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段商屿的姥姥姥爷还住在原来的小区，小区外围的道路两侧种植的还是高耸挺拔的水杉，春夏青葱，秋日暖红，冬日枯黄，此时正值深冬，繁茂的枝叶早已疏疏落落，甘棠对这片街景并不陌生，在她五岁到九岁的这四年里，余女士就带着她住在这栋小区里。
她八岁那年的暑假，段商屿跟着他姥姥姥爷搬进了这个小区。
甘棠抬头看向面对街道左侧的三楼的一扇窗户，三楼就是段商屿姥姥姥爷家，而这扇窗户里便是段商屿的卧室。
段商屿也注意到了甘棠的视线，脑海里涌现起很多的画面，夏日闷热，窗户常开，繁茂的水杉枝叶几乎延伸至他的窗口，小石子砸在窗户往下的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此时天色已晚，要是在白日里，视力好的基本都能注意到那扇窗户下的墙面跟其他处比起来要斑驳的多。
清脆声响起每每往下看去，都能看到她站在对面朝他招手笑，喊他出去玩，段商屿跟她说过很多次，不要扔石子，就这几米高的距离她喊一声他就能听到，但不管说多少遍她下次依旧我行我素。
两声默契的轻笑在车厢响起，两人同时收回视线对视一眼，他们显然是想到了一起。
虽然很久没过来了，但甘棠还是能熟练地将车开进小区，将车停在小区的公共停车位处，下车之后，段商屿主动将后座的营养品拿了出来，锁上车，两人一道往单元楼里面走。
出了电梯临到家门口，看着熟悉的深色大门，甘棠莫名有些后知后觉地紧张，仔细想想，她已经有两年多没见过段商屿的姥姥姥爷了，她大学毕业之后就去了纽约，刚出去的前两年寒假回来过年，也跟着段商屿来拜了年，第三年寒假里忙着《兰秀》的拍摄就没有回来，转眼这是第四年了。
“紧张？”段商屿问。
甘棠诚实地点点头，“有点。”
段商屿笑着安慰道：“别紧张，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甘棠想想也是，她从小到大来蹭了多少次饭？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不应该紧张才是，于是她呼了口气平复情绪，随即上前主动敲了门。
很快，大门从内打开。
钟姥姥过来开的门。
钟姥姥紧紧看着甘棠，没忍住迎出来，“棠棠？”
甘棠同样看着钟姥姥，跟两年前没有太大的区别，花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面容一如既往地温柔和蔼，残余的紧张感跟陌生感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姥姥，新年快乐。”甘棠将手里的营养品递过去。
这时，钟姥爷也从厨房走了出来。
甘棠：“姥爷新年快乐。”
钟姥爷笑着连欸了几声。
钟姥姥笑着接过营养品递给钟姥爷，自己拉着甘棠往屋子里面走，“下次过来就别带这些营养品啦，多浪费钱呀，只要你过来，我跟你姥爷就很高兴了。”
甘棠挽着钟姥姥的手臂，嘴巴甜道：“姥姥姥爷对我这么好，我给你们买营养品怎么能是浪费钱呢？姥姥姥爷你们平时没事就多吃多喝点，吃完了我还给你们买。”
钟姥姥闻言心里暖呼呼的，笑的合不拢嘴。
此时不管是钟姥姥还是钟姥爷，注意力全部都在甘棠的身上，两人完全把自己的亲外孙给抛到了脑袋后面，知道甘棠会过来吃饭，特意去超市现买了新鲜的食材，做了一大桌子甘棠喜欢的饭菜，还有甘棠心心念念的土豆炖牛肉。
吃饭的时候，钟姥姥用公筷给甘棠夹了块牛肉，和蔼道：“快尝尝，看看还是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甘棠笑着道：“这味道一闻我就知道是。”
钟姥姥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甘棠夹起牛肉塞进嘴，酥烂入味，的的确确是她记忆里的味道，她眼睛亮晶晶的，“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都给你吃。”钟姥姥笑着道。
钟姥姥姥爷年纪大了吃的不多，吃饱之后便时不时用公筷给他们俩夹菜，甘棠饱受照顾，转眼间小碗近乎堆成山，甘棠看着冒尖的碗，咽了咽嗓子。
姥姥啊…真吃不完呐…
段商屿忽然问道：“姥姥，你每晚都要看的那个电视好像要播了吧？”
钟姥姥噢了声，仿佛他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对对对，我先去把电视给打开。”说着姥姥起身往客厅过去。
段商屿看向姥爷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姥姥道：“老钟，你昨天把遥控器放哪里了？过来帮我找找。”
钟姥爷笑呵呵的起身，“好，我来找找。”
甘棠看着钟姥姥跟钟姥爷前后脚离开，还没反应过来时便看到段商屿的筷子往自己的碗里伸了过来，转眼间便将她冒了尖的肉菜夹过去了大半，甘棠愣愣地看着，表情还有点懵。
一般人都不会吃别人碗里的菜，而且她要是没记错的话，段商屿好像还有点洁癖吧？他这是干嘛？帮自己吃菜？？
段商屿见她一脸懵然的模样，压低了声问：“你自己吃的完？”
甘棠眨了眨眼睛，疯狂摇头，吃不完，她都快撑死了…她看着段商屿三两下将才自己碗里夹过去的菜塞嘴里咽下去，目光逐渐变的感激起来，大恩不言谢！
钟姥姥调好频道过来，看到甘棠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还想继续给她夹菜来着，段商屿看着甘棠惊恐的神色，道：“姥姥，我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我先前看厨房里有草莓，我们还想留点肚子吃点。”
甘棠也笑着嗯嗯点头。
钟姥姥见状，也放弃了再给她夹菜的想法，柔声道：“好好，那我去洗草莓给你吃。”
甘棠赶紧起身拉住她，“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自己洗就好了。”说着又看到已经开播的电视剧，道：“姥姥，电视剧播了，你去看电视吧，这里我们来收拾就行。”
段商屿也起身收拾碗筷，道：“看电视吧。”
钟姥姥见状，道：“那好，商屿你去洗碗吧，棠棠不洗，棠棠的手可是摸相机拍照的，不能洗碗。”说着拉着甘棠往客厅过去，“走，跟姥姥看电视去。”
甘棠抿了抿嘴唇：“……”倒，倒也没那么金贵。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钟姥爷也慢悠悠的开口道：“商屿啊，洗碗之前先洗盘草莓过来。”
段商屿应声，“知道了。”说着他又看到被姥姥拉着往客厅走的甘棠转过头来，澄净的眼里带着机灵的笑意，然后朝他握拳示意fighting。
段商屿看着她狡黠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柔然的棉花。
近八点，甘棠他们这才准备离开，走的时候钟姥姥还拉着甘棠的手不舍的嘱咐，“后面不去纽约了，只要是想吃姥姥做的菜了，你就随时过来，想吃什么姥姥都给你做。”说着看了段商屿一眼，继续道：“也不用非要跟他一起来，你自己想来就来。”
甘棠心里暖融融的，点头答应，“好。”
钟姥姥听到她这话，满脸都是开心。
姥姥姥爷原本还想把他们送下楼，但冬夜里冷，老人家年纪也大了，甘棠跟段商屿也就都没同意。
甘棠：“就送到这里就好，姥姥姥爷，最近气温降的厉害，他们也要多多注意保暖。”
姥姥姥爷都笑呵呵的答应下来，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进了电梯，直到电梯门合上看见两人的身影，这才慢腾腾地将门给关上，进屋之后，夫妻俩对视了眼，随即露出彼此都懂的笑意。
甘棠跟段商屿出了单元楼，外面果然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凉飕飕的，甘棠下意识将身上的外套裹紧了些，下一秒，肩膀沉了两分，搭上来的是段商屿的大衣。
甘棠下意识推拒道：“没事，我不冷…”
段商屿摁住她的肩膀，“穿着，小心感冒。”
甘棠揪着大衣，嘀咕道：“就这几步路应该不至于吧？”
上车之后，甘棠赶紧将车内空调打开，车厢内很快便暖和了起来，就在甘棠准备导航的时候，宋皎皎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甘棠对段商屿道：“我先接一下皎皎的电话。”
段商屿点点头，“好。”
甘棠一手系安全带一手接通宋皎皎打过来的电话，但收拾不小心划过扩音，随即宋皎皎透着欢喜跟八卦的声音在车厢内响了起来。
“棠棠，跟你师哥聊的怎么样啊？考虑破镜重圆的剧本吗？”
第7章 第七章
宋皎皎这话瞬间把甘棠炸的外焦里嫩，她手忙脚乱的关掉扩音，对宋皎皎道：“你别胡说，没那么回事，我现在还有点事，先不跟你说了，挂了，拜拜。”说完不给宋皎皎一点反应的机会果断挂了电话。
这边宋皎皎听着被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有些茫然。
不会生气了吧？就开个玩笑嘛。
陆京左抱着洗完澡的儿子出来便看到自家老婆坐在床边握着手机发呆。
“怎么了？”他问。
宋皎皎想了想，将刚才的事跟他说了，说完之后她小声问：“你说，棠棠不会生我气了吧？”
陆京左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敛了敛神色，安慰道：“不会的，别想太多。”
“那我再给她打个电话道歉？”
“别了吧，她说不定真的有什么事，过几个小时再打吧？”
宋皎皎抿着嘴唇，回想了下先前甘棠的说话语气，听着好像不是生气，而是真有什么事的样子，好吧，那就晚一点再给她打吧。
这边的甘棠挂了电话，同时也注意到段商屿看过来的视线，她朝他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解释道：“你别听皎皎胡说，我跟师哥没那么回事，他过完年还要回纽约呢。”
段商屿看着她，想了想，没忍住问：“你，还喜欢他吗？”
甘棠无奈的笑了笑，道：“如果是男女之间，那是不喜欢的，我跟他只是朋友。”
段商屿垂下眼眸没有说话，其实他想问的是，还喜欢苏杭吗？但他问不出口，他甚至都不敢在她的面前轻易提到苏杭这个名字，苏杭，方叙，他们俩就连名字都这么相像。
据他所知，她就谈过苏杭跟方叙两个男朋友。
一个是三年，一个是三个月。
这么多年，她似乎还没有真正放下苏杭。
想到这里，段商屿的眼神越发深邃幽暗。
送段商屿回去的路上，段商屿基本没有怎么说话，甘棠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她只是隐隐觉得他心情似乎有点不好，她想问他来着，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于是这一路上，两人几乎都没有怎么说话。
……
段商屿意识到自己对甘棠不一样的感情，是在高一那年的寒假，钟菁带着刚满三个月的商一回国，他看着他们，脑袋一片空白，在漫长的空白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只有甘棠。
甘棠从小就怕冷，但她那天接到他电话跑出来的时候，帽子围巾全部都没戴，头发上衣服上都是白白的雪花，她被冻的脸颊跟鼻尖通红，等坐到开着空调的奶茶店里，捧着热乎乎的奶茶，腿都还在无意识地冷的哆嗦。
寒假过后，他们开始步入高二，此时距离高考只有紧迫的不到两年，而甘棠当时的成绩只能在年级排中上游，这也是段商屿不敢向她流露分毫感情的原因，他还知道陆京左喜欢宋皎皎，但为了不影响她的学习，他同样也在克制忍耐，于是他也克制忍耐，想着等高考结束再跟她表明心意。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甘棠眼光居然那么差，她居然喜欢苏杭那小子！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苏杭分明说喜欢文艺气质类型的女孩，结果高考之后就跟甘棠告了白，顺利上位。
在知道苏杭高考志愿是T大，而他跟甘棠以及陆京左他们都报的S大之后，段商屿并不想否认，他为此而窃喜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甚至还无数次冒出同一个卑劣的念头，去撬苏杭的墙角。
但每当这样的念头愈发强烈时，他的脑袋里又会浮现起甘棠提到苏杭时面上的甜蜜，他嫉妒的五脏六腑都跟错位似地疼，因此在他们异地恋的近三年里，即便他跟甘棠在同一所大学，即便因为陆京左几个好友的缘故，他们基本十天半个月都能见一次面，但他还是压着自己减少了对她的关注，因为他害怕，他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直到大三下半年，他从陆京左那里知道了苏杭准备出国的事，这件事陆京左多半也是从她女朋友宋皎皎那里得知的，宋皎皎能知道自然也只会是甘棠说的。
就这样，苏杭跟甘棠还算和平的分了手。
周末他们几人聚餐，吃到后面，喝了半瓶啤酒的甘棠趴在宋皎皎怀里小声哽咽，他当时差点订机票去T大找苏杭算账，不过被陆京左拦住了，他说了句话让他印象非常深刻。
“万一你把苏杭打清醒了，他不出国了怎么办？又或者万一苏杭知道你也喜欢甘棠不愿意放手了又怎么办？”
就这样，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卑劣就卑劣吧，反正卑劣念头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原本以为甘棠会因为苏杭出国而跟自己分手很快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大四即将毕业时，她非常突然的跟他们宣布了自己即将出国继续深造摄影的消息，宋皎皎当时也愣住了，显然这件事她也没有提前跟她说过。
苏杭去的是英国，她去的则是美国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