎口处有一条狭长的伤口,渗出了细密的血珠,应该是刚刚在医院打斗不小心给磕碰到的。   他说:“没事,不贴那个,太麻烦。”   温菱坚持:“虎口的位置要是碰到水很难好。”   “行啊。”邵南泽的声音还是懒懒散散的,眼尾扫过温菱,“你帮我弄。”   白炽灯下,温菱的脸色发白,眼底还有休息不好的脉脉青色。   她真就撕开包装,小心翼翼地把胶布贴在他虎口伤口位置。   贴完后,又从兜里掏出来几颗薄荷糖,那是她在便利店里顺带买的一并塞到小袋子里给他。   不经意闻到他身上的香烟气息,温菱忍不住开口:“别抽太多烟了,对身体不好。”   邵南泽挑了挑眉:“这算是在关心我?”  “你觉得是就是。”温菱移开眼。   他低头轻笑,“温律师,这种话,只能女朋友说。”   “……”   “我的事只能女朋友来管。”   她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用来掩饰自己的失神,又垂了眸:“真的走了。”   邵南泽靠在栏杆上,从袋子里掏出来一颗薄荷糖,撕开包装纸丢进嘴里。   舌尖都冰冰凉凉的,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又低头笑了笑,把糖嚼碎。   刚没有告诉她,尽管这事只能女朋友来管,但如果是她,他愿意戒烟。 第46章 南风入怀   几天后, 温菱带着当事人亲属去探监,恰好遇到了准备换班的陆骁。   他看着她,有点欲言又止, 还是忍不住开口。   “前几天邵南泽来过一次。”   当事人亲属正在填表, 温菱靠在那儿一直没动,目光很散, 焦距都不知道定在哪里。   她在想什么呢, 反正头脑一团乱麻, 线头怎么都扯不出来。   “他来找你了?”   陆骁蓦地笑了:“小师妹, 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人家邵检大老远的跑过来找我麻烦?”   温菱眼皮直跳:“他打你了?”   “那倒没那么严重。”陆骁耸了耸肩,“不过也挺麻烦的。”   彼时他车子刚送去保养,单位距离市中心山长水远的, 本来要搭同事的便车到城里,没想到单位前忽而停了一辆黑色的辉腾,低调又扎眼。   陆骁还在想怎么感觉这辆车有点眼熟, 紧接着车窗降下来, 露出一张清峻年轻的脸。   邵南泽表情很淡,朝着他扬起下颚:“有空吗, 聊几句。”   陆骁知道来者不善, 都是男人,他能察觉出邵南泽的敌意,但有些事总得面对面讲清楚。   去市中心的路况很糟糕, 一路颠簸,邵南泽抿着唇, 一言不发。   车内很安静,只有广播里的主持人在卖力讲话, 到了信号被屏蔽的地方,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只剩下频道的沙沙声。   邵南泽把广播也关了。   副驾驶位的陆骁也懒得先开口,只是看着路口皱眉:“等会儿路更不好走,出了前面岔道把我放地铁口就行。”   谁想到邵南泽忽而把车子往小路开,停在一处偏僻的地儿,让陆骁下车说。   陆骁看见他不动声色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烟,闲闲地夹在手指上,只以为他想下车抽烟。   可下车后,邵南泽手里拿着打火机,看着没想抽的意思。   陆骁不解:“不是下车抽烟?”   “本来想抽的,想想算了,”邵南泽攥着烟盒,只是轻笑,像是自嘲,“前几天有人让我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这个人是温菱吧。”   陆骁还是有点卖关子的:“你对她什么想法?”   邵南泽笑了:“还用刑讯犯人那一套呢,职业病犯了?”   说完他抬眼淡淡看过来,陆骁反而紧张了。入行那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但他知道邵南泽这种不好忽悠,甚至不好对付。   想带着他绕圈,指不定会被他反绕回去,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都诓不了谁。   可眼下没两句话过招,他就落了下乘,邵南泽功力比他还深。一想到这,陆骁背后冷汗涔涔。   他这才据实说:“我和她其实没什么,她对陆宝好,是因为陆宝的妈妈是她的师姐。”   他们结婚的时候,温菱去随礼了,后来生陆宝的时候,陆骁老婆身体就不太好。几天后大出血病危,温菱刚好去探病,在医院目睹一切。   陆骁说:“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她对陆宝格外怜惜,但也就只有这层关系,其他的没有了。”   那头回应他的是邵南泽打火机啪嗒啪嗒开合的声音。   邵南泽眼睛都没抬:“你就这么消费她的善良?”   “我也没对她做什么吧?”陆骁越说越心虚,“我们要是真有什么早就发生了,怎么可能在现在……”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   “你不早就想问清楚这事吗?”陆骁承认,自己想让邵南泽误会,也是有点儿之前大学的时候追求温菱不成的报复心,所以迟迟没有告诉他真相。   邵南泽嗤笑一声,打开车门,大阔步坐进去。   “其实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他这一反常态的态度,让陆骁忽而察觉到不对劲,直至拧不开车门,他才发觉车子被邵南泽在里头给锁住了。   陆骁顿时头大如斗:“你想干嘛?”   邵南泽慢条斯理降下车窗:“没什么,就想让你锻炼身体。”   温菱听完陆骁说的,抬眼问:“后来呢?”   陆骁耸了耸肩:“后来他就把车开走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信号被屏蔽,手机根本打不出去,而道路泥泞,又是在荒郊野地,车子基本不会开到这里来。   如果想走到靠近路边的地方,最少要走四十五分钟。   温菱很久都没开口,过了会儿才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对你。”   “没事,我就当锻炼身体了。”   陆骁苦笑,大家怎么都是一个系统的,邵南泽不会做得太过火,小小戏弄一下,是踩线了,但没有过界。   他顿了顿,又提醒道:“不过你真的要想好了,这次我觉得他是认真的。”   温菱眼睫眨了眨,落下一大片阴翳。   陆骁又多嘴问了句:“真没可能和好了?”   当事人填完表了,在另一头等着,她要走了。温菱匆匆丢下一句:“破镜重圆,总有裂缝的。”   真倔啊,陆骁无奈摇头。   近段时间,温菱的案子越发多了,工作堆成小山一样,幸好律所来了几个新的实习律师,主任指派了一个给她带着。   新人对工作总是抱有极大的热忱,没多久就屁颠屁颠地跟着温菱跑法院、检察院,像个小尾巴似的。   这天温菱在中院有个刑庭,就也带着俞婷去了。   前面的案件开久了,一时半会没个消停,俞婷偷偷打听,说是估摸着还有半个小时。   她有点蠢蠢欲动:“师傅,要不我们先进去旁听?”   两人年纪相仿,俞婷觉得叫温律师太见外,就跟别人一样把带教律师叫师傅了。   温菱同意了,两人登记后到了最后一排入座。   刚坐下来,俞婷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悄悄地给温菱咬耳朵:“今天的检方好帅!”   温菱淡淡睨她一眼,失笑:“是旁听呢,还是看人?”说完抬眼朝庭上看过去,坐在控方位置的男人今天穿着制服,还没开口说话,光坐在那儿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俞婷挤眉弄眼:“我没说错吧?”   温菱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今天的庭审很是激烈,被告人不肯松口,百般狡辩,换了是别的公诉人,估计得头疼好一阵子。可邵南泽坐在那位子上,依旧不慌不忙,只慢条斯理地拿出证据:“让他核对清楚了。”   被告人坚持没看过材料,邵检又依次出具了视频录像和笔录,一条一条地驳斥。   被告人没想到对方那么难搞,又故意混淆作案地点和时间,张冠李戴,故意带着人绕圈子,想把水搞浑。   如果检方没有准备,很可能会被打乱阵脚。   邵南泽勾着唇,不慌不忙翻出笔录:“根据你三次做的笔录,去年11月31日,你是在东大街十八号街口犯的案,今年的2月18日,你再一次犯案,不是你刚刚说的19日。”   “……”   “具体交易了多少,想清楚没有,如果不清楚,我可以再帮你回忆。”   被告人脸色铁青,没想到公诉人对案子的理解比他还透彻,忍不住哀嚎:“青天大老爷,你饶了我吧……”   底下的人忍俊不禁。   俞婷看得目瞪口呆:“还能这么问话的?他记忆力和思辨能力也太强了吧!”要知道那堆卷宗可是有半人高。   温菱低头看了眼手表:“我们案子快开始了,先出去准备着。”   等邵南泽的案子结束,温菱的庭审才正式开始,一宗毫无悬念的信贷纠纷,她只开了半个小时就出来了。   走出来时,俞婷脸上仍旧是回味的神色,还在想着刚刚那场酣畅淋漓的庭审。   案子格外顺利,温菱让俞婷挑个吃饭的地儿好好庆祝。   谁想去到餐厅时人满为患,排队的人在门口坐了一圈。   俞婷拿了号,拉着温菱在等候区排队。   “要不我们去别家?”   温菱老神在在:“你不是一直想吃这家,那就等等吧。”   人气居高不下的米其林餐厅果然人潮汹涌,杜律明到门口抽根烟的功夫,就见到外头熙熙攘攘排满了人。   他眼风徐徐一瞥,忽而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身影,回到包厢后,立即忍不住和邵南泽说了。   “我在外面看到温菱了。”   邵南泽没抽烟,眼神很淡,轻轻哦了声。   其余人正在拿开水烫着餐具,没觉得杜律明说的这句话有什么,只有一个女生悄悄地支起小耳朵。   杜律明咳了咳:“我看她在门口排队,少不了得半个小时,要不叫上一起吃?”   邵南泽抬眸冷冷看了眼杜律明:“她不会肯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拉拢人心这事儿,杜律明熟,他之前可是负责项目的人事管理呢。   见邵南泽没再反对,杜律明又拐出了店门口,在人山人海里找到温菱,问她要不要一块儿拼桌。   “我们就几个同学在里面,才四、五个人。”   温菱下意识摇头:“不用了,也快到我们了。”   杜律明瞄了一眼她们的排号:“不用等了,就你们这个号,得等到地老天荒去。”他又看了旁边的女生,“这个小妹妹怎么称呼?”   “俞、俞婷。”   杜律明笑得鬼精鬼精的:“你看,这不就认识了吗?相逢是缘,进来一起吃个饭怎么了,指不定给你多介绍几个案子呢。”   杜律明自来熟,又鬼话连篇,连相逢是缘这种话都能扯出来。俞婷乐不可支,偷偷瞥向温菱,用口型问:“这是谁啊?”   温菱:“我大学同学。”   “里头都是同学,一块儿吃,那也就是添一副碗筷的事。”   杜律明把两人半推着进了店。包厢门一打开,俞婷又在后头拉温菱的袖子:“师傅,我没看错吧,那是邵检啊。”   温菱定定地嗯了声。   连这样的局都能组起来,俞婷顿时对师傅的人脉佩服得五体投地。   杜律明已经介绍上了:“同学们,刚在门口遇到两美女,马上给拉过来了。”  里面几个冷不丁拆穿他:“得了吧,就凭你?”   “我怎么不行了?”   “你去搭讪,肯定不行,如果是南泽,我姑且还能相信。”   气氛一下热络起来。   杜律明挠了挠头:“不开玩笑了,这是我大学同学温律师,另一个是俞律师。”又对温菱说,“我们几个是国外读书的同学,时不时的聚聚。”   温菱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又和邵南泽给撞上,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她们两个,俞婷笑眯眯地看向邵南泽:“邵检,我认识你。”   其他人好奇:“你们之前认识?”   俞婷摇头:“不是,早上我们观摩了邵检开的一个庭审。”   邵南泽垂眸,淡淡抿了口茶:“早上是有个庭。”放下茶盏后,手指在边缘上轻轻摩挲。   温菱左手坐着俞婷,右手边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她一直在看温菱,还适时地和她搭话:“温律师是A大的,那之前和南泽也是认识的了?”   俞婷本来拿着水壶在往温菱的茶杯里倒水,听到这句话诧异地看过来,不过几秒功夫,茶杯里的水满了溢出来,飞快地漫到桌子的边缘,又滴在温菱的腿上。   邵南泽皱了眉,看到温菱急忙抽了几张纸巾擦拭,旁边的人也帮着把桌上的水擦干净。   众人问:“没事吧?”   温菱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去洗一下就好。”   趁着她离开的间隙,邵南泽敛衣起身,拿起水壶往自己杯里倒了水,拿起来试了下。   还好,不烫。  然后又把杯子放下,缓缓松了口气。   这顿饭的气氛其实吃得还行,聊的都是在国外读书时候的趣事。   坐在温菱旁边的女生又悄悄问:“南泽读大学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   温菱勺汤的手滞了滞,笑了笑,没给出什么回应。   “你是不知道,他在国外的时候,多少女生对他趋之若鹜,这人就是油盐不进。”对方压低了声音,“我们私底下都在猜,他是在等他国内的女友呢。”   杜律明转了转盘,讪讪的没开口。身边的邵南泽忽而说:“还吃不吃,菜都凉了。”   明显就是不让人继续往下说。 第47章 南风入怀   酒足饭饱, 众人起身走出包厢。   前面几个人争着买单,全都走了,温菱和俞婷走在后面, 邵南泽本来是走在前面的, 忽而放缓了脚步。   俞婷走着走着,拿出自己的包一看, 哎呦一声:“我手机忘在里面了。”又匆匆折回去拿。   偌大的走廊里, 只剩下两个人的身影, 温菱身体僵了一瞬, 还没想好怎么反应,他已经渐次走上前。   温菱眼睛直视前方,可还是能看到他,在柔和的灯光下, 他的手指和侧颜都有一股无端的吸引力,就连倦怠的神色都让人怦然心动。   “她刚没和你说什么吧?”   温菱摇了摇头:“就说了几句。”   邵南泽揉了揉眼尾:“他们一直对我在国内的女朋友很感兴趣。”   温菱不知道俞婷什么时候回来,稍稍站在那儿等了会。两人又恢复了安静, 就在她以为邵南泽不会再开口时, 又听见他说:“如果你想知道我在国外的事,你可以直接来问我, 不要听他们讲的。”   温菱清了清嗓子:“我、我为什么要知道?”   邵南泽声音低低的。   “不管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只是我的普通同学,我的事情他们不一定清楚。”   温菱脱口就说:“是啊,还说你在等着国内的女朋友。”这不是瞎扯么。   “他们这么说啊……”邵南泽敛了眉。   温菱听见他在她头顶的声音, “那他们确实说错了。不是在等女友,是在等女友回心转意。”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 眼睛一直盯着温菱。她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被他盯得烧出一个洞来。   狭长的走廊里,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食客, 他们在这一方天地并排站着,身高差有点明显,他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白色衬衣和他的黑色外套形成强烈的反差。   邵南泽不知道的是,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温菱心里一直筑着的堤坝,仿佛有什么在渐次地瓦解。   她刻意压制着,可一颗心还是沉沉地向下坠落。   幸好俞婷走过来,不然温菱的反应会更加笨拙,她甚至连手要放在哪里都不清楚。  第二天,温菱收到优秀单身青年茶话会的邀请,几乎是蒙圈的状态。   单身青年的活动,那不就是变相相亲?   她匆忙找到律所内勤:“这谁给报的,能取消吗?”  内勤:“……是律协组织的。”   律所为了律师们拓宽交际圈子,把几名单身员工全给报了上去,不过被选上的只有温菱一人。   言下之意,就是只能去了。   温菱只能暗地里祈求这个局不要有太多认识的人,不然时间会很难熬。   到了那天,温菱刚见完当事人,才匆匆往活动会场赶。   也不知道是谁选的地,古朴优雅得叫人乍舌,进门是会员制,私密性一流。典雅的私人会所,屏风映衬着古色古香的韵味。   在门口时,温菱正好碰见了在包间外打电话的冯梓曦。   他看见温菱时十分惊喜,又急忙挂了电话解释:“都是律所报的名,我之前全不知情。”   一旁的律协工作人员早就听说两人之间的八卦了,捂嘴笑:“这么多人就只看到了温律师?冯律师可是很偏心。”   冯梓曦此前其实也是个花花公子,和痴情一点不沾边,只不过遇到了温菱,才有点悬崖勒马,想着收心。   遇到众人的调侃,他也丝毫不怯。   他镇定地笑,目光游离:“哪儿能啊。”而后很有风度地把门打开,让女士先进去。   温菱走进去时,已然吸引了不少关注,紧接着冯梓曦走进去,两人完全成了全场瞩目的一对。   只一人插-兜站在窗边,临窗看雪,脸上丝毫没有多余表情。   清峻而敛然。   一动不动就把在场的男士给比了下去。   温菱没太在意,只是径直走到座位,自然也没留意到窗边站着的人。屏风挡住他的半个身-子,只隐隐看到流线的裤腿和精致的西装面料。   可尽管是匆匆一瞥,也能看出气质不俗,身段一流。   温菱浅笑着坐下来,冯梓曦又很自然地坐在她旁边,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   其他人见状,纷纷调侃开了。   “今天什么风把温律师给吹来了,我说怎么冯律师一个早上心不在焉的。”   “我说你们两个是律协内定的吧,这是故意创造样板的?”   “得了,今天除了冯律师,谁也不要和温律师说话。”   那人说完,大家都哄笑起来。   冯律师见温菱表情不太自然,赶紧护着:“都别闹了啊。”   不过是活动场前聊几句,说说而已,也不会太过分。   温菱讪讪抬眼,这才终于瞥见角落里看雪的男人,像是被外头的风雪染了素色,懒洋洋从屏风后走出来,脸上现出散漫不羁的意味。   他敛了平时的锋芒,嘴角朝一边扯起来,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情,整个人很淡,带了点雪后松针的微弱气息,表情冷冽,和屋子里热络的气氛格格不入。   在这七八个青年才俊里,仍旧出挑,身姿气质一骑绝尘。   只一眼,温菱就被恍得失神。   幸好此时主持人进场,开始讲一些漂亮的场面话。   其间一直有身穿汉服的女孩子在旁弹奏古筝,另一个负责茶艺表演。   茶艺师说到了茶的历史和由来,又让人试着闻好几种茶叶,接着开始煮水泡茶。   茶刚泡开,就闻见一室的茶香。   泡完了一味,茶艺师给众人上茶,先是女士,后再男士。   在给坐在桌子一隅的年轻男人上茶时,她又多看了两眼。   在这雅居工作,见惯了非富即贵的客人,可这个年轻男人还是让人心头发热。   他从没开口说话,动作和目光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目光很散,像是游离在别处。   端起茶杯时,手指细细摩挲着杯沿,不像其他人一样急吼吼地一杯下肚,而是浅尝,又眯着眼细品。   茶艺师从来没见过这种男人,年纪很轻,穿着矜贵,像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手背上有淡色纹路,扇骨像上好的和田白玉,只清浅地露出一双手就看得人眼热。   可此刻,这个清峻男人的脸上却现出一抹戾气,很淡。   第二杯开始,茶艺师才看出门道来。男人不是在品茶,而是透过茶杯在观察。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硬朗腕骨上戴了一个黑白相间的百达翡丽手表,食指轻轻叩在桌上。   邵南泽半眯着眼,越过茶杯看向众星拱月般坐在中间的一男一女。   看了一会儿,他漆黑的眸子起了浓烈的危险气息。   心里轻嗤一声,身-体又往后仰,众目睽睽下更肆无忌惮地打量。   手机忽而震了下,杜律明在信息里问他到哪了,今天本来约了几个大学同学打球,他却爽约了。   杜律明连发了几条表达不满,邵南泽低下头把他的信息给屏蔽,再抬起头时,却见温菱不见了,连同冯梓曦也不在座位上。   他在心里低声咒骂了句。   温菱没多说话,就只一味埋头喝茶。谁能想到浓茶威力巨大,只喝了几杯,就有点头晕目眩,不太舒服。   有经验的茶艺师告诉她这是茶醉的症状。   温菱起身离席,到外头洗把脸,顺带醒茶。走出卫生间时,被追出来的冯梓曦叫住。   他身形高大,把她的去路给挡住,又关切地询问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于冯梓曦的殷勤,温菱有点招架不足。  她抿了抿唇:“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独处,她宁愿回去包间里装木头人。   冯梓曦依然不肯放过她,难得有机会,他越发向她走近,低头看她精致眉眼。   “其实我们也认识挺久了,我想知道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   温菱礼貌地笑笑:“业务能力挺好的。”   “除了业务能力呢?”冯梓曦又问,“我们现在都是单身,你觉得我怎么样,够格当你的男朋友吗?”   两人不过是在某次会议上结识,之后吃饭聚会也总是呼朋引伴,温菱有点反感,总觉得以两人的关系不至于问出这么亲密的话。   温菱轻声说:“目前我只想考虑工作,还没想考虑其他的。”   “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考虑,毕竟我也不差。”   冯梓曦补补逼近,平常扑过来的女生那么多,自己优越的外形条件和身份家世让他产生了绝对自信,自认绝对可以摘下这朵律届的高岭之花。   “我对你没那种意思。”温菱冷静地拒绝了。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现在没有,说不定以后就有了呢?现在你不喜欢我很正常,但可以给双方一个机会。”   冯梓曦也是舌灿莲花,更何况他坚定地认为温菱不可能拒绝自己,或许有可能是在欲擒故纵。   见她想走,他甚至伸手想抓住她手臂。   谁知道手臂在半空中挥舞,却扑了个空。有个人忽而走上前,强硬地挤到他和温菱之间,宽阔的肩膀阻挡了他的去势。   那人抿着唇,口气不容置喙:“冯律师难道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冯梓曦刚想发火,在看到来人是邵南泽后,又偃旗息鼓。虽然冯家在帝都有点身份地位,在政商两界都能说得上话,但比之邵家始终还是低了一级。   他要拿捏自己简直轻而易举。   两人对峙的瞬间,冯梓曦怂了,铁青着脸,全身冒着冷气走了。   温菱这才松了口气,见着来人,强压着心里泛起的波澜,故作平静,笑问:“你怎么来了?”   邵南泽耸肩,不知道她是问自己今天会来这地,还是问自己打断她和冯梓曦这事。   如果不是恰好听见同事说起,他还不知道她会参加这种相亲会。   这算什么?   拒绝自己然后在外面肆意寻找其他机会?   邵南泽蹙眉,心头忽而一阵烦躁。   “怎么,这场面只能温律师来,我就不能来?还是气我阻了你的好事?”   心底的捉弄骤起,他紧紧盯着她,压低了声音,戏谑,“冯律师刚走不久,你要是想接着听他表白,我去把他叫过来。”   他明明看出她眼里的松快,却还要捉弄她。   温菱低声:“邵南泽!”   伸手就想拉他衣袖。   突然——   手腕被男人强势地扣住。他的指腹沿着她掌心的位置,一寸寸揉过去,缠住她手指。   温菱滞了呼吸。   能感受到男人的指节分明,他手掌宽大,从手背上整个覆盖住她的手背。刚刚手指还微微发凉,现在被他捂得手心出汗,心跳越来越快。   他站得离她很近,男性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邵南泽嗤笑了声,不再和她开玩笑,正色道:“今天替你解围,温律师要怎么多谢我?”   温菱脸色发白,看着还有点气恼。   邵南泽心里暗自发笑,嗖然松开她的手腕。   “放心,不用你以身相许。”   下一秒,她的肩膀被他强硬地扳过来,俯下身,狠狠地吻下去。 第48章 南风入怀   温菱的低呼全被邵南泽封在唇边。   他居然在这种场合不管不顾地亲过来。   她瞳孔收缩了下, 瞪大眼,有点难以置信。   到处都是包间的门,兴许下一秒就有人拧开门从里头走出来, 头顶上还有摄像头, 也不知道会不会扫到他们的身影。   唇间被他有意无意地啃咬摩擦,他肆意和她厮磨, 温菱却紧闭着唇, 眼睛也紧紧闭着。   像是惩罚她的不配合, 邵南泽重重朝她唇瓣一咬, 温菱低呼出声,他顺势欺身而上,气息滚滚包裹着她,舌尖与她勾缠。   她太紧张了, 他的气息浓重,叠加在茶醉上让人目眩神晕。   温菱下意识头往后仰起,露出洁白的脖颈, 他手指指腹轻抚她后脑勺, 沿着耳廓一路徐行。   这种无意识的撩拨最是缠人,温菱失去力气, 像一只被丢在岸上濒死的鱼, 嘴巴一张一合的,只能大口大口呼吸。   她的后背无助地抵在坚硬的雨花石墙壁上,邵南泽伸手勾她的腰, 另一只手托着她的下颚,迫使她仰起头来。   温菱睫毛眨了眨, 怕自己快要摔倒,手指攥住他的衣领, 在昏天暗地的光线里,和他四目相对,鼻尖抵着鼻尖,气息相接,空气里全是勾缠的啧啧声。   就站在狭长的走廊里,四面八方都是包间里的谈笑声、琴声、交谈声,她却一叶障目,气息全被他掠夺,溺死在这扑面而来的热吻里。   耳边是火车过山洞般,轰隆隆轰隆隆,悠长的汽笛声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快喘不过气了,温菱喉间发出小兽的呜咽声,他又渡了一些气过来,她下意识含着他的唇,吮吸——   邵南泽浑身震住了,把她拉远些,隐忍的喘着粗气,又勾着唇瞧她。   温菱唇边勾缠着湿意,红润润的,舌头吻得发麻酸胀。   他垂眸看着她,欣赏她唇上的润泽水汽,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极力在压制着什么。   她腿发软,被他这么盯着脸上越发热起来,水雾朦胧的眼眸还没清明起来。   见她还迷糊着,他俯下身,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两唇相贴,啵地一声,温菱蓦地惊醒,伸手推他:“你干什么?”  被他亲得昏头昏脑,说出来的话也带了软意,像情人间若有似无的呢喃。   他喜欢极了,拉起她的手指轻揉,指腹掠过她一颗颗粉色指甲,小巧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他叫她:“温菱。”   她眼眸里带着水汽,静静乖乖地盯着他瞧。邵南泽被她这股子眼神勾得心痒,忍不住伸手捂着她眼帘,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沉厚。   “还醉着呢?”   温菱一愣,目光闪烁。   那种头重脚轻的眩晕感又来了,像被高高地抛起来,失重一样。   不止是茶醉,还有另外的,随着他的气息蒙昧而来的,被潮水翻覆打湿的无力感,估计是一时间的缺氧所导致。   他低下头,哄着她:“还记得我是谁吗?”   温菱眨了眨眼:“邵、邵南泽……”   头脑一片空白,身体也软,他勾着她的腰,虚虚地扶了下。   邵南泽低低地笑,另一只手摩挲她细软的耳垂。   “再说一次。”   “邵南泽啊。”   看来没醉得太厉害,只是被亲迷糊了。   他从兜里拿出一枚墨绿色耳钉,当时闹掰了,忘记把这东西归还,至今仍在他手上。   邵南泽拿出来把玩:“还记得这个吗?”   温菱皱眉:“耳钉?”   邵南泽坏笑了下,似乎心情很好。   他俯身看她,凑得很近,两人瞳孔里都能映出对方的脸,说话的时候唇碰着唇。   “六年了……”男人志得意满,微挑了眉,肆意而轻狂,“温律师,某些事情该翻篇了。”   温菱深吸一口气,声音发着颤。   “什么意思?”   “还听不明白?”他伸手抚她唇瓣,轻轻捏了捏上面那颗软糯红珠,目光深远,语气变得无比认真,“我在追你。”   温菱睁着眼,好一会儿,才讪讪:“别开玩笑。”   毕竟分手的时候,她对他那么过分,怎么可能心无芥蒂。   邵南泽嗯了声,看她的眼神有点深邃。   “没开玩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温菱不想去深想,她出来太久了,工作人员担心她已经出来找她了。   她怕被人发现,推开他大步朝前走去,连耳钉都没拿。   回到包间后,温菱脑海里乱糟糟的,彼时活动已到了尾声,大伙儿散漫地坐着,冯梓曦不敢再招惹她,坐得远远的,目光里也有了探究和打量。   还有一点隐隐的不甘心。   可再多的不甘心,在包间门被推开后,全都溃不成军。   邵南泽的气场太强了,一走进来,包间里闹哄哄的声音忽而静置了,一会儿后才渐次恢复过来。   温菱故意不去看他,拿起茶杯想喝口水,茶艺师好心提醒:“还喝吗,刚刚不是不太舒服?”   她又把杯子给放下了。   而后身旁的椅子被人拉开,邵南泽在众人的目光中淡淡地坐下来。   两个经常被人各自讨论的人,突然坐到了一起,尽管没有丝毫交流,却仿佛涌动着奇怪的氛围。不过活动已经到了尾声,大伙儿没了一开始的拘束,零零散散地坐着,邵检想坐到哪儿也不奇怪。   温菱换了一杯白开水,喝完一口,在看到上面浅浅印着的口红色时,脑海里轰地一声。   刚她喝茶时用的小盏茶杯,上面有繁复的图案,因此没怎么觉得,直到换了另一个杯子才显出来。   她偷偷移过眼,去看邵南泽的唇畔,似乎真的有口红的残留,色号和她的大差不差。   如果两个人坐得没那么近,可能还不会被人看出来,可是眼下他就坐在自己左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要是真有人仔细辨认,难保不被看出来……   温菱被自己的想法给刺了下,顿时头皮发麻。   她头都没抬,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划了几下。   邵南泽懒懒靠在椅子上,喝了几口水,喉结顿了顿,发觉旁边的温菱低着头在手机上按着什么。   随后,他的手机震了下。   温菱:【你的嘴唇,擦一下。】   她似乎很在乎自己有没有看到信息。   邵南泽勾唇笑了笑,尾音上扬轻轻嗯了声,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纸巾,眼尾微微挑起,不动声色擦了擦。   纸巾上赫然一抹艳色。   邵南泽抬头玩味地扫她一下,故意把纸巾放在两个人中间,指腹又轻轻在上面拭了拭,和刚刚摸她耳垂的时候一模一样。   温菱借着个小动作,把纸巾揉成一团丢到了脚底的垃圾桶里。   邵南泽眼里的笑意就更深了。   忽然温菱旁边的一名男律师侧身过来,向邵南泽请教案子的事。   邵南泽半侧着身,为了缩短距离,伸长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温菱的椅背上,远远看着,两个人靠得更近。   他说话的时候,温菱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他好像真就没有再吸烟了。   她有点坐立难安。   过了会儿,事情说完,邵南泽又恢复了正常的坐姿,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随手坐着。   他做得很自然,行云流水,外人看来只是很正常的聊天。   可冯梓曦自打邵南泽进来后就一直盯着他瞧,看着看着看出了点端倪。   在看到他用纸巾擦掉嘴上的口红后,脸上更是变了颜色。同样是男人,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活动结束后,他拦住邵南泽:“你真和温菱谈了?”   邵南泽散漫地靠在墙边,他觉得冯梓曦真有点不自量力了。   他半眯着眼,姿态傲慢地看着他。   “冯律师,你应该庆幸,你之前做的那些破事,她还不知道,没污了她的耳。”   一个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的浪荡人,有什么资格去对温菱好。   冯梓曦有点没底气:“我能有什么破事,不都是认识她之前的事吗,早就分掉了。难道你就身心干净?”   他决定如果她肯和自己在一起,他保证会好好收心。   邵南泽懒得和烂人比,随即无情打破他的幻想。   “别说我没提醒你,她是我的人。”   冯梓曦在原地气得跳脚,本来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在邵南泽故意挑衅后,那种心情更加糟糕了。   不过在想到什么之后,他忽而笑了。   传闻中,邵南泽可是为了奥数比赛,气得双胞胎哥哥出事故的人。况且,看温菱那样子,对他也不是很热络。   八成是他在贴着她。   那么骄傲矜贵的一个人,不也和自己一样巴巴地跟在温菱后面?   想到这,冯梓曦心理平衡了。   结束后,邵南泽总算拨时间去球场。   杜律明那群人正打得火热,让他赶紧换了衣服上场。临上场前,邵南泽又低头看了眼手机。   在一小时前,他给温菱发过一条信息,告诉她冯梓曦不会再去烦她了,她一直没回。   开车时他眼风一直徐徐看着手机上的红点,未读信息一大堆,温菱的头像还是很安静。   邵南泽有点心神不宁,突然想自己刚刚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在走道里亲吻,又拿口红印戏弄她,还要假意靠近她说话。   杜律明体力不止,一直催邵南泽上场替换。谁知他上去后,只出工不出力,打得意兴阑珊,别人传来的球接都懒接,看起来兴致缺缺。   杜律明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谁把你魂勾走了?”   没多会邵南泽就让人把自己给换下去。   杜律明又极力挽留:“你看这才打了二十分钟不到,都没热身呢。”   邵南泽其实只是想找点事做,让自己不要老想着信息的事。   等到酣畅淋漓打完比赛,浑身舒爽不少,从淋浴间里出来,邵南泽拿起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看了眼。   他不死心,又按着她的头像划拉一下,心里已经接受了她不回自己信息的现实。   她在躲他他能理解,之前她提分手的事他也不计较了。谁让自己着了她的道,觉得没人比她更好。   没想到这下点得太猛,变成了拍一拍。   发尾还在滴水,他拿毛巾擦了擦,浴室里都是水汽,看不真切,他眯着眼顿了顿,眼里浮起一层薄戾。   他发现自己被屏蔽了。   邵南泽舔了舔牙,盯着手机看了好几秒,过了一会,被气笑:“菱菱,真有你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是彼时血气方刚的性格脾气,做事会懂得迂回、隐忍和蛰伏,想事情也会深想一层。   邵南泽早就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温菱真的不喜欢一个人,就会像对冯梓曦一样,毫不留情地拒绝掉,不会多留一个口子。   之所以接受他那样对待她,有且仅有一个答案。   想明白了这一切后,他就不会轻易放手了。   温菱面对他的感情也很好解释,近乡情怯。   当初分手的理由尽管她不说,他已经能隐约猜到,如果不是他父母在从中搞鬼,必定有她继父和母亲在插手。   温菱是一个敏感多思的人,早在项目组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想得很远。   一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给她拨了个电话。  信息被屏蔽了,可还能打电话,他不信她不听。不听他就用办公电话打。   那边,温菱在电话响第二次后,终于接听。   凝滞的空气里,静得只能听见双方的呼吸声。   温菱眨了眨眼,慢吞吞开口:“……邵检?”   被一种异样的情绪给拿捏,她心悸得难受,像被人掐住了,心跳得飞快。   “温律师。”邵南泽抿着唇,口气轻松,仿佛真是男女朋友般,“明天我去接你下班。” 第49章 南风入怀   在温菱还没来得及说出拒绝的话时, 邵南泽迅速挂掉电话。   第二天上班果然坐立不安。   温菱一时木然地看着电脑,一时又走向落地玻璃窗,一动不动盯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   昨天一时短路, 把邵南泽给屏蔽了, 没想到激得他做出这种行为。   他真的会来吗?   来了又回说什么?   温菱无心工作,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事, 心神不定的熬到下班。   她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 在电梯里遇到几个同事也相携下楼, 又摁住了等下一班。   畏缩不前的, 不过是怕被人看见。   今天晚上她故意拖延了下班时间,马路上除了时不时开过的汽车,行人很少。   红绿灯前,温菱心事重重, 焦躁的情绪更繁杂,她微微叹一口气,把这点杂乱的心思压下。   本来就没有约时间, 说不定只是他随口一诌, 她不应该对这事留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等绿灯变回来,温菱手机忽而响了。   她呼吸为之一滞——   心跳得快, 又像悬在半空, 伴随着若有似无的紧张和焦虑。   甚至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可在看到来电人后,那股欣喜又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荡然无存。   不是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当事人, 下班后还接到当事人电话,应该是很急的事了。   温菱等了几秒才接, 声音回复了往昔的平静。   她抿着唇,把蓝牙耳机塞到耳朵里, 仔细听着当事人的问题。   红灯和绿灯又换了一轮,温菱仔细看了下左右没车,才放心大胆地走。   她的心思全放在电话的内容上,没察觉到黑夜里,一群人有说有笑地从后面走过来。   应该是一群出来玩的学生,刚吃完饭,或者聚会完,毫无顾忌地在大街上嘻嘻哈哈的打闹着。   温菱聊得太投入,没注意到从后面斜着冲过来的人群,肩膀被撞了下。她本来就带着蓝牙耳机,一时有些重心不稳,差点就要跌倒在人行道上。   天旋地转时,腰被人从后面轻巧地搂了下,一双沉稳有力的手带着她站稳。她心里一惊,刚想开口,耳机里当事人的声音还在源源不绝。   温菱垂了眸,稳着声音:“我突然有事,如果不急的话明天再复你。”   说完站定,看向撞人的肇事者,对方也意识到不对,急忙停下来道歉。   温菱挂电话后,听见邵南泽在义正言辞地教训肇事者,差点要把交规给搬出来。   她捅了捅他:“行了。”   邵南泽低头看她片刻,笑了:“那以后注意着点。”   肇事者被这气场给唬了,连连点头,着急忙慌地跑了。   过了两秒,温菱瞪他一眼,没好气:“怎么那么凶。”其实她没什么事的。   邵南泽眼底含了怒气,一遇到她的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在路上打闹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更何况还撞了人,车来车往,会发生什么都很难说。   可她捅了他的腰,又带着愠气瞪他,一颦一笑,生动灵巧,他的火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行道上的绿灯在倒计时。   邵南泽轻巧瞥一眼,伸手扣住她手腕,拉着她往前走。   “没时间了。”   温菱被他拉着,跟在他身后,两个人的距离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有中间两只手是连在一起的。   停着的车头灯在黑夜里莹莹发亮,温菱想着坐在车里的人肯定看见他们牵手了。   甩不开他的手,她急行两步:“我自己能走。”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要人拉着过马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了人行道。对面路口恰好是个公交车站,有几个人在等车,看到俊男美女相携着牵手走过来,忍不住多看几眼。   邵南泽没放开她的手,抿着唇,低声问:“平常下班都是这么晚吗?”   口气温软,亲切随和,像拉家常。   不好一直在大厦门口等着,他在旁边的咖啡店里找了个窗边位置,不过低头看了眼手机,差点就找不到人。   温菱再怎么也听得出他一晚上在等她。   她开口,语气艰涩:“邵检,你不用这么……”   他指腹擦了擦她手背,声音更轻:“刚刚过马路,是想做什么?”   按她回家的路线,本可以直接在路边打车。   温菱说:“去对面便利店买牛奶。”   邵南泽嗯了声:“我陪你。”   冷风一吹,温菱那些难以宣泄的情绪仿佛得到一个出口。她顿了脚步,转过头看他:“邵检,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也算不上,你非得这么死皮赖脸?”   “对啊。”   “我们已经分手了。”   邵南泽轻笑着,一点不恼:“追女生不就是这样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温菱甚至要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两人的距离拉近,   邵南泽的头低了地,靠着她的额头:“如果你不喜欢我在楼下等,以后下班的时候提前给我信,我再过来接你。”   声音低醇,口气软得要命,低低在她耳边呢喃,半是哄着半是讨好。   温菱的心软下来,心里皱成一滩春水,这样的邵南泽……她根本就无力抵挡。   两人拉着手来到便利店,邵南泽在冷柜前驻足,仔细分析各个品类牛奶的成分,拿了几个不错的品牌。   结账的时候他看到生产日期不是当天的,又折回去换。   收银员捂着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温菱否认:“不是我男朋友。”   “都牵手了还不是?”收银员笑,自从进了便利店,手还一直紧紧牵着呢。   “……”   温菱无力反驳了。   那晚,邵南泽开车送她回去,在将她送到家楼下时,才把紧握的手松开。   温菱在楼上往下看,他还没走,站在车子旁边抬头向她的位置看过来。   她心里一紧,急忙把窗帘给拉了。过了会,又悄悄在缝隙里往下看,他还在。   外头风刮得紧,冷冽的风里他低头拿手机。   没多久她手机就响了。   邵南泽那头还隐约有鹤唳的风声。   “菱菱,明早我还来,在楼下等你。”   温菱捏着手机,咬了咬唇,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说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根本就没打算申请她的同意。   邵南泽又问:“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温菱声音颤了下。   “不知道……”   邵南泽嗓音沉沉地笑了。   连续几天,温菱都被邵南泽的举动给撩拨得心神不宁。   早上一大早就在楼下等着送她上班,晚上准时等候,接她下班,好几天都是雷打不动。   温菱好话坏话都说尽了,有次她冷着脸:“邵检,你是不是不用上班?”   “菱菱,你怕我微薄的工资养不起你?”   邵南泽看着她,认真想了想,“我想有必要把我的资产做份清单交给你,再做一份财产公证。”   就算不用工作,他也完全能养得起她。   “邵南泽,我不用你养啊。”   他笑笑,“我知道。”   可他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捧过来给她。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在下雪,地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可能因为年节将近,雪下得更频繁。   温菱很早就醒了,洗漱完还朝楼下看了看。  到了将近九点的时候,邵南泽还破天荒的没有来。   她忐忑地去到律所,手机也一直很安静。   不知道他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内心里一直七上八下。这种心情持续到下班,邵南泽也还是没来。   温菱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邵南泽打个电话,确认他的安危。   电话打过去,一直是忙线,有时嘟嘟几声又被挂断。   风雪中,温菱拢了拢外套,忽然觉得有点没意思,她怎么会那么轻巧地就被他吊了胃口,只不过接送了几天,就巴巴地望着别人的好。   七天足以养成一个习惯,或许真只是习惯而已。   到了半夜,温菱开着iPad正在查文献,一个陌生电话忽而打进来。   铃声响得人心里慌乱,她沉默几秒还是接了。   那头的线路不好,滋滋滋的一直有杂音,还有时不时窜来窜去的电流声。   温菱听得耳朵不舒服,刚要放下时,那头悠悠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菱菱。”   抓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她眼睫微抖,嗯了声,鼻音很重。   邵南泽所在的地方是个荒郊野外,破旧的小镇子,四周光秃秃的,连公共电话都没有。   昨天晚上突然收到紧急任务,被抽调到临县办个重要案件,到集合地的时候手机被收走,也不会提前告知要去哪里。   邵南泽第一次忧心忡忡,总想着明天太阳升起时,不知道那个女孩还会不会在家楼下等他。   好不容易争分夺秒把一天的工作干完,想找个电话亭都找不到。他走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卖文具的小店,借他们的座机打的电话。   还办着机密案件,不能对外透露一星半点。   邵南泽在电话那头说这几天有要紧事,不能送她上下班,等回来再联系。   温菱嗯了声。   那头静默许久,邵南泽忽然很想抽烟,但他决定了要为她戒烟,就不会抽。  手头连个趁手的打火机都没有,他低声沉吟:“你想我吗?”   尾音带着浅浅的鼻音,余音缭绕,勾人心弦,让人浑身酥麻,就连脊梁骨都忍不住阵阵发抖。   温菱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怕被电话那头的邵南泽给听见。   其实他又怎么能听见,电话的质量不好,好一阵坏一阵。   但温菱清晰地听见了。   他说:“我好想你。”   然后电话线路就断掉了。 第50章 南风入怀   看着暗沉下来的手机屏幕, 温菱心里空荡荡的。   尽管邵南泽没说,但从座机号码来看,她大致能猜出他在哪里。位置应该是在临近的M市, 如果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那就是某个经济不发达的县,或者再缩小距离, 镇子。   她无从得知他的工作,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只能等。   过几天, 律所有个要去M市调查的活,其他人都匀不出时间。  温菱提出:“要不我去吧。”   其他人都觉得她是不是傻了,M市经济不发达,连带交通都很烂, 而且时间紧,长途奔波的,怎么好意思让她一个带教律师去。   俞婷说:“师傅, 还是我去吧。”   “你不是正在准备律协的面试?”温菱坚持, “没事,就定我去。”   定好人选后, 温菱回家整理行李, 马上赶到高铁站。   这次的任务是要去M市的一个县医院调取十几年前的病历,这事儿难如登天。换了别的实习律师可能真不好办。   温菱在高铁上争分夺秒地搜集案例材料。   本来是一路顺畅,可高铁驶到M市时, 忽而紧急制动。   没多久广播告知乘客们高铁延误,需在原地等候。   这事不常有, 但发生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顶多有些乘客抱怨一下午餐得在车上解决。   温菱收好电脑, 拎包走到餐车那列,碰巧遇到其他乘客也围在那儿打听情况。   乘务长说:“大家稍安勿躁,前方出现了泥石流,我们为了安全着想才不贸然行进,等排除了安全隐患后马上就会开的。”   温菱拿了面包和水,问:“是M市有泥石流吗?”   乘务长点头:“应该也不严重,就是雨下多了,山上塌方,石头被冲刷下来。”   温菱打开手机地图,察看高铁停顿的红点,猜测塌方位置在M市的某个县附近,但具体地点还真说不上来,应该不是她要去的县医院附近。   几个小时后,高铁才又重新启动。温菱在路上耽搁了时间,到达后马不停蹄坐车赶往医院。   也不怪其他人都不愿意来,这M市的环境确实不好,黄沙漫天,交通不便利,打个车都难。   温菱赶急赶忙到了医院,找到了负责材料的科室说明来意,又出示了证件。   对方有点不情不愿:“十几年前的材料了,我去哪里找给你?”   温菱摆事实讲道理,好说歹说,对方才同意去档案库里找,又说了,可能不会很快。   就因为这一句话,温菱整整等了一个下午。   她到医院外随便找了家面馆吃了碗面,又匆匆回去等着。   从天亮坐到傍晚,差点眯着眼睡着的时候,有两个人从楼梯上走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席锦那伤严不严重?”   “包扎是包扎了,就是这医院里设备太差,要是今晚发起烧来,就得转院往市里大医院送去。”   席锦这个名字有点熟,温菱仿佛在哪里听过,她裹紧了外套,静静听着。   “小姑娘真不容易,受伤了也不吭声,要不是邵检瞧见了,指不定要怎么受罪。”   “真没办法,当时那环境,又是陡坡又有落石的,连担架都上不去,还是靠人给背下来。”   “这回真是遭罪了。”   两人渐次走远,温菱才回过神来,从零星的话里听出些什么。   而后工作人员拉开小窗子喊她:“温律师。”   她凑近了。   “你这个我们今天还没查到,明天查到了再让你过来可以吗?”   毕竟是十几年前的档案,让人一下子查到确实很难。   温菱起身准备回去,县医院很老旧,连地上铺的瓷砖都是十几年前的款式。   她用脚踩着菱形格子,不知道踩到第几格的时候,身后的门被打开,一双手从屋子里伸出来,把她往里拉。   温菱吓了一跳,想开口喊人,嘴巴被捂住。她慌了神,张嘴想咬那双捂着自己的手时,那人在她身后低低说了声:“嘘,是我。”   邵南泽把门关上,看她脸色被吓得苍白,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被吓到了?”   温菱这才缓过神来,想尖叫的声音凝在喉间,哽住了。   邵南泽轻揉着她掌心:“不是故意的,不能被其他人看见。”   她听懂了,低低地嗯一声。   下一秒,他倾身过来把她整个人抱住,抱得又用力又紧实,像是怕她会随时飞走一样。   他力气大,她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抱着。  她眨了眨眼,说:“为什么要抱我?”   邵南泽下巴抵着她肩膀上凹下去的颈窝,过了会又侧了头在她脖子上亲了亲。   她赶着过来,风尘仆仆的,头上身上沾了沙,不会有多好闻。   温菱伸手去推,没推得动,他像座山一样,把她层层包围,不管不顾地缠上来,声音也缠得紧。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邵南泽一时忘情,声音里有难掩的欣喜。他们都几天没见了,又不能电话联系,他快要疯了,想她想的。   他下巴处长了胡子,好几天没刮,温菱被他磨蹭着,扎得脖颈生疼,红了一片。   她说:“不是特意来找你的,是来办案件。”   他知道她不会为了自己特意跋山涉水,但还是感到餍足。   “要过来几天?”可惜他有公务在身,不能陪她,而且这地方的环境很差,邵南泽怕她受苦。   “还不知道。”   他开口:“县里有家大酒店,那里稍微好一点……”   “我就定的那家。”   邵南泽不能告诉她自己住在哪里,他缠着她:“可惜我不能去找你。”   温菱没法抵挡这样的邵南泽,她睫毛轻颤:“刚刚我听见有人在讨论席锦,她受伤了吗?”   邵南泽又去拉她的手,细细磋磨,怎么也揉捏不够。   “早上在山上滑倒,脚踝的骨头都快露出来。”   “你背她下山?”   邵南泽把人往怀里带,另一只手穿过脖颈搂着她的肩,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她一缕头发。   “我发现提醒了句,人是陆子昂背下山的。”   他忽而想到什么,伸手捏了捏她鼻尖,“你是不是吃醋了?”   温菱抿着唇:“没有。”   邵南泽低头看她片刻,笑起来:“没有就没有吧。”   小姑娘脸皮薄,嘴硬,可心软啊。   他磨着她,指腹在她指间轻轻勾缠。   “我几天没阖眼了,你能陪我在这躺十五分钟吗?”   时间不多,等会儿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席锦可能得送去市里的医院。   他拉着她来到床边,两人平躺在床上,他从后面环着她的腰。  热气喷薄在她脖间,温菱有些脸热,想说点什么,没多久听见他在背后匀停的呼吸声。   温菱趁他睡着,悄悄侧过身,凝息去看他的脸。   有恬淡月光从小窗上洒进来,他微微闭眼,笔挺的鼻峰和眉骨在月光下白到透明。   下颚如刀刻一般。   她静静地看着,心想这人长得真好看啊。   真不愧是她第一眼就喜欢的人。   十五分钟后,邵南泽定的铃声适时地响起来。   他双手拢了拢,把身前的人搂得更紧。   时间过得太快,这偷来的时光美好得不像是真的,尽管环境简陋,但这怀抱是真实、有温度的。   这热度烫贴了他渴望已久的灵魂。   邵南泽把下巴抵在温菱细小的肩膀上,细细密密地吻她的头发,耳廓。   “菱菱,等我回去。”   这任务太长太久,他快忍不住。   他们还有好长的时间要度过,可现在分隔一天他都难受。   没想到调查取证的事一波三折,又额外耽搁了两天。   到了律所才听说东院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名取保候审的被告情绪不稳,持刀伤人,邵检还被捅了一刀。   温菱在茶水间毫无征兆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手里的咖啡撒了一地。   她问:“怎么还持刀了,邵检受伤了吗?”   同事根本没想她不知道:“啊,你还不知道吗?也是,你今天才回来。”   温菱脑海嗡嗡响,嘴唇发白:“伤得重不重?”   同事说:“目前还不知道,网上瞒得紧,只有一两个蓝V发,说的也很隐晦,只有我们圈子里的人才知道一些零星消息。”   又有人在感叹:“完了,以后去东院是不是要安检了?”   紧接着话题又变成了有些人心态不稳,容易报复社会云云。   温菱再听不下去,匆匆走出茶水间。她抖着手用几个关键字在微博和抖音上搜了搜,都找不到同事说的什么蓝V,不知道消息被发到哪里,温菱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她几天前还见过他的,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心情又焦急又慌乱,温菱病急乱投机,又给邵南泽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接通后却没人听,直至变成嘟嘟嘟的声音。   她不知道邵南泽的具体情况,网上又只是蓝底通报,底下评论若干,没有一个人说到要紧的。   思来想去,温菱只好把电话打给了陈明昕。   哪知道陈明昕根本不知道这事,不过她很快说:“菱菱,你别急,我先打电话给我婶婶。”   晚一点的时候,陈明昕果然带了消息给她。   “问到了,昨天发生的事,现在人在附属医院16楼。”   她又补了一句,“昨天刚做完手术,估计人挺虚弱的,但没生命危险。”   温菱呼出一口气,缓声说谢谢。   陈明昕在那头细声细气地问:“你想去看泽哥吗?”   温菱嗯了声。   “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你在上班要请假也麻烦。”   挂了电话,陈明昕才想起来,忘记提醒温菱,她婶婶也在。这下麻烦大了。 第51章 南风入怀   所里还有个每周的案件研讨例会。   俞婷进来催了好几次, 其他人都到场了,就差温菱。   见她打完电话,她又推开门, 歪着脑袋:“师傅, 准备开会了,大家都在等着。”   温菱脑袋一片空白, 站在那儿想了半天, 才惊觉自己在哪里, 要做什么。她俯身在柜子里翻来翻去, 拿出来一沓资料。   “今天的例会你替我发言,我有急事要出去。”   她没说遇到什么事,但俞婷从她着急忙慌的表现中解读出,这大概不是一件小事。印象中她就没见过师傅忙乱成这样的, 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俞婷猜,兴许是她哪个亲戚出了事,而且还得是很亲的那种。   从律所出来, 温菱直接打车去了附属医院。   16楼是VIP病房, 尽管报了邵南泽的名字,护士还是把她给拦住了。   正焦头烂额, 还好杜律明刚好从病房里走出来, 看到她还挺吃惊。   “温菱,你怎么在这里?”   吃惊程度不亚于看见小行星撞地球。   然后他就带着温菱去了病房,边走还边比划:“就是被捅了一刀, 伤在腰腹部,还好不深, 也没捅到重要器官,但流了挺多血的, 还缝了针。”   尽管这么说,温菱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   杜律明又安慰她:“真的还好,今天能吃能睡的……”   他把温菱带到病房就识趣地走了。邵南泽本来是在病房里打工作电话的,看到来人后三两句就挂断了。   病房里顿时就剩下两个人。   邵南泽坐在病床上,慢条斯理放下手机,抬起眼好整以暇地看她。   他住的是单人病房,身上穿着蓝白色条纹病号服,手上插-有留置针,往上看还挂了几瓶吊瓶。   兴许真是失血过多,他的笑有点单薄,脸色也比平常要白一点。   见她一直踟蹰着不肯上前,邵南泽用另一只手拍着床沿。   “过来。”   温菱抿着唇脚步没动,见吊瓶上的药快要见底,又转出去喊护士:“吊瓶的水快用完了。”   护士看她几眼,才说:“你可以按病房里的呼叫铃。”   温菱才反应过来,哦了声,又折回去。护士来得很快,推着小推车,上面堆满了装满药液的瓶瓶罐罐。   她用针把剩下的药打进去,叮嘱了如果到时间就提醒,又说:“不用特意出去叫人,按铃就行。”   温菱垂着眸,忽而听见邵南泽嗤笑一声。   他还以为她见了一眼就走,哪知道是因为吊瓶的事,又跟着走回来。   害怕人再跑不见,邵南泽伸长手,去捞她的。   温菱愣愣的被他抓住手,又上前走近了些。他左手上还有留置针,用胶带贴着,她不敢乱动,怕伤了他。   邵南泽在心里喟叹了声,昏迷的时候还在心心念念想着她,昏迷后不知道怎么的又梦见她。   现在人在面前了,是真实的触感了,才感觉到踏实。   他捏着她的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轻揉了一遍,还觉得不过瘾,又用指腹去勾她掌心,直至两只手指相扣,没有一丝缝隙。   他的动作很慢,轻易撩拨起她心底涟漪。   温菱觉得心头发痒,手这么被他捏着,手心起了细细密密的汗,都有湿濡濡的感觉。   她往后缩了缩,他没放手,开口:“手酸了。”   顿了顿,他又说:“过来点。”   温菱本来就挨到床沿,近得不能再近,他拉她坐到病床上,整个人从背后拥住她。   温菱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背后瓷实的坚硬的胸膛。   一同传递过来的还有他衣服上的消毒水味,衣服的料子更是不比他之前穿的,温菱低头看着他的衣角,觉得双眼酸涩。   邵南泽尽量不伤着自己的伤口,把人往怀里带。   “我看到你打电话给我了。”   她说:“你没有接。”   “昨天真没法接,今天是不敢打给你,怕你知道。”   “你还怕我知道,”温菱吸了吸鼻子。   他亲她发旋:“怕啊,怕你知道了不来。”   温菱低下头,半靠在他肩膀上,手指隔空轻触他的病号服。   “伤哪了,严重吗?”   “不严重,过几天就出院了。”   温菱看过通报,里面写的是一把7CM的水果刀,那么长的刀身,想想都很痛。   她的目光继续游走,最后在他腹部偏厚的地方停下。   “是这里?”   邵南泽嗯了声,俯身去亲她耳垂。   温菱继续盯着他衣服瞧,扣子和扣子之间留有空隙,能看见厚实的绷带缠在身上,再多的就看不到了。   她有点想一探究竟,双手只触到扣子,就被邵南泽抓住。   “没什么好看的,别看了。”   温菱不死心,只是拉了扣子一角,从缝隙朝里看,能看到纱布露出来,还夹带着浓重药味。   邵南泽依旧捉着她的手:“菱菱,真没事。”   温菱声音闷闷的,不解地问:“怎么不给看?”   邵南泽轻叹一句,自己解开扣子:“不太好看。”   尽管现在医术昌明,痊愈后只会留下浅浅的印子,可那缝合后的伤口他自己都埋汰。   邵南泽指了指伤的位置:“我自己都不想看。”   温菱眨了下眼睛:“很丑吗?”   “嫌弃了?”他轻笑。   温菱摇了摇头,说:“有祛疤膏。”   邵南泽笑起来,微微抬了下巴,去亲她额头。   动静太大,牵扯到伤口,他忽而岔气。   温菱皱眉:“很疼吗?”   “疼,也不疼……”邵南泽含糊的应了句,然后歪了头去亲她。   积了好几天的情绪全凝聚在这个吻里,本来只是轻轻的啄一下,越是想放越放不开,亲得又凶又重。   温菱怕弄伤他,定定坐在那里,也不敢动。当气息渐沉时,她头往后仰,伸手紧抓住他衣领。   邵南泽像抱了个宝贝一样缠着不放,亲完了又忍不住舔她唇边,气息交缠,连空气都热起来。   见他又要加深这个吻,温菱微微偏过头,还有些喘气:“不要了……”   她胸口起伏,顿了顿又说:“没说让你亲。”   又奶又凶,还要假装用爪子挠他,真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还好他不怕挠。   邵南泽又伏在她肩膀上,声音有点哑:“今天怎么过来了?”   温菱没吭声。   邵南泽也不着急,答案显而易见,他不逼她,只是让她自己想清楚。   “谁让你过来的,杜律明?陆骁?”   她别过脸:“……别问了。”   他低笑一声,胸膛一鼓一鼓的,喉结随着说话的声音上下翻滚,气息滚烫。   她靠在他胸前,仰起头看见他刀削一样的侧颜,心跳猛烈。   男人扇骨一般的掌型穿过她的脖颈,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间。   再低头,细细密密的吻倾泻在她的眼睫。   “来了就别走了。”   又抬起她下巴,啄了一下。   她不太情愿,用手捂着下巴,他又放掉这个位置,去亲她鼻尖。   像是在躲猫猫,她永远跟不上他的步伐。   温菱眨了下眼,听见病房外传来了零星的脚步声。   几秒后有人敲了门,而后门被推开。   邵南泽连眼睛都懒抬,只是温菱吓了一跳,推开邵南泽想起身,起得太急促,邵南泽想去虚扶她,没想到连带扯到伤口。   温菱看见他额头突突跳着,冒了冷汗,急忙问:“没事吧,是不是很疼?”   邵南泽没吭气,只是手还握着她的,随即又摇头。   邵浙曜和郑蕴茹在病房门口看见这么一幕,心里也没太痛快。   温菱也看见他们了,她脸色微变,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邵南泽紧了紧,没放手。   温菱的手机适时地响了,她眼风流转,压低了声音:“我出去接个电话。”   邵南泽还是没放手,他定定看着她,眼眸里流动着难掩的情绪:“听完电话就回来。”   温菱点了点头,他还是没放,她又低声:“等会就回。”   他勾了勾唇,这才放过她。   温菱转头向邵浙曜和郑蕴茹笑笑,朝着门外走。   直至走得离病房远了点,她才把电话接起来。   是俞婷打过来的,她鲜少在案件研讨会上发言,今天一顿讲,情绪高昂,开完会立马就给温菱打电话。   “师傅,我讲完了,主任说你的案例剖析写得好!”其实俞婷自己还小小发挥了一段,她可不敢讲。   温菱在长椅上坐下,看着玻璃镜前自己的倒影,愣了愣。   和刚刚来医院的焦虑不同,现在的她眉飞色舞,眼尾含笑,唇边还漾着水润。   俞婷:“师傅……”   温菱吩咐她把几个案件做注解,再把证据材料打印出来,才挂了电话。   她不想长坐在这,等会儿邵南泽父母走出来,少不了又要见面。   温菱搭了电梯下楼,又朝着医院门口往外走。   靠近偏门的小道边,摆着小摊,卖包子馒头,还有油条豆浆之类的。   快到午餐时间,温菱也不着急,就着小凳子坐下来,打包了两份豆浆油条。   摊子是夫妻档,男人负责揉面,女人负责打豆浆,她把袋子递给温菱,见面生得紧:“过来看朋友?”   她用二维码付了款,笑了笑:“一个很重要的人。”   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   病房里,一时陷入沉默。   郑蕴茹是来送午饭的,手里拎着保温壶,光顾着关心邵南泽的伤势了。邵浙曜是第一次踏足这个病房,从一开始他就看邵南泽的工作不顺眼,眼下更有意见。   从看到邵南泽开始,他就板着个脸,语气很重地说:“这份工作,出院后别再做了,另外寻一份安全的。”   邵南泽面上淡淡的,声音平静:“不过是一次意外。”  “你也不想想,我们家能不能再担得起第二次意外?”   邵浙曜心脏不好,说这几句话像是花了莫大的力气,讲到这里已经有些气乏,又勉力撑着精神:“你其他的事情我不干涉,就是你想和她在一起……”   邵南泽打断他,语气没变化,表情却是异常的认真。   “不会有第二次意外发生,我不会再离开她。”   “邵南泽。”   “我回来是为了她,做这份工作也是为了她,我非常喜欢她,喜欢到想明天马上就娶过来的那种。你们想不想干涉都好,都改变不了我任何想法。”   说完他又看向郑蕴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做这份工作不会死,我这两天就可以安排出院。”   郑蕴茹听进去了,给邵浙曜顺了顺气,语气轻柔:“行了行了,就听南泽的吧。”她又拿出带来的粥,一样样地摆出来,“今天让陈妈给你炖了骨头汤,全是你喜欢吃的菜。”   邵南泽垂着眼:“放下就行。”   郑蕴茹发现他仿佛在等谁,目光一直看着门外,心下了然。   “她就是温菱吧?”   邵南泽撇撇嘴,语气冷冽:“你不是见过她?”   郑蕴茹因为他的话有些愕然,极力撇清道:“我们没有……”想了想又回过头去看邵浙曜,心里千头万绪的,心情纷乱复杂。   邵南泽哪里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他们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只需让别人去做出头鸟。   邵浙曜倒是认了:“见了她继父,说了几句。”   邵南泽笑了,和他猜测的没什么出入。   “以后别打扰她。”   邵浙曜点了点头算是勉强同意,只要邵南泽不再惹事,这事就算过去了。   郑蕴茹叹了口气,语气更加关切:“这回出院后,回家住吧?”说完后又知道不太可能,只笑笑,“算了,随你喜欢吧。”   邵浙曜又说了几句工作上别太拼,气氛冷下来,两人呆了没多久就走了。   天气阴沉沉的,树也是光秃秃的,连阳光都透着薄淡气息。   温菱在医院门口往回走,走到楼道口的时候,看见寒风里,一辆低调的黑色小轿车平稳地开过来,在住院大楼门口缓缓停下来。   司机从车上走下,恭敬地开了后座的门。   邵浙曜抿着唇,面容冷峻,郑蕴茹在他旁边,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邵浙曜连连摇头。没多久,两人坐进车里,车子径直开走了。   温菱站在对面的大树旁,把帽子往下压了压。 第52章 南风入怀   寒风里, 温菱逆风行走。   记忆被风吹散,她似乎记起有一次回家,遇到裴琳和欧志铭争执。他们吵架已经不是新鲜事, 只是这次涉及了她。   温菱滞了滞脚步, 站在门后听。   欧志铭刚喝过一轮酒,语气没多好:“难得今天见到了邵家人, 你知道他们对我说什么了吗?说我教了一个好女儿。”   他又低声骂骂咧咧几句, 说的都不太好听。裴琳不服输道:“他们本来就看不起你, 和菱菱有什么关系?”   圈子里有不同的氛围, 有人仗着机遇成了暴发户,却是名不正言不顺,在圈子里遭受排挤,那摆不上台面的赚钱段位被家里有几分底蕴的圈子旧人所不齿。   如果说欧志铭是前者, 那么邵家人就是后者。   邵家人一句话乃至一个表情,都能影响到整个圈子的人心动向。   “要不是你教出了一个好女儿,我会被邵家人奚落?”欧志铭恶狠狠道, “让温菱离姓邵的人远一点。”   裴琳自然不肯:“那是菱菱的事, 我不能替她做决定。”   欧志铭裂开嘴笑了,说得很难听:“行啊你, 你裴琳自己贪慕虚荣, 教出来的女儿也跟着你贪慕虚荣,你傍上我改变了阶层,现在胃口更大了, 竟然肖想攀上邵家了……”   酒后吐真言,欧志铭说完后就睡死了。裴琳怒火中烧, 在那儿兀自生闷气,气了一晚上。   温菱震住了, 在那个瞬间,她才发现自己和裴琳互相都给对方带去了什么。   尽管她很不想承认,但她是裴琳养育出来的,她有什么不好,别人就会指责裴琳没把女儿养好。   而裴琳有什么不好呢,别人更会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再想深一层,裴琳和欧志铭都不是冲动的人,欧志铭或许是利用酒意发挥,但裴琳,留个缝隙让她听见,绝对不是不小心。   温菱苦苦思索了一个晚上。   在那夜,她踽踽独行,做了一个仓促而慎重的决定,她不能再跟着邵南泽走下去了。  邵家连欧志铭这种暴发户都瞧不起,遑论她这种身无长物的继女了。   他们总有一天要分手的。与其这样,不如由自己来开口。   年轻时总是义无反顾,觉得分开或许没什么。到现在才发觉,因为欧志铭酒后吐真言,和自己喜欢的人分道扬镳,其实是一个不算正确的决定。   想到这里的时候,温菱捏在手心的手机震了震,她低头看,不是微信的。   她还没把邵南泽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他发了短信过来。   【温律师迷路了吗?】   还真是他的风格,温菱失笑,想了想又拐进去旁边的小商店买了水果,准备拎回去。   等温菱又回到病房,邵南泽正坐在病床上回信息,不过休了两天,工作没停过。   手机一直不停的在震动,有新的电话和信息进来,可都不是他心底想看见的名字,他淡淡划过屏幕,闲适懒散地靠在床边,继续等她的消息。   温菱忽而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   那是高中时候,他隐没在楼梯的阴影里,外面薄薄的天光打在他凌厉的下颚骨上,整个人散发着冷冽气质,像笼着一层薄而淡的冷雾。   那个时候她就奇怪,为什么有的人能够在阴沉沉的天里,兀自散发着光。   那是他所独有的光。   大学时一次次的迂回和徘徊,也是不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是一件小概率事件,可却让她给碰上了。   邵南泽像是察觉到外头注视的目光,偏过头看了下,只稍稍瞥过眼,嘴角的弧度渐深。   温菱拎着水果和豆浆油条,浓厚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她把吃的放在小桌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有伤口是不是不能吃炸的?”   应该买包子才对的,不过看了下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她发觉邵南泽这儿什么也不缺。   “没事。”   见她低头,碎发挡住侧脸。邵南泽伸手,把她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瘦削的蝴蝶骨。   他的眼风落在她清瘦的肩膀上,目光渐沉:“……怎么还是这么瘦。”他的半只手臂就能环过她的腰。   心里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男人扇骨一般的掌型穿过她的腰身,把她勾到身侧,低声:“中午在这陪我吃,别走了,嗯?”   声音低醇,有点像哄着的口吻,这样的语调让人难以拒绝,温菱只能拉着旁边的凳子坐下来。   桌子很小,两人靠在一起。邵南泽递了勺子给她:“先喝口汤。”   温菱抿了抿,眉头皱起来:“有点苦。”   邵南泽侧过头去:“是么?我尝尝。”   温菱不疑有他,把勺子递过去。谁想他掠过勺子,偏过头去亲她的唇瓣,又勾着唇舔了舔。   温菱脸上刷地热了,勺子顿在半空,过了会才收回去。   “邵南泽!”   他用手背抹了唇上的水泽,眸子发亮,眼里全是笑意:“是灵芝粉下多了。”   温菱有点受不了他这样的黏糊劲,虚虚推一把:“别闹。”   邵南泽嗤笑一声,垂着眸看她,忽而问:“打算什么时候把我放出来?”   “什么?”   “黑名单。”   温菱眼睫眨了眨,没说话。   邵南泽轻晒着,用筷子夹了一块龙利鱼放到她碗里:“多吃点。”   她慢条斯理地把没有骨头的鱼吃完,轻轻说了声好。   吃完后,邵南泽坐在床边,随手拿起温菱买来的橘子,不紧不慢地剥起来。   温菱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很快就弹出了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工作信息,有同事的,有合作单位的,还有当事人的。   她先盯着那些信息,认真专注地回起信息来。   这一回复起来简直就没完没了。   邵南泽将剥好的一瓣橙子放在她唇边,温菱愣了愣,用手接过再将橙子咬进嘴里。   他看着她,满眼是笑:“甜吗?”   “甜的。”   见她嘴边沾上了点,邵南泽又拿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   没多久手机又震动起来,温菱还没看到发的人是谁,发的内容是什么。   邵南泽的声音老大不高兴,在她头顶说:“他还没死心?”   手机屏幕微微发亮,冯梓曦的名字出现在最顶端,上面还有几个红点。   温菱抿了抿唇:“我们在说工作的事。”   邵南泽把人搂在怀里,手臂环过她的腰间,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闷声:“他最好是。”   这股醋味不知道从哪里来,温菱笑了笑,把微信页面打开,冯梓曦又发过来一份合同。   她先抽空把邵南泽给拉出黑名单,才打开合同看起来。   邵南泽见她专心致志地看合同条款,低声:“菱菱。”   温菱注意力都在工作上,只嗯了声。   “橙子还吃吗?”   “不吃了。”她头都没回,“你吃吧。”   邵南泽把橙子皮都归拢到一处,放在桌上的小垃圾桶里,又抽了张湿纸巾细细擦拭,这才慢条斯理拿出手机,划拉一下。   他循着头像一个个看,看到了温菱的。鬼使神差地,他又用指尖轻点了她头像。   【“你”拍了拍“温菱”于是构成了寻衅滋事罪。】   邵南泽没忍住,勾出来一抹笑。   他盯着这条拍一拍,甚至可以想象出她修改这个词条的样子。若有所思了几秒后,他心血来潮发了个朋友圈。   泽:总算从黑名单里出来了。   他没屏蔽其他人,不一会儿评论就爆了,点赞也蹭蹭往上涨。   邵南泽半阖着眼,在病床上看着。   杜律明:【卧-槽卧-槽,这是要和好的节奏?】   湛博:【啧,你也有今天。】   除了他们两个以外,更多同事关注的重点是——【连邵检也被人拉黑,想想就知道检察工作有多难做了!】   经常有人假扮检察院或者法院的电话去诈-骗,导致真正工作人员打电话过去,经常啪一声被挂断。  然后当他们再打过去,让对方如果不相信可以过来检察院一趟的时候,电话又第二次被挂断。   邵南泽懒洋洋抬起眼皮,实在无法理解这些人的脑回路,他明明是在说别的事,怎么就成吐槽诈骗了?   手指随意点了一条评论回复:【我说的是这个问题?】   对方回:【这是邵检破天荒头一回被人拉黑吧?我几乎每天被拉黑一次,都习惯了。】   “……”邵南泽匆匆瞄一眼,懒得再搭理他们。   温菱正在想怎么修改合同条款,手机又弹出一条信息。   明昕:【你们和好了?】   屏幕往上划拉,她前面已经发了很多条,问温菱顺利见到邵南泽没有,需不需要她过来帮忙,要的话她马上过来等等。   她撇过头,看见他凌厉侧脸,鼻尖锋利,下颚线流利。   温菱揉了揉眉头,眼神迷茫:“你做了什么?”   “发了个朋友圈。”   邵南泽唇边还挂着清浅笑意,潜意识里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太没出息,在心里轻声笑着骂了自己一句。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温菱突然转过头,主动亲了他。   “邵南泽,我没迷路。” 第53章 南风入怀   温菱离开病房很久了, 邵南泽脸上的笑意还是没停过。   第二天杜律明闲着没事又来医院烦他,站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这才小心翼翼进门。   “人没在?”   邵南泽懒得搭理他, 整个人闲闲地靠在窗上, 又埋头看向卷宗。   杜律明啧了声,拉了凳子坐下来:“还以为你多年媳妇熬成婆了, 怎么还是一个人苦哈哈的, 合着这出黑名单只是第一步?”  邵南泽目光盯着卷宗, 脑海里浮想联翩, 全是昨天那个清浅身影。他发现原来有的吻是夹杂着橙子味的。   很甜。   杜律明看到唇边不自觉漾起笑意,揶揄道:“哎呦,瞧这春风如意的样。”   邵南泽懒得搭理他的调侃,又把卷宗翻一页。这一页已经看了二十分钟了, 全然不知看了什么进去。   他又拿出手机,把温菱的头像点开,发了条信息过去。   杜律明眼睛尖, 一下看见了:“怎么这么夸张, 还报备呢,用不用把你每天一日三餐吃什么, 看什么都和温菱说一下?”   “就你话多。”   “所以算是和好了?”   “还没。”邵南泽把手机收好, 看他一眼,“应该快了。”   杜律明拿他们两个没辙,当时好的时候是蜜里调油, 眼睛揉了沙子都要帮温菱吹出来的那种,分手的时候就别说了, 项目组的白墙上至今还留有邵南泽的拳印,都不知道当初是花了多大力气。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 杜律明觉得邵南泽这样挺好的,不会又患得患失,但他这人损,忍不住嘴贱:“现在知道分手原因了?”   “差不多,无所谓了。”   “当时分手分那么狠,我都怕你现在是要报复搞死她。”杜律明吐出一口气,碎碎念着。   “呵。”邵南泽轻笑了声,想到当时她提出分手时,他是有想搞死她的心。   杜律明:“想什么呢?”   不会真被他给说中了吧,邵南泽这人就是不安好心,他得提醒温菱小心点儿。   邵南泽眉眼淡淡的,声音很低:“现在也想,不过是另一种。”   眼风流转,他已经想到她软糯的唇瓣,和那天跳舞柔曼的腰肢了。   杜律明不以为然地问:“什么另一种?”   “你猜。”   他没明说是哪一种,杜律明突然心领神会,骂了声,草。   过了会,微信置顶的人才发来消息。   温菱:【忙。】   杜律明看到那简洁明了的一个字,笑得差点捶床,难得看到邵南泽吃瘪的样子。   温菱是真的在忙,忙得脚不沾地,刚开完案件研讨会,又要会见当事人,办完委托,另一个当事人又上门,整个人连轴转。   等了好一会她又发过来一条,像是在解释晾着他的原因。   温菱:【今天接了两个案子。】   邵南泽想到什么,又发:【医生说两天后可以出院。】   等了几分钟,邵南泽想了想,又发过去几个字。   泽:【你来吗?】   温菱还没回,邵南泽心不在焉地晃了下眼风,杜律明已经在那掐着秒表:“不是吧,阿泽,没隔几分钟你就给她发好几条信息。”   邵南泽瞥了眼:“不行?”   “你这样会招人厌烦的,出院了还要巴巴告诉人家,那不就是在求照顾。现代社会大家都很忙的,哪有空搭理你这些小情绪,还要时不时的哄着你,多累啊。”杜律明顿了顿又说,“况且温菱是律师,时间最宝贵了,回答一个专业问题的咨询费都按分钟计费的。”   邵南泽拧着眉,冷眼瞧他。   杜律明以为他要发火,哪知道他居然在考虑可行性,思索半天,唇抿起来:“行,下回我问她收费标准。”   “……”   邵南泽刚把杜律明赶走,温菱的信息才姗姗来迟:【那天不行,我要开庭。其他人都没空吗?】   泽:【我只想要你。】   发完后,温菱那头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邵南泽长长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急。   可还是忍不住拨通她的电话。   今天他已经可以下地自由走动。邵南泽汲着拖鞋,在病房里挪了挪步子,见外头日头正好,又扯开窗帘,灰蒙蒙的光线顿时洒进屋内。   耳边的手机提示音也变了,温菱接起电话,喂了声,尾音颤颤巍巍的,想是忙坏了,连说话都要喘口气。   见他没说话,温菱稍微压了压声音:“邵南泽?”   等了一天总算听到她的声音,温温软软的,邵南泽不自觉翘起嘴角。   他眼睫颤了颤,开口:“在做什么?”   “刚送走一个当事人……”话音未落,那头响起敲门声。俞婷在门外探头探脑。   温菱笑笑,对电话里的人说:“等等。”随后捂着手机屏幕,“进来吧。”   俞婷拿着一沓资料进来:“师傅,刚刚的证据清单我已经整理好了,都在这里,还有这一块我不太懂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过来,“你在讲电话?”   温菱点点头:“没事,你说吧。”   等温菱耐心细致地给俞婷讲完,俞婷收拾完档案才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间。   居然已经将近十九分钟了……她没看到通话人,只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抱着材料匆忙出去,还把门给轻轻关上。   温菱这才拿起手机,继续说:“邵南泽,你还在吗?”   她本以为他只是把手机放在一旁,没想到那头立刻响起了低醇的声音。   邵南泽淡淡地嗯了声:“现在不忙了?”   温菱盯了眼外头同事忙碌的身影,顿了顿吐出一口气:“现在可以讲电话了。”   邵南泽安静地靠在窗边,外面车水马龙,一派繁华,车辆随着红绿灯的变化走走停停。   刚刚等她处理手上的事情,一共等了十三个红灯。   “周二出院真有事?”   温菱翻了日历:“嗯,下午有个庭,开完估计要五、六点。”   邵南泽说:“那开完庭过来。”   温菱握着手机,声音紧了紧:“来……哪儿?”   “我公寓,你来过的。”   电话安静了好一会儿。   温菱蹙着眉,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邵南泽缓慢低醇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夹杂着沙沙的电流声,一下窜过来,脑袋里仿佛过了电,又酥又麻。   “菱菱,我想你。”他说。   温菱握着电话的手下意识收紧了,呼吸也滞了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磨磨蹭蹭地嗯了声。   邵南泽嘴边的笑意越发浓厚了,低低地笑着:“那来吗?”   温菱手指扣着键盘上的按键,在法庭上被问各种刁钻问题,都不曾这么手足无措。   他总能抛出来各种难回答的问题。   她看着天花板,许久,才说:“不知道,看那天庭审的情况吧,如果早的话……”   话没说完,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停滞了好几秒,温菱匆匆地结束了通话,邵南泽看着黑掉的屏幕,有点意犹未尽,再回拨那头已经是忙音了。   被挂电话的人,总是有些失落,想到这没来由的低落情绪,他又连连摇头。   案头还堆积了一堆的案件,他打开工作邮件,迅速浏览起来,可心思总不在那处,总想着别的事。   刚刚她和俞婷分析案情的时候,他也在细细地听,讲得很好,她做带教比他更加细致认真。   隔着手机,他仿佛能看见她专注的神情,以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也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律师。  他很喜欢她做事认真用心的模样。   大半个小时后,邵南泽手机突然响了。   温菱:“刚刚有个电话打进来。”   中间有几秒的空白,她仿佛是在想什么,然后问,“你吃饭了吗?”   邵南泽失笑,怎么有人能让他这么被虐都甘之如饴,真是打一巴掌给一甜枣了。   “没有。”他听见她在电梯里的声音,“你要过来医院?”   温菱嗯了下。   三十分钟后,温菱到了医院。   病房里,邵南泽和私房菜馆的外卖一并在等她。   他点的都是滋补的汤水,还有温补的菜,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   吃完后,温菱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你能下地走吗?”   杜律明还送来了一对拐,就放在病房墙角。   “能走。”邵南泽点点头。   温菱又想拿出那对拐。   邵南泽抿着唇:“……不用那个。”   温菱:“为什么?”   “丑。”邵南泽撇过脸。   他不肯用拐杖,怕牵扯到伤口,就只能小步小步地走。   温菱要扶他,他也不肯,只牵着她的手,说:“这就够了。”   两个人从护士台前走过,护士看得双眼放光,捂嘴笑:“女朋友又来了?”   邵南泽面色平静:“嗯,去楼下走走。”   “感情真好啊。”   温菱脸上飘过一抹红,趁着没人,拧了他另一边的腰:“还不是女朋友。”   邵南泽挑眉,不置可否。   她眼睫微颤,低声:“没答应你啊。”   叮的一声,眼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邵南泽抿着唇,拉着温菱进去。   又下了几层,在骨科那进来了一个打石膏坐轮椅的人。他的双腿长长地架着,电梯里本来就拥挤,这下更是连站的位子都逼仄。   怕碰到哪人的伤口,温菱稍稍往里挪了挪。电梯里人多又嘈杂,她没留意身后的动静,忽而被他从身后搂住。   他像一堵厚实的墙,把她和其余的人给隔开。温菱怔怔的,感觉脸上仿佛有什么要烧起来。   下一层,又挤上来一个人,这下电梯更挤了。邵南泽紧紧地拥着她,两个人贴在一起,他的手还在她腰上。   下电梯后,邵南泽牵了温菱的手走出来。到了空旷的地方,她着急忙慌去掀他衣服。邵南泽慢条斯理的:“怎么?”   温菱怕人太多,把他的伤口又给扯到,脸上神情严峻,没想到下一秒,又被他轻轻拥入怀中。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底层,他伸手揉着她发顶:“我没事,能护得了你。”   气息就在耳旁,旁边还有人好奇地在探头看,温菱急得想推他,没推得动。   他说:“菱菱,让我靠一下。”   温菱叹了口气,小声的:“就一会儿。”   他嗤笑了声,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讨伐她。   “小气鬼。”说完,指腹又揉她耳垂。   又有人在看。温菱推了推:“好了吗?”   他哦了下,然后听话的放开她,又去拉她的手:“陪我走走。”   医院一楼种了许多树,如果是春天还好,总有绿树如茵,眼下是冬天,就只剩下光秃秃的叶子。   邵南泽牵着温菱走了一小会儿,身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温菱也觉得口渴,看了不远处的自动售货机:“我去买两瓶水。”   邵南泽没松手:“我去。”   温菱笑了笑:“我买比较快。”这是实话,邵南泽也只好让她去了。   温菱选了两瓶水,也许是网络不好,付款码一直打着圈。刚好有个年轻男人经过就帮她付了,又俯身拿过两瓶水递给她。   温菱说了声谢谢:“我转给你吧?”   对方本来只是顺手帮忙,在看到温菱的脸后不自觉地说:“要不加个微信吧,好转账。”   邵南泽站在一旁接一个工作电话,看到这情形无端皱了眉。   “怎么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当着那男人的面搂过温菱的腰,又轻轻捏一捏她手背。 第54章 南风入怀   温菱冷不防跌入一双防备的眼。   他笼着她的手, 俯下身在她耳边呢喃,嘴唇堪堪要擦过她的耳廓。   她眼睫眨了眨:“刚要付款,付不上。”   邵南泽自然地接过水, 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沉吟:“信号不好?”   “嗯。”   他抿着唇,在自己的手机上划拉一下, 沉着脸:“多少钱, 我转给你。”   对方结结巴巴的:“不、不用了。”   “这怎么行?”邵南泽勾着唇, 硬是给对方转了钱。也许是气场太强大, 对方又讪讪地走了。   温菱垂着眸没什么反应,直至手被邵南泽给抓紧,十指相扣。   电话那头陆子昂等了老半天,在那头问:“邵检, 还在听吗?”   邵南泽懒洋洋地嗯了声。   陆子昂又把案情简单说了下,讲完公事,关切地问邵南泽身体怎么样了, 什么时候能出院云云。   “还行, 过几天就出院。”   “你现在能下地走了?”陆子昂转念一想,不对啊, 刚刚他分明听到有女声, 听起来还有点耳熟。   他接着问,“你一个人在走,有人陪着吗?”   邵南泽说:“未来的女朋友。”   然后说, “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陆子昂拿着手机, 还有点愣神。席锦见他半天没开口,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邵、邵检他……什么意思啊?”   没一会儿, 办公室全变成了八卦现场。   邵南泽挂了电话,捏了捏温菱的手:“走吧。”   两人回到病房,在进去的前一秒,邵南泽脚步缓了缓,面色沉了下来。   温菱回过头去看他,见他面色发白:“怎么了,是扯到伤口了吗?”   “不是,”他勾着她的手,见她着急的模样,伸手拢了拢她头发,“可能是走路发汗,汗浸到伤口去了。”   温菱就要冲到外面叫护士,被邵南泽给拉住了。   他低头看她,呼吸有点乱:“我想去擦洗一下。”   她眨了眨眼:“不用换药吗?”   “不用,不过……”   他拉着她的手,一脸真诚地说,“菱菱,你得帮我。”   十几分钟后,VIP病房的浴室里,邵南泽把毛巾打开,放在架子上,又把上衣给脱下来,露出精瘦的身体。   温菱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宽肩窄腰,下腹还有凹陷下去的浅窝,虽然是之前见过的场面,但现在大白天就这么明晃晃的,她难为情地别过脸。   邵南泽进了浴池,把剩下的衣物也脱了,紧接着,打开喷淋头。   窄小的浴室里,水汽氱着,荡出层层的雾气。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帘子,里面的人的轮廓清晰可见。温菱闭眼把毛巾递过去:“好了吗,快点吧。”省得又碰到伤口了。   湿漉漉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拉着她的手腕,声音低醇:“能不能帮我擦背?”   温菱一直偏着脸,没有去看,压低了声音:“你自己不行吗?”   水声哗啦啦,邵南泽的声音听不真切。   他说:“这几天就只擦了前面。”   温菱知道他一向有洁癖,叹了口气,紧紧抓着毛巾,隔着帘子胡乱地在他背上一抹。   邵南泽挑眉:“你是在挠痒痒吗?”   温菱只好把帘子又扯过一点,用毛巾细细地在他背上搓。   他的身量很高,她轻轻踮了脚,越擦越觉得他的肩膀宽阔挺拔,背部的线条绷得很紧,紧实有劲,一不小心指腹蹭到了他的皮肤,又觉得仿佛过了电一样。   她尽量不去碰到他,一开始还有力气的,擦着擦着肉眼可见的小了。邵南泽只觉得那力道若有似无的,介于轻和重之间,不是挠痒痒,于他而言像是在撩拨。   尽管他一直背对着她,却能从毛巾的移动来感受她的存在,她在他身后,光这点就能让人浮想联翩。   没多久,他的身体还是无可抑制地产生了某些难以言喻的感受。素了太久,身体的变化骗不了人,再加上四周都是温菱的气息,邵南泽觉得热了,呼吸紧了紧,喉咙咕哝,上下翻滚。   他忽而夺过温菱手上的毛巾,沉声:“行了,你先出去。”   温菱擦得认真,冷不丁被他打断。邵南泽又催促了声,他的心砰砰跳,身体更烫贴了,快压制不住。   等温菱出去后,水声仿佛更大了。   邵南泽尽量避开伤口位置,冲了个冷水澡。走出浴室的时候,温菱坐在凳子上,趴着睡着了。   她太累了,中午也没休息好。邵南泽走过去,看见她眼底脉脉青色,决定不叫醒她,自己走出去找护士换药。   折腾来折腾去,伤口还是进了水。   护士皱着眉说一定要小心,又奇怪邵南泽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他笑了笑:“我女朋友在里面睡觉,怕吵着她。”   护士心领神会:“你对你女朋友真好。”   “还不够。”邵南泽撇了撇嘴,得好到让她永远都不想离开他才行。   换完药回到病房,温菱还在睡,呼吸平静,双手交叠放着。   邵南泽怕她压着手臂不舒服,走过去想把她的手臂抽出来换成自己的。没想到把她给惊醒了。   温菱揉了揉眉眼:“洗好了?”   他身上散发着刚沐浴好的清香,还有淡淡的药味。邵南泽揉了揉她发顶:“菱菱,去床上躺一会吧。”   温菱起先一直拒绝,邵南泽很坚持,总算把她撵上床,好好地躺着。   温菱睡得迷糊,转过身的时候,看见邵南泽坐在凳子上,怀抱双手,一直盯着自己看。   她舔了舔唇,鬼使神差地说:“你……要不要也上来?”   说完后她就开始后悔了。随后,床往下陷了一点,邵南泽躺上来,从后面环着她的腰。   床太小,两个人贴得严丝合缝,他的手覆在她手上,气息微沉。   温菱睡意一下子消散了,又抬起眼去看着房门,怕有人经过。   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他又把她搂紧了点:“放心,没人看见的。”   “真的?”   他笑了,胸膛一鼓一鼓的,喉结随着说话的声音上下翻滚,气息滚烫。   “我锁门了。”   他说话的时候胸膛起伏,温菱靠在上面,像是躺在大提琴旁,听见悠扬低沉的声音,回音悠长,弹到最后一个音节时,在脑子里会有嗡嗡的共振。   刚刚洗过冷水澡的身体冰沁沁的,温菱软软地贴在他身上,一时又要热起来。他努力不去想那些欲念,温柔拍她的背,老成道:“睡吧,我看着你睡。”   温菱瓮声瓮气的:“那你二十分钟后叫醒我。”   邵南泽嗯了声,又假意拍了拍她,像是在哄娃娃。   天花板灰得泛白,吃完饭后,斜照着的日头,窗帘时不时被微风吹拂,旁边是躺着的哄睡的人……   温菱把手背搭在眼睫上,阖着眼,呼吸平稳。   过了会,见她睡得乖巧,邵南泽忍不住,俯身去亲她的发旋。亲完觉得不过瘾,又低头亲下去,从光洁饱满的额头,一路亲到小巧的鼻尖。   他很轻很小心,怕惊醒了她,只是气息相拂。温菱睡得清浅,皱了皱眉,嘴里嘟囔了什么,又睡过去。   怕惊醒她,他僵直了身体,不再乱动,眸子扫了扫,看见透着薄光的她的耳垂。   正在思索什么的时候,温菱忽而睁开眼:“几点几分了?”   他喉结滚了滚:“才十八分。”   距离叫她的时间,还有两分钟。   温菱脑袋发蒙,身体不自觉地靠过去。   邵南泽低头,温存地啄她的眼角,手指抚过下颚和耳后:“怎么不带耳钉了?”   他的手心发烫,温菱嗯了声,眼神迷茫,懊恼道:“很久没带了,就长起来了,以后都带不了了……”   剩下的话,全都被他封在嘴边,卷到她的唇舌里。邵南泽继续做刚刚就想做的事,唇轻轻贴上去,又渐次加深,呼吸乱了。   温菱眸光微闪,双手有点不知所措,吻着吻着,手就不自觉地抵在他腰间。邵南泽一时意乱情迷,忽而欺身而上,整个人半坐起来,手肘撑在她的双肩,吻就那么铺天盖地地亲下来。   他眼尾发红,下巴抵在她的锁骨上,气息喷发,又压着亲下来。   四周时而昏沉,时而有日光。温菱被亲得浑身发软,本来想推着他的,恍然未觉整个人已经贴在他身上。   他亲得很凶,火炉一样,血液都在发烫,又抓着她的手相扣。   温菱低低呜咽了声,唇舌间不经意咬了他,他勾缠得更紧,嘴里的空气都要被吸走。   失控了。   两人勾缠了一会,邵南泽忽而停下来,脸色苍白,愤恨地看了伤口一眼。   又裂开了。   他移开一点位置,手指抚着她的腰,掠过她细薄的尾椎骨,然后把她往怀里拢了拢,有点懊悔道:“我已经很努力克制了,有的时候,真是没办法。”   温菱呼吸还有点重,缓了几秒,哑哑的说:“下次不能这样了。”   邵南泽低垂着眼,目光专注:“忍不住。”   “那也不行。”   此时,温菱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她起身:“我得去律所了。”   邵南泽把人抱住,埋进她颈窝里,从后面贪婪的汲取她的味道,烫得她脖子耳后全是绯红一片。   那天温菱匆匆地走了,邵南泽过了会儿才又去找了护士换药。   护士狐疑地看过来:“伤口又裂开了?”  他嗯了声,一脸平静:“不小心撞的。”   温菱回到律所后,心情一时难以平复,对着简单的代理词头脑一片空白,写半天没写出点什么来。   工作效率被严重拉低。   她眨了下眼,只能用手机播放音乐让自己心情平缓下来,可一闭眼,还是邵南泽洗澡时那宽阔紧实的背,还有俯下身亲自己的场景。   手机又震动了下。   泽:【到律所了?】  温菱发了个表情,又问:【伤口怎么样了?】   这次他直接发了个视频申请过来,温菱接听了。   她用的是笔记本电脑,另一边的邵南泽同样没闲下来。两个工作狂看着对方的工作环境,一时半会静了静。   邵南泽看了她好一会儿:“在做什么?”   “写下周开庭的代理词。”   “对上我的庭?”   温菱反应了下,才呐呐开口:“是的。”   邵南泽失笑,搞老半天,他的女人正在想着怎么在庭上对付他。   他说:“我也在准备证据材料。”   温菱点点头:“那我们各自忙了?”   邵南泽眯着眼,哑声:“视频别关。”   温菱呆了下,怔怔然看过去。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她总嘲笑安珂和远距离男友视频学习,两个人面对着视频互相干自己的事,那有什么意思。可现在想来,两个人共同进步,做有意义的事,似乎是有意思的,能够互相感知到对方,也能知道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她下意识问。   “想一直看着你。”   视频对面的人半撑着下巴,黑漆漆的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菱菱,刚不应该放你走的。” 第55章 南风入怀   出院那天, 是杜律明去接。邵南泽心里藏着事,又在等人,就没有留他吃饭, 很快把人赶走。   杜律明哪里不知道邵南泽在想什么, 临走的时候还提醒他说虽然小别胜新欢,可毕竟身上还有伤, 尽量悠着点, 别一时半会的发挥不好伤了自尊。   邵南泽回他一个滚。   杜律明欠嗖嗖笑起来:“行了行了, 我走了, 省得耽误事。”   再不走,邵南泽那眼风准能把他给灭了。   今天是冬至,外头起了风,没多会下起了扑簌簌的雪。   白天温菱还在开庭, 邵南泽在家里等她,连时间都过得慢起来,一分一秒都很难熬。   他不得不打开电脑, 处理工作的事。等从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抬起头来, 才发觉手机在震动。   一看到来电的人,邵南泽唇边不自觉地勾出来一抹笑, 带着宠溺的。   温菱在电话那头问:“今晚想吃什么?”   “都行。”他听到她那边乱糟糟的背景音, “你在楼下的超市?”   温菱嗯了声:“今天是小年,大家结束得都早,想着过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快过年了, 超市里人头涌动,比往常都热闹。温菱其实很少做饭, 工作太忙了,都是在外头随便吃, 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推着车,在生鲜区里来回看,脑中浮现的是自己会做的几样菜,好像都不适合大伤初愈的人吃。   她在即食饺子前停了停,伸出的手又有点犹豫,补伤口总不能吃这些冷冻饺子吧?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着自己包饺子算了,虽然麻烦点,但好歹食材都是新鲜的。   超市的营销员见她踟蹰半天,走过来推销汤料包,她又买了补血养气的药材包,想着煨出来的汤恰好可以做汤底。   温菱细细询问营销员有什么要注意的,手上的小推车上满满的都是新鲜食材。   邵南泽没一会就到了楼下超市,人群里一眼看到那抹清浅身影。   他朝她走过去,见她正仔细认真地看汤料包的烹煮办法,头低垂着,有几缕头发掉下来都没发现。   邵南泽走过去,轻轻从她身后拥住她,又把她的头发塞在她耳后,低声:“看什么这么入神?”   四周吵闹,温菱没发现背后的动静,等到被他搂住才一怔。   这姿势太亲密了,可周围全是其乐融融在购物的一家人,没有人会去注意到身旁拥抱的恋人,尽管他们两个站着就足以羡煞旁人。   她讷讷:“别抱了。”   邵南泽手还在她腰上,另一只去拉她的手:“想吃什么让人送来就是,还费神做。”   温菱说,不一样。   她在架子上挑选面粉,看了半天才想起来没时间和面,她也不懂和面,又悻悻然去拿成品的饺子皮,能剩下不少工夫。   她的购物车已经堆得很满,除了生鲜食材,还有牛奶、水果、巧克力之类的。   邵南泽目光落在温菱身上,眼里充满了温情,他从没体会过这种一家人一起逛超市的感觉,邵浙曜和郑蕴茹从来不需要亲自做这些事。   他看见温菱踮起脚,想拿上面架子的麦片。他走过去搂着她的腰,轻轻伸手拿下来。   温菱一直都很独立,现在突然被触及心灵,感觉到身边有个身形高大男人的好处。她歪着头,对比手中拿着的两款麦片适口性,扬起头:“这款添加了紫薯,这款全麦的粗粮多一点,哪个好点?”   “都买不就好。”邵南泽眼都没眨,尽数丢进购物车里。   温菱怔了怔:“你从不做选择吗?”  邵南泽主动去拉她的手,眉眼低低地看着她,晒笑:“感情不是。”   他说:“只喜欢一个,所以不用做选择。”   温菱觉得心口被磨了下,她别过脸,脸上不经意间带了浅笑。  两人逛了一圈,走到收银台结账排队。   收银员在录入商品,邵南泽目光浅浅看向收银台上摆放着的计生用品,捏了捏温菱的掌心。   温菱不以为然回过头看他,亮堂的灯光下,他整个人像罩着一层薄淡的光。   谁知这人坏得很,用那么正经的语气,说不正经的话。   他用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她:“要不要买?”   温菱抿着唇,脸上无端燥热起来。  她低着头,看见两个人并排站着的腿:“……不要。”   “真的不要?”   他用手指勾住了她的手,轻轻撩拨。   温菱嗯了声。   在她看来,他们还没复合,又不是那种关系。   邵南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来:“菱菱,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一起买,那我晚点自己再下来买。”   “邵南泽!”温菱脸上红得快滴出血来。   始作俑者捉弄完,忍不住在她身后笑起来,声音低低的,有点哑,疏懒而醇厚。   温菱仰起头,看向身后眯着眼,忍俊不禁的男人,他的表情柔和,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垂着,那弯起来的弧度都特别温柔。   他勾着唇晒笑:“不逗你了。”   收银员已经录入完所有商品,问他们有没有会员卡。邵南泽拿出手机付款,温菱已经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走廊空旷绵长,地砖擦得一丝灰尘也没有。   温菱先一步走到门口,手上紧紧抓着购物袋,缓了缓,开口让他开门。   邵南泽伸手开了密码锁,让了身位给她进去,温菱在门口换拖鞋,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又分门别类地放好。   做这些事的时候,邵南泽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站着没吭声。   温菱将东西放进冰箱里,又把新鲜蔬菜拿到水池清洗,转过身差点撞到他。   她低呼:“你不要一直跟着我。”   “菱菱。”他把她卡在角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生气了?”   温菱抿着唇,淡淡的说:“水要漫出来了。”   “我开玩笑的。”   “邵南泽,让开,我要做饭。”   “那就别做了。”他不想让她这么辛苦。   可听到温菱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   她眼见刚刚拧开的水龙头哗哗作响,放在篮子里的青菜摇摇晃晃,再不过去,怕是会溢出来。   这么一想,就急迫了点,她推开他走过去,没想到只碰到他胸膛,他忽而嘶地一声,低头捂着肚子,像很难受的样子。   温菱急忙走过去他身边,着急的问:“怎么了,我刚撞到你哪里了,伤口吗?”   邵南泽皱着眉,没开口,温菱更急了,“伤口不会发炎了吧?”说完就想去找药箱。   邵南泽拉住她,笑了笑:“不疼,我装的。”   温菱拧了眉看向他,反而被他一把抱住。   他说:“我不想你因为这事生气。”接着为自己明目张胆地逗她那事道歉。   真心诚意地解释说,“我怕自己忍不住,反而伤了你。”   温菱趴在他身上,小声地控诉他:“你欺负我。”   邵南泽低头埋进她颈窝,闻着她的淡淡气息,手指抚着她的背部,在尾椎骨上顺了顺。   “没有要欺负你……”   温菱身上发颤,低头去咬他肩膀。   他感受到衣服上潮热的湿气,不疼,反而更痒了,身体顿了顿,眼尾克制到发红,声音低而沙哑。   “还生气吗?”   温菱静了下,声音很小的说:“你伤还没好全,而且……”他们也不是那种关系。   他清浅地看她眼睛,忽而闷声笑了,又去吻她额头。   “我就知道你关心我。”   温菱顿了顿,从他怀里跑出来,去关水龙头了。邵南泽在她身后笑起来,又走过去拢着她的腰:“我来做吧。”   温菱摇头:“你是病人。”   他嗯了下,又贴着她:“我帮你打下手。”想了想仿佛缺了什么,又去房间里拆出来一件新的白色衬衫,用衣袖在身后打了个结,给她当围裙。   好不容易弄好饺子馅,两人坐下来包饺子。   温菱满手都是粉,不经意蹭到脸,邵南泽朝她比划了下:“脸上,这儿。”   她左手伸手去抹。他摇头,说不对。她又用右手抹,把脸整成一个花脸猫。   邵南泽起身,拿了纸巾轻轻帮她拭去,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两下鼻尖:“怎么能这么可爱。”   说完手机忽而响起来,温菱推了推他,示意他去接电话。   邵南泽一眼瞥见电话是陆子昂打来的,拧着眉头接起来。陆子昂在那头问:“邵检,你家是在一区还是二区?”   一群同事想着小年夜,又恰好赶着邵南泽出院的大喜事,带了东西特意上门拜访,在门口就被难住了,不知道这繁复的小区该怎么走。   邵南泽一边接电话,一边用指腹把温菱脸上残留的粉给抹去。   “谁啊?”温菱用口型问。   邵南泽脸色沉了沉,有点不乐意难得的二人世界被破坏,可陆子昂他们打着关心的名义,又带了厚厚的工作台账,让他很难拒绝。   挂了电话,他对温菱说:“陆子昂还有几个科室同事,到了小区,正在往楼上来。”   温菱啊了声:“他们来找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过来看望我,可能还要处理一些工作。”   突发状况,温菱也有点慌乱,不过邵南泽说了工作,她看了眼门口:“那你快去吧。”   邵南泽握着她的手,垂眸看她:“你先别走。”   温菱也怕现在走会和那些人碰上,她点了点头。   邵南泽笑笑地起身扶着她后颈,在她额头轻啄了下,又晒笑:“想不想出来见人?”   温菱推他:“别闹。”   邵南泽笑着摸她头发:“不想出来就呆在房间里。”   门铃响了,温菱点头,催促他:“别让人等久了,快去开门。” 第56章 南风入怀   邵南泽走过去开门, 温菱马上钻进房间,跑得比兔子还快。   看到她那身影,邵南泽苦笑着连连摇头。   门口, 几个同事等了许久。   陆子昂讪讪地:“你们说, 我们这样不请自来是不是不太好?”   席锦可不这样想,上回在山上如果没有邵南泽, 她的脚早就废了。   “邵检是一个人住的, 哪儿不方便了, 而且他刚出院, 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她说。   其他几个实习生战战兢兢站在身后。   没多会,门开了,邵南泽抿着唇,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冷冷扫了一眼:“进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陆子昂多想,总觉得邵检有点不太欢迎他们的样子。   也许是他多心吧。   换拖鞋的时候,席锦俯下身看到了一双华伦天奴的女士高跟鞋, 款式年轻, 码数比自己的还小,心里忽而震了下, 难不成……她心里有了某种预感。   陆子昂直来直去, 没有席锦那么细心,他们想过来烤肉,带了烤盘、电磁炉, 还带了一大堆食材过来。他走到厨房看到包了一半的饺子,有点犯迷糊:“邵检, 你一个人吃这么多饺子啊?”   邵南泽轻轻皱眉,默不作声地走到冰箱里拿出几瓶水递给他们:“今天过来做什么?”   陆子昂把案件材料交到他手里, 两人又低头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   今天本来他只想过来送材料的,席锦知道后就说不如叫上几个人一起去看望邵检,然后大家又自发地去超市买了烤肉。  他们两个说事的时候,其他几个人正在忙活烤肉的事。陆子昂讲完一看那盘饺子,才回过味来:“邵检,你这是准备两个人的饭量吧?”   邵南泽忍俊不禁,挑眉:“饺子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陆子昂啊了一声,后知后觉问:“屋里还有另外的人?”   邵南泽淡淡地嗯了声。   席锦正在倒酱料,听到这话后酱料差点儿撒了。其他两个实习生对视一眼,又帮着手忙脚乱地收拾。   陆子昂这回才明白:“就是上回那个……未来的女朋友?”   席锦好奇地看过去,邵南泽对她来说就是男神一样的存在,尽管上回在日料店他旁敲侧击地拒绝了她,但仍然不阻碍她自己内心的喜欢。平常他就非常神秘,距离感重,很少谈及自己的私事,这回仿佛是在他私生活的一角轻轻地掀开了一点缝隙,她努力踮起脚尖,朝着里头张望。   陆子昂挠头,有点搞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为什么是未来的啊?”   邵南泽无奈耸肩:“那是她还不肯点头。”   其他几个人脑袋一炸,面面相觑。   进东院的女生们基本对邵南泽存着一些若有似无的少女情愫,没想到神祗一样的邵南泽,也有想要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被邵检追求还能忍着不点头,这得优秀成啥样啊,简直让人想都不敢想。   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了邵南泽的房门,那门阖着,看不见里面的状况。   陆子昂倒是个识趣的,嘻嘻哈哈地问:“邵检,那个未来嫂子要不要出来吃烤肉?”   邵南泽很平淡地说:“她不爱露面。”   陆子昂有点失望,他还以为今天能看见这个传说中的女朋友呢,原来是躲着他们啊。   几个人干活很是利索,把垫纸铺开在桌面,摆上烤炉,烤肉和其他蔬菜都是超市备好了的,拆开就能用。   很快的,屋里已经传出了香喷喷的孜然味。   其他人在烤肉的时候,邵南泽走到冰箱旁拿出来一瓶牛奶,摸了摸又觉得太冰了,折回用微波炉加热。   众目睽睽之下,他拿着牛奶走进了卧室。   实习生交头接耳:“天了噜,连牛奶都要加热了才拿进去。”   “这是有多宠啊……”   只不过前后没多久,邵南泽又被人给推出来了,他站在门口和里面的人说话,勾着唇,脸上都是宠溺的笑。   大家都很好奇房间里的女人,但邵检把她保护得很好。   烤肉烤到一半,炉子上煨着的汤煮开了。   邵南泽起身去看火,又丢了几颗包好的饺子进去,怕火太大了饺子黏连,一直拿大勺子搅拌着。   等到饺子煮开,一颗颗浮起来,邵南泽细心装了一小碗,又端进去了房间。   其余几个人顿时瞳孔地震,实习生们小声嘀咕。  “等等,我刚看见什么了?”   “那个煮了饺子走进去的,真的是邵检吗?他真没被人夺舍了?”   席锦连筷子都快握不住,心口微微泛酸,她是真没想到表面风光霁月的邵检,背地里居然……这么宠女友,宠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邵南泽刚刚进卧室,门是虚掩着的,席锦忍着心头的震动,去厨房拿餐具,顺带往里头一瞥。   她知道不可以,知道里面的神秘或许是个禁忌,但就是忍不住想去探究。   隔着浅淡的缝隙,她只看见了女人的裙子一角,质地精致,颜色和她的高跟鞋很搭。   她坐在桌子上打开电脑不知道看着什么文件,头发细软,从背影看身形轻曼,但不是妩媚那一款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出尘气质。桌子上放着那碗饺子,邵南泽俯身低头,正在哄她吃,目光是难得的温柔缱绻。   席锦心里蓦地一紧,那目光如水的男人,说话的语气,得软成什么样啊。   仿佛察觉到外头的目光,邵南泽淡淡往外头一扫。席锦心头狂跳,假装拿了手套,又返回餐厅。   肉也烤得差不多了,炉火烧得旺,大家脸上都是红通通的。   邵南泽从卧室里出来,陆子昂面上有些过意不去:“邵检,我们今天过来,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邵南泽抿着唇:“吃完就赶紧收拾吧。”   这等于是下半个逐客令了,只是不好明讲。   席锦猛地抬头,睁着眼:“邵检,那个女主人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她太紧张了,说完还差点呛到口水。   邵南泽表情忽而变得柔和,低声:“别误会,她不讨厌任何人,只是暂时还不想见你们。”   话里话外,都是维护的意思。席锦也不好再多问什么了。   烤肉匆匆吃完,几个人连人带锅赶紧撤,跑慢了都怕往后被邵检惦记。   在楼下等车的时候,陆子昂瞥见席锦的眼尾泛红,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   他说:“你站这边吧,风没那么大。”   席锦揩了揩眼尾,总觉得双腿像加了铅一样重。以前他单身的时候她还能留有念想,眼下这念想彻彻底底被风吹散,啥也不剩。   她失恋了,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温菱一直在卧室里待着,看文件正看得入神呢,丝毫没留意到外头没动静了。邵南泽悄悄打开房门进来,从后面环住她的肩膀。   温菱身体轻颤了下,抬头对上他的眼:“他们都走了?”   他重重嗯一声,把人揉到怀里,细密的吻就那样落下来。   “等一下。”温菱忽而出声,鼻间嗅到他身上的孜然味道,有点呛。   邵南泽自己也感受到了,这味道有洁癖的他也忍不了,咬牙:“我去清洗下。”   他拿了毛巾走进浴室,里头很快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温菱处理完公事,没什么事做,又翻了翻手机。陈明昕稀里哗啦发过来好多条微信。   陈明昕:【菱菱,我完了。】   陈明昕:【我妈要给我介绍对象了。】   陈明昕:【我好难过啊,我怎么就到了要被介绍相亲的年龄了呢?】   温菱:【你不是闹着想谈恋爱吗,现在送上门了又在怕什么?】   陈明昕:【那可是我妈介绍的,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介绍什么歪瓜裂枣来。】   打从程叙那事之后,陈明昕对感情的态度就是敬而远之,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陈明昕截图了他们两个人聊天的记录过来。  陈明昕:【多无趣的一个人啊,我真的聊不下去了,妈耶,他还约我明天去吃饭。】  温菱:【那就去呗,早见早完事。】   陈明昕:【你也知道我心直口快,我怕我会忍不住怼他……菱菱,要不你陪我去吧?】   不等温菱回复,陈明昕迅速发过来一个时间和定位。   她这人说话做事都是直肠子,风风火火的。   温菱正愁着怎么回复,邵南泽已经洗漱完走出来,身上穿着家居服,整个人带着沐浴后清爽的凉气。   伤口不能沾水,洗澡的进程被拖长了,走出来时她低头垂眸,正在回信息。   邵南泽将浴巾丢进洗衣机,一边擦头发一边拢过她肩膀:“在做什么?”   手紧紧搂着不放,整个人坐在床边,下巴抵着她的锁骨,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温菱被他看得没办法,放下手机:“在回明昕的信息。”   邵南泽嗤笑了声:“小丫头片子,别搭理她。”   温菱本来想和他说明昕的事,想了想又算了,总觉得这样私自说别人的隐私不太好。   他伸手抱住她的腰,抱得很紧,生怕她飞走了。   “要不要看会电影?”   温菱想了想点了下头,把手机放下。   邵南泽把客厅的窗帘拉上,只开了一盏昏黄低沉的落地灯,随便挑了一部电影,又在沙发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掌轻搂着她。   那个即将对垒的金融诈骗案下周就要开庭,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不提起这事。   温菱看得不专心,一时想的是明天陈明昕要去相亲的事,一时又想到下周的案件,心事重重的。   邵南泽一只手放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她一缕头发,慢条斯理地用食指摩挲她脸颊。   看出她心思不在这儿,他的食指沿着她的脖颈,轻轻捏起下巴:“在想什么呢?”   电影上的男女正在亲吻,温菱猝不及防地跌入他的眸子里,视线相交,她眼风轻扫,眼中全然是他那张堪称惊艳的脸。   邵南泽轻晒:“跟我看电影还不专心,嗯?”   他就那么捏着她的下巴吻下来。   温菱的态度含含糊糊的,被吻得狠了,想说的话变成了吟吟娥娥的呓语,大脑一片空白。   他起先只捏着她下巴,后来吻得重,改而用手指扶着她后颈,手指又时不时地摩挲她脖颈和耳后。   温菱只觉得被他触到的地方隐隐发烫,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喘息又快又   重。她被迫仰着,承受他的雷霆万钧的亲吻。   邵南泽喉结滚了滚,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拆骨入腹,温菱抓着他的衣服,含含糊糊溢出来一句:“不要了……”   屋子里漾着厚重的暧昧气息,勾缠出来的水声啧啧。电影还在继续,只是剧情已经不知道讲到哪里去了。   邵南泽亲得她快喘不过气了才放过她,又抱头在她脖颈处细细啃噬,不满地轻咬她,只是没下力气,轻轻用舌尖在扫,渐次发痒。   温菱牙关都在颤动,声音绵软又轻柔,低低唤他名字:“够了,真的够了。”   邵南泽忍得眼尾发红,指尖都攥紧了,想了想又按捺住,只低头吻她发顶,声音犹带喘息,苦笑:“菱菱,真是败给你了。” 第57章 南风入怀   第二天, 温菱依约陪着陈明昕去相亲。   见到陈明昕的那刻,温菱愣了下,抖了抖唇, 差点没认出来:“你怎么成这样了?”   陈明昕也知道自己今天化的妆有点发狠了, 嘴唇是死亡芭比粉,眼睛纯烟熏, 像十天十夜蹦迪没睡觉的那种, 偏偏腮红还是橘色的, 顶着这张五光十色的脸, 她也很想找个洞钻进去,无奈只好用口罩挡着,还带了个墨镜遮掩。   可谁让她不喜欢那个男的在微信上无趣的样子,今天是铁了心要去拒绝的。如果这样还不能让对方退避三舍, 那她就继续作死下去。   听完她的计划,温菱揉着眼眉:“你就不怕对方看穿你的心思,和你对着干?”   “不至于, 我看他的朋友圈, 就是一直男,心思一眼看穿!”陈明昕又转而盯着温菱的脸, 对比自己, 今天温菱算是正常人。   她又叮嘱说,“万一他看上你,你千万要小心, 就说你有男朋友了,绝对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   温菱被她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逗乐, 肚子都笑疼了。   两人相携来到约好的西餐厅,那个男生也到了。   陈明昕紧张得腿肚子直抽, 拉着温菱的手:“要不算了吧?”   温菱无奈:“都到这儿了……”   犹豫间,那个男生的目光已经注意到他们。此时,陈明昕有点庆幸自己是全副武装的过来了,不然对方估计要把她当成是变态,只不过现在的她比起变态也没好上多少。   对方长得文气,带着一副斯文的金边眼镜,中规中矩的,俨然一副工科男模样,一看到温菱他们,就开始作自我介绍。   听起来还比陈明昕小三岁,目前还是研究生在读,平常一直在学校做科研,对外的交际都少。   陈明昕紧张得没张口,私底下拽了温菱的手。温菱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是明昕的好朋友,今天是陪她来的。”   对方朝着温菱淡淡一笑。   坐下没多久,陈明昕迅速飞奔去洗手间,第一件事就是把脸上脏兮兮的妆容给卸了。   她没想到微信上无趣的工科男居然长这个样子,虽然不是特别帅,但长相干净,眼神清澈,还比她小三岁,那低着头羞涩笑笑的样子,一下就击中了她的心巴。   她一边疯狂卸妆,一边给温菱发信息:【稳住他,别让他跑了。】   温菱放在包里的手机疯狂震动,她看了眼对面正在点单的工科男,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温菱:【他应该不会逃单吧?】   这也太恶劣了。   陈明昕:【不是——我是说,他长得很对我胃口,我看上他了。】   温菱一脸蒙圈,抬起眼,对方已经把菜单移过来,客气道:“温小姐,你看看想喝点什么?”   两个人坐在临街的西餐厅里,旁边是偌大的落地玻璃,玻璃外种了不少郁金香,外头的行人熙熙攘攘,行色匆匆地经过。   温菱一心想着拖延时间,低头看菜单:“要不先等明昕回来吧?”   对方点了点头,又紧闭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一心扑在科研上,很少独自面对女孩子,而且眼前的女孩子长得太美了,不是那种有攻击性的美,但有独特的魅力,让人有点不敢去看,免得亵渎了她。   他又转过头假意看向窗外,街角不远处,有个身影靠在墙边挺久了,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神落寞。外套挡着他的脸,阴沉的街景里看不清楚,但全身散发着薄而淡的戾气。   前几天定制的首饰刚做完拿到手,邵南泽从街角的金器店走出来,天阴沉沉的,估摸着快要下雪了。他把手插-到兜里,想拐个弯去取车的时候,冷不丁看见前方不远处的西餐厅里,闪过一个清浅又熟悉的身影,身子一下震在原地。   他站在那里看了挺久,看见男的拘束地点单,又把单子递给对面的女人。   女人拿着笔,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男的又转而把目光投向街角,被邵南泽看了个正着。   这算什么?他撇了撇嘴,那男的很年轻,长相干净,看样子不像是当事人,又摸不清楚是什么底细。   邵南泽摸出手机,给温菱发了个微信。   泽:【在哪呢?】   等了许久,她压根就没注意到手机。   邵南泽不知道,温菱怕露出马脚,一直不敢去看手机,只希冀着陈明昕赶紧出来,不然这气氛也太尴尬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经过,就在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她抬起眼,余光看见了不远处走过来的一个身影。   温菱有点难以置信地揉着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邵南泽渐次走近,眉眼间全是薄戾,慢条斯理勾着唇,嘴角溢出来的笑意很是桀骜不驯。   他走近了,眸子里肆意而轻狂,紧紧地盯着温菱。   温菱下意识皱着眉,过了两秒,她忽而站起来:“我出去一下。”   对方有点愕然,但看到邵南泽的目光又隐隐地有点懂了,想着兴许是碰到了熟人。   温菱疾步走出西餐厅,在门口和邵南泽相遇。她走到他身前,浑然没有被抓包的虚心,只是仰头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伤口还没好全,况且这儿离他的公寓也不近,温菱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他。   邵南泽皱着眉,默然看着她。   “过来拿点东西。”手指在兜里摩挲,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他今天出来就是为了取这个小东西的。   温菱舔了舔唇,又问他:“要不要进来喝点东西?”   邵南泽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面色平静:“我不和陌生人喝东西。”   话里话外有点委屈和吃味,温菱想去拉他,想了想变成了拽着他的衣袖:“不是陌生人,明昕也在。”   邵南泽没说话,但眼睫明显地松动了下,低头把她拽着他的手指勾住,缓了缓,又扣住了她的手腕,指腹在上面揉了揉。   他差点儿要误会她了。   天气冷,她的手好冰,他用掌心熨热。   另一边,陈明昕卸完妆出来,隔着玻璃看到温菱和一个高高帅帅的男人纠缠不清,再定睛一看,惊呼出声,差点破防。   “我——的天,那不是泽哥吗?”   在她的注视下,温菱拉着邵南泽来到面前,她垂着头,手腕被身后的男人扣着。   后面的邵南泽抿着唇,眼角眉梢间是少见的温柔神色。   在坐下后,邵南泽更是过分地把扣在手腕上的手探过去,变成了十指相扣。陈明昕看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她本来是和温菱坐在一块的,眼下被邵南泽给挤到了一边,可怜兮兮的样子:“泽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邵南泽垂眸看向她,气势很足,眼风徐徐看向坐在另一边的男生:“我还没问,这位是?”   陈明昕脸上的表情尤其地生动,这一刻,她想到了很多,如果让邵南泽知道她拉着温菱来相亲,以他对温菱的紧张程度,自己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都未可知。   为了小命着想,她只能把旁边男生的胳膊拽过来,绵软一笑:“介绍一下,我男朋友,方蔚浩。”   她用眼神示意对方,等会儿再向他解释,又用同样的语气说,“这是我堂哥,邵南泽。”   方蔚浩不知道陈明昕在搞什么名堂,耳朵一下红起来,手也紧张地不知要放到哪里好,可还被陈明昕给拽着呢,他也跑不到哪里去,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对面两人。   “你们是……男女朋友吧?”   方蔚浩虽然心思单纯,但不是蠢,再怎么也该看出来对面两个人的关系了,想来是陈明昕怕邵南泽多想,只能拉着自己故意那么说。   他顺着给了个台阶下。   邵南泽没开口,挑眉看向温菱,他要她自己说。   陈明昕也好奇地看过去,呼吸凝住了。   温菱背上渗出了细密的汗,头一回这么紧张,她张了张嘴,手上又被旁边的人给捏住,还在掌心处轻轻挠了挠。   他在故意使坏,她手心湿漉,心里也烧起来,吸了口气,声音温软地嗯了声。   邵南泽喉结滚了滚,眸子里暗流涌动,不动声色地把底下牵着的手,全部贴合在一起。   温菱心里颤了颤,又咬牙:“他是我男朋友。”   听到这,邵南泽莫名笑起来,浓烈的情绪被扩大,眼底浮动着的欣喜挡也挡不住。   他把紧紧牵着的手抬高到唇边,轻轻啄了口,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女朋友,中午想吃什么?”   温菱气得睨他一眼,邵南泽更开心了,又把手掌搁到她腰间,漫不经心拢了拢。   这一顿饭,温菱吃得心惊胆战,陈明昕一直盯着他们瞧,偏偏邵南泽还要使坏,在别人面前故意秀恩爱。   陈明昕的下巴都要被惊掉了,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见过邵南泽这个样子过。   过了会,店员上了一盘咖喱茄汁虾烩意大利面。   邵南泽夹了一块虾,好整以暇地去虾壳。温菱皱了皱眉,转头轻声对他说:“这个你不能吃。”   陈明昕不解:“为什么啊?”   温菱抿了下唇:“他伤口没好。”  陈明昕这才想起来,点头:“对哦,这个是发物。”   谁知道邵南泽把整只虾去头去尾,去了虾壳,完好无损地放在温菱碗里:“这是给你的。”   陈明昕差点咬到自己的叉子,要知道她南泽哥可是从小到大有洁癖的,在家里可从来没见过他碰过虾壳这种东西,真是见了鬼了。   吃完饭后邵南泽起身结账,方蔚浩想了想跟上去,抱歉地说:“本来说好今天是我请客的。”   邵南泽不在意地笑笑:“没事,今天我心情好。”   四人鱼贯走出西餐厅,方蔚浩学校还有事,急匆匆地走了。邵南泽手还放在温菱腰上,见着陈明昕就忍不住说:“以后别老招惹奇怪的人。”   陈明昕嘴角抽搐,只能一个劲地表示:“方蔚浩不一样,这回我绝对是认真的。”   邵南泽眼里是难得的认真:“没事少拉上温菱陪你一起疯。”   大学里的那桩事,他可记得清楚,要不是因为陈明昕是自家人,早就被他收拾一顿了。   只要是和温菱有关的事,他可没那么好说话。   陈明昕脸色不自然地点点头,没多久就落荒而逃。   温菱在底下捅了捅他:“你吓到她了,也没那么严重的。”   他失笑,仿佛被捏住软肋。   “你怎么那么聪明,就是吓唬她的。”   他拉着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温菱怕他多想,只能解释说陈明昕就是平常大大咧咧的性格,没有什么坏心思,而且方蔚浩看起来也不像一个坏人。   邵南泽听到这儿不做声了,脸上绷得很紧。   他把车锁打开,让温菱上车,自己绕了一圈坐上去。温菱关上车门,自然而然地要去拉安全带,没想到邵南泽就那么铺天盖地地吻过来。   他吻得又急又快,烫得吓人。   这儿是地下停车场,环境黑乎乎的,只有车里两个人,唇贴着唇,迅速地虏获着彼此。   邵南泽忍了一路,哑声:“在我面前就别提别的男人。”   温菱全身发软,下意识被他抱得好紧,四周空气稀薄得快要窒息了,她气急败坏地去推他,又怕弄到他的伤口,只能改而攀着他的脖子。   邵南泽缠着她不放,吻得狠了又咬到她舌尖,温菱呜咽一声,勾缠得更深了他连掌心都在发烫,揉着她的脖颈,又捏着她后颈往下压。   她呼吸深而重,眼前是一重一重的人影,抓着他的手指渐次用力,到最后指甲都陷到他脖子的肌肉里。   忽而有车子开进停车场,远光灯照过来,在眼前一晃而过。   邵南泽被那灯光晃了眼,也定了心神,总算放过她的唇,头埋在她的锁骨处,仍旧没放过她似的,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馨香。   两人抱得紧,温菱被他裤兜里放着的盒状物硌到了。   半明半暗的环境里,她脸上全是怔忪的表情。邵南泽抓着她,去探他的裤兜,把小盒子放进她的掌心,晒笑:“躲什么,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小姑娘被他亲怕了,嘴唇又红又肿,气急败坏的:“这是什么?”   他用好听的声音蛊惑她:“打开看看。” 第58章 南风入怀   几天后, 温菱代理的金融诈骗案子开庭。   俞婷第一次作为实习律师参加这么正式的案件,她穿着律师袍危襟正坐,又一次把所有证据材料都清点一遍。   被告人一共有十来个人, 由法警带着, 齐刷刷进了法庭。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由于涉及的金额大,影响面广, 这个案子备受瞩目, 背后的媒体长枪短炮地架着, 家属们十分焦急地坐在旁听席上。   邵南泽作为控方, 有条不紊地占据整个局面。   在宣读起诉状的时候,俞婷一瞬不瞬地盯着邵检瞧,认真得连旁枝末节都不放过。   外面阳光正好,冬日暖阳从窗户上斜斜照射下来, 邵南泽说话的时候,手指一晃而过,仿佛有什么在发光。   俞婷狐疑地看过去, 发现邵检的左手中指上戴了一枚低调的铂金戒指。他的手指骨节分明, 戒指很素净,乍然看只会觉得是个装饰品。   但俞婷是一直在关注着邵南泽的动向的, 在他说话的时候她认真仔细去瞧, 发觉戒指在靠近手心的那面,嵌了一枚祖母绿宝石。   祖母绿……俞婷忽而瞪大眼,又把目光移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温菱。她正在认真地听审, 表情是难得的认真,手上握着笔, 右手中指也是戴着一枚素净铂金戒指。   素圈,铂金。   俞婷有点八卦地频频朝温菱那边张望, 搜肠刮肚地想着,师傅到底是什么时候带上这枚戒指的?   邵检和师傅,两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他们戴的戒指会有什么深意吗?  俞婷想得脑袋瓜子都疼,觉得这事比案件难一百倍。  总算等到温菱上场发挥,俞婷又发现,在师傅讲质证意见的时候,邵检一直盯着她敲,目光深邃,眼里仿佛是浩瀚无边的星海,偶有水流涌动。在她讲到精彩处的时候,他还勾唇笑了。   邵检对师傅的意见连连点头,是不是说明……有戏!   俞婷大脑里隐隐浮起这两个字,觉得今天这案子稳了。就在她沾沾自喜地看向温菱时,突然看到了她素圈戒指里同时也嵌着一枚祖母绿宝石。   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俞婷脑子里嗡嗡的,直到案子结束了都没回过神来。   温菱拍了拍她肩膀,笑吟吟看着她:“怎么,听傻了啊?”   另一边。   陆子昂没怎么发现邵检今天戴了一枚铂金戒指,倒是过来旁听的席锦眼尖看见了。   然后在温律师发言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戒指,款式不像是平常戴的小饰品。   席锦在邵南泽的公寓里见过他女朋友的背影,记忆中的倩影再和眼前的温律师进行比对,她一时慌了心神。   法院里,有相熟的男法官刚好要订婚,恰好瞥见邵南泽的素圈,于是询问他戒指是在哪儿买的。   邵南泽垂眸,手指转了转中指上的戒圈,背面被翻转出来,露出里面一颗饱满璀璨的祖母绿。   “订制的。”他说。   男法官还以为是素圈,又盯着他的那枚祖母绿看了好一会,才发现内有乾坤,又问:“这石头有什么寓意?”   邵南泽不以为然笑了,挑眉:“情侣对戒,有什么寓意?”   话一说出口,办公室里其他人都看过来,大家本来是在庆贺要订婚的男法官,全都聚集在一起,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这个劲爆八卦。   流言纷纷,邵检戴着情侣对戒的事,一天之内整个法院都知道了,很快又传遍了整个系统。   院里对邵检有那么一点点心思的女生,那份心思全摔了个稀碎。   大家更想知道另一个戴着情侣戒指的人是谁,而不知道哪个记性好的,突然记起了那天温律师也戴着一个类似的素圈。   连续好几天,圈子里走到哪儿都听见有人在议论这件事,说的最多的还是——“你说邵检这回什么意思啊,是官宣恋爱了吗?”   还能有什么意思,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那天,在地下车库里,邵南泽把一个盒子放在温菱手里。   小方盒里面躺着两枚铂金情侣对戒。   温菱目光顿了下:“这是……”   “还记得你那个祖母绿耳钉吗?”邵南泽转动戒指,露出背面的宝石,上回她说自己耳洞闭合,再戴不了耳钉的时候,他就记着这事了。   他知道耳钉对她来说很重要,特意找了做金器的老师傅,把那对祖母绿耳钉改成了两用款。耳钉并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嵌在戒指里。   温菱低着头看了看,声音有点哑:“我都不知道还能这么改。”   邵南泽拿出女款戒指,戴在她的中指上,又在她指尖亲了亲:“喜欢吗?”   温菱心里又酸又胀,把手指翻来覆去的看:“喜欢的。”   她不喜欢繁复的花纹,像这种素净的款式就很好,而且祖母绿是嵌在里圈,转向手心的时候,在面上就只是一枚素圈。   邵南泽看出她眼底的喜爱,摸了摸她发顶:“喜欢就好。”也不枉费他一番苦心,拖着未愈的伤口东奔西跑,只是这些就没必要让她知道了。   她想了想,主动贴了贴他的唇,很淡很浅,又认真说谢谢。   邵南泽漆黑的眸子里暗流涌动,捏了捏她手心:“菱菱,我也有我的私心。”他给她看戒圈内刻着的字,那是他们两个人名字的缩写。   “这样你就不能把男戒送给别人了。”   温菱仰起头,咬着唇,委委屈屈地说:“这可是我的传家宝,要是分手了可得拿回来。”   邵南泽抿着唇,忽而低头去寻她的唇,气息勾缠,舌头都要被咬破。   温菱呜呜咽咽推开他,喊疼。他紧紧抱着她,伸手揉她发顶,脸上神情严峻:“不会有那一天。”  开庭那天,是邵南泽一定要温菱戴上戒指。   温菱有点难为情,他们是对垒双方,要是真被人看出来,检察官和律师戴着同一对情侣戒指,一定会被人说的。   邵南泽不以为然:“谁敢嚼舌根?”   开完庭,他没有坐院里的车离开,而是径直去了不远的一处户外停车场,又把定位发给温菱。   彼时,温菱正在等签庭审笔录,手机忽而震动了下。   泽:【我在这里等你。】   俞婷还时不时在旁边晃来晃去,温菱眉头突突地跳,她快速思索怎么能绕过巷子,而不被圈子里的人发现。   绕来绕去,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意思。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想了想对俞婷说:“突然记起我还有事,今天就不回律所了。”   俞婷失望道:“可是今天晚上律所有聚餐。”   “你帮我和大家说一声,就说我晚点再过去。”   温菱脚步加快,走出法院后,又绕到了后门的巷子,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跳加速,怦怦直跳,像是在学校里早恋,怕被教导主任抓包的好学生。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走出小巷,又提着厚重的笔记本一路狂奔。   在巷子的尽头,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有个男人在等她。   看到她跑得兔子一样上了车,邵南泽笑得几欲岔气:“急什么?”他又不会跑了。   温菱眼睫微颤,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喘:“我、我怕被人看见。”   他一脸晒笑,不坏好意地捏她手指:“不知道今天戴情侣戒指是什么意思?”   温菱不太自然的摇了摇头,她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签字的时候还用手挡了挡。   邵南泽不太乐意地扯出来一丝笑:“胆小鬼。”   他径直把车子开到公寓楼下的车库,两人上了电梯,刚打开公寓的门,还没来得及锁上,邵南泽就欺身压过来。   温菱跌入一个宽阔坚硬的胸膛,紧接着,漫天漫地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窗帘被风吹起,室内忽明忽暗。他的吻烫得惊人,手指掠过她的后颈,扶着下颚,气息仿佛要将她融化。   温菱下意识往后仰,眼睫颤了颤,他已经攻城略吃,气息灵巧地钻进她口中,唇舌间勾缠的都是水泽。   他从刚刚没进门时就想这么做了,一直隐忍到现在。   狭小的玄关处,两人身影叠在一起,亲得昏天暗地。   邵南泽觉得还不够,下一秒,他忽而压低身子,把温菱整个人以抱小孩的姿势抱起来,徐徐向客厅走去。   温菱低呼一声,全身都靠着他的手臂在支撑,双手只能攀着他脖颈,睫毛飞快地眨着,心跳越来越快。   怕掉下去,她又将腿勾紧。   邵南泽喉间一紧,喉结上下翻滚,全身上下都在发烫。   他把她放在沙发上,半蹲下身压着她亲,温菱喉间呜咽出声,指甲在他后背无助地抓了抓。   她今天穿一件繁复的衬衫,除了纽扣之外还有暗扣。邵南泽心急,越是心烦意乱越是挣不开。   温菱全身被他亲得发软,脚趾都绷紧了,一颗心快要跳出来。她竭尽全力推开他,恍惚间低低喊他名字:“邵南泽,等等……”   客厅里没开灯,明明灭灭的阴影中,他把头埋到她锁骨上,喘息未定:“怎么了?”   温菱眸子里湿漉漉的,都是水泽,懵懵懂懂看过来:“我想先去洗洗。”今天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还开了庭,她穿着宽大的律师袍子,浑身都是汗。   邵南泽低声笑了笑,知道她爱干净,唇紧紧抿着,声音是克制到极致的暗哑。   “我带你去。” 第59章 南风入怀   邵南泽低下身, 弯腰抱起温菱。   两个人脸对着脸,鼻尖靠得近。温菱心砰砰跳,攀着他的脖颈, 气息勾缠, 悉数喷发在她的锁骨。   她的脸发热,只能低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邵南泽低低地笑, 又用手拢了拢她的头发。   刚走进房间, 还没走到浴室, 温菱的电话就响了。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晚上律所聚餐的事, 瓮声瓮气的:“放我下来。”   邵南泽手臂紧了紧,勾着手指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手机停了没多久,又再响起来,这回是律所主任打过来的:“温菱, 律所年会聚餐,大家都来了,你人呢?”   邵南泽坐在一旁, 目光炯然地看着她, 手指也没停着,摩挲着她的腕骨。   温菱吞吞吐吐地应了声, 想了想说路上塞车, 晚点就到。   主任问她在哪条路上,用不用让人去接。温菱不知道要怎么圆谎,越说越乱, 只能含糊其词,再说下去恐怕就要露馅。   电话那头:“你估摸着什么时候能到?我们快开席了, 今天聚会可是一个都不能少。”   邵南泽没忍住说:“明天早上。”   这个口没遮拦的,温菱急急地就要去捂他的嘴。   “你旁边还有人?”主任在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可温菱脑海里轰地一声,什么也听不见,头脑里一片空白。   她只是捂着他的嘴,可他偏不放过她,灵巧的唇又暖又热去咬她掌心,湿湿麻麻的。趁着她心乱如麻,他把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又亲了亲:“就不能不去?”言语里居然夹杂了不少委屈。   他不肯放过她,温菱的手还被紧紧抓着。挂了电话,她婉言说:“没办法,今天晚上是所里年会,非去不可。”   邵南泽不管不顾缠上来:“律所的事比我还重要?”   今晚她明明是他的。   温菱心口一酸,吸了吸鼻子:“你也没问我今天晚上有没有安排。”   也是他不由分说,把人从法院里掳过来,现在又要来控诉她。想到这里,温菱仿佛比他更委屈。   他们之间隔了将近六年的空白期,在这六年的留白里,他都没有参与过她的生活。他们互相都不知道彼此在外头求学的艰辛,回国后工作的困顿,现在又要活生生地横插一脚。   两个不同的横截面,想要混同在一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邵南泽也有点触及心灵,叹了口气,隐忍地让步,起身亲了亲她眼角:“我送你过去。”   碰巧是年关,街道上的车流不多,餐厅距离邵南泽的公寓不远,二十分钟就到了。   邵南泽目送温菱亦步亦趋走进去,她仍旧穿着今天开庭的那身衣服,走了几步回头,看见邵南泽还在车上,看见她看过去,他又挥挥手,示意她快点进去。   温菱往餐厅里走,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   律所年会很是热闹,温菱到场时,大佬讲话结束,已经进行到年会颁奖的阶段。   今年她的贡献和成绩有目共睹,除了办案的,还有上回在律协组织的那场舞蹈,让律所倍儿有面子。   律所主任倒是没恼温菱的姗姗来迟,在台上给她颁了个飞跃进步奖和最佳新人奖,底下掌声雷动,温菱笑得脸都僵了,摄影师才把她放下去。   还没回到座位,主任又念到她的名字。   这回在律协跳舞的几个律师都得了奖,叫特别贡献奖,温菱被几个兴致勃勃的小姐妹给拉上台,拿奖拿到手软,出尽了风头。   下台后,其他律师和工作人员全都围了上来,大家闹成一团,气氛热络起来,开始满场子敬酒。   温菱被众人拉着去合伙人那桌敬酒,没多久几个高级合伙人也跟着过来回敬。   主任的讲话振奋,说到今年律所的盈利,明年要怎么样云云,简直是慷慨激昂,又特意点了温菱的名字:“最佳新人奖,名副其实,明年继续努力。”   温菱手里跟别人一样拿着酒杯,闭眼举起来一口气喝完。   一群人笑闹:“年轻人势不可挡啊。”   “我这后浪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敬完一轮,又有新的一轮。   大家嘻嘻哈哈的,全都酒意上头。温菱已经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红酒,双颊酡红,眼神迷离,有点上头。   将近两个小时后晚餐才结束,大家结了账,又赶到下一场。   K房就在餐厅旁边几百米处,众人摇摇晃晃,三三两两走进包厢。   邵南泽开着车没走远,看到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出来的温菱,眉头拧着,表情凝重。   他没多想,随即打开车门走出去。   刚走没几步,温菱律所的人就把邵南泽给认了出来。众人狐疑:“邵检?你怎么在这?”   邵南泽倚靠在车窗边,眼风流转,淡淡:“等人。”   什么人那么大牌,还要邵检在门口等?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人厚着胆子:“今儿我们律所年会,要不进来喝杯酒?”   邵南泽表情淡漠:“不了。”   人群里,温菱喝了几杯红酒,脸色有点浮起的红。她抬起眼,看见他只犹自站在那儿,慵懒散漫,像冬日里淡薄清浅的日光,心下忽而一紧。   不知怎么,她总感觉邵南泽眼眸深邃,目光像是在默然盯着她看,她别过脸,快走两步跟上其他人,从邵南泽面前匆匆地走了。   还没走进包厢,温菱的手机就响了。其他人鱼贯走进包厢,她反而退出来,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接电话。   刚接起来,那头静得出奇,一边是乱糟糟、鬼哭狼嚎的K房,另外一边遥远疏离,她仿佛能看见他站在冬夜里,背后是微弱散漫的星群。   “邵南泽……”温菱先开口。   隔了几秒,邵南泽问:“出来吗?”   温菱喝多了,脚底轻飘飘的,她揉了揉眉眼,声音温软:“刚进来呢,现在就走说不过去。”   “说你有事不行吗?”   那头有同事发现温菱落了单,以为她不在包厢里,又给她打电话。   温菱这回果断挂断了别人的通话,又对邵南泽说:“他们在找我了。”   邵南泽口气不太好,有着些许难以察觉的脆弱:“每次我都排在最后吗?”   温菱抿了下唇:“要不你别等我了,等会我自己打车回去。”   邵南泽一晚上没吃饭,一直在门口等着,他气急,说话的时候有轻微的脚步声。   “行,你就欺负我吧。”口气傲娇又委屈,说完电话就断了。  温菱有点怔忪,看着黑洞洞的手机屏幕,心头微微发酸。还没抬起眼,旁边的人忽而走近,在她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不知道邵南泽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她愣了愣,仰头看着他。   温菱咬牙,下意识就要去推他:“不行,会被人看见……”   邵南泽拉她的手绕到屏风后。   “这里没人看见。”   声音低沉暗哑,又蛊又欲。   温菱脚步轻浮,瞪着迷蒙双眼,被他的声音蛊惑,轻飘飘如坠雾中。他把她拉到角落里,整个人拢着她,又低下头,看着她被酒精烧得绯红的脸。   凉沁的手背轻轻抚着她的左颊:“喝多少了,嗯?”   温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好、好几杯。”   他把头埋在她颈窝里,深深闻着熏醉的酒味:“刚刚在门口,就那么放任我不管。”   话里话外,多少带着点埋怨和不甘心。   温菱只好窝着声音解释:“人太多了。”   屏风外面的人影斑驳,影影倬倬的,她半眯着眼,只感觉到光影交叠。  在人来人往的K房屏风后,他们拥抱,交叠,一想到这个就感觉血液奔涌,全身发烫。   邵南泽闷哼一声,隔着她的衣服啃咬她的肩膀,细细地舔舐。像是要惩罚她一样,他把气息喷薄在她锁骨处。   她偏了偏头,被触碰到的地方越发痒:“律所的人都在。”   他强势又蛮不讲理:“那你就不管我了。”   温菱态度软和下来,伸手回抱他道,眸子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水雾,艰涩道:“那你要我怎么样嘛?”   她喝了酒,语调和身段一样,又糯又软,听得他喉间一紧。   光线不高不低地照落下来,在她小巧鼻尖打下淡淡的阴影。邵南泽身子高,把她整个人看进眼底,修长的手轻轻掠过她湿润的嘴,上面嵌着粉色唇珠。   他哑着声音:“想亲。”   温菱被他看得脸热,他们靠得很近,说话的时候唇贴着唇,轻轻研磨,又一晃而过。   现在随时都有可能被人看见,她不敢放肆,只是睁着眼,迷茫地看着他。   “我、我一会就出来。”   顷刻,她躲开他的目光,想回包房,刚转过身又被拉了回去。他把她抱紧了,双手嵌在腰间,抱得严严实实。   “不想让你走,怎么办?”邵南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醇厚而邪肆,他故意用手摩挲她的下颚,小拇指偶尔触摸到她下巴的皮肤,那儿薄而敏感,只轻轻触上去就红彤一片。   温菱眼里带着醉意,眼神飘忽,越来越晕乎。   见她快站不住,他捋了捋她的头发,扳过肩膀,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眸漆黑,燃着最深沉的浓墨,像是要看到她内心深处。   温菱眼睫轻颤,眼前鼻尖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   昏暗的光线中,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只有撩人的夜色。心砰砰跳着,简柠踩着愈来愈快的鼓点,耳朵发麻,目眩神晕。   见她迷离神色,邵南泽低笑,压下身体,却在堪堪要触及她唇瓣时,缓了缓:“要吗?”   温菱再忍不住,抬头迎上去,踮起脚尖,用手攀着他的脖子。   因为喝醉了,所以比平常都要大胆,热烈地贴上去,谁想一个不察,用力过猛撞向他的下颚。   疼痛迫使她呜咽出声,酒精又缓解了这种痛楚,邵南泽晒笑着拉开她的手,双手抚过她有点红肿的唇。   “急什么。”   邵南泽俯身下来吻上她的唇,先是轻轻浅尝,再细细地吮,吻得重而缓。   两人吻得难舍难离,心口滚烫,呼吸发颤。   如果放在平时,不会有人注意到屏风后面的动静,只是刚好有个喝醉的人经过,满身酒气走得摇摇晃晃,稀里糊涂地撞到屏风。   屏风被撞歪了一角,木制框架发出刺耳声响,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偏巧看见了他们。   律所的同事们正拎着啤酒和汽水经过,一时有些错愕,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温菱喝醉了,反应速度比原来慢了好几秒,邵南泽早她一步发现,手还放在她的腰间,眸子深邃,表情淡漠如常。   场面混乱至极,温菱心里突突地跳着,乱成一团毛线。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邵南泽仍旧气定神闲,还伸手把温菱松散的头发给捋到耳后,指尖温柔滑过她的脸,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昭然若揭。   邵南泽紧紧扣着温菱的手,拉着她往众人走去。 第60章 南风入怀   邵南泽单手抱着温菱, 小心翼翼把她护在怀里,又将她把敞开的外套拉好,低声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女孩子的耳廓就更红了。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 邵南泽拉着温菱走向律所主任:“我带我女朋友回家。”   律所的同事们喝了酒不清醒,脑子还是懵的。过了几秒才有人后知后觉地发出了卧-槽的声音。   尽管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律师, 仍然被这场面给震慑住了, 惊讶声、抽气声不绝于耳。   有个律师喝高了, “这是真的吗?是真心话还大冒险啊?”   别人推了推他, 提醒着:“是真的,温律师和邵检在一起了。”   邵南泽身形挺拔修长,驼色大衣下仍掩不住宽肩窄腰的身段,站在那儿更显气质拔擢, 长身玉立。   温菱面色绯红,全身发软全靠他一双手在支撑,他紧紧护着她, 只能看见莹然白净一张脸, 唇色温润。   “没看见情侣戒指吗,就这样还看不出来, 怎么当律师的?”   “那往后我们律所能在东院横着走了?”有人小声嘀咕。   “我只知道婚后温律师大概是接不了东院的案子了, 得回避啊。”   这可是大实话,一群人全笑了。   大家都是开玩笑,说几句也不打紧。不过这些嘈杂的讨论, 邵南泽一概懒得听,当听不见, 他眼眸漆黑,此时全幅身心都放在旁边面色绯红的人身上。  温菱只感觉浑身轻飘飘的, 其他人说了什么,只是从耳朵经过,全是喧闹的杂音。邵南泽扯了一丝笑,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挡住了大部分人探究的目光。   她喜欢邵南泽身上的气息,清清淡淡的,想到这里又往他身上靠了靠:“我们要去哪里?”   邵南泽抿了唇,低声拢了拢怀里的人,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软:“我们回家。”   紧接着他抬起头,扫了眼还在原地看他们的人。   律所主任干咳了声,对其他人说:“怎么还杵在这里,继续去玩去啊。”   “我们、我们回包厢。”其他律师果然心领神会,看完了热闹,赶紧散场。   邵南泽半抱半扶着温菱,把她往车里带。温菱全身软乎乎的,到了车里也还算乖,邵南泽俯身给她拉安全带的时候,听见她嘟囔着嘴,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没听清,侧过身子:“什么?”   温菱眼睫颤了颤,说话鼻音发重:“被律所同事看见了。”   邵南泽启动了车子,边开车边说:“怕什么?”   温菱嘴唇动了动,瓮声瓮气的,声调很轻:“就觉得这一切不像是真的。”   美好又真实得不像话。   邵南泽勾着唇,等红灯的间隙里转过头去看她。温菱一直半靠在车窗边,迷迷糊糊的,整个人弱不禁风的样子,阖着眼,偶有街边路灯扫过她的脸,双颊都是红的。   尽管锁了车,他仍旧觉得不安全,怕她掉下去,又怕她的头磕碰到车窗不舒服,趁着红灯伸手拉过她的肩,想把她的头移到车椅上。   在他手指触碰到她脖颈的瞬间,她眨了眨眼,歪头看着他,眼里一片水雾。   她看到他刀削一般的侧脸,在月色下鼻梁泛着银白色的光。   温菱喃喃叫他名字:“邵南泽……”   他偏过头看她,红灯转绿灯,后面的车子等得不耐烦,在按喇叭。   邵南泽踩了油门行进,刚往前驶了没多远,温菱吸了吸鼻子,声音发沉,眼神又倔又委屈。   “并没有把你放在最后。”她眨了眨眼,半梦半醒的,大脑介于清醒和迷糊之间,又急于剖白自己的内心,说出来的话越发软糯,像裹了椰丝和甜酱的糯米糕,软乎乎甜丝丝的,缱绻在嘴边。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   黑色的轿车在路边猛然停下,呲的一声,是汽车踩了急刹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邵南泽难以置信地转头看过去,温菱讲完后,又昏昏沉沉睡过去。车内很安静,只有她缓慢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是讲的真话,还是梦话。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她的头发捋到耳后,又伸出手,在她掌心捏了捏,只有触到她的皮肤,才能感觉到油然的真实感。   车子重新启动,一路开回公寓。温菱睡得沉,邵南泽索性背她上电梯。   小姑娘在睡梦中都不老实,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手指攥紧了,呜呜咽咽的,过了会儿是真的哭了,眼睛红红的,睫毛都沾湿了。   邵南泽把人放到沙发上,揉掉她的眼泪,好声好气地哄着:“怎么了?”随即又去厨房里热了杯牛奶。   拿了牛奶出来,小姑娘兴许是哭醒了,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表情又可怜又无助。   见邵南泽走过去,她伸手就抱住了他,眼泪凉凉的,流到他的脖颈里,声音很轻:“我梦见你要和我分手。”   邵南泽叹了口气,伸手抚她脊梁,眼眸深邃,里头复杂的情绪翻滚。他反抱住她,抱得很紧,又低头亲她发顶:“我不会的。”   “邵南泽,”温菱吸了吸鼻子,眼睛泛红,是真的哭得伤心,呜咽着说,“对不起……”   她梦见邵南泽很无情地和她说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凭她在后面怎么哭喊都不搭理她。   刚刚的梦境太真实了,温菱忍不住将自己的头埋到他肩膀上,推己及人,她突然觉得痛不可遏。   这种痛楚像被一把利刃无情地插入心脏,整个人痛得快蜷缩起来,痛得醒过来。   邵南泽伸手去扯纸巾,胡乱地扯出来两张,就听见她小声抽泣的声音。   “我就任性了那么一次,总觉得我们总有一天会分手的,那么还不如由我先提出来。只要相处的时间不太长,后劲就不会很足。”   温菱声音发颤,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我当年和你分手,是不是太残忍了,你有恨我吗?”   邵南泽看向她,纸巾被他用力揉到一起,攥紧了,用指腹揉她眼尾。几秒后,   他眼尾发红,手上青筋止不住地抖,忍不住把她纤细手指拿到嘴里啃噬,轻轻咬着。   “没有。”   温菱眼圈红了,窝着声音:“你骗人。”   邵南泽笑了笑,自嘲:“有想过,只是不舍得。”   温菱抿着唇,嗓音微微发颤:“我不知道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联系了。”   明明是一个大班读的,他偏要冷处理,提前申请了到国外做交换生。她也退出了诉讼可视化项目组,两个人成为了不相交的平行线。   她的声音呜呜咽咽的,鼻音很重,说不清是埋怨自己还是埋怨对方,只一个劲儿地说:“你也没找过我,一次也没。”   邵南泽下颚线绷得很紧,眼尾也泛红,然后抱着她,安慰似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还嫌不够,又吻鼻尖。   “菱菱,对不起,是我不好。”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被她提了分手就头也不回地走,把尊严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在时间的长河中,他们被冲散,差点就找不回彼此。   邵南泽苦笑着问:“当时你是不是很难过?”   她嗯了声:“没想到割裂的时候会这么痛,原来我已经这么喜欢你了。”   邵南泽揉了揉她发顶,涩然:“傻瓜。”   几秒后,她又转过头去看他,眨了眨眼,小声问:“那你呢,你……在国外会不会伤心难过?”   那段漫长时光,他们都是怎么跨过去的,这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段难以言喻的留白。  邵南泽手里拿着的纸巾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他低下头,迫使她和他对视,剖白道:“其实我出国后,有一次特意回来找你。”   温菱喃喃问:“什么时候?”   四周很静,静得连轻而缓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邵南泽摇了摇头,仿佛不愿意再提起,手指轻轻摩挲她耳廓,又捏着她耳垂,轻声哄着:“都过去了,你只要以后不再提分手就行。”   温菱多年的心结仿佛已经释然许多,缓声说:“就算我提了,你也得哄着我。”   邵南泽嗯了声:“哄你,怎么都会哄到你回心转意。”   “就算我没有回心转意,你也不能去喜欢别人。”小姑娘喝了酒,更嚣张跋扈了。   “不会喜欢别人的。”   邵南泽叹了口气,压低身子,低头吻住那刻让他魂牵梦绕的唇珠,用舌头舔了舔,再深深地含住,吮吸。   他吻得又深又重,连呼吸都仿佛要被夺走,温菱舌头发麻,被吻得呜呜叫唤。   邵南泽喘着气,和她唇贴着唇:“怎么?”   温菱醉眼迷蒙:“要喝水。”   他只好去厨房拿了瓶矿泉水过来,拧开杯盖,瓶口抵着她唇边。温菱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可她不小心拿歪了,一瓶水撒了满满一身,就连邵南泽的裤子也被浸湿。   他垂眸看着她,她眼神无辜,分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水浸渍了她的衣服,里面的内衣若隐若现。   家里有给她备着的睡衣,他起身想去拿,谁料她以为他又要走,迫不及待地从身后抱住他。   邵南泽胸膛起伏,心跳猛烈,喉结上下翻滚,她都不知道他忍得有多难受。   她紧紧抱着他,呢喃:“你要去哪里?”   被淋湿的裤腿湿哒哒地贴在大腿根上,身体俨然发热一般,他偏过头不去看她。   “乖,去帮你拿衣服。”   她却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不放手,还把脸颊在他背后擦了擦,低声:“邵南泽,你不会走的对不对?”   一颗心忽而放软,他身体僵直,随后把她搂入怀中:“我不会走,我去拿衣服给你换,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谁知道只是去客房拿件衣服的功夫,人就从客厅消失了。   邵南泽沉吟片刻,额头突突跳着,直至听见卧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快走两步走过去,看见温菱愣愣坐在浴池边上,手里拿着莲蓬头,水哗啦啦流了一地一身。   刚刚只是内衣若隐若现,现在全身几乎都被淋湿,衬衣紧紧地贴在身上,身体轮廓都清晰可见。   邵南泽全身都僵住了,血液都在发烫,水流到脚边和手臂上,幸好是温热的,不凉。   他走进卧室,去关水龙头,又揉了揉眉心:“菱菱,你在做什么?”   她嘟囔着嘴:“衣服湿了,好难受。”   他腾出手开暖气,而后才去扶着她的腰:“能自己洗吗?”   温菱脸红红,仰起头啄了他唇畔一下:“你要帮我洗吗?”   他垂眸看着她,没出声,也没动静,只眼眸里暗流涌动。过了会,才哑声:“你认真的?” 第61章 南风入怀   温菱眼神迷茫, 似乎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让人上头的话,只仓皇无助地张眼去瞧他。   邵南泽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眸里微不可察地泛起波澜, 低头盯着她看, 欲念渐深。   温菱的衣服已经全然被浸透,湿哒哒地贴合在身上, 生出一种欲说还休的朦胧感。   头顶上的暖气呼呼吹着, 无端让人更加燥热。他喉结滚了滚, 舔-了-舔唇, 伸手帮她脱掉湿了的衣服,口气很软,像在哄小孩。   “乖,伸手。”   温菱不疑有他, 全副身心都信任地把手平展,伸出来把手递给他。邵南泽垂着眸,心无旁骛地去解她衬衫的扣子。   她低头, 很乖顺的样子, 又趁他不备偷偷看他,   暖色灯光在头顶, 给他罩上一层薄淡的光, 雾蒙蒙的。温菱笑嘻嘻看他:“你真好看。”   像是被她逗乐,邵南泽唇边勾着一抹笑,这小姑娘知道自己喝醉了这么飘吗?   她不老实, 伸左手的同时,右手又在搞破坏, 一时摩挲他的扣子,一时又摸他的腰。   邵南泽被她搞得进行不下去, 轻轻摁了她的手,低声:“别闹。”   她老老实实被他压了手,也没恼,只是仰起头去啄他凸起的喉结,轻轻一碰,像羽毛吹拂,轻飘飘的,很痒。   邵南泽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又偷袭了他的下巴,眨眼的时候,细长的眼睫毛在他下颚处一闪而逝,有轻微细小的触感。   邵南泽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仿佛崩塌了,给她解纽扣的手颤了颤,手表不知道怎么的就挂到了她的头发。   小姑娘仰起头看了看他,眸子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水雾。   她咬着唇,声音软糯:“你轻点啊。”   邵南泽快忍不住了,他单手把手表摘下,手掌轻抚她发顶,揉了揉被勾缠的头发:“你不乖,老招我。”   她的衬衫已经脱完了,里头剩个吊带背心,半遮半掩的越发勾人。头发被打湿了点,发尾湿哒哒的贴在脸上,他伸手抚过去,心里的魔妄越发猖狂。   温菱觉得委屈,瞪大眼:“我没招你。”   “那是我自找的。”   邵南泽点了点头,可怜地自嘲,又去勾她的吊带。   浴室里被暖气烘着,已经不太冷了,可骤然少了遮盖,她抬手去捂:“凉……”   “凉吗?”他摸了摸她手臂,怕她发冷,加快了速度。   温菱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打湿,眼睫毛长而翘,也沾了湿气。在他手指触碰到她腰腹的瞬间,她眨了眨眼,眼里一片水雾。   “对别人也这样吗?”  邵南泽不知道她哪儿来这么多话,抿着唇,耐心说:“没有,只有你。”   见她眼神迷茫,他勾着唇,晒笑:“不信?”   她歪头,看着他刀削一般的侧脸,在暖灯下鼻梁泛着淡色的亮光。   “一直以来都只有你。”他直勾勾地看她,眼眸很深,深得发黑。   他打开淋浴间的玻璃门,把水温调到合适位置,又脱了自己身上的束缚,这才把人给抱了进去。   温菱觉得赧,用手背挡着眼不去瞧他。   淋浴间里更湿热,水哗啦啦地流着,水声轻溅。   他的头发被水淋湿,挡住眼睛,只顾着去替她拂去面上的水珠,水流顺着他的手背流下去。   “捂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才没看你。”她咬着唇,喝醉了双颊发红,此时更是烧起来。莹白的肌肤被热水浇湿了,泛着红晕。   邵南泽的脑子被热水器烘到发晕,喉咙干渴,潜意识想舔掉她唇上的水珠。   他低声:“那要不要看?”   说完等不及她反应,掐着她的腰,俯身亲吻。热气蒸腾,水汽袅袅,她的话全被他封缄。   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浴室的玻璃门蒸腾起一大片水雾,隐约能看见重叠的影子。  他吻得深而急,重重地吮吸,她迷糊中呜咽着,受不住又去咬他的唇。   他不觉得疼,只觉得尝得还不够,双手抚着她的脊梁骨,再往上顺着柔软的腰肢,捏着后颈的软肉,迫使她仰起头来。   两人有身高差,赤足站着,温菱只能踮着脚尖,勉力去勾他的脖子,吻着吻着双腿发软,脚底湿滑。   他撑着她的腰,整个人压下来,眸底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漆黑。   温菱感受到了变化,抬起下巴,莫名地啊一声,又咬着唇,小声地呜呜叫,喊着疼。   邵南泽下意识缓了缓,又低头亲吻她眼皮:“很疼吗?”   “又疼又酸。”她像小猫一样无力地趴在他胸前,牙尖嘴利咬他的脖颈和肩膀,又吸又咬的,磨人得很。   他听了发笑,胸腔一鼓一鼓的,身体也阵阵发颤。   温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紧地抱着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就看见他难耐地皱了眉,沉声:“别动。”   温菱耳朵滚烫,感觉四面八方都是两个人深重的喘息声,她咬了咬唇说:“我没动。”   她怕掉下来,只能靠着他抱着他,身体紧绷着,抬起头才发觉他在端详自己,声音发紧:“你别看我。”   淋浴间里水汽腾腾,她的脸被水珠氱氜了,轮廓还是清秀涓丽,影影绰绰的,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模糊美。   邵南泽垂了眸,一看就乱了呼吸,哑着嗓子,低低地嗯了声,停了一两秒,才慢条斯理地说:“你别动我就不看你。”   这人不讲理,她没动他也看她,光明正大地看。温菱不知道怎么挡住他的视线,只能仰起头去亲他的唇,她亲的仔细小心,一点点地品尝。   他浑身上下像是过了电一般,喘息声更重,再没法控制力度,顿时掐着她的腰没轻没重起来。   淋浴间里,仿如狂风骤雨,温菱整个毛孔都舒展开,像是被烫熟的虾。   过了许久,她才站立不稳似地被人从浴室里捞出来,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没有一丝力气了,眼睛睁也睁不开,声音也哑了。   邵南泽伸手拿了浴巾,把她的身体和头发都裹好,这才稳稳当当地把人放在松软的床上,随即又回去拿了件家居服给她穿上。   温菱闭着眼,躺在床上,手指的皮肤被热水泡开了,有点发皱。他拿毛巾一点点把水渍擦干,又细致的给她擦头发。   她的头发细软,和人一样,小小巧巧的,可小姑娘睡着了也不老实,把被子掀开一角,嘟囔着说热。   他走过去耐心掖了掖,又听见她说口渴。他把床头放着的矿泉水瓶拿过来,轻轻撑起她上身,手压了压她下颚:“张嘴。”   温菱嘴巴微张,喝了好几口水,又用舌尖舔了舔唇,唇瓣润泽,看得他浑身燥热。   他俯身克制地亲她唇角,吻了好一会,直到她皱着眉嘟囔着,才不舍地放过她。   做完这一切后,他躺到她身侧,把人捞到自己怀里,闻着她身上沉静香气。   她睡得不踏实,睡着睡着又在说梦话,他顺着背脊抚她的后背,像给小猫顺毛一样。   她渐次沉稳下来,只是手还紧紧抓着他衣角,过了好一会才在被窝中沉沉睡去。   邵南泽看着她的睡颜,紧紧皱着的眉慢慢舒展开。   只有在这样沉寂的夜晚,他才能静静地想他们的过去,和未来。脑子里全是这几年断断续续的画面。她不在他身边,连日子都是虚妄着过的。   他没有告诉温菱的是,他曾经回国找过她,在他们分手不久后。   她指责的自己冷处理不假,分手之后他迅速办理了交换生手续,飞到国外,可心还在这。   那天他突然意识到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给她买了礼物,风尘仆仆飞回国,走到她宿舍楼下时,恰好看到陆骁送她回来。   这一幕深深刺疼了他,转身就走。   杜律明不解他怎么刚到学校,又急匆匆地搭最近一班飞机回去。他挑眉,语气不爽地说:“难不成是坐飞机好玩?”   杜律明:“你就看到那个男的送她回去就撤了?也不问个清楚。”  她分手分得太利落了,之后连一点联系也没有,邵南泽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把买的礼物重重摔在地上。   后来杜律明又把礼物给他寄出去,他回国时又带回来,此时这条链子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柜子里。   邵南泽半夜睡不着,又把盒子给拿出来。这是一条没送出去的生日礼物,但以后它有主了。   后来他没有再和她见面,只是从旁人的细枝末节里拼凑她读书的细节。他们有太多共友和同学,想知道她的情况再容易不过。   他知道她拿了奖学金,在辩论队里渐渐崭露头角,成为队里的中坚力量,他把她的比赛视频拷过来,翻来覆去地看,越发着迷。   她的头发变长了,又剪短了,脸上的神色愈加坚毅。她逐渐走出一条向往着的律法道路,他们有同样的信仰,公平自由。   再然后,是温立崇找到了项目组,想和她要钱。那个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小组,自然扑空。   但杜律明会把情况告诉他,他随便丢了五十万给人家,把她的家底摸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原来对她的了解只是苍白而浅薄,在深入地检视了她的家庭后,对她更多的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怜惜和包容。   那时湛博给各地高校猫咪搭建了一个平台,他偶然发现她去喂猫的身影,她会买猫粮和零食,偷偷地去投喂,走路的时候和猫咪打招呼,还会拍照上传到平台。   有一次,她拍了一只猫的一家三口,猫妈妈认得她,把孩子叼给她玩。她又喜欢又害怕,把这个场景拍下来,发在微信上:“猫妈妈是在给孩子挑选好的环境吗?但其实一家三口在一起才是最快乐的。”   那时他仿佛知道了她内心的彷徨无助,和最深的期待。   夜晚辗转反侧时,他总在想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后来他把自己的猜忌怀疑揉碎了拆开了反复重组,发现对她来说,爱一个人不一定是占有,还有可能是推开。   这个傻姑娘……   他仔细看着她熟睡中的侧脸,他从中学以来就喜欢的女孩,现在乖乖地在他怀里睡去。   人都是活在瞬间的,此刻,他就活在这样完满的瞬间里。可能到死之前,闭眼的时候,都会记着这一个温情的时刻。   第二天醒来,温菱头疼欲裂,只感觉全身像是散架了一样。她张眼看了看,被窝陷下去一角,邵南泽懒洋洋靠在床边,床沿放着一个移动式笔记本。   见她醒了,他抬起眼往这边看了看,视线交错,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全涌了进来。 第62章 南风入怀   他凑近了,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她眨了眨眼,眼神乱飘,仓皇间吞吞吐吐地说:“不、不要了。”   邵南泽晒笑, 睡衣斜斜垮垮的套在身上, 有那么点闲散公子哥的气味。   “什么要不要,问你想不想喝水。”说完把笔记本推到一边, 递过来一杯温水。  她才发现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 接过水后, 咕咚咕咚喝了大半。   水是温的, 加了柠檬片,人一下清醒起来,哑然的喉咙也舒服许多。   头还是昏昏沉沉,隐约想起昨天晚上的片段, 温菱还有点难为情,脸上飘着红润,目光又不期然相遇。   他一直在观察她, 见她喝了大半, 问:“还要吗?”   “够了。”   她摇了摇头,兀自把被子放在柜子上, 又掖起被角挡住自己, 鸵鸟一样。   邵南泽见她眼睫一颤一颤的,微微勾着唇角,冷不防欺身上来, 挡着她的光。   “还继续睡吗?”   温菱骤然感受到他身上温度和气息,有点愣神:“我……躺一下。”她又是撒娇又是埋怨, “浑身疼,骨头疼。”   不说还没觉得, 一说又觉得四肢百骸仿佛都不是自己的,散架了一样。   “哪里疼,我看看。”他抿着唇,捏了捏她脚背,仿佛真的是要给她按摩。   她闷声哼哼:“不用了,就是酸疼。”   邵南泽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仔细地检视她的腿,又俯身看她脖颈,语气很轻:“谁让你招我的,我这才忍不住。”   她连声说:“我没有。”   “是谁说喜欢我的,嗯?”   他脑袋凑低了,静静看着她,她感受到炙热目光,脑袋里昏昏沉沉,视线里全都是他的身影。   “我喝醉了。”   “我记着就行。”他亲吻她眼角,又渐次落到鼻尖和唇角。她捂着嘴,左躲右闪:“还没刷牙呢。”   他眉眼都舒展开,笑得很好看:“我又不介意。”   “可我介……”   话音未落,已经被他偷袭成功。温菱睁着眼捂着嘴看向他,他嘴角勾着得逞的笑,眼角眉梢都是肆意畅快,十足十的漫不经心。   他把人拥到胸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勾着她发丝:“想吃什么?我去做。”   温菱呆呆地被他抱着,冬日的早晨暖和得不可思议。她有点沉沦其中了。   邵南泽又在床上腻歪了好一阵子才起身去厨房,虚掩上门前,他指了指床头柜上一个小盒子:“打开看看,是给你的。”   温菱迷迷瞪瞪的,等梳洗完才记起有这么一回事。打开后,汲着拖鞋跑到厨房里问他:“这是送我的?”   盒子里放着一条精致的钻石链子,里面放着一张卡片,写着一句法文,翻译过来应该是“拴住今生,系着来世”的意思。可这条链子当项链不够,当手链又太长,不知道是什么用途。   邵南泽看出她的困惑,说:“是脚链。”   “还记得我说当时回国找过你吗,这是当年的生日礼物。”   当时他走过一间店,看到门口写的广告语,稀里糊涂就走进去买了,又坐飞机飞回来。   他丝毫不在意地蹲下身,把链子系在她的脚踝。   邵南泽亲点了下她发顶:“喜欢吗?”   她的足弓长得饱满白皙,指甲一枚枚像贝齿镶嵌在上面,链子很灵动,走路的时候一闪一闪的。   他的眼光一向都很绝。   温菱点了点头,又看向他:“当时怎么没送?”   “碰巧有事。”   她心头一跃,想起当时回打完辩论赛宿舍时,看到的一个熟悉背影。因为那天是她生日,所以记得很清楚。那时辩论赛刚打完,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见一闪而逝的身影,她一回头,一眼就见到他。   但也只是惊鸿一瞥,她甚至只看见他翩飞的衣角。   上一秒她安慰自己兴许只是看错,他人已经飞到国外,又怎么可能出现在校园中,可下一秒她又否了自己的想法。   像他那种惊艳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类似。   不会有人和他一样。   她想追上去,又被同学拉住:“还没合影呢,跑什么跑?”   那天他们打得酣畅淋漓,她没有参加庆功宴,急急往回跑,哪知道路上遇到陆骁。   他是跟同学一起来A大,又碰巧遇见温菱。见她拉着一堆材料,自告奋勇帮忙。   可直到回到宿舍,她都没有再看见那个背影了。   想到这里,温菱眼眸颤了颤:“你是不是看见陆骁了?”   邵南泽的眉头几不可闻地跳了跳。   她咬着唇:“我刚好遇到他,他帮我拿书。”   他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里:“当年是我心高气傲,不肯低头。”   他说话的时候,喉结翻滚,她觉得好玩,仰起头去亲,又伸出舌头舔了舔。   邵南泽气息顿时乱了,单手扣着她双手手腕,抬高摁在脑后,另一只手托着她下巴,迫使她仰头看他。   她就那么可怜兮兮地靠在冰箱边上,背后凉沁沁的,身前的他又像火炉一样。   温菱压根不知道刚睡醒的男人有多可怖。   他胸膛起伏,目光如炬,火一样滚烫,炙烤着她脸上每一寸肌肤。昨天晚上要不是因为她喝醉了,他一直隐忍克制,否则到今天早上她估计都爬不起来床。   当时看她浑浑噩噩,不知道到底是清醒还是沉醉,他就想在她醒着的时候再来一回。   想到这,他抬起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她耳垂上的软肉。   “酒醒了吗?”   被他的声音蛊惑,她心里砰砰跳着,苦着脸:“头晕。”   他的影子全笼罩在她身上,喘息:“我会轻点……”   他低下头,吻得又急又深,手指从她发间穿过去,扶着她的后颈和下颚,气息灵巧的钻进她嘴里,勾缠着水泽。   那股热气仿佛要将她融化,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她抱起来,一手托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抱着她双腿,快走两步来到客厅。   下一秒,邵南泽俯身,重重吻下来。   温菱躲了一下,没躲过去,双手被他攥住压在发顶,挣脱不开,他的气息又烫又热,耳边的呼吸声渐次地重了。   她被困在沙发上,心尖都发颤,睫毛眨了眨,看着窗帘外灰扑扑的白光,皱了眉:“太亮了……”   他随手拿起丢在沙发上的领带,把她眼睛蒙起来。   黑暗中,触觉越发灵敏。   他忍得眼尾发红,欺身过来,吻得昏天暗地,又贴着她的唇反复碾压研磨。   温菱小小的身体被挤在沙发上,不停要躲,呜呜喊着疼,又喊涨,到后来感觉麻了,整个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领带捂在脸上,上面都是她发出来的细密的汗。   激烈时,他拿开了,温柔地吻她的唇瓣,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问:“看清我是谁吗?”   “邵南泽……南、泽……”   她急促的喘气,无意识的半张着嘴,哭得呜呜咽咽,上不来气。   到最后,午餐放在桌上都凉掉了,他才缓慢起身收拾残局。   温菱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像小猫一样瞪着他。   他低笑了声,撑着她柔软无骨的腰:“午餐不要了,我们去外面吃好不好?”   温菱用力推了推他:“混蛋,你走开。”   可怜兮兮的,声音都哑掉了,只剩下有气无力的音节。   邵南泽眼眸微动,缠着她头发:“不碰你了,吃完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见她浑身粘腻,他打了一盆热水,拿了热毛巾给她细细地擦。   过了会,温菱简单洗漱了下,起身穿衣服,慢悠悠地跟他在附近的餐厅吃了顿简餐。   而后他到车库取车,带着她去了一家位于CBD的电子商务公司。   邵南泽没有提前预约,到了前台只说找湛博。   前台瑟然打了内线电话,又忍不住移眼去看那头长身玉立的男人,穿着休闲服仍旧气度拔擢,只是小心翼翼地牵着一个女生,生怕人跑了似的。   “湛总,有位邵先生找您,没有预约。”   湛博挂了电话,亲自出来迎接。见着邵南泽带温菱过来,就什么都懂了。   会议室里,湛博让人找来了协议书,递给温菱看。   “这是之前拟好的协议。”   邵南泽手机响了,走到外面接工作电话,让湛博自己去和温菱说。   湛博挠了挠头:“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之前成立的可视化诉讼小组,在我毕业后就注册了一家公司,泽哥出的钱,也出的主意,给我们几个成立之初就在项目组的人配发干股。”   对于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湛博反而是门外汉,而温菱果然一看就懂,更看出里面几个条款的更改像是邵南泽的口吻。   湛博接着说:“后来泽哥工作了,又把他手头的股份给了你,这些都是代持协议。现在你看看,要接着代持,还是自己管理?”   前台敲门进来,送了几杯水进来,又静默走出去。   温菱放在膝上的手指紧了紧,又抬眼看玻璃门外打电话的邵南泽。他做的这些事,她都不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说。   她又简单问了一些公司的事务,湛博详细地说了,又想到什么的说:“对了,之前还给你支取过一次分红,五十万,都记账上了。”   那次……温菱皱了皱眉,想起了温立崇过来要钱的事,所以邵南泽就是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拐着弯说这钱从来都是她自己的,不用再还给他的意思。   湛博目光闪了闪:“按照持股来算,你可是我们公司的大股东、大老板,到目前为止,公司的运营已经上了轨道,你把账号给我,每年的盈利分红都会及时发到卡里。”   温菱眨了眨眼,内心翻涌,又抽出纸巾,把桌子上不小心撒出来的水擦了擦。   重要的事情讲完,邵南泽也打完电话,走进来问:“讲完了?”   湛博夸张地说:“都是你们那些看不懂的协议,我这个门外汉哪里懂?”   邵南泽晒笑:“又不是挖坑给你跳。”   “天天守着公司,还不是坑我?”湛博耸了耸肩,又看向窗外的皑皑白雪,“都快过年了,你再过几天来,我们都要放假了。”   早知道邵南泽会把温菱带过来,今年公司的年会应该邀请他们参加。   邵南泽握着温菱的手,和她十指交握:“怎么样?”   温菱思索了一会,说:“公司挺好的,但我想把股份还给你。”   邵南泽定定看向她,手指摩挲着她手背:“给你就是你的。”   湛博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像是察觉到什么,整个人笑得很明显:“对啊,嫂子,你和我泽哥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他的不就是你的吗?”   这几句话说得邵南泽心情舒爽,直至走出会议室了唇边还挂着笑。   温菱怔了怔,看他:“你笑什么?”   “湛博当了公司老总后,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笑了下:“公司资产丰厚,连我都吓了一跳。”   邵南泽捏了捏她的手:“该你拿的就拿,不许推辞,这是你的底气。”   温菱心下了然,他果然什么都懂,知道她的软肋和难处,想方设法地给她最好的,倾尽所有给了他能给的安全感。   邵南泽下意识地感到她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他反握回去,沿着她的掌心摩挲。   湛博一路把两人送到电梯间,又跟着送他们下电梯。   温菱推辞:“不用送我们的。”   湛博嘴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幕后老板好不容易来巡视一回,还不给我做做样子?”   恰好是上班时间,电梯里人来人往,认出湛博的人纷纷喊着湛总,又站到一边。   邵南泽护着温菱站在另一侧,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湛博现在不得了。”她低头笑,在密闭的空间里和他分享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小事。   电梯门开了,他护着她,拉着走出去。她走得快,踉跄了几步。   邵南泽紧张地扶了抚,又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温菱脸热,有点怔忪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是不是宿醉的后遗症?”他又伸手摸她额头,拉着手仔仔细细地瞧了瞧,目光最终落在她的胯骨上,怀疑是不是自己昨天晚上撞得狠了。   他低头,凑到温菱的耳边说了句什么,温菱的脸刷地红成了虾子,又别过脸,不给他碰。 第63章 南风入怀   邵南泽低声笑起来, 声音疏懒而醇厚,轻轻地搂一搂她,又贴了贴她唇瓣。   “今晚回去帮你揉腰。”   温菱急了, 推了他一下:“湛博还在。”   他不依不饶:“怕什么, 看就看。”   温菱气急败坏,趁着四下无人, 伸手去掐他的腰, 谁知道那宽肩窄腰捏起来全是精瘦肉, 硬邦邦的, 反而使她手疼。   邵南泽抓住她使坏的手,散漫地勾着唇,沉声:“今晚你就知道了。”   温菱面红耳赤瞪他一眼,不是威胁, 更像是在撒娇。   邵南泽笑得越发猖狂:“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要约[注]了。”   他以为说行业黑话就没人听懂了吗?温菱气急败坏要去挠他,像小猫一样,爪子锋利着, 对他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邵南泽只当是打情骂俏了,勾着温菱的手往外走。   湛博满头黑线跟在后面, 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 口气泛酸:“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邵南泽驱车直接开到公寓楼下,没直接下车库, 而是在路边的便利店停下。   怕她酸疼,他买了跌打药膏, 又走到某个货架前驻足,认真挑选品类。   温菱脸皮薄, 知道他在看什么,站在旁边催促:“你快点啊。”   邵南泽用目光巡视一圈:“你喜欢什么样的?”   温菱别过脸,压低声音,呐呐道:“普通的就好。”   他偏要去勾她手指,还逗着她:“这种的不行?”  “都、都行。”温菱脸上快烧起来了,她伸出手在脸颊两边扇了扇风,可惜一点用都没有,反而更燥热了。   邵南泽伸手把货架上各个类型和口味都拿了,温菱急行两步,手又被他给牵住:“还想买什么?”   他看她的目光深邃,有点别的意味。温菱不好意思看他一手的计生用品,头埋得很低,轻声说:“不用买那么多。”   邵南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手指轻轻勾了她掌心,一下轻一下重的。   他说:“我想每种都试一试。”   温菱抵挡不住,仿佛脑海里已经有了画面,低着头,声音呐蚊一样:“我去车里等你。”   邵南泽拿着东西结账,收银台的小姑娘打从他们走进来就一直盯着,总觉得男帅女美,配一脸,可自打两个人从某个货架里转出来,女生羞答答地走出店门口,男人兀自过来结账。   收银员还以为两人闹了矛盾,低头看一下结账的物品,脑海里一下被震住了。   男人脸色平静淡定,没有一点难为情的。   收银员把东西一件件过机都用了挺久,在快扫码结账时,一个小孩子怯生生地伸手,在收银台前拿了一个兔子做成的棒棒糖,对在身后排队的妈妈说:“妈妈,我要这个。”   男人顿了顿,也跟着拿起一个,一并结账。   小孩子眨巴眨巴大眼睛,问:“叔叔家里也有小朋友吗?”   邵南泽几不可闻地笑了:“给我家的小姑娘。”   付完账,邵南泽拎着一大包东西走出便利店,隔着玻璃可以看见他把棒棒糖藏在兜里,见到车里的小姑娘时,又耍宝一样拿出来。   女生笑了笑,拆开包装,不紧不慢地开始吃糖。   小孩子见了,对着她妈妈咯咯笑:“姐姐也在吃糖,和我的一样。”   收银员这才收回视线,红着脸,一脸艳羡:“我的天,又帅又宠,没天理啊。”   两人开车下车库,从电梯间走出来时,好巧不巧地在公寓门口遇见了郑蕴茹。   自从邵南泽出院后,她就三不五时地过来送吃的,有时家里没人,只是把保温盒放在门口,又很快离去。   今天恰好就那么撞见了。当时两人刚好从电梯间里出来,温菱在楼下被风沙迷了眼,一直没好,伸手揉了揉。   邵南泽见状,捏了捏她掌心,俯身去给她吹,又专心观察好了没有,耐心地哄着。   郑蕴茹的目光扫过如胶似漆的两人,最终落在邵南泽手里拎着的小袋上。   温菱抬起头才看见了面前的不速之客,她有点紧张,把人往邵南泽身后藏。郑蕴茹很大方地朝她笑了笑,温菱愣了会,不大自然地抿了抿唇。   怕人走掉,邵南泽这回把她牵得很紧,淡声问:“怎么来了?”   温菱低头看着脚尖,随即眼风一扫,看到了邵南泽手里拎着的物件,心下一紧。   “陈妈做了你爱吃的,就想着顺路送点过来。”郑蕴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点波澜,又看向他身后的人,“温菱也一块儿吃吧。”   温菱眼睛眨了眨,下意识说谢谢。邵南泽把人看得眼珠一样重要,开了密码锁,让温菱先进去。   他虚掩了门,半靠在墙边和郑蕴茹说话。   温菱担心地看了一眼,他摸了摸她头发,清浅地笑:“说几句话,很快就回去。”   走廊上只剩下他和郑蕴茹,她把他对温菱的态度尽收眼底,小儿子喜欢的女人,怎么样都会维持面上的客气。   可邵南泽心里清楚,那也只是客气而已。   郑蕴茹把保温饭盒递过去,他还是接了,又伸手揉了揉眉心,冷静溢出一句:“以后少管我们的事了,她过得好,我就过得好。”   郑蕴茹迟疑地开口:“眼下快过年了,要不年夜饭叫上温菱一块儿回家吃吧?”   他看向郑蕴茹说:“不必了,省得惹你们烦心。”   “现在不比以前,你爸病好之后,对很多事情也看淡了很多,”郑蕴茹仍旧不肯放弃,“这样僵下去,难道年年都不回家。”   “以后我会有自己的小家,很快。”他垂眸,忽而认真道。   郑蕴茹顿了顿,细细琢磨他这句话里面的意思,低头浅笑:“行,有好消息记得回家说一声。”   邵南泽嗯了声,拿过饭盒,又回头看她:“路上积雪,回去让司机开慢点。”   郑蕴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小儿子是在关心她。   想来这也是他谈恋爱后不可多得的变化,心里变得柔软了,所以看待事情也松软了,不像原来棱角分明。原来谈恋爱真的会从头到尾改变一个人。   公寓里,温菱正拿着手机回复工作短信。   邵南泽把饭盒放到餐厅,又走过来,把人搂过来亲,亲完后,把头埋到她发丝里,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香味。   耳鬓厮磨,温菱从堆积如山的工作里抬起头,忽而感受到他身上的异样情绪,推了推他胳膊:“怎么了?”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心里莫可名状的感受,低声:“我怕你又跑了。”   温菱回过头去抱他的腰,手上环着:“我就在这里,能跑去哪里?”   滚烫的吻忽而就落了下来,他缠得紧,手掌抚上来,撑着她的脊梁骨,不让她往后倒。   声音很低很蛊:“今晚别走了,留在这里。”   她嘴里还有棒棒糖的甜味,他尝出来了,是草莓牛奶。  温菱被他吻到缺氧,眼里雾蒙蒙一片,哼哼唧唧地说:“我信息还没回。”   他哑声,连喉咙都在冒火:“晚点。”   小姑娘被亲得呜呜咽咽,他把人整个抱起来,知道她习惯了先冲澡,就大步往浴室里走。   温菱羞得不行,把脸蹭在他颈窝处蹭来蹭去,腰也不知所措地扭了扭。   他大掌往她柔夷处拍了拍,热气喷发在她耳边:“别动,小心掉下来。”   她只能用双手攀着他的脖子,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没多会,浴室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过了许久,邵南泽才把人给抱出来,温菱感觉浑身快要冒烟,眼眸漾着润湿的雾气,全身散架了一样,手指连动都不想动了,只能像猫儿般发出哼唧的单音。   邵南泽把人放到床上,捏了捏她后颈细细地亲,嘴唇蹭着她额间碎发。   夜漫长,窗外繁星点点,微微凉。等到邵南泽从床上下来,温菱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身上只套了一件他的睡衣,纽扣没扣上,露出来一大片白皙锁骨,领子滑下来大半,脖子和肩膀都有深深浅浅的痕迹。   邵南泽看她眼泪汪汪,眼神幽暗,喉结滚了滚:“我没忍住,怪我。”   温菱脸颊又红起来。   邵南泽转而去拿药膏,绿色薄荷味的,抹在指腹,在红痕处揉了揉。白皙皮肤像水蜜桃一样饱满粉嫩,太娇气,一下就又红了。   温菱楚楚可怜的:“我自己涂。”   “这个位置你看不见。”随即又说,“真的只是擦药,不骗你。”指腹细细地把药膏在她脖颈处抹匀推开,又低头,轻轻吹气。   幸好只是有点红肿,没有破皮。   温菱头侧了侧,感觉到甜丝丝的清凉感,凉沁沁的。   他看着她:“好点了吗?”   她低低嗯一声。   两个人在床上腻歪着。邵南泽想了想,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吻:“以后早上我带你去晨练,你得锻炼身体了。”   温菱眨了眨眼:“为什么?”   他拉起眼角,慢条斯理的痞笑:“要不以后体力吃不消。”   空气都仿佛因为他这句话发热发烫。温菱心头的气好像也没那么鼓了,男色果然误人。 第64章 南风入怀   第二天, 温菱收到了之前开庭的金融诈骗案判决书,她代理的被告人判得很轻,算上之前羁押的时间, 满打满算, 居然能在除夕前一天放出来。   被告人父母高兴得不得了,差点儿没上门送上锦旗。温菱也挺乐呵的, 这说明她的办案能力得到了认可, 这可算是法院新年前给的“大礼包”了。   在将将要离开律所时, 被告人的女朋友李芳在楼下徘徊, 见到温菱又急匆匆地追上来。   “温律师。”   温菱停下脚步,看着她。   她有些紧张,说话时全身都在发抖:“我听说年前他就能出来了,这是真的吗?”   温菱嗯了声:“他本身没有犯罪前科, 认罪态度也好,最终判决结果算不错。”   李芳感激地看着温菱:“我不太懂这些,我只知道他总算能出来了。”说完, 眼圈红了, 捂着脸喜极而泣。   这样纯真的校园感情让人动容,温菱忽而说:“他出来后, 你要看好他, 别让他再走错路了。”   “我知道,我一定会让他好好找工作。”李芳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环保袋,又把袋子递给温菱, 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罐子。   “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家乡的花雕醉蟹, 我的一点心意。”   温菱再三推辞,李芳硬是把罐子塞过来, 那股子力气让她稍微往后退了退。   在车上打双闪等着的邵南泽急忙下车,快步走过来,扶着她的背:“怎么了?”   温菱不用转过去,都能感觉到他在旁边的压迫。李芳更是刷地白了脸,极力解释:“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感谢。”   温菱笑了下,抓着邵南泽衣袖:“她没有恶意。”   等弄清了事情原委,邵南泽又把目光落在温菱身上:“那就收下。”   温律师身边的男人把她护得死死的,那股子护犊子的意味很浓厚。李芳大胆地打量了下,才发现竟然是见过的,眼里闪烁的全是震惊,磕磕巴巴:“你、你是邵检啊……哎,哎,你们是一对?”   邵南泽抬眉,对这个案子有点印象,他还看过李芳写给被告人的信,里面言辞诚恳,感情真挚,也难怪温菱看了会动容。   他言简意赅:“东西送了就走吧。”   知道这回是真把礼给送出去了,李芳用力地点头:“行,那先祝你们新年快乐。”走了几步,又再回头,扬声,“你们一定要幸福啊,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邵南泽倒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的当事人都这样真性情?”啧,感情流露得真直白,送礼也是直来直去的,罐子很沉,一点不含糊。   温菱怔了怔,笑了下,又摇头:“不一定。”   他低笑了声,然后又问:“接下来还有工作吗?”   她想了想:“今天处理完,就基本没有了。”   距离除夕才有几天,过年都不兴打官司了,大家欢天喜地等着过年,喜气洋洋的日子里,案子什么的可以稍微放一放,温菱也只有在这几天才勉强有点休假前夕的样子。   可邵南泽不是,工作性质不同,他还有案头工作,还得值班,两人的时间还是凑不到一起。   他忽而问:“过年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回老家。”温菱歪着头,“你呢?”   “看你安排,”   邵南泽胳膊收紧,“这几天搬过去我那里住,年后我陪你回老家一趟?”   “我买的是年后的机票,那几天你有时间吗?”她问。   他嗯了声:“怎么都有时间,再不济,还能请假。”   “我不会回……那个家。”温菱眨了眨眼,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个意思,想到家里的情况,就有点没来由的恼火。   邵南泽心领神会,知道她回老家只是想看外婆,低头替她拢了拢外套:“不用去酒店,可以住我那儿。”   他静默了下,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又问她,“外婆喜欢什么?”   温菱淡淡笑了:“这么快就想收买她?”   他搂过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声音从她头顶飘过:“毕竟是第一次见家长,礼数要足。”   温菱浅浅发笑,眼尾弯弯:“外婆生活很简单的,不过她喜欢打麻将,不知道算不算?”   “知道了。”邵南泽抿着唇,他会投其所好的。   她咬着唇瓣:“那用不用陪你回家一趟?”   邵南泽下意识摇头,摸了摸她头发:“不用管他们,你去了会不自在的。”   那种氛围他感受了太多,吃饭都不快活,他不会让温菱做连自己都不喜欢的事,那样太压抑了。   两人回到公寓,温菱把罐子分装到冰箱里,才发现李芳真的实在,满满一罐子,全是全须全尾的花雕醉蟹。   邵南泽看了一眼,忽然说:“这个你不能多吃。”   上回她醉过后的表现,他已经领教过了。   温菱拿了筷子,沾了一点品尝,软软糯糯,味道香醇。   邵南泽在厨房里做意面,没留意她又偷吃了好几块,转过身看,温菱双颊酡红,有点微熏的半倚在餐厅的长桌上回信息。   邵南泽走过去用手捂了捂她脸颊,又摸了额头。温菱眨了眨眼:“我没吃多。”   “我尝尝。”   她本以为他是想吃醉蟹,哪知道他把她抱在餐桌上,身体往他的方向,双手撑在她两侧,俯身用嘴唇啄了啄,而后轻轻咬上她脖颈和锁骨。   温菱嘴唇都红了,搂着他脖子,不让他再深入:“这次我没醉。”   他低笑起来,手上在她身上作乱,慢慢在她耳边轻轻喘气。   “我知道,是我醉了。”   他压下身,难耐地吻住她,温菱坐在长桌上,转过头看见玻璃前投映出来的两个人的影子。   夕阳西下,连影子都透着浓浓的缱绻意味。  他吻得她连呼吸都支离破碎,呜咽间周身环绕的都是他的气息。   她像察觉到什么,满身都是红晕,又去推他:“别在这儿。”   邵南泽低笑,俯身把人抱起来,往卧室走。   温菱双手搂着他的腰,吞吞吐吐:“你下手别太重。”   他忍不住笑了,轻吻她鼻尖:“哪个卷宗看来的,又不是打架。”   邵南泽把人放到绵软的床上,床角陷下去一角。   他俯身而上,炙热的视线一寸寸掠过她的身体,温菱脸一下就红了,体温发烫,连脚指头都蜷缩起来。   他勾着她一缕头发,沉声:“谁教你吻喉结的?”   这种勾人的手法,上次他差点儿招架不住。   温菱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糯糯哼唧了声:“你教的。”   这女人时而像小猫,时而又像灵巧曼妙的妖精,他看着她那张清丽妩媚的脸,懒洋洋地用食指摩挲她脸颊:“真不老实。”   然后又把头埋在她颈窝处,不疾不徐地伸出舌头轻舐她的唇畔,牙齿啃咬着,在她脸颊和耳后留下痕迹。   卧室里漾着厚重的暧昧气息,温菱有点魂飞天外,胳膊软绵绵的没了力气,就听见他在她锁骨处闷声问:“这次不关灯,行吗?”   温菱一愣,神志被他的话烧得浑浑绕绕,声音都是飘的:“刚、刚刚你说什么?”   他语气认真,又复述一遍。   她把被子拢了拢:“你就一直想着这个事?”   邵南泽嗯了声:“我想好好看你。”   “不行。”   温菱索性把被子都拉高,又把床头亮着的灯给关了。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他重重叹息,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唇沿着她的后颈深深浅浅地留下印记,将全部力气耗在她身上。   这一下又折腾到了深夜,将近十二点多温菱才吃上晚饭。   她穿着睡裙,肩膀上搭着他的外套。   刚刚使了那么多力气,现在这个男人还能游刃有余地起床给她做饭吃,她坐在饭桌上心情有点复杂,人和人的体力果然千差万别,差距很大。   邵南泽随便穿了件圆领T恤,头发还犹自滴着水,他吃得很少,大多是在看她吃。   餐厅的暖灯下,她忽而瞥见他喉结和脖子上的红痕和牙龈,心里咯噔一下,皱眉:“这里……外套能遮住吗?”   邵南泽沉声笑了:“怕被人看见?我又不介意。”   她瞪他,眼里都是娇嗔,带一点怒气:“我会介意啊。”   他又低低哑哑地笑:“也是,整个东院没人不知道你是我女人。”   温菱想了想,郑重道:“不行,明天你得把这些痕迹藏起来。”   “怎么能这么可爱。”他笑晒,把她拥入怀中,搂着她脖子就亲下去。   未几,他忽然间说:“我们结婚吧。”   温菱一愣,下意识的:“可我还有好多案子在东院呢。”虽然案件的主办人不是他。   邵南泽盯了她好一会儿,愤愤然咬牙:“脑子里就只想着案件吗?”   温菱抿着唇,悠悠地想,感觉也不是。   黑夜里,邵南泽梳洗完,掀开被子躺在温菱身侧。他从后面抱着她,呼吸平缓:“明天我去上班,你在公寓里会不会闷?”   两人严丝合缝地粘在一起,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声音就在耳边,轻轻淡淡的,带一点夜晚的沉水气。   “我还有一些案件的资料要整理。”她说。   他埋头在她脖颈,闷声:“温律师日理万机。”连他都要排在案件后面。   温菱阖着眼,声音兀自发沉:“还不是你们……老给我出难题……”   邵南泽体温有些烫,把手别在她腰间,唇紧紧抿着,声音是克制到极致的暗哑:“今天累不累?”   四周安静了好一会儿,温菱闷声哼哼,身体陷在绵软的床上,眼皮子都睁不开。   他细细亲吻她眼角:“今晚不碰你了,睡吧。”   也许是真的累了,这一晚温菱的睡眠质量极高。早晨阳光熹微,邵南泽轻手轻脚从床上起来,她的眼皮微微抖了抖。  他怜爱地俯身,亲了亲她:“我去上班,你别起来了,三明治和牛奶在饭桌上,午餐我会让人送来。”   温菱迷迷糊糊地嗯了声,软软点头,又沉沉睡去。   阖上房门前,他又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到了东院,俨然有了点节前的轻松气息,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稍微从繁冗的工作中松快一下。   同事们本以为谈了恋爱后的邵检会懈怠,其实不尽然。   邵南泽仍旧是科室里最早到的,他一如既往地专注、认真,面对每个案件一丝不苟。所有的分毫不差、锱铢必较,都是平常工作里认真细致的结果。   汇报案件的时候,陆子昂果不其然看见了邵南泽脖颈上的红痕。  直男藏不住话头,大大咧咧的:“邵检昨晚上被蚊子咬了?”   邵南泽皱了眉头,咖啡哽在喉间。   陆子昂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又细细推敲:“大冬天的还有蚊子?难不成是……”   邵南泽头偏过去看着他,懒散地扣了扣桌子,闷哼了声:“工作很闲?”   害怕被布置更多工作,陆子昂一溜烟跑了。   邵南泽连连摇头,抬起眼,瞥见科室外站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65章 南风入怀   裴琳也是三请五请, 问了不少人才能找到邵南泽这里来。   隔着窗,她看见散慢的阳光打在男人身上,光线勾勒出宽肩窄腰, 橘色光线给他覆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裴琳只以为这个人会很傲慢桀骜, 没想到见到时,他脸上的轮廓是暖和又温情的, 没有传说中逼死自己双胞胎哥哥的那种不可接近的观感。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邵南泽。   圈子里没有秘密, 不久前她就知道温菱和东院邵检在一起了, 这个名字她不是第一次听说, 知道这个人的时候,温菱还在上大学。   在她想象中,这个人难以接近,那时他还只是欧志铭口中的纨绔子弟, 顶着邵家名声,获奖无数又名校毕业,表面是外人高不可攀的完满光环。   邵家人给了欧志铭下马威, 欧志铭又把话带回来, 话里话外,都是邵家人的轻蔑, 和不重视。   那时她旁敲侧击地点了一下, 没多久就看见温菱失魂落魄地回学校。在那之后仿佛又和这个人没有了关系。   只不过时长日久,不知道为什么温菱又和这位大名鼎鼎的邵检扯上关系。   有的缘分就是躲不过,绕不开, 再怎么躲避也无济于事。   裴琳一直无法理解温菱为什么把这个少年放在心里,直至看见眼前的人, 忽而有点理解了她这么喜欢的原因。   父母总是最能明白自己子女的喜好,尽管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东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服务员把两杯拿铁放在桌子上,又站远了。   临近年关,咖啡店里坐了好几桌放假的学生,其中有几个女生时不时地转过头,遥遥看着那个年轻男人。   邵南泽双手平放在桌子上,目光平视对方,表情淡淡的:“找我有事?”   他知道温菱不喜欢自己的母亲,她不喜欢的,他也不会喜欢。  自从生了小儿子,裴琳对自己的女儿就没有多上心,但温菱当上律师,又和邵南泽在一块儿,这身份就水涨船高起来,连带着欧志铭对她说话都要客气三分。   于是她想来看看,邵南泽对自家女儿,到底是不是真心。   裴琳抿了一口咖啡,开场白平铺直叙:“听说你和温菱在一起了,真不是玩玩而已?”   邵南泽眉梢几不可闻地挑了挑,嘴角还有淡淡的笑意:“你真是在替她担心?”他在替温菱鸣不平,她从原生家庭上,得到的只有很少的温情关怀。   作为检察官,邵南泽的气势很足,裴琳心里七上八下,面上仍旧强装镇定:“她是我女儿,我怎么会不关心她?”   邵南泽没在意,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半小时前发给温菱的微信,她到现在才回。   温菱:【早餐吃了。】   泽:【锻炼身体。】   泽:【桌上有计划表。】   他按照她的身体情况,列了适合她强度的运动,公寓里有健身器材,划船机和椭圆机都很合适。   健身也不能一口吃成胖子,他只要她健康就好。   温菱果然发来了一堆抓狂的表情包。他甚至都能想到她懒洋洋瘫坐在沙发上的表情,傲娇又可爱。   他心头忽而软和下来,面对着裴琳,不忘给她发微信。   泽:【乖,在家等我。】   温菱给他回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看到消息时,邵南泽脸上勾起的表情很是餍足,带着缱绻甜意,咖啡店里的其他人仿佛都黯然失色。他眼里仿佛真的只有温菱。  过了会,邵南泽才从手机里抬起眼。裴琳知道他是碍于温菱,才不得不对自己面上尊敬,对她的态度也仅仅是礼貌客套,和对陌生人没有多大差别。   邵南泽的目光因为温菱的表情包而有所缓和,他划拉一下屏幕:“你有看过她的朋友圈吗?我想她极有可能屏蔽了你。”   他把温菱上次发的三只小猫的微信拿给她看。   “你真的了解过她内心的想法,尊重过她吗?我想她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   邵南泽抓人软肋的本事不是盖的,三两句就让裴琳溃不成军。   她忍不住拿起纸巾揩了揩眼角:“菱菱,我亏欠她太多。”   邵南泽把手指轻放在桌子上叩了叩,表情温和:“给你看她的朋友圈,也不过是想让你知道有这么件事。现在她过得很好,也有人疼爱,你不用过多干涉她的生活。”   裴琳心下了然,他所说的疼爱温菱的人,可不就是自己么。   她面容微怔,看向邵南泽的目光又多了一些什么,这个男人有手段有手腕,更多的是,对温菱的爱,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她看轻了他。   想到这里,她笑了下,多半是欣慰:“菱菱她会幸福的。”   邵南泽情不自禁地笑:“那是她值得。”说话的语气莫名让人觉得十分真诚。   裴琳点点头,忽而像想到什么,对他说:“我知道你不靠邵家,我也懂温菱的难处,以后你和菱菱好了,我不会利用她的名义来让邵家做什么。欧志铭那边也一样。”   邵南泽看着她,总算对她露出了和善的表情:“我不会让她犯难。”他知道该怎么样对她好。   走出咖啡店,雾蒙蒙的天有点放晴。邵南泽踩在树叶上,沙沙作响,他拿起手机,半眯着眼,给温菱发语音。   很短,只有两秒钟。   她拿起来,放在耳边听,仿佛还能听见他走路的脚步声。   邵南泽:“想亲。”   听到这话她的脸仿佛又烧起来,这人一时半会都不消停,精力旺盛,她的腰都要断了。   邵南泽在咖啡店打包了一份慕斯蛋糕和可颂,回到家时,温菱正窝在沙发边上看案例汇编。   房子里开了暖气,她身上盖着薄毛毯,头发细细软软的搭在肩膀上。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外套和手套脱了,又去洗手间洗干净手,才回头去抱她。   两人腻在一起,温菱坐在他腿上,他手搭在她腰间,另一只手穿过毛毯拉着她的。他身上带了凉意,她觉得舒服,往他身上拱了拱:“今天忙不忙?”   她身上穿了睡裙,搭一件衬衫,扣子没扣好,露出洁白光滑的脖颈和锁骨,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不都那些事。”   话音未落,下巴上突然被她嵌下一吻。   他愣了下,眼眸漆黑,深深看着她。温菱被他看得心乱,低声:“你不是说要亲的?”   邵南泽目光探了探,喉结上下翻滚,这才想起微信说的事,又将她的头发捋了捋,“饿不饿,我买了东西给你。”   温菱仰起头窝在他身上,懒洋洋的不想动。她摇了摇头,声音软糯:“懒得吃。”   邵南泽目光低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手指向她腰腹部探了探:“哪不舒服?”   温菱偏过头,想了下说:“……腰酸。”前几天是小腿肚和大腿酸疼,今天不知道怎么又变成了腰。   邵南泽想起来了,微微扬唇发笑:“知道了,下次换个姿势。”   温菱眼睫轻而缓地眨了眨,脑袋里轰地一声,脸一下燃起来。   和她对视间,邵南泽也跟着心领神会眨了下眼,抱着她的腰,嘴边的弧度在不断加深,这回是真的笑了。   温菱眼睛睁大了,又羞又赧,想去咬他。邵南泽大手一挥把人揉到身前:“不是说律师都厚脸皮,怎么温律师脸皮这么薄?”   手上一触,不仅薄,还吹弹可破,白皙明亮。   温菱抱着他脖子,窝在他脖颈处,小声埋怨:“你不要老这样。”   他老感觉她说话的时候是在吹气,忍不住亲了又亲。   “这样是哪样?”  她气鼓鼓的:“你明知故问。”   过了会,邵南泽去厨房拿了慕斯蛋糕和可颂过来。   客厅地板铺了地毯,他素来有洁癖,惯了干净,最讨厌别人在地毯上吃东西,可颂会有细碎,慕斯蛋糕甜腻,如果掉落了,整张地毯都不能要。   可现如今,他就那么爱不释手地看着温菱窝坐在地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拿勺子吃蛋糕,还时不时用食指揩去她嘴角的奶油。   他不爱吃甜食,可温菱把勺子移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浅浅尝了一口。   “怎么样?”她问。   他皱眉,勉强吞下去:“……甜。”   温菱歪着头,想到了一件事:“我妈她好像忽然转性了。”   “怎么?”   “她今天突然给我转了一笔钱,还挺多的。”温菱不明就里,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想还给裴琳她还不肯收。   “你怎么想的?”   “先存起来吧,总不能一直靠你。”二环内,温菱想买套小房子,她有自己的打算。   邵南泽看着她眼睛,低声失笑,将她搂入怀里:“我们温律师太能干了。”   他只想她一直都靠着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邵南泽没去上班的时候,两个人就那么腻歪在公寓里,间或陪她看电影,打游戏。   除夕那天,邵南泽照例要去值班。   东院里,外地同事早早就买票回了家,在帝都的人留了下来。院里还有十几个小年轻,刚工作没多久,过年也不回去,就想着聚一聚。   院里头也重视,把落单的同事们凑起来,整了好几桌子,全拉到院里头包饺子。   过年过节的气氛给得到位,大伙儿在会议室里揉面的揉面,聊天的聊天,显得在院里值班的邵南泽格格不入。   有人去办公室叫他,让他一块儿过去吃饭。知情人笑了笑:“别喊邵检了,他家里有人等着呢。”   上回情侣戒指的事,可是传得街知巷闻,连法院都有人来打听,问邵检是不是名草有主了。   邵南泽还没进院里的时候,一群人早就闻风而动,因为他是邵家人而多留意了点,谁知道人洁身自好,除了案子的事,一概不理,对投怀送抱的事更是嗤之以鼻,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邵检的为人,办案果决,雷霆万钧,对感情那是秋风扫落叶,一点儿情面不讲,冷得冰块一样。   直至他戴着情侣戒指出现,大伙儿才发觉这事真不简单。后来又断断续续传出流言说,他和温律师都是A大的,指不定就是在校园时候就认识了,相知相恋,在工作后又旧情复燃。   一段故事,传得有板有眼的。邵南泽在一旁经过,听了都服气。   到了下班时间,他不再在东院里多做停留,收拾好卷宗走出办公室。   保安李叔巡办公楼的时候恰好撞见,打了声招呼:“邵检,今天这么早?哦也是,今儿是除夕。”   邵南泽难得缓了脚步,问了声:“你呢,不回老家?”   “老家太远了,前阵子我把老婆儿子接过来,今年可以一起守岁了。”   李叔一边说一遍笑,脸上的褶子都开怀起来,又问,“您呢?我记着您家里就在帝都吧?”   邵南泽点点头,嗯了声。   “那敢情好,赶紧回去吧。家里人该等急了。”   邵南泽心下一暖,微抬起下颚,勾起唇角淡淡笑了:“是啊,家里有人在等。” 第66章 南风入怀   是夜。   邵南泽赶急赶忙, 拎了一堆年货,还有在超市里买的芝士蛋糕回公寓,弯腰摁下密码锁时, 屋里很安静。   只有过道上微微亮着的暖灯。   客厅里的落地灯调得很暗, 窗帘紧紧拉着,电视上还播放着《肖申克的救赎》, 温菱半躺在沙发上, 阖眼睡着了。   邵南泽脚步放轻走进去, 把年货和蛋糕放在冰箱, 又走回去把电视关了。   温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会儿才从梦中醒来,她记着自己是看了一部老电影,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醒来时她看见邵南泽穿着一件白衬衫坐在自己身侧, 袖扣挽起,暖色灯光打在他身上,时间慢悠悠地游走, 一室静谧。   他拿着一杯水放在桌上, 又轻轻捋了她脸上碎发:“醒了?”   温菱有点没精神,转而看见外面月朗星稀, 感觉像是很晚了。她声音放软, 黏黏糯糯的:“现在几点了?”   这几天她一直处于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的状态里,浑浑噩噩, 又无所事事,整个人都被他给养废了。   邵南泽把人抱到怀里, 轻轻啄了啄:“八点多了。”   她靠在他身上:“你几点回来的?”   “两个小时前。”   她小声嘟囔着:“来了也不叫醒我。”   邵南泽笑着说:“看你睡得熟,不舍得。”   温菱伸手摸他平坦小腹:“你饿不饿, 一直没吃东西吗?”   “不饿。”他低笑了下,摸了摸她发顶,“我煮了饺子,你醒了就能吃。”   怕饺子煮糊了,邵南泽先煨了高汤,饺子只需要放汤里滚一滚就可以。   温菱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应付三餐,从来没有人等过她吃饭,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即便不是,他可能都会等自己醒来了再一起吃。   她好像一直被他记挂在心上。   心里被这样绵密的小事给充斥着,温菱忍不住漾起甜甜的笑。   刚好过了八点,电视里开始播放新年联欢晚会。邵南泽把两碗饺子端上桌,上面撒了葱花和虾米,看得人食指大动。   吃完后,温菱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邵南泽在厨房里卷着袖子忙碌。   他不太让她做这些事,就连换床单这种事都是他亲自动手。   温菱越没干活,就越犯懒,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微信群里,律所主任在发红包,大伙儿欢天喜地,说了一堆吉利话。大学宿舍群里又是各说各的,廖妍发来了在酒吧一条街的定位,又泡男人去了。安珂在老家放鞭炮,发了一段长长的语音,全是震天响的鞭炮声。   几个人里,数孙萌萌发得最积极,她家里给介绍了个套马杆的汉子,两人一拍即合,今年国庆带着男朋友回家,很快就订了婚。   令人膛目结舌的是,今年年货男朋友家送了一整只羊过来,切好了洗干净寄过来,把孙萌萌家给整不会了,一个劲儿在网上查怎么煮羊肉。   这会子,孙萌萌在群里直播烤羊腿,站在阳台上美滋滋的啃羊排。   孙萌萌:【可惜你们都不在,下回我让他给你们每个人寄一条羊腿过去。】   安珂:【还没结婚呢就指挥上人家了?你可真行啊。】   孙萌萌:【你不知道他家有多少只羊……太夸张了,一整片草原,所有羊群都是他们家的。】   廖妍很少在群里发言,谁知道语不惊人死不休。   廖妍:【这套马杆的汉子在床上是不是挺强的?】   温菱低头闷笑,手机都差点拿不住,邵南泽看她忍笑忍得肩膀抽动,下巴靠过来看了眼:“看什么这么开心?”   温菱低呼一声,急忙用手指挡住屏幕,心虚:“没什么。”   邵南泽只看见屏幕上闪烁的群名,又看向她。温菱眨了眨眼睛,拿起桌子上的薯片塞到他嘴里。   就这么会功夫,群里又刷了好几十条信息。   孙萌萌:【当然了,从小练骑马的人,腰腹力量很足的。】   发完这条后,她发了好几个表情包刷屏,说是怕被汉子看见了,心里太嘚瑟。   安珂和廖妍连发了几个好家伙,几个人里就温菱没回复。   温菱心里惴惴,幸好邵南泽起身去浴室放洗澡水。   她趁着这个时间爬楼,刚看完群里的信息,其他几个人已经齐刷刷在群里找她。   孙萌萌:【@温菱,你呢,跑哪去了?】  廖妍:【不会是背地里养了个男人吧?@温菱】   安珂:【菱菱发个语音来听听。】   温菱只得按了讲话键,瓮声瓮气:“我在家里看电视。”又将电视声量调大,让她们听见小品的声音。   本以为能瞒天过海,谁想到邵南泽刚好从浴室里出来,拿了毛巾,扬声问温菱要不要先洗洗。   温菱心里一抖,急忙捂着手机。邵南泽见她一心玩手机,特意走过来很响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下:“水放好了。”   她只得恩恩呀呀的应付,又把人推去切水果。   再低下头看,群里的信息爆了。   温菱刚刚手抖,不知怎么的就把邵南泽讲话的声音给录进去,还不留神给发出去了。   语音二十秒,前面都是小品声,廖妍和安珂没听到最后。可孙萌萌听见了,在群里发疯。   孙萌萌:【啊啊啊啊啊菱菱,你什么时候养了个男人?还真被廖妍给说中了!】   廖妍:【啥男人?】   发送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温菱想再撤回已是不能够。   她只能腆着脸在群里老实交代。   温菱:【我和邵南泽又在一起了。】   安珂在放鞭炮,只能发了个震惊的表情包。   孙萌萌又发过来一个几十秒的语音,声音很大,温菱没有外放都觉得震耳欲聋,差点把电视声音都给盖过去。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等等,我捋捋,你们住在一起了?卧-槽!太劲爆了!”   温菱听得耳朵都快聋了,邵南泽端了一盘车厘子出来,碰巧听到了后面几句话。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温菱旁边,看她脸上绯红,还假装捂着手机不给他看,可四处翻飞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邵南泽镇定自若地拿起一颗车厘子塞到她嘴里,隔岸观火般看她表情,还非要问她:“甜不甜?”   温菱嘴里哪里还能吃出味道来,只点点头,舌尖滚了滚,想把核给吐出来。  邵南泽很自然地伸手:“吐出来。”   知道他有洁癖,她的眼神迟疑,嘟囔着:“拿纸巾就行。”   “没关系。”他仍旧摊开双手放在她面前,接了核放在垃圾桶后,才用湿纸巾擦干。   温菱脸红红地看他做完这一切,群里的信息轰炸不断。   见她一直没回复,孙萌萌又打来了语音通话。   温菱接通后,孙萌萌在那边夸张地问:“菱菱哪去了,该不会是被邵南泽给拐走了吧?”   “在呢。”她老实道,“在吃车厘子。”   刚说完这一句,邵南泽又递过来一颗:“张嘴。”   孙萌萌在那头听见了,嗷地一声:“邵南泽在喂你吃车厘子?用不用这么恩爱啊?”   她的嗓门超大,温菱脸上红得要滴出血来。邵南泽在旁边勾着唇发笑,温菱心里扑通扑通的,用嘴型说:不准笑。   邵南泽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搂着她在她耳边说:“温律师,这回翻车了吧?”   这人怎么那么坏,温菱扑过去想捂他的嘴。他被她捂着也不老实,张嘴咬她的手指。   孙萌萌在那头哼了哼:“我就知道你又栽他手里了,不行,得让邵南泽给群里的姐妹发红包,发大额红包。”   温菱眼疾手快挂了电话,邵南泽倒是在一旁点点头:“行啊,没问题。”   温菱:“发什么发,你又不在群里,别听孙萌萌瞎扯。”   “你转发给她们不就行。”   没多会,邵南泽的大额红包已到账。温菱咬咬牙:“你就是想收买人心。”   邵南泽晒笑,摸了摸她头发:“快去洗澡吧,水都凉了。”   温菱听话地拿了换洗衣服进去,手机就放在洗漱台上,没多会又震了震。   孙萌萌简直是个话痨,又发信息来了,这回是私聊。   孙萌萌:【邵南泽他怎么样?】   温菱:【他对我很好。】   孙萌萌:【我是说在床上。】   温菱瞄了一眼,被搅得耳根发烫,孙萌萌一定是联想到刚刚廖妍问她的话题了。   她随手回了个还好,就把手机搁置一旁。   洗澡水温度适中,温菱把自己整个浸泡进去,彻底放空。   窗外隐约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大概泡了十几分钟,温菱从浴缸里站起来,准备喝口水。   孙萌萌见她没回复,又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   孙萌萌:【只是还好吗?为啥我家那个那么爱做那种事,可没少折腾我。】   孙萌萌:【对了,我这儿有独门秘笈。】   她给温菱发来了一个食谱,里面详细写了怎么以形补形,吃啥补啥。  温菱回了个省略号,又发:我不是这个意思。   结果越描越黑,孙萌萌的信息悄然而至,看得出来很为她揪心了。   孙萌萌:【地址给我,我给你寄几个新鲜羊腰去。】   要了命,这浴室里怎么能那么热。   温菱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要晕过去了。   未几,孙萌萌总算收到了温菱的回复。   温菱:【需要以形补形的人,是我。(大哭)】 第67章 南风入怀   走出浴室的时候温菱全身都软绵绵的, 泡久了,连手指皮肤都发皱。   邵南泽担心她泡的时间太长还特地在门外敲了敲,见她没事才放心走开。   小姑娘只是不好意思露脸, 被孙萌萌给闹的。   时间快走到十二点, 温菱洗完后擦干净头发躺下,她太困了, 几乎是沾床就睡。   夜深了。   邵南泽梳洗完出来, 还没过十二点, 他的小姑娘已经在沉睡。   他掀开被子躺下, 床往下陷了一点儿,随后,从后面环着她的腰。   温菱软软地贴在他身上,眼睫毛一抖一抖的。邵南泽移过脸去, 唇要碰不碰的就在她唇边。   他晒笑,手指轻轻刮过她鼻尖:“还说要陪我守岁。”   温菱似乎感受到他在身边的气息,脑袋昏沉沉的, 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过去, 半梦半醒间,又绵长地嗯了一声, 像是在回应。   他的手覆在她手上, 轻轻摩挲。   “都睡着了,还说梦话呢。”   温菱似乎真是梦见什么了,轻轻地贴了上去, 勾着唇,甜甜地笑了。   窗外忽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手表咔哒一声转到了新年。   他在倒数声中陪心爱的小姑娘度过。   温菱似乎被鞭炮声给惊了下,眼睫扇了扇, 嘟囔了声,但没醒,只是翻了身,手指软绵绵地勾住他的腰。   邵南泽把唇紧紧贴在她的唇瓣,沉声:“新年快乐。”   他是第一个给她新年祝福的人,也是新年的第一个吻。   愿新年,胜旧年。   大年初一,两人在公寓里腻歪了一天,第二天坐飞机回温菱老家。   温菱有点近乡情怯,前一天晚上就没睡好,起来时顶着一个灯泡眼,连粉底都遮不住的憔悴。   登机后,她也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邵南泽见她眼底脉脉青色,让空乘拿了枕头、拖鞋和毛毯过来,给她垫在脖子下,让她换了拖鞋好好睡一觉。   这方法果然奏效,飞机升空后不久,温菱阖着眼,居然真的睡着了。   飞机仍在升空。温菱睡得东倒西歪,脖子斜到一边去,毛毯也掉到了肩膀。   外面的阳光刺眼,一下照到她眼皮上去,她难耐地揉了揉。   没多会眼前又仿佛暗沉下来,她眨了眨眼,再度睡过去。   长而翘的眼睫在邵南泽掌心里一闪而过。   他伸长了手,挡着她面上的日光,眼底神色如常。   站在一旁的空乘目睹了这一切,急忙走过去询问:“先生,是否需要眼罩?”   男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怕吵醒了旁边的人。   车子先让人开过来放在机场,下飞机后,两人马不停蹄到了养老院。   停下车,邵南泽拉着温菱往里走,温菱有点亦步亦趋。邵南泽搂了搂她的肩,轻揉发顶:“见家长的人是我,怎么你比我还紧张?”   温菱头重脚轻的,怎么被他拉进去的都不知道。   外婆何容老早接到信就在门口等着,看见温菱领着一个身量颀长的年轻男人过来,嘴边的笑意越发浓重。   老太太穿着素色旗袍,头发有一小部分发白,仍旧精神矍铄,从脸上隐约能看出一点和温菱相像的轮廓。   温菱走过去,怯生生喊了声外婆。   何容一下把小姑娘搂在怀里,知道她面皮薄,笑不拢嘴:“小姑娘不好意思了。”说完又像发现什么新鲜事一样,好奇地看着邵南泽,笑容和善。   温菱咬了咬唇:“他就是邵南泽。”   邵南泽把年货堆得满满当当的,又跟着温菱喊:“外婆。”   何容唇边的笑意更深,目光如炬:“上次就是你送菱菱过来的吧?”  温菱点了点头,愣愣问:“您怎么知道的?”   “别以为我老了不中用,其实呐,我什么都知道。”外婆捏了捏孙女的手,又宠爱地说,“一路上饿了吧,看看想吃点什么?”   桌子上摆了许多温菱爱吃的糕点,虽然她长大了,但在老太太的眼里,依然是那个小时候张开双臂要抱抱,奶声奶气的小娃娃。   老太太看着旁边站着的邵南泽,又和善慈祥地问了几句工作上的事。邵南泽面上淡淡的,保持着礼貌和距离,回话不多,都是恰到好处,说到一些工作上难以理解的词时,还耐心解释。   看着这进退有礼的气度,老太太是越看越是喜欢,拍了拍温菱手背:“菱菱的眼光不错。”   温菱眼风转了转,抱着老太太胳膊,低声说:“他也就长得还行吧。”   “哪儿是还行?俊得不得了,比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明星都要好看点。”老太太笑着,“想当年我和你外公私奔,不也是看上了他那张脸?”   温菱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讶然:“外婆……”   老太太继续补充:“不过也不能只挑长得好看的,那些个纨绔子弟,最是可恶,少不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那可是绝对不行。”   邵南泽靠过来,笑了笑:“外婆说得对。”说完,又促狭地在底下将温菱的手指握得紧了紧。   “那其实他也……不是这样的。”   温菱目光飘向别处,说完都觉得耳朵一热。   老太太目光还落在温菱身上,悄悄问:“他对你好不好?”   温菱低低地嗯一声,声音窝在嗓子里。   邵南泽微挑了下眉,克制地笑起来,眉眼都舒展开,偏偏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地拿起茶杯喝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其间有好几个老朋友过来串门,看见里头一对璧人,都纷纷艳羡地说:“你孙女又来看你了?这是你孙女婿吧?长这么俊,真是让人羡慕啊。”   何容在养老院里人缘颇好,一下子涌过来好些看她孙辈的,温菱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邵南泽恰好脱了大衣,露出里面纯色毛衣,又坐回去,一只手搭在温菱身后的靠背上,另一只手轻轻地在底下拉着她的手,宽慰似地捏了捏:“别怕,就当他们是来看我的。”   温菱的局促和不安才稍微缓和了。   随后何容被人拉着去打牌。过了会,空出来一个位置,邵南泽也被拉到牌桌上。   温菱不太会打,坐在老太太边上,给她递瓜子和递水,偶尔出馊主意。牌桌上的邵南泽微微拉了下眼尾,看到绞尽脑汁的温律师,垂眸笑了笑。   很快轮到他,他看了一圈手里的牌,迅速地拆了手里的好牌丢出去。   这次就连不会打牌的温菱都看出能胡牌了。   外婆立刻将牌推倒:“糊牌了。”   其他人掏出钱袋子,睨了眼旁边老输牌的人:“何容,连我这种不懂牌的人都能看出来,你这孙女婿给喂牌不要喂得太明显咯。”   老太太满脸不在乎,甚至还有点炫耀:“愿赌服输,你能行,也喊你孙女婿过来。”   那个被她说的人也不恼,笑着又开始洗牌,又看向邵南泽:“那个孙女婿你可别不自在,我们开玩笑惯了,都是这么说话。”   还有一个生怕把邵南泽给吓跑,急忙拉住人说:“孙女婿可能不太懂我们这打麻将的规矩,没关系,我们再来一圈。”   邵南泽本来心思就不在这儿,只是想让外婆开心,没想到其他人还真就乐意配合他演戏。   温菱在一旁坐如针毡,过了一会把凳子挪到他边上,低声问:“还适应吗?”   说话那会儿,邵南泽又输掉了好几圈,反而衬得外婆在牌桌上虎虎生风,打得风生水起。他摇了摇头:“没事的。”   温菱又说:“要不我们先走吧?”   他四处看了看,才说:“再陪外婆打多几圈吧。”   好不容易把外婆哄完,两人相携着走出养老院,外头是郁郁葱葱的绿植,和帝都不同,这里的冬天都能看见青绿。   刚走出来,温菱忽然问:“你是不是输了好多给外婆?”   邵南泽挑眉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我从来都没见她那么开心过。”   他低头,笑出声:“可能我牌技太差了。”   地上还有掉落下来的树叶,堆积在一块儿,踩上去沙沙作响。   这儿交通不便,人迹罕至。夕阳西下,洒下来金黄色的余光,把两个人的疏影轻轻笼在一块。   看着前面那清浅的影子,邵南泽喉间咕咚一声,忽而唤她:“菱菱。”   温菱脚步缓了缓,转过头,跌入一片星河漫步的眸子里。   那个瞬间,正好看见夕阳余晖照在他侧脸,烘托出翠色里山峦起伏的模样。   下一秒,他低头吻起来。   “刚刚就想这么做了。”   大年初四,凌晨六点,温菱和邵南泽起了个大早。   赶着到寺庙上香的人很多,到了寺庙门口,车挤着车,人群熙熙攘攘。邵南泽沿着寺庙停车场绕了好一会才找到停车位。   外面下了薄淡的雪,暮霭沉沉里,他把伞递给旁边的人,又怕她淋到什么,几乎把伞都遮住她的方向。   看着她被冻得红彤彤的脸,他低头把她的外套往里拢了拢:“冷不冷?”   温菱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一起往里面走。   两人排队缓慢跟着队伍入寺,人头攒动,全都是过来祈福的人。人太多,邵南泽一路护着温菱走在最里侧,又给她燃了香。   温菱半跪在垫子上,眼睛阖着,嘴里头念念有词,表情严肃,十分虔诚,过了会儿才睁开眼,把香插-到炉子里。   邵南泽问:“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狡黠地说。  有着青衫的僧人在念祝祷词,做早课。走在拥挤的人群里,心里却蓦地感觉到一股平静和安宁。   两人沿着回廊走到寺庙深处,邵南泽看到什么似地问:“要不要求个签文?”   温菱摇了摇头。  “现在已经很好了,我没什么要求的。”   说话之际,旁边的厢房忽然打开门,里头走出来几个修行的僧人。走在前面的僧人看见两人,和善地笑了笑,温菱也跟着笑。   那人走过来,看了眼温菱,又看了看邵南泽,像是在点拨:“施主所言甚是,淡中安生,则万事相宜,千般吉愿。”   邵南泽笑着说了声多谢。   对方也没停留,说完就走了。   邵南泽见温菱怔忪表情,捏了捏她鼻子:“在想什么?”   温菱的眸子雾蒙蒙的:“我在想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很温柔地笑:“就是说你很好的意思。”   两人又走了一段,邵南泽没有上香,只是献上一束五色莲。路过寺庙里那株几百年的银杏树时,他表情庄重肃穆,垂眸低眉,驻足许久。   回到车上时,温菱忍不住问:“你刚刚向佛祖求了什么?”   邵南泽静了两秒,定定看着她。   “想知道吗?”   温菱总觉得邵南泽不是一个喜欢求什么的人,她舔了舔唇,嗯了声。   他晒笑着拥住她,脑海里浮现出她虔诚的样子。   手指轻轻揉了揉她指腹。   其实他真没什么好求的,唯一希冀的是——   “希望你所求的,都能如愿。” 第68章 南风入怀   从寺庙出来, 两人回到邵南泽在J市的公寓。   房子定期有人来打扫,纤尘不染,床铺和被单也提前换了新的, 空气中漂浮着邵南泽惯用的那款檀香味道。   温菱起了个大早, 回去后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醒来时,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色的落地灯, 屋内一片静寂, 窗帘被风轻轻吹拂, 笼着一层明明灭灭的暗色。   邵南泽懒洋洋靠在床边, 边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工作电话。   值班的同事发现卷宗里一个疑点,忐忑地打过来。邵南泽挑着眉,睡衣扣子只扣了几个, 衣领敞开着,歪歪斜斜耷拉在身上,眉眼间有点漫不经心, 但给出来的意见仍旧十分专业。   在他专心打电话时, 温菱忽而从背后抱住他,双手环在他腰上, 热乎的气息喷洒在他脖颈间。邵南泽呼之欲出的话突然间卡了壳, 本来想说什么都忘了。   电话那头,同事不解地问:“邵检,这个案子的时限可以吗?”   邵南泽低声说了句等会儿, 就转身把始作俑者给抱了个满怀。   温菱惊了下,睁着眼睛捂着嘴巴, 惊讶声差点儿溢出来,幸好忍住了。她眼神乱飘, 埋怨似地看着他。   邵南泽懒懒靠在那,得逞的扯出来一丝笑,又把她拢过去抱在怀里,这才接着回电话,手指仍旧没放过她,漫不经心地勾着她一缕头发。   过了会,又懒洋洋地用食指摩挲她脸颊。   温菱被这样的热度烘得脸上发烫,抬起眼看他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才看了几句脑袋里就开始迷糊起来。   只不过一个星期没办公,她的脑子就被养钝了,懒得动脑,太费劲。   邵南泽三两句挂了电话,轻轻吻她眉角:“想吃什么?”   两人又在床上温吞了好一会,他才起身去厨房煮饭吃。温菱无所事事,就跟着他去厨房,在一旁拿pad刷刷经典案例,看到特别的又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傍晚的时候,刚吃完饭,邵南泽的电话就响了。   他瞟了一眼,没听。   温菱狐疑地问:“是湛博,怎么不听?”   邵南泽不以为然地耸肩:“大过年的,他能有什么事。”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很快偃旗息鼓。但没多久,又猛然响起来。   温菱:“要不还是听吧?”   邵南泽来不及解释,她已经把电话移到他耳边,摁了接听键。   湛博很是雀跃:“泽哥,怎么到了J市都不说一声?兄弟们都在你家楼下等着你开门呢,门禁多少来着?”   邵南泽就猜到湛博打电话准没好事,这人老不请自来。   他抬眸冷声:“大过年的,大家都挺忙的,都散了吧。”   “这哪儿行啊?大伙儿带了好酒好菜的,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聚会就差你一个了。这么冷的天,你不会让我们在楼下挨饿受冻吧?”湛博又在那头夸张地大喊,“嫂子,嫂子你在不在,你管管泽哥吧?”   温菱笑得直不起腰:“天寒地冻的,你就让他们进来吧。”   湛博似乎是听见了,一个劲儿地:“就是就是,泽哥快开门。”   邵南泽脸色淡淡的,有点恹恹的走过去开门。   温菱跟在他身后问:“他们几个人来,是不是要准备点东西款待?”   “他们自己会带,别搭理他们。”邵南泽有点提不起兴致。   “你不喜欢他们过来吗?”   他嗯了声。   “大过年的,大家过来热闹热闹也挺好的。”   邵南泽勾了勾她手指,顿了顿:“难得我们能安静一会。”   温菱眨了眨眼:“我们这几天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邵南泽从身后搂着她的腰,嘴唇轻点她发顶。   “不够。”   门铃声响起,湛博那群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温菱转身想过去开门,邵南泽拉住她:“我来。”   向前走了一步后,他又缓了缓,回过头亲了她一下,声音温和又带着一丝委屈。   “只想天天和你腻在一起。”   温菱脸上发热,被他亲到的地方都有点难耐。   没多会,那群人已经鱼贯走了进来,屋子里顿时热闹不少。   湛博是个自来熟的,果然自备了酒菜,一进门就直直朝着厨房过去找开瓶器。   邵南泽懒得搭理他,目光仍旧停留在温菱身上。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穿着橘色家居服,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客人。   一想到这个身份,他的心里无端地暖起来。   湛博带来了好多高中时候的好友同学,还有一起做项目的同事,七、八个人围着客厅坐了满满一圈。   温菱从柜子里拿出一堆零食和汽水,湛博拿了开瓶器走出来,咋咋呼呼的:“嫂子真贴心,泽哥你怎么就把嫂子给拐跑了,当年也不见你下手啊。”   邵南泽眸光闪了闪,柔声:“那是当时年纪小。”   湛博揶揄着:“你的意思是,要是当年年纪够,你就马上把人给带回家了?”   他理直气壮:“确实是这么想。”   湛博啧了声,看他一眼:“不是,泽哥,嫂子当年怎么就没发现你包藏祸心呢?”   邵南泽抬眸慢慢看着他,他马上怂了:“说错了说错了,不是包藏祸心,是情窦初开!”   其他人笑闹着:“湛博,你胆子可真肥,不怕泽哥把你当时暗恋隔壁班班花的事给抖落出来?”   “我可记着,你当年为了追班花,把整个年级的电脑都给整瘫痪的事!”   湛博脸都红了:“我去,这是能说的吗?”   客厅里头围坐在一堆,桌子上琳琅满目摆了下酒菜。   温菱笑了笑,在邵南泽身边坐下。人群中,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手。   大伙儿说说笑笑,讲的都是读书时候的陈年旧事,现在翻拣出来说,又别有一番味道。   其中一个隔壁班的小胖,一边吃着羊肉串,一边忍不住吐槽:“说起来,我当年真是恨泽哥恨得牙痒痒的,大伙儿自习的时候,他去打球,上课的时候他睡觉,可偏偏学习成绩还那么好!”   另一个人凑上来说:“对对,我还记得,我在题海里翻滚呢,他老神在在拿着一个篮球,还要拿在手指上转,谁和他说话都不搭理,太拽了!”   温菱没喝酒,只拿了一杯热茶在抿,听到别人议论邵南泽,也忍不住发笑。   湛博说:“我以前最不服气的就是他了,那时就想着,这小子太狂了,老子非要把他从年级第一的宝座上拉下来,谁想到,一次也没做到!”   “这算什么啊,那些小女生才疯魔呢,寻死觅活地追在他后面,当时才高中吧,情书就收到手软。”   众人异口同声——   “太不公平了!”   温菱忍俊不禁,没想到很快就有人向她诉苦:“嫂子,泽哥太狂了,你得管管他,不能再让他出去祸害别人了。”   她眨了下眼睛:“怎么管?”   大伙儿喝红了眼,桌子上红酒和啤酒的空瓶越来越多。   “关在家里,不给出去。”   “和别的女人说话,回家跪搓衣板。”   湛博好心地说:“算了,还是跪键盘吧。”   温菱笑得肚子疼,邵南泽冷着眸,在底下拉她的手,轻声说:“别搭理他们,都醉了。”   温菱点点头:“我知道。”   人群闹得最疯的时候,是拿酒瓶子放在桌子上,玩真心话大冒险。   温菱跟着抿了几口红酒,邵南泽剥了两颗花生放在她嘴边:“别喝太多。”   她细细地嚼了花生,才点头:“就喝一点。”   他又拿了几颗花生过来,放在手边继续剥。   一转眼功夫,桌子上的啤酒瓶再次转动,这回指向了温菱。   湛博喝高了,指着啤酒瓶,催促:“嫂子,别吃花生了,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温菱托着腮:“真心话吧。”   那人问:“你在高中时候有过喜欢的人吗?”   温菱眼睫颤了颤,抬头看向发问的人:“有啊。”   这一轮就算过了。   没多久,转盘又轮转到她。   那人又接着问下去:“那个喜欢的人是谁啊,是泽哥吗?”   温菱顿了顿,弯着唇笑着说:“这个不能说,我选大冒险。”说完拿起桌子上的满杯红酒,分几口喝下去。   其他人纷纷叫好:“嫂子真勇猛。”   “泽哥会不会不舍得嫂子被罚?”   邵南泽满心满眼的不舍得,手臂放在她腰后,垂眸看了看:“我替你喝。”   湛博大声笑起来:“泽哥,这可不兴替啊!”   温菱喝了满满一杯红酒,脸上被熏出了红晕,昏昏然倒在邵南泽肩膀上。他摸了摸她有点发热的脸颊,皱着眉:“怎么那么老实。”   温菱嬉笑着:“下次换你来回答。”   他嗯了声,把她整个搂到怀里:“要不要去房间休息?”   温菱摇了摇头,非要在客厅陪着他。   只是邵南泽手气比她好太多,瓶子只转到他这里一次,其他时候都是其他人被惨虐。   温菱不解地看着他,他低声解释:“这也是有技巧的。”   温菱很少玩这个,其他人玩多了,自然有手感,知道轻重缓急。   没过几局,好几个人被喝趴下,连东西南北都快分不清。湛博是看出来了,对着欺负温菱的人,邵南泽就没有手软过的。   温菱整个人软趴趴地伏在他腿上,酒劲一上来,醉眼朦胧的样子。邵南泽心疼地抚着她的头发:“听话,抱你回房间睡好不好?”   她只看见他嘴唇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儿晕乎乎地点头。  邵南泽不理会其他人,兀自抱着她往房间走去。   把她放在床上后,温菱勾着他的脖子。他轻轻摸了摸她额头:“难受吗?我去热一杯牛奶给你。”   她嘟囔着:“他们还在呢。”   “这就去赶走。”   温菱抬了抬下巴,在他脸上胡乱地蹭:“别,是客人呢……”   邵南泽俯身把被子掖了掖,她抓着他的手放在颊边:“我喝酒你是不是不高兴?”   他靠过来,声音在她发顶:“有点。”   刚刚问的是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她说有,可是宁愿喝酒都不愿意说是谁。   温菱闭着眼,努力消化他这句话的意思,又有点迷糊。魂飞天外时,他捏着她下颚,轻轻啄了下:“等我,很快回来。”   房门外,湛博在那探头探脑,忐忑:“嫂子没事吧?”   邵南泽从卧室里出来,脸色淡淡的,冷声道:“还知道害怕?”   湛博嗤了声:“泽哥,你也别怪我,我灌醉嫂子,不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   “什么心结?”   “不就是那个陆骁。”   邵南泽哼笑着:“她又不喜欢他。”   湛博:“你怎么知道,万一呢?”   邵南泽懒得搭理他,把目光转向客厅,微挑着眉,语气毫不客气:“谁在这抽烟的,想抽去阳台抽,酒喝完了就走。”   几个抽烟的悻悻地把烟掐了。   湛博走过来,震惊道:“泽哥,你戒烟了?”   “怎么,不行?”   “行,行,”湛博一字一顿,“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色令智昏。”   邵南泽对温菱的在乎劲儿,在场的有眼睛都能看出来了。   大伙儿知道温菱不喜欢烟味,赶紧把地方收拾干净,又开窗通风。   湛博像想到什么似地问:“泽哥,这么紧张嫂子,什么时候把证给扯了?”   邵南泽嗤笑了声:“要不是你们过来,今晚上就求婚了。”   湛博说了声草:“难怪你今晚对我们态度那么差。”   “知道就赶紧滚。”   湛博有点担心地说:“完了,嫂子被灌醉了,那你这求婚岂不是黄了?”   邵南泽没吭声,其他人忍不住瞥他:“湛博,能说句好的吗?”   真的是活腻了嘛,他不想活,其他人还想活呢。   几个人麻溜地收拾完客厅和厨房,被赶到门口时还大言不惭地祝福邵南泽能求婚成功。   他黑着脸:“你们少来就离成功不远。”   说完,啪地一声把门给关了。   邵南泽回到房间,温菱没有睡,只是阖着眼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一眨的。他走过去,她像小猫一样扑到他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却在闻到味道后皱着鼻子退了退。   “有烟味。”   “湛博他们抽的。”邵南泽语带委屈,又拂着她脸上碎发,“要不要一起洗?” 第69章 南风入怀   温菱蓦地一愣, 而后轻轻点头。   邵南泽抱起她往浴室走,她很乖地任由他抱着。   把她放在洗漱台上后,他又折回去拿衣服和毛巾。做这一切的时候, 她就乖乖地坐在那里看着他。   他走过去, 把她身上的橘色家居服给脱下来,拽到胳膊处, 柔声:“伸手。”   温菱费劲地睁着眼, 半抬着手, 眼神迷蒙:“湛博他们走了?”   他嗯了声, 把衣服放到脏衣篓里,半垂着眼看她。橘色家居服已经脱下来,只剩下里面浅白色的蕾丝吊带衫。   她软软趴在他怀里,眼眸清澈, 鼻尖小巧,嘴唇因为喝酒而染了一抹殷红,看得他眼热。   邵南泽喉结上下滚动, 拢着她头发到而后, 哑声:“今晚是不是故意的?”   温菱迷茫的看着他,眼睫颤啊颤的, 磨蹭着他的下巴, 渐次发痒。   “故意什么?”她嘟囔着。   他低头,手指轻抚她下巴,指腹在下颚和颈后摩挲, 压低了头,用唇抵着她的唇瓣, 声音灼热:“宁愿喝酒,故意不说。”   她愣了几秒, 感觉到他另一只手压着自己的腰,两人又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温菱用手勾着他的脖颈,细声细气地:“不想告诉他们。”   邵南泽用手指勾着她发丝,故意引诱她说:“不是我,那是谁?”   他的手指在她尾椎骨间穿梭,引起一阵阵酥麻的痒意,温菱不经意地扭了扭,却燃起了更大的火。   邵南泽用手指按着她的唇,沿着唇线摩挲,声音又蛊又欲:“反正不能是姓陆的。”   暖色的顶灯把光打在他身上,温菱小声问:“怎么会想到他?”   邵南泽闷哼一声,低头啃咬她光滑洁白的肩膀,像是要惩罚她一样,他把气息喷薄在她锁骨处,细细地舔舐。   “在我怀里还说别的男人名字,不乖。”   温菱心下一颤,被触碰到的地方越发痒。   邵南泽随即把淋浴间的水开了,又把她抱进去。   浴室里,白雾蒸腾而上,水声哗啦。   他再不顾及其他,只低头吻住她。   温菱本来就被酒精烧得浑浑噩噩,这下更分不清虚妄与真实,只觉得轻飘飘仿佛坠在梦里,理智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仰起头,攀着他的脖颈把这个吻继续深入。   她难得主动,邵南泽越发眼热,眼尾泛红,心里的火愈烧愈烈。   手指从脊椎骨一节节攀上去,他声音低低哑哑的,贴着她耳边摩挲:“喜不喜欢?”   她的腿发软,声音更软,灵魂都要被浴室的水给浇筑得蒸腾起来,而后软糯糯地说喜欢。   他好像笑了声,吻得发重发狠,喘着气:“这样呢?”   温菱眼里承着厚重的水雾,被亲得透不过气,断断续续发出音节:“喜、喜欢的。”   满屋潋滟的水汽,把呜咽声都给薄薄盖住。   过了不知道多久,邵南泽才把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的温菱从浴室里抱出来。   她身上披着浴巾,眼睫轻轻颤着,全身被泡得软乎乎的,像是烫熟的虾,被放在软绵的床上后,又找了个舒服位置沉沉睡去。   邵南泽又拿来了大毛巾,把人拉过来:“头发还湿着,先别睡。”   温菱一点都不想动弹,推了推他又推不动后,只能乖乖任由他坐在床沿给她擦头发。   邵南泽擦得很仔细,手法很轻,生怕弄疼她。   温菱费力睁着眼,看见他又抽出她的手指,沿着指尖轻轻地贴了贴。   再过一会,他梳洗完后,才在她身侧躺下,床又往下陷了一点。他侧着身,从背后环住她。   她像是忽而想到什么似的,沙着声唤他:“邵南泽。”一说出口,那声音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涩哑。   察觉到她醒了,他慵懒的嗯了声,在她身后贴得紧了点,用唇在她颈后亲了下。   她的心酸酸涨涨的,翻身埋到他怀里,唇贴着他的耳廓,声音很软,像拿着一把羽毛在撩拨。   “……不是陆骁。”   “什么?”   “高中喜欢的人,不是陆骁。”她把脸颊贴在他胸口,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仿佛跳得更快了。   他低头摸了摸她头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是谁?”   温菱咬咬牙,呐呐:“是你。”   她说的含糊,他皱着眉,又问了一遍。   “高中喜欢的,是你。”她把头都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   他胸腔发出细碎的笑意,虽然一早知道结果,但从她嘴里坦诚地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温菱以为他仍有心结,低声:“你很介意……他?”  他低头去寻她的唇,找到后亲了亲,又细细研磨:“他是我整个大学的假想敌。”   温菱被他亲得全身发软,太磨人了,声音都发颤,呜呜咽咽的溢出来。   在这个月凉如水的深夜,温柔的吻变得缠绵,隔着窗,外头的霓虹灯都变成了碎片的、迷蒙的光。   温菱被吻得沉沉浮浮,就听见他柔声叫她:“菱菱。”   她睁着眼,看他的冷白模样,额前冒着细密的汗,因为压抑克制而变得微微泛红的眼尾,喉结上下滚动,发尾处似乎还有润湿的汗滴下来。   他隐忍而克制地抱着她,手上还有不太明显的青筋,声音绵密发烫。   “我们结婚吧。”   她睫毛颤着,呼吸一窒。   父母辈的婚姻,当事人的爱情她见得太多,隐隐的就有点不敢触碰。   邵南泽直勾勾地盯了她好一会,又歪头吻过来,气息纠缠,头埋进她颈窝:“戒指都收了,还不肯给我名分。”   她小声问:“就这么想结婚呀?”   他顿了顿,眼眸专注又认真地看向她:“我们都知道那层身份不算什么,可我就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想要户口本上有你的名字。”   他摸索她的唇,轻声哄着,“菱菱,给我一个名分。”   温菱迷迷糊糊地回应,手无意识地搂着他脖颈。   第二天醒来时,温菱发现自己的无名指上多出来一枚白金钻戒。昨晚睡得昏沉,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这枚戒指。   她迷迷糊糊看过去,邵南泽仍旧躺在身侧,下巴在她颈窝处蹭了蹭:“不多睡会儿?”   她伸手扬了扬,眯着眼含糊:“之前不是已经买了戒指了?”   “这是求婚戒。”他摸了摸她头发,声音带着慵懒的低哑,“你昨晚答应了,不能反悔。”   温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手指勾着他衣领,低低地嗯了声。   虽然东院的案子还有很多,可她更想和他在一起。   “假期结束后我把东院的案子移给同事。”她眨了眨眼眸,想着。   邵南泽嗤笑了声,把她抱得更紧:“都快结婚了还在想案子的事。”   温菱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鼻音:“职业素养……不能丢。”   他用拇指指腹揉了揉她手腕,忽而问:“菱菱,你户口在哪?”   “在帝都。”   自从高考后,裴琳就匆匆忙忙地把她的户口往外移,当时温立崇还发了好大一顿火。   邵南泽点点头,心下有了计划:“等假期回去,我们就去登记。”他的户口挂在单位,不用再去知会其他人。   那天晚上,温菱接到了温立崇的电话。他在那头问到她新年是不是回了J市,能不能一起出来吃个团圆饭,又很隐晦地说了自己正准备和刘阿姨办离婚手续的事。   温菱没搞懂他这通电话的含义:“我回来不是为了来见你的,我是为了外婆才来的。”   温立崇仍旧不死心:“我和刘阿姨都说好了,房子是婚前购买的,我想留给你。”   “你的房子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后来就有点心不在焉,拿着pad翻来覆去地找,没找到一个想看的视频,心里头烦躁着。   邵南泽排了一个初七结婚登记的号,转头就看见她皱着眉,闷声不吭的模样。   Pad的屏幕都黑了,她还怔怔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拢了拢她头发:“菱菱,你有心事。”   她干巴巴的眨了眨眼:“我爸要和刘阿姨离婚了,还特地来知会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之前结婚离婚的时候也没问过我的意见,还说要把房子留给我,我图他那房子干什么?”   话里话外,都是委屈。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耐心的听她说了一堆,听完后轻轻地揉了揉她头发,安慰地把人拥到怀里。   “我都知道。”   她抵着他:“高中的时候他们闹离婚,那时还是我生日。”从那以后她过生日都没意思。   他低头看着她,看她因为家里的事无比脆弱的样子,用唇磨蹭了她的脖颈:“带我回一趟家吧,虽然一团糟,但打算结婚了,怎么也要知会一声。”   邵家那边他会去说,但她家的情况,他想陪着她去一趟。   温菱咬着唇瓣浅浅在笑:“知道我为什么害怕结婚吗,我不想举办婚礼。”  大学毕业后她参加过不少好友同学的婚礼,婚礼上让她惊惧的就是父亲款款带着女儿进入会场的那一刹。   她从来就没想像过那个片段。   温菱搂着他脖子,眼神发亮:“如果我说不想举办婚礼,你会生气吗?”   “怎么会,我都行,最重要的是你。”他抿着唇,目光带着暖意,“你不想举办婚礼,我们就旅行结婚。”   吃完饭,邵南泽拉着温菱来到旧式的楼梯间,摁响了她家的门铃。   没想到来开门的会是刘阿姨,本以为要离婚的她,情绪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见来人后微微一怔,再过后扬着声说:“赶紧过来,家里来人了。”   温立崇汲着拖鞋匆匆走过,和温菱四目相对,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见温菱似乎想走,他奋力地解释:“我和你刘阿姨,是离婚不离家,你们快进来,进来说。”   他是认得邵南泽的,见了他也是点了点头,温菱不喜欢温立崇,连带着邵南泽对他也有些冷意。   两人进了屋,刘阿姨闪身躲进了房间,把空间留给这对父女。   邵南泽一直陪着温菱,坐在她身侧。   静了几秒后,温立崇先开了口:“离婚是你刘阿姨提的,她儿子那头的债主追得厉害,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是她那头的房子全卖了,没地儿去,只能继续住在这里。”   温菱眼睫颤了颤,没开口说什么。温立崇又接着说:“是爸错了,之前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会找到你那里去,以后再也不会了。万幸是这个房子没有卖掉,以后还是你的。”   温菱垂了眼睑,心里千头万绪的,各种画面在心里翻搅,想起了之前的许多事情,鼻尖又酸又涩。她不想哭,眨了眨眼,勉力把眼泪压住了,才悠悠然开口:“我不要房子。”   温立崇点点头:“我知道,但这是爸留给你的。”   他看了一眼邵南泽:“厨房的水烧开了,可以帮着拿过来吗?”   邵南泽知道他有话要单独和温菱说,私底下捏了捏她手腕:“有事喊我。” 第70章 南风入怀   等邵南泽缓步走了, 温立崇才开口:“我们家的条件不比他们家,但我和你妈还是想把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给你。你妈那给你留了一笔钱,等你回去后就拿给你, 我这一套房子都留给你, 我知道你以后可能在帝都安家,也不会回来, 但我想在你某一天想回老家的时候, 能够有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不会是无根的飘萍, 连老家都回不去。”   温立崇和裴琳的结合很是仓促,当时年轻,她仰慕他温文尔雅、举止有度,他喜欢她青春少艾、热情洋溢, 结婚后不久就生了温菱,很是过了一段甜蜜幸福的时光。   可时长日久,两个人性格间的问题渐次暴露, 他只是一介教书匠, 没有多大的本事,而她野心强, 向往憧憬更好的生活。   这些他都给不了她, 矛盾爆发,没想到受影响最大的会是温菱。   记得小时候她还是一个小人儿,不知道怎么的就变了, 变得独立了,也生分了。   幸好这么多年过来, 她遇到了另一个人。   温菱不知道温立崇心里想的这些,只是愣愣点头:“知道了。”   没多久邵南泽端了两杯热水过来, 又握着她的手,用嘴型问,还好吗?   温菱抬着眸,点头说:“没什么。”   他低头笑了笑,而后看向温立崇:“我和菱菱打算回帝都登记结婚。”   “那敢情好。”温立崇有点不知所措地笑了笑,才像想起什么似的,“那婚礼打算怎么办?”   “不办了。”温菱很干脆地说,“我们打算旅行结婚。”   温立崇有点懊恼和惆怅,过了会才说:“是爸爸不好。”   “是我自己不想办婚礼的。”   温菱接着说,“我们走了,爸爸,新年快乐。”   难得她主动示好,温立崇眸子微闪,有点哽咽,又忍住了:“新年快乐。”随即又抬起头看向邵南泽,“我把女儿交给你了,要好好待她。”   从温家出来,温菱眼尾泛着些许泪光,仿佛有点伤感。邵南泽拥住她:“释怀了?”   她有点怅然若失的样子:“不是释怀,是放下了吧。”   曾经温立崇也是她心目中的慈父,听说年轻时他在学校迷倒了很多年轻女老师,裴琳对他也有过很浓重的孺慕之思,这段婚姻破碎之前有过蜜里调油的时候。而现今,生活的重担把他的鬓角染上白霜,温菱刚刚抬头看的时候,发觉他长了许多的白头发。   她想她不会怪他们了。   她有能力经营好自己的生活。   回到帝都,到了民政局开门的那天,邵南泽一早就把温菱拉过去领了证。温菱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看着邵南泽把准备好的戒指戴在她手上,眼里莹然有泪。   像普通的工作日一样,领证完,两人又各自去了单位里请假。   自从工作后,他从来就没有请过一天假,没想到这回年后积压了满满一堆工作时,居然特地回来请婚假。   邵检回来请婚假的事,一下传遍了整个东院。   陆子昂忙得脚不沾地,是科室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事的,他都没来得及抓住邵检好好问清楚,就被其他科室的人给团团围住。   “不是,邵检和温律师什么时候扯的证,怎么瞒得那么紧?”   “他们什么时候办婚礼,我们可要随份子呢。”   陆子昂咬牙:“你们那么想知道,自己去问邵检啊。”   “我们哪里知道得那么详细?”   好不容易把人全赶跑了,陆子昂才想着打个电话问下邵检工作的事,顺带问问他婚假的计划。   哪想到之前二十四小时都不关机的人,居然手机通话转移了。  从单位里出来,邵南泽只是简单地发了个朋友圈,告知婚假事宜,而后就把手机给关机了。   只有三天假期,他想带着温菱到附近的温泉酒店住几天。回家之前,特地兜去商超买了漱口水、润肤露、防晒霜等等度假用具,又买了不少温菱喜欢吃的零食。   温泉酒店在山里,距离市中心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邵南泽在开车,温菱一直低头用手机查看邮件,回复信息。   他挑着眉:“温律师真就那么忙?”   温菱摇了摇头:“当事人很难缠,俞婷搞不定。”   到了温泉酒店,办理完入住,邵南泽拿着房卡进去,没多会有专人送来了行李。   温菱仍旧在回俞婷的信息,回着回着,手机屏幕被某人的手指给挡住,轻柔的吻落在眉间。   他霸道地环着她的腰,声音在发顶上飘:“不要管那些人了,我想你只看着我。”   温菱放下手机,见头顶上的人剑眉星目,双眼灼灼。她想说看你做什么,想了想发觉眼前的人实在长得好看,好看得要命。   她缓了缓声:“我去换衣服。”   房间里开了暖气,里头是独立的温泉浴池,手机被扔在桌子上,响了好一会儿,总算消停了。   温菱换衣服有点磨蹭,来之前她买了新泳衣,两片式,胸前只有薄薄的一块布料,穿上后,她又套上了厚实浴袍,这才穿着软绵的拖鞋走出来。   邵南泽只是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灰色T恤。   他听见动静,侧过身来,看见她乳白色浴袍下露出来的洁白修长的大腿,上衣全被浴袍盖住,忍不住晒笑出声:“这么热,别穿浴袍了。”   温泉池消毒完,正在放水。温菱走过去,俯身探了探,水温刚好。   邵南泽就坐在她旁边,眼睛直勾勾地往她身上瞧,像是要冒火一样。   这间房是特意选的,隔着落地玻璃,视野很好,可以看到远处青山脉络和皑皑白雪。   她感受到他灼热目光,咬牙:“别老看我啊。”   他勾着唇:“泳衣什么时候买的?”   温菱轻飘飘瞪了他一眼,就被他勾到身上,他缠着她把她抱到自己大腿上,又把她的浴袍脱落,轻轻吻她玉雪一样的肩膀。   “以后只能穿给我看。”   随后他把自己的T恤也脱了,拉着她下了温泉水。   两人轻手轻脚,池水四溅,后又晃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邵南泽把温菱环抱在身前,喃喃叫她名字:“菱菱。”   他声音低沉暗哑,又蛊又欲。   温菱一大片手臂半浮在水面上,瞪着迷蒙双眼,被他的声音蛊惑,轻飘飘如坠雾中。   他整个人拢着她,又低下头,把头埋在她颈窝里:“要不要亲我?”   说话间,凉沁的手背轻轻抚着她的左颊。   水声哗啦啦,温菱把唇贴上去,在他唇上嵌着自己的气息。唇上糯湿,沾染了薄淡的水汽,越吻越深。   他捏着她腰上的力量渐次变大,过了好一会才喘着粗气,恋恋不舍地放开,和她额抵着额:“可惜婚假只有三天。”   说好的旅行结婚,变成了温泉酒店,不然可以带她到更远的地方。   温菱被他吻到心悸,舔了舔唇,喊着口渴。   他起身倒了杯常温牛奶,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   温菱垂着脑袋,声音不清不楚:“……想喝冰的。”   “不行。”他笑起来,看见她唇边有点水渍,又移过脸,把剩下的吃到自己嘴里。   刚反应过来的温菱红了红脸,就又被他搂进怀中。   他伸手抓着她手腕,和她十指紧扣,又垂眸看着她戴戒指的手:“还记得大学时候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温菱的声音很哑:“那个吊坠?”   “戒指很早就想送你了,一直没找到机会。”他一根根手指摩挲过去,又低头吻了吻,“吊坠只是掩饰。”   他俯下身来亲她唇角,眼眸里黑得深沉,像是蒙了一层不可见底的光。   外头是单面玻璃,可以看见被白色大雪覆盖的山脉。她的肤色晶莹柔亮,比雪更甚。   “你高中就喜欢我了吗?”他一脸坏笑,勾着她的手心,“我怎么不知道。”   温菱头昏脑涨,心悸到极致,也不知道是被他蛊惑的,还是被热水泡的。   昏昏沉沉里,渐次喊他的名字。   他喉间溢出沉沉的笑意:“叫我的名字,两个字的。”   她的唇被他咬住,说话的时候,嘴唇刻意紧贴着她的。   视线焦灼,空气凝固。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声音被水泡得细软:“南泽。”   他眉眼都舒展开,发自内心的舒朗。柔和的日光照进来,落在她富有光泽的雪背上。   他低头闷声嗯了下,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脸上,声音和动作都很温柔,磨人得要命:“邵太太,要不要我?”   “唔……”   温菱软软小小的贴在他怀里,因为激动而皮肤颤栗,他呼吸渐次地重了。   天昏地暗,混沌交际,天色从明到暗,他们再度拥有彼此。   在日光照耀之下,被白雪见证着,灵魂颤栗,身体滚烫。   过了许久,温菱被邵南泽抱到浴室里清洗,又拿着浴巾把她裹抱回床上,自己才去梳洗。   回来时,见她披着自己的睡衣坐在床沿,看着皑皑的雪山发呆。   “在想什么?”他问。  “刚刚下了好大的雪,把山脉都覆盖了。”她说。   进门时,记得没有这么大的雪。可后来一阵折腾,根本连赏雪的空隙都没有。   邵南泽晒笑着把她拥入怀中,低头亲她的额头和唇。   小姑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记忆倒回从前,仿佛还是穿着高中白色运动服的年纪。晚自习时他从走廊里经过,特意不动声色接近文科班级的窗边。   他用手指转头,目不斜视从一大堆人的目光中经过。   “谁啊?”   “好像是理科班的邵南泽。”   “有啥办法,理科第一,谁都拉不下他。”   “真就狂呗!”   议论声纷纷,很多人都抬起眼来瞧他。   可她没有。   他移过眼,不动声色地往教室里头看。   她的同学扯了窗帘,她还埋首在高中课桌层层叠叠的书堆里,坐在前座的同学有一道题不认识,转过去问她。   她扬起眉,很细致认真地讲着题目。   她不知道,高中时她的白色校服,是他晦暗深海里唯一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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