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劲曦试图向父亲报告。
但每回何启光都哭得尤为让人心疼,说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说他母亲去世,说他从小没有父亲。
或许是内疚,何宗生在何启光的眼泪中,将这些事轻轻拂过。
那之后,何劲曦似乎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父亲并不会保护他。
为了不让自己再受伤害,他开始尽力避免和何启光接触,常常自己一人跑到别院中画画。
何劲曦从小就喜欢画画,少年时就展现出过人的绘画才能。上初中后,他开始尝试设计创作。他对妈妈说长大了想做珠宝设计师,这是他的理想。
他对理想有着狂热的追求与热情。为了画一幅画,能几天几夜不睡觉;为了寻找设计灵感,十几岁就独自跑了几十个国家。
那时何劲曦常说以后要专门给妈妈设计一款珠宝,成为她的专属设计,独一无二。
妈妈笑着说:“好啊,妈妈等着你。”
小小的何嘉儿听了,也说:“哥哥,我也要。等我长大了,你也给我设计一个吧。”
有一回,父亲问两兄弟长大了想做什么。
何劲曦说想当一名珠宝设计师,何启光说他想成为世界的王。
那时何劲曦不知道,何启光早早就准备要做何家唯一的继承人了。
因为努力,何启光十八岁那年,申请到了香港很好的学校学管理,然后到何嘉集团实习。
他渐渐展现出不一样的商业才能,得到父亲的赏识。毕业后,顺利在何嘉集团任职,跟着父亲历练。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何启光从商,何劲曦做设计,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事情从何劲曦十七岁那年生日开始变得不同。
那一年,何宗生在何劲曦的生日宴上宣布,未来要将何嘉集团交到何劲曦的手上。
何劲曦清楚记得那天晚上,何启光站在月色的阴影里,笑着对他说:“小曦,恭喜你啊!”
那是何劲曦此生见过的最虚伪、最阴鸷的笑容。
……
何劲曦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他坐在家中的影音室里,面前放着电影,他盯着屏幕,却无心观看。脑中回想着过去的种种,发现这么多年何启光都没有变。
伪善,大概是何启光的代名词。
电影放着舒缓的音乐,伴随着门外传来的阵阵叩门声。
一声一声,很轻,像是试探。
他开口:“进来。”
下一秒,温氧出现在视野中,一手端着一碗草莓,另一手拿着一瓶椰子汁。
女孩笑着问:“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温氧知道何劲曦心情不好。
几个小时前在工作室,何劲曦问何启光:“我敢说,你敢听吗?”
何启光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敢听的。只是不知道跟着你的这些人会不会信你。”
说完这话的何启光,像是完成了恶毒任务的男配,转身离开。
那之后,何劲曦一句话都没说话,也没有人敢问一句。
温氧不知道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云姨的死和何劲曦有关?所以何启光才会三番五次地用这件事刺激何劲曦,何劲曦也是三缄其口。
不管发生了什么,那天在海滩上,何劲曦已经给她透露了一点半点。这么久的相处,她知道何劲曦的为人,因此会无条件地相信他。
何劲曦回家之后,将自己关在影音室里,不出来,晚饭也不吃。
温氧问李阿姨,知不知道以前何家在香港的事情。
李阿姨是何劲曦来南夏之后,才到观澜溪工作的,对既往的事情一概不知。
李阿姨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温氧点点头,又摇摇头。
要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似乎也没有,不过是从前沉默的何劲曦变得更加沉默了而已。
温氧想到何劲曦失落的模样,心里还是有点难受。于是拿了草莓和椰汁,敲响了何劲曦的门。
何劲曦抬眸,“你怎么来了?”
温氧晃了晃手中的椰子汁,“陪你喝酒啊。”
“你这也叫酒?”
“我不是不能喝嘛,你就将就一下。”
温氧在何劲曦一旁的地上坐下,拿了两个杯子,倒上椰汁,递给何劲曦一杯,“李阿姨说你牛奶过敏,我特意拿了椰子汁。”
乳白色的椰子汁在透明玻璃杯里,因为电影光线的照射,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蓝色。
何劲曦接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淡淡的椰香在口中化开。
他放下杯子,望向温氧,带着一种要向她彻底坦白的姿态:“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温氧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
“那我先问你吧。”
“啊?”
温氧一怔,她有什么好问的。
难道是欠债的事情被发现了?应该不至于吧,最近金胖子都没有找她。
温氧在脑海中迅速想了一遍所有可能,悬着的心还没落下去,就听到何劲曦开口问:“你能喂我吃个草莓吗?”
“啊?”
这一回,温氧更加呆了。
这是什么神奇走向,她是来安慰何劲曦的,怎么突然变成喂草莓了。
而且喂草莓这么暧昧,他究竟想干什么!
见她半天没反应,何劲曦又问:“不行?”
温氧回过神来,笑着说:“当然可以。”
她拿起一颗草莓,递到何劲曦嘴边。
何劲曦一口吃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唇轻轻碰到了她的手指。
温氧感觉到温热又柔软的触感,从指尖迅速传递到心尖。她心尖微颤,脸瞬间红了。
明明只是普通的触碰,为什么感觉到了一种色情的味道?
啊,一定是脑中的黄色废料太多了。
温氧,冷静下来,停止胡思乱想,更不准想入非非。
她迅速将脑中这些不健康的想法清理出去,掀眸的一瞬,看见何劲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脸红什么?”
“没有啊。”温氧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脸颊,故作镇定,“一定是这里面太热了。”
何劲曦没有再追问,捞起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低了两度,然后问:“说说看,过去这几个小时你都想了什么?”
温氧:“没想什么。”
“是不是想着我是个杀人犯,把自己的妈妈害死了?”
温氧低头,小声:“我没这么想。”
“其实也可以这么说。”
温氧震惊地抬头,“什么?”
何劲曦沉默了几秒,“可以说是我害死了她。”
“何启光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那时候我还小,他来家里后,我们的关系并不算亲近。”
“他一直很努力,学习很好,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学商科管理。后来又跟在父亲身边,在何嘉集团任职,在商场里历练。虽然父亲常夸他有商业天赋,但外人一直说他是个私生子,不能接管公司。那时候我还小,一直不知道,其实他是想当何嘉集团接班人的。”
何劲曦拿起椰汁喝了一口,像是喝了口酒似的,给自己说下去的勇气。
“我十七岁生日宴那天,父亲当众宣布以后要让我做集团的接班人。其实当时的我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想做珠宝设计师,公司这种事情,并不想管。但是父亲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宣布了这件事。何启光大概是受了这件事情的刺激,第二天就开始变得不太对劲。”
“我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可能是第六感吧。”
过了两天,何劲曦在别院里画画,母亲在一旁陪他。母亲喜欢熏香,于是点了一旁的熏香蜡烛。
一切照旧。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熏香蜡烛忽然爆了一声,有零星的火苗四散到各处,很快燃起大火。
何劲曦尝试灭火,但不成,后来火越烧越大,两人准备逃出去时,却发现门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像是有人从外面锁了起来。
别院的这间画室处在房子中央,没有窗。
唯一的逃生渠道就是这扇门。
何劲曦和母亲在火场中,想要拨打求助电话,电话却没有信号。
他们用力拍打着门,高声呼救,但别院平时很少有人来,所以没人听到他们的呼救。
最后,屋顶的房梁忽然倒下来的时候,母亲用力地推了何劲曦一把,自己却被房梁砸中,再也没有醒过来。
等到有人发现他们的时候,何劲曦已经陷入昏迷。
他在医院躺了整整三天,醒过来时才知道母亲已经离开了人世。
事后,警方调查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只当是一场意外草草结案。
几天后,何家为母亲举行了葬礼。
何宗生和妻子感情一直很好,如今痛失爱人,于是将所有的错都归在了何劲曦的头上,甚至连葬礼都不让他参加。
那天,天色阴沉。
何启光从母亲的葬礼回来,对他说:“何劲曦,云姨是你害死的,知道吗?是你害死了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