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短短数秒,何劲曦明明在生气,却还是故意输给了她。
温氧忽然觉得,说这两句话的他, 真的挺帅的。
在一片嘈杂里, 场馆迅速变成了一个聒噪的功放喇叭,大大小小的声音都灌入耳中。
温氧不安地接受大家的道贺,视线落向人群外。
何劲曦像是站在热闹边缘, 浑然不知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帅气撩人。
依旧是平静的神色, 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 不言一词。
温氧忽然有些不懂他了, 他究竟是生气了, 还是没生气。
这天的后来,温氧都有些心不在焉。脸红心跳的感觉已经平复, 但所有的比赛和活动,她好像都游离在外。
那沉甸甸的手链压在心里,似乎连呼吸都有了分量。
而何劲曦,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就连中午吃饭,两人都隔着三五人的距离。
温氧好几次想上前同他说话,但看到他冷冰冰的模样, 又缩了回来。
等到团建比赛活动结束,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所有人都默认温氧和何劲曦一起走, 就连温氧自己也这么认为。
直到出了场馆, 何劲曦才转头对她说:“你先回去。”
温氧一怔,“那您呢?”
“我有事。”
“什么事啊?”
放在平时,温氧绝对不会过问。如果何劲曦想说,自然会告诉她;如果他不想说,那是无论如何也撬不开口。
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温氧觉得自从跳绳比赛后,何劲曦像是在故意躲她似的。
是因为还在生气吗?
何劲曦没说话,自顾自地向前走。
温氧没再追问,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小跑跟上去,“我跟您一起去吧。您放心,我肯定不会打扰您的。”
男人并没有拒绝,温氧便心安理得地跟着他。
他们走出场馆,穿过马路,温氧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何先生,您在生气吗?”
何劲曦不说话。
“您是不是不喜欢我的朋友啊?其实他人挺好的。”温氧小心翼翼地说,“您要是不喜欢他,他以后就不出现在您面前。”
半晌,何劲曦开口:“这你能控制?”
温氧点头,“可以啊,我打个响指他就能消失。”
明明是不着边际的话,她偏偏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真有特异功能似的。
“你是灭霸?”
“诶?”温氧眼睛亮了,“您竟然知道漫威?”
何劲曦像是有些无语,“我没有与世隔绝。”
温氧笑起来,“就是挺惊讶您会看漫威电影。那你最喜欢漫威里哪个人物?”
“都不喜欢。”
“那您知道我最喜欢哪个吗?”
“蜘蛛侠。”
温氧惊讶,“您怎么知道?”
何劲曦:“和你一样自恋。”
“……”
温氧顿时气急败坏,“我哪里自恋了?”
他像是翻旧账似的,将她从前的话一一复述:“说自己大美女不自恋?”
温氧嘟囔:“本来就是大美女。”
两人聊着天,走过一个街区后,来到一栋商务楼前。
商务楼不算高,十来层的模样,却很是气派。
进了电梯,何劲曦按下七层的按钮。
温氧不知道何劲曦这是要去哪儿,扭头,看向电梯里贴着的楼层提示。
每一层都分布着不同的公司,有广告公司,设计公司,贸易公司。而七层,是壹心心理咨询室。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差点忘了,何劲曦是一名抑郁症患者。
所以,他每周都会来接受心理咨询吗?
温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侧眸看过去。
男人的侧脸还是一如既往地英俊,此刻却多了几分病人的颓姿。
温氧问:“何先生,您每周都来吗?”
这几个月,她并没有听说何劲曦来心理咨询。又或者他来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何劲曦言简意赅:“不好了就来。”
温氧之前了解过,抑郁症会因为受到某些刺激而加重病情。
可是他今天为什么不好?
联想到何劲曦还生着气,她试探性地问:“不会是因为被我气到,所以突然发作了吧?”
何劲曦闻言转头,目光沉沉地望过来。像是雨落前阴翳的天空,莫名有压迫感。
温氧眨眨眼睛,不自主地攥紧了手心。
半晌,男人才开口,承认:“是,所以必须立刻来治疗。”
“……”
还真是因为她导致病情加重啊?
温氧心一沉,内疚的情绪排山倒海地袭来,“对不起啊何先生,以后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放心,以后我会认真哄您开心的。”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男人收回视线时,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句话,早上看见温氧和杨氢在一块的那点烦躁便散了。
出了电梯,便是“壹心咨询室”的招牌。
蓝色招牌挂在白墙上,给人一种宁静的心安。
何劲曦轻车熟路地走进咨询室,前台站起来冲他微微鞠躬,“何先生。”
温氧一路跟着他,直到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房才停下来。房间门口写着心理咨询师的名字——蒋逸。
蒋逸人如其名,漂亮的一头长直发,看上去飘逸潇洒。
她见到温氧时微微一怔,何劲曦解释:“温氧,跟我一起来的。”
蒋逸收着的一口气松下来,笑道:“那麻烦温小姐先去休息室等一等吧。我这边需要一些时间。”
很快便有工作人员领着温氧去休息室,又给她准备了一些小零食,“温小姐想喝什么?咖啡,茶,还是气泡水?”
“白水就好。”
不一会儿,纯净水送过来,伴着对方温婉的微笑,“那您在这里等一等,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谢谢。”温氧接过水,“请问何先生大概要咨询多久啊?”
“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温氧不放心,又追问:“何先生经常来吗?”
对方笑笑,“抱歉啊温小姐,这是患者的隐私,我们不方便说的。”
温氧了然,“谢谢你。”
*
此时咨询室里,何劲曦站在窗口向外看。
黑色轿车就停在楼下,他无声哂笑,何启光的监视从不迟到。
“别看了,早上就在那儿了。”蒋逸递给他一瓶水,又问,“那女孩是谁?”
何劲曦漫不经心地说:“奶奶找来的。”
蒋逸拉上窗帘,又看向他,“但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好奇地转过眼,像是想听蒋逸进一步的解释。
“你从不带人来我这的。”蒋逸顿了顿,“至少,你很信任她。”
“是吗?”
何劲曦好似并不认同她的话,在沙发上坐下,拧开瓶盖,喝下一口水。
这么多年,蒋逸了解他的脾性,嘴硬心软的家伙。
她笑笑,转而问:“你这抑郁症要装到什么时候?为了你,我每周都要浪费一个半小时。”
何劲曦:“少你钱了?”
“钱当然不少。但楼下那辆车,每周都停在那儿,雷打不动,怪烦人的。何启光还不相信你有抑郁症吗?这么多年,假的都成真的了。”
何劲曦简单地说:“不会太久了。”
确实不会太久了。
这些年他隐忍再隐忍,装抑郁症,装乖巧弟弟。戏演得多了,有时连自己都信以为真。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恍惚自己是谁。
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这一切都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