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
“他说到时给我推到里面去。”
向晚一边跟他朝进站口走,一边问:“那你给他多少钱?”
“一块。”
啊,向晚默默的在心里算了一下,平时寄放车子只要三分钱,过夜真贵。
他们买的六点十分的那班车,程珣看了下候车厅里的钟表,已经六点过五分了,他回头看一眼向晚,“我们快点。”
向晚没想到去清云的人会这么多,检完票上车的时候,她被挤的差点摔倒,程珣急忙空出一只手拽住了她。
等车子开起来就好多了,向晚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冷风吹进来凉凉的,很舒服,她小声问程珣晕车吗
程珣说:“不晕,你晕吗?”
“我也不,我最喜欢坐车了,这是人生第二次。”,汽车从宽阔的大道上驶过去,一道道风景从眼睛里淌过,向晚觉得这种感觉很美。
两人吃完早饭,又聊了会儿天,向晚打开了她妈妈让她带的那只布包,里面放了两只铁圆筒,和一盒饼干,一只圆筒里盛着两三种糖果,另一只则是挂了霜的红薯干。
向晚让程珣挑喜欢的拿,程珣第一次见红薯干,忍不住好奇,捏了一块吃。
“好吃吗?”
“不错。”
“我妈每年都晾”,向晚又掰开一大块麻酱糖给程珣,隔壁座有个小朋友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吃这吃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有趣,向晚让程珣把糖果筒递过去,让小朋友自己挑。
汽车到清云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向晚拧开水壶喝了点水,问程珣,“之后我们怎么办,有去谭明镇的车吗?”
程珣说,他爸爸告诉过他,让他去农机厂找一位姓林的叔叔,他这几天会给生产队拉种子回去,我们可以搭他的车。
程珣叫住一个路人,问了下农机厂的位置,好在不算远,穿过两条街道就能到,向晚看程珣的嘴唇有点干,问他喝不喝水。
程珣当然渴,但他不好意思去用一个女孩子的水壶,就朝向晚摆摆手说不渴。
“你嘴都起皮了”,向晚拧开壶盖,把水壶塞到他怀里,程珣笑了笑,仰起脖子,把水慢慢倒进嘴里,一点都没蹭到壶嘴,向晚看了看脚尖说:“程珣,你这个人……”
程珣问:“我这个人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是真老实还是装的。”
“装的”,这两个字程珣说的一点都没有犹豫,他接着又问向晚,“那你准备怎么办?”
“哼”,向晚白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向晚,我这个人干什么都很慢。”
“不会啊,那些老师傅都说你学东西很快。”
程珣哦了一声说:“要么就是跟人相处,我得需要挺长一段时间才能跟别人真正熟悉起来,所以,我朋友很少。”
向晚说:“那熟悉之后呢,你会露出你的真面目吗?”
“会的,所以,到时你可要小心了。”,向晚听了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逗着嘴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姓林的叔叔,又跟他去种子站拉好种子,然后就一起回家了。
程珣的父母在小枫岭庄的第三生产队,平时住在农场里,程珣带着向晚快到家门口时,见他们已经整整齐齐的等在那里,程珣一只手放在向晚的后背上,把她带到父母面前,叫了一声爸妈,然后把向晚介绍给他们。
程凯文和沈玉竹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欢迎你,小向同志。”,向晚极力忍住笑跟他们打招呼,她觉得自己不像是来看望未来公婆的,倒像是来视察的。
几人簇拥着走进屋里,程珣把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摆在桌上,告诉父母说,这是向晚给他们买的,然后,沈玉竹就跟向晚说了好几声谢谢,她把准备好的零食让向晚吃,程珣抓了一大把炒花生放到向晚手里,“这是咸的,你尝尝看。”
向晚察觉,沈玉竹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看来看去的,她觉得很不自在,终于等到他们夫妻出去的时候,程珣小声说:“我妈妈以前是医生。”
“啊?”,向晚心想,就算她是医生,可我也没病啊。
“中医,不是讲究望闻问切吗,估计,刚才她的职业病犯了,之前她也动不动就这样观察我和程砚,但她一般对别人不会这样,大概因为你比较特别。”
“我怎么特别了?”
程珣抿了抿唇,转头看着她,他的嘴角带着笑,眼睛里的内容似在告诉向晚她为什么特别,向晚踩了一下他的脚尖说:“我刚才说错了,你这个人,根本就不老实。”
程珣说:“真糟糕,这么快就暴露了。”
这时,沈玉竹带着一拨人进了屋,其中一个脸色蜡黄的,好像是病人,沈玉竹无暇估计儿子和向晚,专心给那人看起病来,“你这是风寒症,用大黄、芒硝只会导致寒气凝结,上下不通……”
程珣怕向晚觉得无聊,小声问她:“要不,我带你出去转转。”
向晚听的正有意思,当然不肯去,她见沈玉竹从小抽屉里拿出纸笔,写了一张药方交给病人家属,那人看了一眼问:“沈医生,就,这几种药吗?“
沈玉竹说:“对,回去煎好后马上服进去,快的话也就十来分钟就能大泄。”
这些人走了后,又接连来了几拨人。
向晚纳闷的问程珣,他妈妈在这里就是负责给人看病的吗。
程珣说当然不是,“她的任务是跟其他队员,一起下地干活。”,插秧、挑粪、锄草,什么都得干,“看病只是她的业余爱好”,虽然以前,站在讲台上,或者穿着白大褂坐在医院里,才是她的本职工作,那时她高雅漂亮,现在苍老了十岁都不止。
向晚发现来的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付诊费的,倒是有些带东西的,便问程珣,“沈医生给人看病,都不收钱的吗?”
“不收,她很慷慨。”
程珣这话说的有点情绪,向晚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事实是程珣想说的压根就不能说。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后,天已经完全黑了,沈玉竹让程珣去把大门锁上,然后对向晚说:“对不起啊,小晚,你第一次来就这样”,一声“小晚”,一下把两人的关系拉近了,向晚摆手说没事。
这里没有电,沈玉竹点上蜡烛,说让向晚坐一会儿,她去烧饭,向晚说过去帮忙,沈玉竹没有阻止。
厨房没有和正房一起,而是单独隔出来的两间房,一间做饭,一间放杂物,沈玉竹系上围裙,从墙边拿了一把小椅子让向晚坐,“你爸爸妈妈身体都好吗?”,向晚说还好。
“那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啊,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已经结婚了,阿姨,你多大年龄啊?”,话一出口,向晚就觉得不妥,但沈玉竹丝毫没在意,她笑着说:“我生程珣那年二十五岁,如今他都二十二了,我也有白头发了,岁月催人老啊。”
第八章
向晚虽说是过去帮忙的,但沈玉竹什么都没让她干,而是一直跟她聊天,吃饭时,程凯文嫌屋里太暗,又点了三根蜡烛,他还去小卖部买了两瓶汽水回来,一瓶给向晚,一瓶给程珣。
饭菜很丰盛,有鸡有鱼,还有腊肉和香肠,程珣问父母从哪里买来的这些东西,沈玉竹说都是她的那些病人送的,她让向晚不要客气,喜欢吃什么夹什么。
程凯文突然清了清嗓子,说有话要说,于是,众人就先放下了碗筷。
“我想为远道而来的小向献上首歌。”
程珣听后一下愣住了,向晚则是害羞的低下了头,沈玉竹戳戳丈夫的胳膊说,孩子们走了一天的路,早就累了,先让他们吃完饭再说,程凯文虽然觉得在吃饭前献歌,会显得更有仪式,但也没有违背妻子。
程珣和向晚不光是累,而且也饿了,他们就是早上时吃了点饭,中午除了那点零食外,基本没吃什么东西,此刻程珣见到好吃的饭菜,也顾不上文雅了,简直吃的狼吞虎咽,程凯文踢了踢儿子的脚,示意他看向晚。
程珣不明白,程凯文就在他耳边小声说:“别只顾你自己,照应一下小向。”
程珣这才发觉向晚只吃她近前的那两样菜,远处的根本不夹,他在向晚的错愣中拿过她的碗筷,替她夹了满满一大碗,沈玉竹跟丈夫交换了一下眼色,笑着说:“小晚,以后你跟程珣在一块,让他做饭,他做饭很好。”
向晚问程珣,“你真的会做饭?”
“还可以吧,反正能做熟,哎哟,我忘了你不吃辣”,程珣指着向晚碗里的香肠说:“给我吧。”
“你不是也不吃辣吗。”
“我饿了吃什么都可以。”
向晚就把香肠全部夹给了程珣。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程凯文又提出献歌,向晚以为他是唱歌,但看到程凯文从里屋拿出一只乐器出来,才知道他要吹曲子,程珣告诉向晚,他爸爸拿的那东西叫埙,是一种古乐器。
程凯文想吹他那首最拿手的曲子《思美人》,但又觉得,对着儿子带回来的女朋友吹这个似乎有点不妥,虽然小向应该不懂,但万一人家问起来呢,他总不能撒谎,那要不《梁祝》?好像不太吉利,两个年轻人看起来那么要好,难道要咒人家化蝶吗,所以程凯文思来想去吹了一首《西风》。
向晚很给面子,鼓着掌表扬他吹的好,程凯文谦虚的摆着手说,他只是业余而已。
沈玉竹也说有礼物送给小向,她也去了一趟里屋,拿出来一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只玉镯,向晚说什么也不肯要,沈玉竹抓起她的手,把镯子给她戴到了腕上。
“其实,我珍藏了不少首饰,都落在……,我喜欢收藏,但不喜欢戴,可这只镯子是程珣的奶奶给佚我的,现在我把她给你,算是一种传承吧。”
程凯文见妻子给的是实物,而自己给的却是看不到的东西,有点没面子,提出让程珣和向晚跟他去里屋,他要送给向晚几本书。
“爸爸,你那些书还是留着自己看吧,向晚不一定爱看的。”
“怎么不爱看,我觉得小向一看就是爱读书的孩子,哪里会像你似的,就知道吃。”
程凯文从床底下抽出一只木箱子,打开来,满满当当的全是书,而且基本都是线装的,他让向晚挑几本,但又叮嘱向晚不要勉强,否则拿去了给他丢在一旁,他会心痛。
向晚挑了一本《苏东坡诗集》,一本李渔的《鹤归楼》,程凯文问向晚是不是也喜欢苏东坡。
向晚说她特别特别喜欢。
程凯文很开心,他认为一个喜欢苏东坡的姑娘,大概也是豁达而善良的。
时候不早了,沈玉竹提出让向晚早点休息,说村长那边有点事,让他们过去照应一晚,所以,她和程凯文就不在家里住了,向晚见他们夫妻一人卷着一筒被褥往外走,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阻。
程珣把他爸妈送过去之后,带着一头汗回来,向晚问他,“路很远吗?”
“不远,我跑着回来的。”
“锻炼身体呀?”
“不是”
“其实,他们不出去住也可以的,不是有三间房吗,能住的开的吧。”
“没事,他们凑在一块聊聊天也挺好的,老村长很喜欢听我爸扯东扯西,我看他把酒都备好了。”
向晚打破沙锅问到底,“什么酒?”
程珣说:“红高粱,还有一叠花生米,一叠老蚕豆。”
路上的时候,沈玉竹跟程珣说起过,为什么去外面住,家里有三间房是不错,但厕所和洗澡间都建在院子里,女孩子家脸皮薄,要是洗洗澡或者上厕所什么的,有他们夫妻在,向晚一定会觉得别扭。
再说了,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们也不忍心让他打地铺,程凯文说,一开始,程珣告诉他自己找了个对象,并且马上结婚时,他觉得很荒唐,年轻人谈谈朋友是可以的,可结婚怎么能那么仓促呢,但他今天一见到向晚,就觉得这姑娘很不错,大方又随和,跟自己儿子很般配。
“程珣,待会儿你们单独相处,你一定要尊重人家姑娘,君子跟流氓的区别就是,君子能克制自己的欲望,程珣你说,你是选择做君子还是流氓?”
程珣嗖的一声把脚下的小石子提出老远,“我不做君子也不做流氓。”
“那你做什么?”
“不用我做什么,我生来就是人。”
眼看着程凯文就要发火,沈玉竹慌忙拉住丈夫的胳膊,“行了,你相信孩子吧!”
三盏蜡烛中,有一盏已经到底了,程珣走过去把火吹灭,然后站在向晚面前清了清嗓子,“院子里有个洗澡的地方,你要是,咳咳,可以去。”
向晚说她怎么没注意。
程珣带她走到外面,指指墙角的一间小木屋,“很简陋,我爸把蜂窝炉拎过去了,也有热水,可能还是会有点冷。”
向晚有每天换内衣的习惯,以前在家,她每次都是等很晚的时候,去水房草草冲一下,或者把水打到自己房间,他问程珣会不会很麻烦,程珣说不会。
“你去拿东西吧,我把水给你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