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叔还记得小何先生和父亲何宗生关系不好,何宗生离世后,他甚至没有去墓地送最后一程。
所有人都说何劲曦不孝。
但只有平叔看到,十八岁的孩子一个人躲在远处,对着墓地流泪。
他明明有许多情感,却从不显露。
不会表达的孩子,更叫人心疼。
平叔叹口气,不知道温氧究竟能不能让小何先生打开心扉,真的开心起来。
而被寄予厚望的温氧,此时正在房间里上药。
烫伤药膏白色的一管,管体上写的都是繁体字,看上去像是香港产的。
药膏是透明的浅棕色,覆在手背上时,有淡淡的清凉感,中和了烫伤带来的一点热。
微微的草药香气飘在鼻尖,这是平叔对她的关怀与爱。
温氧不禁感叹,能在工作场所中遇到一个真心关怀自己的好同事,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平叔真好,不像何劲曦那么冷血。
她拿出手机,又发了条微博。
@老板今天开心了吗:手背烫伤了,冷漠的老板竟然还让我搬了一晚上的盆栽。不过还好有同事送来的药膏。
【这什么老板啊,简直不是人】
【天下乌鸦一般黑,老板都是垃圾】
【真的很过分耶】
【同事真好啊】
温氧看着评论,不停地点赞。
没错,何劲曦压根就不是人!平叔真的好好哦。
这一夜,温氧睡得不太安稳。
她躺在床上,又想起何劲曦的话。
他说绿豆汤被老鼠喝了,当时温氧一脸震惊地看向他,第一反应是不信:“您在说笑吧?”
这什么年代,普通人家里都没老鼠了,更何况是何劲曦的家。李阿姨每天打扫多少遍,怎么可能有老鼠。
但何劲曦很笃定,“你不了解。”
他头一回这么语重心长地同她说话,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告诉她:“待久了就知道。”
温氧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老鼠。
她还记得上小学时,有天早上醒来,看见床头趴着一只灰色大老鼠。
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盯着她,露出想要进食前的凶相。
小温氧吓得尖叫不止,从此留下阴影。
此时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幻听,四周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莫名觉得浑身发痒,仿佛有老鼠在爬。
温氧烦躁地想,不会真的有老鼠吧?
她不安地打开灯,将房间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一无所获后,又重新躺回床上。
后来实在是累极了,温氧终于沉沉睡去,半夜却感觉有东西在咬她的脖子。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用手一摸,摸到个毛茸茸的东西。她吓了一跳,一蹦三尺远,然后就看见一只人形大小的老鼠正趴在她床上。
靠,老鼠成精了!
她吓得大呼小叫,老鼠转过头,露出的却是何劲曦的脸。
温氧猛地惊醒过来,才发现是一场噩梦。
没有人形老鼠,更没有何劲曦。
何劲曦真是阎罗王啊,梦里都在折磨她。
温氧擦擦额头的汗,却不敢再睡,睁眼到天亮。
翌日天一亮,温氧洗漱后走出房间,就遇见了正准备出门的何劲曦和高峻。
她笑着迎上去,“何先生,早!是准备去画室吗?”
何劲曦见了她,难得地停下来,淡淡地扫她一眼。
在他审视的目光中,温氧感到不安,立刻摸了摸脸颊,问:“怎么了?”
男人视线顺着她的手移动,收回视线时抛出一句疑问:“手好了?”
“嗯?”
何劲曦提醒她:“烫伤。”
温氧一怔,看向自己的手,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好啦,昨天平叔给我送了药,涂了一晚就好了。”
何劲曦听了这话,没再多停留,转身就走。
温氧一路跟着他,放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现在信您昨天说的话了……”
何劲曦闻言,微微侧目。
她立刻补充道:“别墅里真的有老鼠。”
何劲曦:“……”
温氧担心何劲曦没理会她想表达的意思,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不过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帮您抓住偷喝绿豆汤的老鼠。”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车边。
片刻的沉默后,温氧在阳光中,看见何劲曦微微扯了扯嘴角。
只是很快,这抹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再看过去时,何劲曦已经上了车,留给她一脸的汽车尾气。
早饭过后,温氧找到保洁主管李阿姨,询问别墅里是否出现过老鼠。
李阿姨想了半天说:“我来这里五年,没见过老鼠,之前就不知道了。但现在肯定不会有,我每天都打扫得很干净。”
温氧笃定地说:“何先生说别墅里有老鼠!”
李阿姨听了,顿时变得不太自信,迟疑地说:“不会吧?难道何先生看见了?是我没打扫干净?”
很快,别墅里有老鼠这个消息就传开了。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能”,但“何先生说有”这句话一摆出来,所有人都信了。
毕竟,何先生从来不说谎。
趁着何先生不在,灭鼠行动便成为观澜溪的头等大事。
温氧在李阿姨的建议下,网购了粘鼠板。
物流速度很快,当天中午便收到了快递。
听园丁张师傅说,要在粘鼠板上放上一些油条丁,这样才能吸引老鼠。
于是十分钟后,粘鼠板摆在了别墅的角角落落。每个粘鼠板上,都放上了油条丁。
温氧心满意足,想着在何劲曦回来之前,把老鼠抓住,说不定还能向他邀功。
对了,最重要的是,粘鼠板一定要找他报销。
之后,温氧每半小时去看一遍粘鼠板。
就这么从日出等到日落,粘鼠板一直没有动静。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温氧听到房外传来“粘住了、粘住了”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听不太真切,似乎还有人欢呼的声音。
抓住老鼠了?
她激动地跑出房间,一路跑一路问:“哪儿呢?老鼠在哪儿?”
然后就在大厅门口,看见了被粘住的“老鼠”——何劲曦和高峻。
太阳下山后,别墅许多灯都没开。据说老鼠喜欢摸黑行动,在光线不明的情况下更容易抓住。
于是何劲曦和高峻回来时,因为光线昏暗,没有注意到大厅门口的粘鼠板。这一路走一路粘。等走到大厅时,已经粘了满脚。
此刻的何劲曦,明明穿着昂贵的衣裤,但裤腿和鞋子上却满是粘鼠板。
明黄色的粘鼠板像是黑色裤子的修饰,妥妥一个乡村时尚宠儿,游走在土味时尚的边缘。
他眉眼沉着,一脸森然,显然非常不高兴。
温氧知道他在生气,但见他这副狼狈的模样,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谁的主意?”
何劲曦一声询问,四周空气瞬间降入冰点。他板着脸,像是有许多隐而不发的怒气在积蓄。
温氧收了笑,承认道:“我的我的,是我买的粘鼠板。昨天您说别墅里有老鼠,我就想着抓住它,帮您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边说边蹲了下去,抬手要取何劲曦裤脚的粘鼠板。
何劲曦后退一步,避开她。随即,温氧便跟着上前一步。
就这么一路退一路跟,好几步后,男人终于不动了。
何劲曦垂眸,目光落在温氧的发顶。
她扎了两个小羊角辫,一点碎发毛茸茸的立在头顶。低头时,露出一截洁白的后颈,像玉。
她靠得很近,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呼吸,隔着薄薄的裤子,轻拂他的腿。
何劲曦不再看了,收回视线,沉默地,任由她取下他身上的粘鼠板。
粘鼠板粘性很强,弄在手上并不好处理。但此时的温氧完全没介意,一边取还一边说:“您抬一下脚……别动……另一只脚……”
何劲曦乖乖照做,不一会儿,温氧便将粘鼠板全部都取了下来。
她站起来,重新看向何劲曦,一脸担忧:“您不知道,昨天您跟我说了这件事之后,我为您担心了一整夜。今天一天都吃不下睡不着,就怕老鼠影响了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