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缓低头翻了翻, 没有异议便没有说话。
薛柠却在片刻后举手:“能在晚上也给我安排一点儿事情做吗?我之前不是这个专业的……我怕学不好。”
“可以是可以, 先按照这个节奏适应一周, 如果还有富余时间, 就多给你传一些专业视频看看。”周可然笑道,“挺爱学习嘛。”
“应该的。”薛柠抿唇,抬眸看了覃缓一眼。
覃缓将日程合上,发现两人直勾勾地看着她, 内心毫无波澜:“日程我记下了,你还有什么事需要吩咐吗?”
“没有了。”周可然说。
覃缓正准备离开, 周可然又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和薛柠同时停下了脚步,周可然看着两人的背影,很愉悦地开了口:“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面试第一名。”
前一句是真喜悦,后一句也是真恶心人。
覃缓清楚她的潜台词, 无非是不太相信她以第一名的成绩入了职,更不相信她毫无后台进了这家公司。
天知道,她当初为了瞒着覃建国费了多大的力气。
覃缓大步离开, 一句话也不想说。
午间时分江须昂才回了她的消息, 覃缓立马奔去卫生间,坐在马桶上将水抽得哗啦哗啦直响。
江须昂问:“你和薛柠共事?”
覃缓心中郁闷, 扣着指甲:“是啊。”
“这没什么, 她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江须昂淡声道。
莫名的, 覃缓听了这句话, 烦躁的心绪便静了下来:“你这个人怪奇特的, 从前在队上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用这么迅速的语调夸奖我呢?”
江须昂说:“从前你又不喜欢我。”
“你这个人怪小气的,我不喜欢你就这么吝啬夸奖吗?”覃缓笑了起来,不过很快收敛了笑意,“对于薛柠这个人,我是从来没放在心上的,她说过最狠的话也不过是‘你喜欢的是远在天边的大小姐,我们都没有机会’,又傻又自以为是,连‘大小姐’是谁都没弄清楚。”
“怎么了?”江须昂足够了解她,“又到哪位讨厌的人了?”
覃缓一顿,不开心地咂嘴:“周可然,我之前告诉过你……那个高中的朋友。”
江须昂沉默片刻,随后低声开口:“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环境,我随时可以让人事部帮帮忙。”
这可真是令人心动的建议。
江须昂居然会为她动用关系了?
覃缓心底一软,愉悦又骄傲地偷勾唇角,摇头:“我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吗?”
“不是,”江须昂默了默,说,“你一般视情况而退。”
“……?”
这个男人总是有本事让旖旎的气氛烟消云散,覃缓咬牙切齿:“不就是个周可然吗?是她对不起我又不是我对不起她,要走也是她走,我凭什么走?我要明确告诉她,无论是能力上还是思想上,我都比她光明正大一百倍!”
豪言壮语放在这儿,虽然是卫生间,也是带有回声的卫生间。
江须昂轻笑出声,终于说了句好话:“那就加油了,小公主。”
覃缓哼了哼,又给他分享一些工作上的事,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顺道上了个厕所,覃缓推开隔间的门时,被门口站着的人吓一跳。
周可然站在盥洗池面前,背对着她,长发柔顺地落在剪头,低头慢吞吞地洗手,仿佛因为她在打电话,而恭候多时。
覃缓:“……”
所以刚才和江须昂说的内容全都被她听去了?
行吧,省得她再对着周可然说一遍。
覃缓走向她旁边,面色淡而冷,优雅地摘下食指钻戒,打开水龙头。
好巧不巧,周可然的戒指也放置在台面上:一颗很普通的铂金戒。
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覃缓虽不是一个爱炫富的人,但不得不说,此刻莫名觉得很爽。
周可然从镜子中看向她:“想要在能力和思想上强过我,单单靠一枚戒指和向男友抱怨可做不到。”
她似笑非笑,目光似乎和高中时期一般清澈,但覃缓深刻地明白,这份清澈下方的别有心思。
周可然说:“大小姐,这可是残酷的社会和严肃的工作单位。不是为所欲为的高中班级,没有不敢招惹你的老师,不是随便看看书就能掌握知识,更不是让你来挥霍日子,谈情说爱的地方。”
啊,又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说教。
如果是从前的覃缓,一定面红耳赤心虚发慌,很没有面子却又无法反驳。
感谢江须昂三个月的毒舌教导,此刻再听这些话从周可然嘴里说出来——反而有几分可笑。
覃缓抬腕看了看时间:“我们的工作时间是上午8点半至中午12点,下午1点半至5点半。此刻午间1点05分,属于我的私人时间,是用来工作还是谈情说爱,我有资格自己分配。”
周可然将目光挪到另一边。
覃缓:“你管得属实太宽泛了,请尊敬他人。”
周可然:“那背后在卫生间说上级领导的小话,也是你所谓的‘尊敬’吗?”
“谁说小话了?”覃缓转头望过去,“你以为我是你吗?爱在朋友背后捅刀子?你能听懂人话吗?我是公然的、光明正大的、没有掩饰的,在向你挑衅。”
周可然万年不变的笑容,在此刻微僵。
“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听见了多少,”覃缓优雅地擦拭双手,将钻戒重新带回食指,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可然,“如果没听到完整版,我就在同你说一遍。”
“谢谢你曾经对我说的那些话,让我对自己的人生幡然醒悟。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你,无论是能力上还是思想上,我都比你光明正大一百倍。”
“是吗?”周可然的视线将覃缓送上到下扫视一圈,轻轻摇头,“那我看看你就坚持多久吧,大小姐。”
上周末,周可然拿到了薛柠和覃缓的简历。惊讶,恍惚,怀念,厌恶——久违的情感错综复杂地朝她涌来。
她不喜欢这个女人,很不喜欢。
凭什么她不用化妆就能这么好看,凭什么她不用努力就这么有钱,凭什么她上课睡觉就不会被骂,凭什么脾气这么差还有男生喜欢……
不公平的事情那么多,天平却总是朝着她那方倾斜,最可悲的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却还是追不上她的脚步。
所以这个朋友,她不想做了,谁爱做谁去做吧。
然而当人事告诉她,会作为“师傅”的形象同覃缓共事时,周可然将拒绝的话压在唇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是她的上级吗?”
“是的。”
周可然张了张嘴,沉默片刻,然后说:“好的,这两个学生我收下了。”
学生。
覃缓是她学生。
风水轮流转,她周可然不再是覃缓脚下的一条小跟班。
而是她的师傅。
这大概是与覃缓共事,唯一能让她高兴的事情。
……
“今天上午的会议内容,覃缓你把笔记整理一下,晚上给我发一个会议纪要。”周可然走在她座位面前,敲了敲覃缓桌面,“另外,下周五新领导就任的工作汇报PPT,你也要先做一个初稿给我。”
覃缓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12点半了,她忍了忍,对周可然说:“我下午1点半还要再参加一场会议。”
“我知道啊,”周可然朝她笑着,“所以我不是让你晚上才给我吗?”
“……”
行吧,简单的加班而已,覃缓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我昨晚看了看相关现场设计书,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周可然看也没看她的笔记本,轻皱眉头:“我昨天给你布置的任务做完了吗?”
“早就做完了。”覃缓轻挑眉骨,“昨晚你没收到我发的稿件吗?”
周可然顿了顿,心中染上烦躁:“明天再讲给你听,你现在有这功夫先把会议纪要写了。”
覃缓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点头:“行。”
跟在周可然手下第五天,她的工作涉及买咖啡、做记录、做PPT,什么杂事都干过,就是没干过主要业务。
同样是学生的薛柠在第二天就去现场了解的专业知识,今天都没回来。
她大概清楚周可然存了什么心思。覃缓坐回办公桌前,冷漠勾唇:“谁稀罕你。”
下一秒,她将问题发给了更加专业的专属辅导老师——江老师百忙之中抽出空余时间给女朋友做讲解,讲解内容浪费了三大页A4纸张。
覃缓心情转齐,发江老师发了几个[亲亲]的表情。
江老师说:几点能下班,我来接你。
覃缓掐指一算:准点。
江须昂:今天不加班了?
覃缓:[是的jpg]。
对方几次输入,不知道想说什么,最终只发了两个字:好的。
因为想要准点下班,中午覃缓随便吃了几口面包便投入了工作,卡点完成了会议纪要,下午1点半准时坐在会议室上。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会议室没开暖气。
覃缓昨天来的大姨妈,12月寒冬,在冰冷森严的会议室中冷得发抖。她起身正准备自力更生,周可然在她旁边说:“甲方说有点热,我让关的。”
“……”覃缓不可思议看着她,“大姐,你知道今天外面几度?”
周可然笑着望向她:“大小姐,你知道今天项目交易几个亿?”
下一秒她放淡了笑意;“谁叫你为了漂亮就穿这么一点儿,受不了就出去,没有你会议照常得开。”
覃缓重新坐下,咬牙打开了电脑。
会议三个多小时,覃缓僵硬着指尖敲打着键盘,小腹承受着电钻一般的绞痛,差点就要放弃了。
好在只是“差点”,当会议宣布结束,覃缓回到工位上,惨白一张脸,冷汗津津趴在桌面。
周可然走来看了她一眼:“下午的会议纪要……”
覃缓撑着最后一口气说:“今晚我没空。上午的提前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