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中,沈乌怡白皙的肩头落了些许雨丝,却仍旧漂漂亮亮的,一脸笑盈盈上了车,手里拎着一块精致的蛋糕盒。
“等很久了吗?”沈乌怡问,乌溜溜的眼珠看向他,唇角带笑,语气稍微有点急。
蓦地,边原轻笑了下,抽了纸巾倾身过去擦去她身上的冰凉的雨丝。
“不久。”他说。
沈乌怡低下头,感受到他指腹擦过的温度,心动了一下。
她慢吞吞地把蛋糕外盒拆掉,露出了里面的姜饼人蛋糕,然后抬起头重新看向边原,白皙的锁骨上有轮廓映下的阴影,纤瘦的肩颈背后是蒙蒙的雨雾,隔着一层玻璃窗。
“店里只有这个了。”沈乌怡动作小心地托着蛋糕拿出来。
刚才两人上车后,她知道边原肯定不会回去包厢了。
但离开之前,边原的生日蛋糕才端出来没多久,她不想他的生日没有生日蛋糕,于是看到车窗外有一闪而过的蛋糕店时,她只急匆匆留下一句话就下车了。
怕赶到的太晚,蛋糕店会打烊。
沈乌怡拿出一根蜡烛,认真地拢着点燃,插在了姜饼人蛋糕上,昏黄的烛光洒落在奶油上,拉长摇晃的烛火在玻璃窗映出倒影。
边原喉结发紧,坐姿一贯散漫,低着脖颈看她动作,大腿肌肉紧绷,拇指滑了下另只手中指银戒,目光下,女孩侧脸轮廓秀挺,长睫毛垂着。
只听“咔嚓”一声,暗弱车厢内烛光亮起,沈乌怡手捧蛋糕托盘,抬头看着他。
涌上的橘光,浮游在两人脸上。
边原视线紧锁着沈乌怡,喉结一下下滚动,沈乌怡不闪不躲直迎上来,那双眼灵动潋滟,且专注,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今天好像还没和你说过这句话。”沈乌怡把姜饼人蛋糕往他身前挪了下,暖光坠在她肩颈和白绿色的长裙上,更显得人格外温柔。
“什么?”边原声线发哑。
沈乌怡看着他,笑了一声,眼睛里有鲜亮的光。
姜饼人蛋糕的香味飘绕在车内,玻璃车窗外雨雾淅淅沥沥,雨点毫不留情扑砸而下,只有烛光闪耀,摇曳出长长的火影子。
沈乌怡心跳很快,喉咙莫名潮了一瞬,她仍弯眼笑着,却想起了自己很久之前的一次生日。
那会儿正巧在剧组拍戏,等了大半天才到自己的戏,结束的时候已经深夜,距离生日过去只有不到两个小时。
沈乌怡很少给自己过生日,但那天拖着一身疲惫,没由来感到孤寂,等回程的大巴车时,前面等的人很多。
一直到她这一班上车,车厢乘客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司机也不是话多的性子。
大巴车摇摇晃晃,当时距离零点只剩下十五分钟了。
沈乌怡低下头,拿出在剧组捡的剩下的安全火柴,头靠着车窗,雨声滴答,缓缓划动点燃了那根火柴,举着它,静悄悄地看着暗火灼烧又燃尽。
火光像能烫到自己般,带着点蓝紫色。那是她生日的一整天唯一感受过的热度,烤热了冰冷的手。
雨幕不断冲刷玻璃窗,自上而下地淋漓着。
最后,那天的沈乌怡只在心底对自己说了声生日快乐,希望来年更好。
那时候,车玻璃窗外也是这样淅淅沥沥。
一样的冷雨夜,车窗外灯色氤氲朦胧,有车驰过。
沈乌怡回神,撞进了边原漆黑幽深的眼睛,她心脏猛力一跳,眼睫轻颤,笑着开了口:
“可能很多人都对你说过,但我也要重复这一句,你不要嫌烦。”
“——边原,生日快乐。”
沈乌怡语气慢吞吞的,一颗心盈满了般,浑身暖融融。
但与那晚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有了两颗炙热的正在靠近的心。
迷离的光映衬两人轮廓。
边原低着脖颈,视线紧紧锁着沈乌怡,喉结上下滑动,手腕纹身伏动,随意搭在一旁的腕骨上的痣似乎滚烫了起来,转了下戒指,低笑一声。
“快熄灭了,”沈乌怡说,“不许个愿望吗?”
边原轻嗯了一声,抬起眼皮,直看着她,滚了下喉结,慢慢笑了声,神情带着骄狂的笑意,出声道:
“乌怡,帮我许个愿。”
以后每年都一起过。
雨天或是晴天,都无畏。
会有一个人一直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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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电影《山月事》正式在院线上映。
尽管没多少人看好,但依旧有许多梁嘉祯的粉丝,以及深渊的cp粉去影院支持这部电影。
谁都没想到,只一晚。《山月事》的风评瞬间逆转了。
向导拍的爱情电影总是有一种别人企及不上的氛围美感,还能把故事讲得娓娓动听,尤其《山月事》是暗恋题材,不少观影的网友深有同感。
影片中主演两人的表现也很出色,非常好地诠释了小盛和霍总,口碑一夜之间堆了起来,不少博主真情实感地替《山月事》卖座,引得数不胜数的人去看。
仅仅几天之间,《山月事》成了八月底档期电影的黑马,一骑绝尘于其他电影,甚至还压过了一部大导演的商业片。
这样极其斐然的成绩出来后,沉寂许多的《山月事》剧组微信群活跃了起来。
还有不少相熟的人截图路人评价沈乌怡表现格外突出的言论给她,但这样的评论已如潮水,不可胜数。
那些早早就不看好甚至下场黑的人,也被这样的成绩狠狠打了脸。
却仍旧有人组织起来黑沈乌怡,试图给她泼脏水。
但观众有眼睛看,沈乌怡自从在边原的一支MV复出后,尽管舆论纷纷,却依旧走好自己的路认真演戏,很低调。
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女孩,于是慢慢地,沈乌怡的路人缘基本好起来了。
而《山月事》上映取得成绩后,文姐替她接了新代言。
工作脚不沾地的忙碌,沈乌怡每天都有极满的行程。
周二,电影《密信》的演员配音进入了尾声。
沈乌怡照旧在配音房外看剧本等候,抬头锤脖子的时候,却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程承深不知在对面坐了多久,静悄悄的,正在用保温杯慢悠悠地喝水,温润地吞着喉咙,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含笑看向她。
“好久不见。”程承深说。
沈乌怡轻笑点了下头,“是好久不见了,程老师。”
程承深放下杯子,发出轻微声响,穿着西装裤的腿微跨在膝盖,“上周忘了恭贺你一声,《山月事》票房大卖,恭喜。”
又聊了两句沈乌怡近期的安排,录音室的灯光忽然变暗了些许。
沈乌怡抬眸往远处工作人员那看了一下,说:“这个灯光坏了好几天了,还在修,程老师别介意。”
“不妨事。”程承深说,下巴微扬点了下她的方向,“你看剧本会影响吗?有没有配音上对剧情理解的困扰。”
沈乌怡剧本早就烂熟于心,每个需要把控的地方都做了很多功课,却还是谦虚地说了几个问题,跟程承深这个原著作者讨教了一番。
十分钟后,程承深说了许久的话,拿起保温杯再次喝了水,镜片后的眼神一直看着她。
秉持着有来有往,沈乌怡合好剧本,抬头笑了下,“程老师呢?好像还是第一次见您来录音室这儿。”
程承深轻叹口气,“最近在复盘,但找不到人和我探讨剧情,这才出来透透风,看看能不能有点方向。”
沈乌怡一直记得程承深推荐自己来电影《密信》试镜的恩情,闻言,立刻跟着开口:“有我能帮上忙的,程老师您尽管说。”
她自认对《密信》算了解,程承深如果需要她的看法,她也不会欲言又止。
程承深微笑着点点头,推了下眼镜,“那麻烦你了。”
不等沈乌怡继续谦虚,程承深声调浑厚地说道:
“沈小姐听过庄周的一则寓言吗?”
沈乌怡怔了下,不知为何,程承深总喜欢称呼她为“沈小姐”,从不跟着旁人喊她亲近的名字。
很快回过神专心致志地听着他说话。
“庄周有次出行,半路听见有人喊他,看见一条鲫鱼在干涸的车辙里挣扎。鲫鱼说自己在车轮沟里快渴死了,请求庄周救救它,给它水就好。”
“鲫鱼很可怜,庄周却说:等我到了南方,去请劝吴、越的国王,将西江里的水引来救你,如何?”
程承深说到这,笑了一声,眼神意味深长,“这话自然气人,鲫鱼气得不行,回复庄周也不客气:等你引来西江水,我早就在干鱼铺子了!”
程承深讲故事的语气随着节奏变换,抑扬顿挫,目光一直毫不遮掩地注视着沈乌怡的神情,看得很紧。
因为灯光,录音室昏暗,散发着浅微暗淡的光,散漫绕在两人周边。
沈乌怡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着,程承深眼镜片忽而反射了下光,他人仍是微笑的,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阴沉,令沈乌怡心底莫名打起鼓。
程承深像是没看见她闪躲了一霎的眼神,微笑地把眼镜摘下,擦了擦,“抱歉,眼镜脏了一点。”
安静昏暗的录音室只有程承深轻微用布擦着眼镜的响动,程承深似乎什么时候都是这般一丝不苟,容不得一点肮脏。
沈乌怡怔神间,无意对上了程承深的微带笑意的深沉眼神。
“说回正话,沈小姐对这则故事有什么看法?”程承深朝她微点头,身子倾向她,他的眼珠很黑,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有种被凶悍禽类盯上的错觉。
沈乌怡手指僵硬了几秒,从他刚才说起这则故事,某些压抑许久的记忆仿佛要喷涌而出,她牙齿很紧,两秒后,重新抬起眼,唇角略弯地说:“程老师,这好像跟剧本无关。”
程承深后背仰靠回去,看着她的身躯紧绷又刻意放松的模样,神情疏松地展眉一笑,似乎才留意到这个问题,慢慢点了点头,笑意未散:
“哦,是在准备新书设定,跟你聊天很愉快,一时忍不住。”
沈乌怡眼神垂下去,手指有两道指痕,很快笑着温声接住话题。
……
不久,沈乌怡走进录音房,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全汗湿了,后颈冒着冷汗,许久才缓过来。
离开录音室的时候,程承深早已不在原位。
沈乌怡走出大厦,五六个差不多高的女孩拿着花霎时间围了上来。
这几个女孩是沈乌怡的粉丝,沈乌怡在原地怔了一秒,有种不实感。
“姐姐,我们是专门听说你今天来这工作,想来见见你,不是私生。”
沈乌怡笑着摇摇头,她只是不习惯面对这样热烈喜爱的粉丝,这条路以来遇到的荆棘太多,偶然看见绽放的玫瑰自然不太敢置信。
紧接着,沈乌怡上前一一拥抱了粉丝,签了名,接过花束,微红着眼眶听她们说话,其中有两个女孩竟是她的多年影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