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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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大楼附近的咖啡馆。
于似和周牧面对面而坐,这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周牧坐姿散漫, 眼底含着淡笑,略显玩味, “你还要跟我谈什么?你再耗下去家里的长辈该等着急了。”
“周先生,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说过, 我满足不了你的条件,”于似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冷凝,“你也不是我的理想型,我们不合适。”
如果说第一次没说清楚,那么这次,于似相信,她表达的够明确了。
周牧神色无太大变化,手上把玩着车钥匙,“你妈对我还挺满意的。”
他淡淡抬眼,目光扫过来,带了些讽刺,“对我们家提出的彩礼和条件更是满意的不得了。”
于似皱起眉,眼底罕见的浮现了一抹厌恶,连表面维持的温度都丝丝殆尽,“那是她,不是我。”
“你们家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更是跟我没关系,你大可不必非揪着这点事或是被家里逼迫的无奈就专程跑过来羞辱我。”
被戳中心思的周牧眼底泛起淡淡冷笑,“你们家的事儿我管不着,你怎么想的我也没兴趣,我还没到非要追着一个女人跑的地步。”
他站起身,手里的车钥匙杵着桌面,敲了三下,“你记住,是你们家来巴结我们家的。”
周牧走后,于似坐在原位平复着心情。
周牧能找来公司是她没想到的。
每一次的抗拒与拒绝还是没让母亲歇了那颗心思,甚至让她有了更加蠢蠢欲动的念头,像是中了邪般。
于似没打算多留,出来就是为了要和周牧说清楚。她整理好心情,从口袋里摸出工牌,套在脖子上,准备回公司。
才站起身,桌面上有电话进来。
是沈落英的。
于似接通电话,抬脚往外走。
出了正月,天气愈发回升,她指尖拢了下大衣的衣领,抚了抚衣衫上因为久坐而堆挤出来的褶皱。
脸颊边是呼啸而过的凉风,耳边是母亲高兴柔和的嗓音,对比鲜明,“似似啊,周牧接到你了吧?正好带你一起回来,商量一下你们订婚的事。”
于似迈入凉风中,吹得她声调都凉了几分。
“他走了。”
母亲的声音像是被猛然泼了冰水的火堆,懵懂中还散着余热,“走了?什么意思?”
“妈,你为什么要把我工作的地方告诉周牧?”
沈落英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有些疑惑,“告诉怎么了,这有什么......”
话题又被调转回来:“你先告诉我,周牧走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走了?为什么会走?”沈母的声音淡下来,余热也散尽,“你们聊什么了?”
“妈。”沉默片刻,于似突然喊她,一字一句的,于似有足够的认真,“我跟周牧不合适,也已经和周牧说清楚了。您也不用再撮合,或是低声下气的去求这段没有结果的姻缘了。”
于似说完,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长久的气息浮动间,沈落英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哽咽,“似似,我低声下气是为谁?!”
秀气的眉扭曲成团,于似无声的咬紧牙关,心口拱起了一团无名火。
她沉默着,没应声。
“你回来。”沈落英突然道。
“妈,我还有工作。”
“你回来!”
沈落英又说了一遍,语气态度比以往都要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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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英和魏德现住的是一幢小洋房,倒地铁过去要一个多小时。沈落英嫁给魏德时,正是魏德风光恣意的年纪,经营着一家小公司,事业有为。就前几年做生意慢慢没落了,公司被全权打包收购,就连魏德为了生活,也不得不进了收购公司打工。
这里于似来得次数不多。
高中和研究生在帝都读的,奶奶去世后,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在沈落英的催促下,于似会过来小住几天。
给于似开门的是保姆。
保姆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于似,视线又挪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沈落英身上。
魏德从楼下走下来,脚步放得轻缓,叮嘱于似道:“于似,你妈正在气头上,你服个软,哄哄她,你们好好谈。”
于似颔首点头。
至于听没听进去就不见得了。
“妈。”
于似隔着三五步的距离站定,视线定格在沈落英的背影上。
沈落英背脊微僵,还没转过身来,而后便听见于似说:“妈,电话里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跟周牧没可能,我不想嫁给一个我根本就不了解的人,也并不想嫁什么有钱人。”
于似语气软下来,“你想要的并不是我想要的。”
沈落英转过身来,眼底浮现了几抹红血丝,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几近哽咽,“不想嫁有钱人?那你想嫁什么人?”
“想嫁喜欢的?”
于似以前从没和母亲认真谈过感情方面事。母亲对她说过的话,从小耳濡目染着的,都是嫁有钱人。
现在,借着这个由头,于似终于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起码是基于我喜欢他。”
“喜欢?”沈母眼底爬满讽刺,“喜欢能当饭吃吗?喜欢又能当几个钱?”
“我当初也还不是喜欢你爸,嫁给她,我得到了什么?还不是跟着他过苦日子,仅剩的那点喜欢都被柴米油盐消磨殆尽。”
这一直是母亲心底的一个结,念叨了半辈子都没跨过去那个坎。但这不是母亲把念头强加在她身上的由头。
于似尽量控制着情绪说服:
“想嫁有钱人的一直是你,不是我。”
“我嫁有钱人没错吗?我想过更好的生活这有错吗?”
“没错。”于似咽下口头的话,但看着母亲执迷不悟的神情,她还是把这略显伤人的话吐露出来:“但是你凭什么把你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
“这有错吗?”
沈落英怔怔的看着于似,眼底酝酿的湿意滚落,“我只不过希望你过得好。”
“似似,你一直是很懂事的,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条件都很不错,你还想找什么样的,你能找到什么样的?你又能配得上谁?”
于似豁然看向她。
一股荒唐感由内而外的上涌,浮现出刺骨的寒意,就连吞咽的动作都觉得喉咙生硬而灼痛,“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沈母自知话重了些,也还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帜,“ 我也是为了你以后能有更好的生活”
于似深深吸气,逼退了眼眶涌上来的汹涌湿润,语气冷静且理智:“你是真的为了我好,还是因为我和那些人结婚后,会让魏叔叔、会让你们一家得到更多好处?”
“你从来在乎的只有你和你现在的家庭,你的心里早就已经没有我了。”
撕开了这层遮羞布。
一切都变得明目可辨。
于似也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可还是控制不住逐渐泛红的眼眶,连眼角缀着的那颗泪痣都透着深红。
于似吞咽下喉咙的酸涩,语气控制得平稳:“你为了你以后的生活,可以毫无顾忌的撇下我和我爸,你有哪一次尊重过我的意愿?”、
“还是,你觉得我还会像小时候一样那么好骗,懂事听话,就必须要按照你给我规划的方向走,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做?”
沈母从没见过这样的于似,手足无措到只喃喃着一句话:“妈妈这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打着为我好的意愿来道德绑架。”
沈落英忽然有些慌了,只能不停的找补,“我要是不跟你爸离婚,他能做出现在的成就?”
于似眼底的笑意泛凉,“你为我爸做出过什么?还是说,我爸能做出现在的成就全倚仗您当初抛下我们俩?”
“于似!”
沈落英尖着嗓音猛喊于似名字,似是要以此来抵挡住于似话里尖锐的刺。
沈落英突然痛哭,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恨妈妈...”
于似说不出不恨。
她渴望她的爱,但又无法原谅她当初为了钱不顾一切的离开。
可现在,她连渴望这点爱的力气都没有了。
因为,这仅剩自欺欺人的遮羞布已经被她亲自揭开了。
于似只觉得累。
大脑有种缺氧的晕乎感。
鼻梁靠上的位置仿佛堵塞着。
呼吸都不顺畅。
什么时候走出这幢小洋房的于似记不清了。这幢房子让她觉得憋闷的慌。
冬末春初的傍晚,凉意渲染。
微风拂过,枝叶晃动间,甚至能听到翻出绿芽的动静,窸窸窣窣。
天边云霞翻滚,遮掩笼罩。
于似忽然想家了。
不是帝都的这个出租屋,也不是在苏市父亲买的那套房子,是和奶奶一起住的那个家。
天地广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