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原的黑色上衣把他下颚线衬得更凌厉，他低下头对上沈乌怡的眼神，眼眸漆黑不见底，喉结动了下，沈乌怡耳侧被吓出的红在他眼前暴露得彻底。

　　这抹红，很像过去那晚她脸上自然浮现的色彩。

　　沈乌怡察觉到了他看她的目光，但两人都没说话，对视了短暂几秒，她若无其事地偏过头，继续迈步，想离开这里回到包间。

　　还没往外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抓住。

　　边原的掌心很热，不像他没什么温度的手指，不可避免的，她也想到了那晚，几乎身上每处都流连过他的温度。他们之间很契合。

　　沈乌怡停下来，转过头看向边原，声音平静地叫了他一声名字。

　　边原松开了手，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两人头顶的光没有其他处光亮，边原高大的身影遮了大半沈乌怡头顶的光，她一抬眼便只能望进边原深黑的眸里。

　　手腕上他留下的热度还在。

　　边原掀着眼皮，姿势几乎是堵着她，她也半步离不了。

　　“和朋友来吃饭？”

　　沈乌怡轻抿了下唇，抬起眸看他，点头道：“我先回去了，朋友还在等我。”

　　边原站姿未动半分，眼眸低下去，对视上她笑意不深的双眼，喉结滚了一下。

　　似是毫不在乎，他面上情绪淡漠地点了下头，没再说话，也没去看沈乌怡离开的背影，微低头点燃了一根烟。

　　沈乌怡往前走的时候，隐约还能听到边原身后的包间门开了，有女人叫他进去的声音。

　　回到包间，梁嘉祯电话已经结束了，手机放在桌面。

　　“不好意思，梁老师等我这么久。”沈乌怡先笑着道了声歉，来回的时间都够接两通电话了。

　　梁嘉祯眼眉弯了一下，显露的一点皱纹为他增添成熟的痕迹，“没事，我也刚挂完电话。”

　　这顿饭结束，两人聊得很融洽，梁嘉祯提出送她回去，沈乌怡连忙摇了下头，笑着婉拒了。

　　梁嘉祯和她一起走到餐厅门口，没有经过去卫生间那一条长廊，但余光像是看见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又像是错觉。

　　-

　　试镜之前的准备时间很短，沈乌怡迅速看完梁嘉祯发给她的资料之后，梳理了一下。

　　向天逸导演这部电影《山月事》是都市题材，大学毕业的女主角在职场中与自己暗恋十年的男神重逢，故事最后两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深刻。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沈乌怡几乎是昼夜不停，去看向天逸导演之前拍过的其他作品来琢磨他的风格，给出的《山月事》剧本反复琢磨，重要角色的心理过程都推导了一遍，甚至倒背如流。

　　向天逸导演的过往作品商业性不重，但故事性同样很强，也能看得出来，他很重视演员的专业能力，业内对他的风评都是严厉偏多，说话直接，要求严格。

　　试镜那天，沈乌怡只睡了四个小时，她合上笔记本，喝了一杯黑咖啡，坐到四方桌前的时候，犹豫了两秒。

　　《山月事》女主角的身份是职场新人，心态是比较元气的，但也充满了很多未知，穿搭不必太过亮眼，简单舒适最适合她，妆容也不宜太复杂。

　　沈乌怡带上公寓的房门，乘地铁到了约好的试镜地点。

　　摄影棚外没有多少人，她弯着眼跟其他工作人员打招呼，坐姿端正地坐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不长，很快就有人把她叫了进去。

　　沈乌怡调整好呼吸节奏，进去现场后鞠了一躬，和坐着的导演他们打了声招呼。

　　抬起头，她才看见梁嘉祯也在现场。

　　旁边还有开着的大荧幕用来记录演员的表演。

　　向天逸导演坐在最中间，看清沈乌怡走进来的时候，原本皱着的眉毛微微松开了一些。

　　沈乌怡的长相极具冲击力，太过美艳了，但她身上那股恬静的气质，又反过来增添温柔，笑起来的时候反而减淡了些那股精致清冷感。

　　向天逸转头对梁嘉祯低声说了句什么，旁边坐着的制片人也在不作声地打量沈乌怡。

　　没一会儿，向天逸转过身，正对着沈乌怡，点了下头：“你开始吧。”

　　前方的摄像机对准沈乌怡，投放到前方的大荧幕上，任何微表情微动作抓捕得一清二楚。

　　试镜的这一场挑了电影里冲突较为剧烈的一幕。

　　女主角小盛遇到了事业中的第一个挫折，好不容易解决了，却没有感到开心。这天晚上，她加完班，在公司附近的公园座椅旁，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因为公司里最近传言，男主角霍总好像要调离本公司，他们很快就不是同事了。

　　导演话音落下的那瞬间，沈乌怡一秒转换，自然地融入到了女主角小盛身上，眉目神情全变了，气质也更加内敛。

　　沈乌怡蹲着抱住膝盖，头低下去看着地面，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眼眶红了起来，但忍着没有继续掉泪，霍总能去更大的平台就职，她应该为他感到开心。

　　就算见不到面也没什么，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故事。

　　沈乌怡还在忍眼泪的时候，忽地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她抬起头。

　　霍总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面前，停住脚步，他记得她是自己公司的人，等她抬起头，看见她红的眼眶，递了一张手帕给她，温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乌怡单手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来，接下他递过来的那张手帕，食指紧了一下又很快放松，她抬眸看着霍总那张几乎没太大变化的脸，第一次当面，低声叫出了他的名字。

　　暗恋一个人，有时连他的名字都会成为一个静默的存在，只在心里把他想过千万遍。

　　霍总耐心地看着她，等她说话。

　　沈乌怡看着霍总身上明显价格不菲的西装，眼睫低了下去，声音非常轻地问他：

　　“你还记得我吗？”

　　轻到生怕说出口的下一秒，自己就后悔了。

　　这是小盛第一次跟霍总提起自己的过去。

　　这一幕结束。

　　沈乌怡全程没有对手戏演员，靠着自己完成了两个人之间流动的氛围，非常灵动自然。

　　表演的这一幕里，她彻底成为了女主角小盛，那种初入职场的懵懂期待和青涩感，以及对待男主角霍总的复杂情感转换，都在她身上展现出来了。台词同时也很出色，声线变化微妙，却是真实融入了小盛。

　　没有人还记得她是演员沈乌怡。

　　全场安静，只有沈乌怡出了戏，在原地认真地又对他们鞠了一躬。

　　梁嘉祯首先替她鼓起了掌，笑道：“很惊艳。”

　　梁嘉祯转头对导演点了下头。

　　导演向天逸却看着沈乌怡沉吟片刻，面上窥不见真实的情绪。

　　他拿着钢笔用力点了下桌面，抬起头看向沈乌怡，“你先回去。”

　　没有当场公布结果。

　　沈乌怡笑意不变，仍是诚恳至极地鞠了躬：

　　“真的谢谢各位老师，不论结果，能有这个机会我万分感激。”

　　等沈乌怡离开现场后，导演重播沈乌怡刚才的表演，大荧幕上把她所有表演的细节一览无遗。

　　梁嘉祯偏头，问：“怎么了？”

　　导演完整地看了一遍，冷静地对梁嘉祯说：“问题不在我。”

　　随后，导演转头看向一旁全程只字未发的制片人。

　　他不完全掌握选角的话语权。

第11章 十一谱

　　京城里的雪色愈来愈少，时间正式进入了仲春。

　　试镜结束的当晚，沈乌怡接到梁嘉祯的电话，让她安心等结果。

　　话在喉头翻涌，最后她还是在快挂电话前一秒，道出了自己的担忧：“梁老师，我和公司的合约还剩一年……我怕他们会…”

　　怕什么，不用明说，两人在圈内这么久，自然明白那些手段。

　　梁嘉祯温声安慰她：“那你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吗？”

　　沈乌怡愣了一下，下意识追问：“…什么？”

　　“你应该还不清楚天逸导演的身份，他爸是瑞兴董事长，他是自己出来单打拼斗做电影的，”梁嘉祯语气顿了一下，“他最是珍惜人才，这方面你不用担心，安心等。”

　　但一直等到周四仲春这天，沈乌怡都没收到任何消息。

　　倒是边原的专辑月底就上架了。

　　沈乌怡用日历，添加了一个日程提醒，买边原的专辑。

　　巴黎的那次邂逅，像是短暂又长久的一场梦。

　　梦里两人在厚重的隆冬，共渡了旖旎的一夜，漂泊的人停泊休息，但总要再次起航。

　　沈乌怡低身，把腿边的猫抱起来，安静地替它顺了一会毛，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轻轻打了声呼噜。

　　正想着，桌边放的手机发出震动，她伸出只手去拿起来，见是梁嘉祯的来电，她调整了下呼吸，接起放耳边。

　　“乌怡，还没睡吧？”梁嘉祯带着笑意问道。

　　沈乌怡声音还是透出一点紧张：“没有的，梁老师打电话来是……”

　　梁嘉祯给了她肯定的答复，笑着缓了缓，“差不多可以定下来了，但是制片方要求你和投资方一起吃顿饭，就在明天，你可以吗？”

　　和投资方吃饭。

　　谁都懂，饭桌上会出现的那些潜规矩。

　　沈乌怡神情未变，语气诚挚认真道：“当然可以，梁老师和导演制片人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已经很感激了。”

　　“别怕，”梁嘉祯明白某些潜在的担忧，“只是普通的吃一顿饭，互相了解。”

　　梁嘉祯的人品业内均有口碑，他绝不可能做出推人进火堆的事情。

　　结束这通电话后，沈乌怡笑起来，忍不住抱起猫撸了两下。

　　她的春天真的来了。

　　……

　　次日，沈乌怡乘车到NK酒店，Met餐厅在八楼。

　　距离约定的时间，她提前了一个小时，预订的包间大概还没有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