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原低下脖颈,缓缓用另只手搭在掌根上,单薄的眼皮上像落了一片雪花。
这双手不知道能不能再弹钢琴了。
是连晁星的话,也行。
至少能让她开心。
边原扯了扯唇角,喉结发紧地滚了滚,背部微弓,像在猎人枪口前逐渐收敛的狼。
原来,真的会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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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乌怡照常每天都来看看边原,但多余的话不多说,尽量找着人,不和边原独处。
边原出院那天,沈乌怡醒得特别早。
去看边原的时候,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边原靠着墙壁,一身黑,半背对着光,微低着头,咬着一根烟,单手把玩手机,脖颈侧的青色血管显眼,黑色衣服衬得他人更白,身影似是清瘦了许多。
“边原。”沈乌怡叫他。
男人闻声抬起头,漆黑的视线一触即缠紧了她,把她钉在原地。
沈乌怡吸了下气。
她想了很多天,还是没想好究竟要怎么面对现在的边原,心情很乱。
“你真的,”沈乌怡说着顿了下,语气柔和,“没必要喜欢我……。也没必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了。”
“你去过好你的生活,好不好?”
有风从窗户缝隙钻了进来,扬起了一束女孩的发丝。
似乎把她头发的淡香味也吹了过来,盈在指尖。
沈乌怡看着他没说话却什么都说了的目光,心尖在发抖,沈乌怡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光洒在边原的脖颈和肩膀,又让他的身影陷在黑暗里,拉长了他的阴影。
沈乌怡慢吞吞笑了一笑,神情温柔到了极致,说的话却与她的表情截然相反:
“很多人都喜欢你,不差我一个。”
她控制着,不把眼神落在他手腕纹身上,平静又坚定。
谁都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所以边原真的没必要。
话音落下,沈乌怡想要转身拉开病房门,边原的身影却忽然走近,直截了当地单手撑着墙壁,阻隔了她和门的距离。
极具压迫感的身影立在她头顶,沈乌怡一抬头就撞上了他的上衣拉链,脸上冰凉了一瞬。
边原的眼神压着她,搭在身侧的那只手发紧,又松了力垂落,尖锐的喉结上下滚动,嗓子很哑,缓缓出声:
“老子只要你,别的没兴趣。”
第37章 三十七谱
十二月底, 天气越来越冷。
《密信》剧组仍在奥地利取景拍摄,上周结束时, 一个舆论突然冲击向了剧组主演。
有网友投稿爆料了《密信》月初的航拍无人机事故, 但没有明说具体情况,被提及的人物只有当时拍夜戏的沈乌怡和连晁星。
很快就有营销号出面爆真料,把这条tag热度带了上去。
圈内第一敢说:【某S姓女演员很不敬业,拍戏根本不记走位和台词, 这次无人机坠落, 就是这位S姐没注意到头顶的无人机才酿成灾祸, 让某位前辈受了重伤!】
底下评论不少人联系到之前的电影《密信》剧组投稿爆料,各种各样唱衰不看好的声音冒了出来。
【不是吧, 还有人在期待这部电影??】
【我看这就是平焰平生第一次滑铁卢了, 路透也没几个,铁定不咋地。】
【这S姐谁啊,能不能别打哑谜。】
【楼上, swy。】
【生物园, 三文鱼, 十万元, 说个全名会死?】
【真是服了, 拿了这么好的资源又不好好演, 搞什么啊,剧组的制片人和导演都瞎眼了吗,让S姐来演还不如让我家杏杏来。】
【不敬业的演员能不能自己滚出圈, 还连累别人!全家都死了得了!去给圈子积点德。】
【早就说了,沈乌怡根本不符合原著, 除了长相无可厚非,哪一点符合??烂片滚吧。】
【理性客观地说一句, 从定妆照来说是贴的,但真正的表现还得到电影院看才知道,不必这么应激。】
【楼上几毛钱一条啊?带我一起赚呗。】
【只有我好奇这里提到的“某位前辈”,是谁吗?谁啊谁啊谁啊,爆料不爆全吃泡面没调料!】
许是网友后半句诅咒似的言语,营销号回复了一条评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圈内第一敢说:这我不敢说。但可以说,这是一个超级爆炸性的新闻!//@有老婆饼但没老婆:只有我好奇这里提到的“某位前辈”,是谁吗?谁啊谁啊谁啊,爆料不爆全吃泡面没调料!】
事态不停发酵,在热搜榜挂了一个晚上。
沈乌怡微博账号的评论和私信被大片辱骂和诅咒攻陷。
同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陆续有出来替沈乌怡说话的,但声音太微弱。
等沈乌怡拿到手机,连晁星和原著作者程承深都出来替她解释了真实情况。
甚至程承深一点不避讳,直言了他心中的女主角就是沈乌怡本人,是种严丝合缝的贴合。直面回击了说沈乌怡不符合原著的舆论。
但网友们竟没人领情,舆论愈来愈烈。
【你是作者又怎么样,算什么啊,真正买单是我们这些观众。】
【排楼上,等《密信》上映绝对不会去电影院辣自己眼睛,让平焰自己后悔去吧!】
【理智讨论,其实原著作者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网络上引发的议论纷纷,到了拍戏现场,扛着压力,沈乌怡还是该拍戏就拍戏,坚决不影响到正常工作。
两天后。
正巧近圣诞节,全剧组人这段时间绷得特别紧,偶有疲态工作,平导松了口让大家放一天假,等回来必须拿出新面貌。
难得休息的晚上,沈乌怡一回到酒店房间便埋陷进床里,眼皮疲惫地合上,连小丁叫她起床吃饭都没听到。
小丁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叹口气,动作很轻地把她房间门带上。
梦里又回到了幽暗漆黑的那条小巷,沈乌怡不停地在跑,开始不知道跑什么,最后跑到派出所门前才一脸茫然地停下来。
可一回头,那条阴暗的巷子又出现在眼前。
很快,几个穿着蓝白色校服,背书包的学生结伴从巷子走出来,看见了停在原地的沈乌怡,路过的时候狠狠用力一撞她的肩膀。
沈乌怡被陡然的冲击力撞得往后踉跄了两步,视野晃动了两秒。
“害人精!”
“她怎么还不搬走啊?”
“别说了,我妈不让我跟没有良知的人一起玩,我们走快点吧。”
沈乌怡心脏泛起强烈的酸意,一抬头,却看到了一双极其黝黑晦暗的眼睛,里面似蕴藏着可怖的情绪,吓得身体一震。
猛地睁开眼,终于从梦境中逃离出来。
惊醒之前,似乎还听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嗓音喊她,低低淡淡的。
沈乌怡坐起身,慢慢抬手摸了下额头,出了一身汗。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感余韵仍冲击着她。
她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梦到了一双格外眼熟的眼睛,想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想起那双眼睛是程承深的。
以前程承深常戴着眼镜,不能看清他镜片后的双眼,但后面的几次偶遇接触,程承深没戴眼镜,他的瞳仁是很黑的,即使是笑的时候也完全看不出他年纪这么轻。
沈乌怡起身,拖着步子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捧起水洗了洗脸,一霎时的冰凉让她冷静了很多。
兴许是最近在拍程承深的戏,加上舆论发酵时他还出面替她说话的原因,才梦到了他。
关于那条巷子,她许久没做过噩梦了,不敢深想。
沈乌怡拧紧水龙头,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下,胸腔里却仿佛有一池将要溢出的水,后背还发着冷汗。
洗完澡,沈乌怡套上大衣和围巾出了门,围巾挡住下半张脸。
现在还是平安夜,过了饭点,再过几个小时便到圣诞节的零点。
城市里到处是干净的白雪,沈乌怡吹着风,往上抬头,看见孤零零的树枝上挂满厚厚的雪,冰天雪地中,只有耳边的风哗哗作响。
“噼啪——”
沈乌怡闻声看过去,几个少年穿得厚实漂亮,正笑着一张脸,互相拿打火机点燃烟花,噼里啪啦的,在黑夜中绽放出绚烂的色彩。
少年身后的花园玻璃橱窗,亮着温暖的黄色灯光,一桌各色美食,七八个人挤在一张桌前开圣诞派对,欢声笑语。
没一会儿,有一个白皮肤女人拉开窗,高声叫放完烟花拉炮的几个少年进去吃晚餐。
温馨的让人心生向往,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窗,向往,却又走不进去。
沈乌怡站在原地,鼻子红红的,不知是被冻的或是别的,她低下头,用围巾厚厚裹住自己的下巴,继续在街上往前走。
走到哪,哪都是一片笑声,欢闹声。
沈乌怡坐在一道长椅上,不远处正巧有一对新人在举办一场简单又热闹的婚礼,旁人放起响亮的鞭炮礼花,绮丽的彩色照亮整个夜幕,最后洒落在喜气洋洋的新人头顶。
戴着白色头纱的新娘一脸笑意,回头抱住满脸皱纹的母亲,拥抱得很紧。母亲也用力回抱住她,身边人在热烈鼓掌。
一阵凛冽的冷风吹过,热闹依旧。沈乌怡一个人站在街角,抬眸看着他们幸福的模样,很突然的,眼眶红了。
相比起平安夜其他人的圆满相聚,她一个人走在街上,寂寥孤独的滋味席卷过来。
前一晚,沈乌怡收工回来,由于并未彻底适应环境,水土不服,身体又负荷过大,整个人上吐下泻,冷得像被人丢进了冰窖里,好不容易躺在床上,盖了两层厚棉被还是瑟瑟发抖。第二天又照常起床去拍戏,努力装成没事人一样。
沈乌怡看着他们圆满的场景,自己像个完全的局外人,感受不到一点喜悦,眼睛鼻子都酸的不行。
不远处的婚礼现场再次爆发出一声尖叫起哄,新郎一把抱起新娘,原地转了个圈,互相喊着什么话。双方父母一脸欣慰笑着鼓掌,跟着闹腾,很为他们高兴。
就这一瞬间。
沈乌怡眼泪落进又厚又柔软的围巾里,嘴唇尝到了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