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建国的朋友?
覃缓茫然地眨了眨眼,客套地回复道:“你好。”
敬酒时候熟人相认,全桌的人端着酒杯盯着看,这让覃缓微微不适。蒋依白的老公解释道:“这位是我小姨。”
“原来是覃总的千金,”新郎母亲特意走来,脸上挂着几分疏离的笑,“常常听人说起,就是没见过真人。”
覃建国虽然在家里老不正经,在外圈子中,许多人都会给几分薄面和尊敬。
蒋依白万万没想到,一桌子人端着酒杯,父母竟然会先去寒暄江须昂的女友。蒋依白靠在老公身上,脸上的笑容快要撕扯开来。
“没想到你今天竟然也在,你父母也来了吗……”
“没来。”覃缓说。
“她是和男友来的。”蒋依白忽然在边上插了句嘴。
“男友啊?”陈姨愣了一下,眩晕的目光挪到了江须昂身上,随机笑道,“哈哈哈,我听过你父亲谈论这个未来女婿,今日一见,也不像他嘴里说的那样嘛……”
覃建国说的是霍原,但此刻蒋依白就在旁边听着,将霍原拖出来,江须昂的面子岌岌可危。
“说的是哪样啊?”蒋依白随口问道。
“哈哈哈哈也没什么,估计是很久以前的感觉了,说这位男友除了样貌还行,工作和家室都普通,也不知道小覃看上他哪点了哈哈哈哈……”
一瞬间,尴尬齐齐地浮现在所有人的脸上,新郎母亲夺过好友的杯子,挽救道:“你喝醉了。”
江须昂微微挑眉,面对这样的措辞,倒是没有多大情绪。
但蒋依白的背脊莫名得直挺了起来。
看吧。
她就知道江须昂是个很普通的男人。
覃缓的不适感逐渐加深。
偏偏这位大妈忽然拉过江须昂,苦口婆心地劝道:“孩子,你的压力很大啊,所以未来得加倍努力,别怪小覃的脾气不好,但你有先天性的优势,所以——”
“别说了?”覃缓打断大妈的长篇大论。
太阳穴的神经一块儿接着一块儿往外蹦跶。
她的耐心在此刻耗尽,连听见她的声音都会生理性不适。
众人朝她看来——
“这位阿姨。”覃缓承认自己脾气不算好,尤其是回到城市氛围中,那种熟悉的、骄纵的、与身俱来的随心所欲控制着她。
覃缓将陶瓷杯重重地磕在桌面上。
“哐当”一声,她面色不佳地看着陈姨:“我手都端酸了,您的废话能少点吗?”
陈姨愣了愣:“什么?”
“我和你很熟吗?你以什么资格教训我的男友?”
“哎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的,”陈姨今日估计真喝多了,伸出手指着她,“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呢!”
“不是谁都能当我长辈的。”覃缓转身,将手机丢进包里。
“陈敏。”新郎母亲拽了妹妹一下,陈敏不服气地佛开,“你们家和我们还有业务要谈呢,谁都捧着你真当你是公主了?平时不学无术娇生惯养就算了,没本事找了个垃圾男友,真当我们家怕你们覃家吗?看看现在是谁的主场?容你在这里没礼貌?!”
至此,尴尬的气氛终于拉向了顶峰。
全厅的人齐刷刷地朝这个方向看来,桌上的吃瓜群众坐也不是,站着也不是。蒋依白嘴唇微张,想说江须昂虽然不算家境多么优越,但他并不是垃圾男友……新郎一家面色极度难看,父亲对母亲咬牙切齿:“我就叫你不要喊她,婚礼迟早被她毁了。”
“砰——”的一声,尖锐的碎裂声在大妈的脚下炸开。
陈姨吓了一跳,始作俑者却冷漠自持地道了歉:“不好意思,手滑了。”
但坐在江须昂身后的知情人门清似的:人能手滑到这么精准地将桌子中间的陶瓷杯丢在别人脚下,也是一种巨大的本事。
“原本参加婚礼是带着祝福来的,毕竟是一个班级的同学。”江须昂将覃缓牵过来,姑娘被气得发抖,脸色比雪还有白。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和一队在一起的时候、在山里的时候,他记得她的脸总是红扑扑的,瞳孔带着星光般的澄澈和清明。
却总是免不了被外来这些浮躁的魑魅魍魉所侵蚀。
“你说的话带着严重的侮辱性词汇,对我女友心灵和身体上均造成了创伤,你有义务对她道歉。”
“我凭什么对她道歉?”大妈嗤笑道。
“我也觉得应该道歉——”斜前方的一桌忽然站起来一人,双鬓泛着白光,拄着拐杖,缓慢而威严地朝喧闹处走来。
全场鸦雀无声,说话不是别人,而是新郎一家拼命求来的金融泰斗——可以说是场中地位最高的人,严齐嵘。
严齐嵘年岁已高,为人低调惯了,请他出山极其不容易,也只有小辈的婚礼才能让他稍稍感点儿兴趣。
此刻他竟然开了金口,新郎父母双双一愣,急忙迎了上去。
“严老。”
“严老好……”
“严老居然也来了?”
“严老,”新郎父亲赔罪,“抱歉,小辈喝多了,让您看笑话了。”
“笑话没看见,见识倒是长了不少。” 严老行为低调,目光却澄澈精明,他摇摇头,不赞同道,“以片面的看法来评价一个人,实在不是一个长辈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新郎一家的脸色红白交加:“是……是我们今天实在太高兴了,没控制好……”
“喜庆的事儿被打扰,我看你们也没有采取事息宁人的行动。”
严老朝覃缓走来,后者看起来懵懵的,此刻完全在状况外。
江须昂朝严老笑了笑,将覃缓向前一推,严老抬住覃缓的胳膊:“多么水灵的姑娘,在外面说着工作不分贵贱时,仿佛看到我妻子年轻的时候。”
“多少人自诩高贵,优越感满满,殊不知在别人的眼里,甚至不如工地里搬砖的普通人。”
严老细细地看着覃缓,笑眯眯地说:“挺好的小姑娘,下次有机会拜访覃家。”
众人哗然,知情人士都清楚,严老一诺千金,能亲自去一个人的家中,定然是这一行了不得的人。
新郎一家多么费尽才能攀上严老的关系,在今天全面翻船。
“我建议你道歉两次,”严老看向陈姨,拐杖敲了敲地面,“以貌取人,以及扰乱了人家的婚礼。”
-
覃缓被江须昂牵出婚礼现场时,整个人是飘着的。
沉默了好半晌,惹得他怀疑她脑子是不是坏掉时,她猛地停下脚步,陷入后知后觉的兴奋中。
“是严齐嵘呢,是严齐嵘吧!是我从小听过名字的严老呢!”自知不学无数的覃缓脸颊重新变得红扑扑,扯着他的袖子,差点蹦起来,“我爸特别崇拜他!特别!常常在家里放他的采访!我知道他!我今天是被他表扬了吗?!”
“……开心吗?”江须昂低头,视线和她撞上。
“开心。”覃缓说完,蹦跶哒地跳在了前面。
江须昂低着头,从通讯录中找出一个人的名字,发信息:谢谢外公。
严老回复得慢:你性格很烂,但眼光还行,江少爷。
江须昂摇头,心想外公还是这么喜欢取笑人。
覃缓又蹦跶哒地跳回来:“你刚才有没有听见我说话!你在看什么手机呢!”
“……没什么。”江须昂将视线抬起来,目光中姑娘的瞳孔水润般清澈。
……
婚礼被人看了一场大戏,任谁都不高兴。
蒋依白强忍着敬完酒,以不舒服的理由提前退了场。脸都被丢尽了,却没有丝毫宣泄的方法。
她能怎么办呢,她自己选择的高嫁,面对这样的场合,她们家甚至不敢说一点儿话。
还以为能看覃缓的笑话,兜兜转转大半天,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蒋依白想要为自己找回一点儿尊严,于是她去了酒店前台。
“您好,”她问,“刚才摔碎了一只陶瓷杯,是我朋友摔碎的,请问赔付需要多少钱?”
前台看向了垃圾桶:“您说的是刚才的这只吗?”
蒋依白说:“是的,我记得当时定婚宴的时候说最前面六桌的餐具价格不一样是吧,具体是多少钱?”
前台查阅后,说出个数字。
是真的很贵,蒋依白一阵肉疼,几乎是她一周的工资了。
她正准备支付,前台轻声细语告诉她:“不用给了,江先生离开时已经付款完毕。”
“……你,怎么知道他姓江啊?”
“我们当然知道啊,”前台朝她笑了笑,“如果连酒店主人都不认识,我们是会被扣工资的。”
酒店,主人。
“轰”的一声,几个字宛若惊雷劈在了蒋依白脑海中,她眼皮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江须昂。”前台古怪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情绪如此激动的原因,“我们酒店最大股东的独子。”
蒋依白退了一大步,脸色被头顶的光线照得惨白。
……
周日,返程途中。
江须昂的电话响了三次。
昏昏欲睡的覃缓被吵醒了三次,瞪着江须昂的手机屏幕很不是滋味。
覃缓:“人家说不定有重要的事情。”
江须昂说:“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这句话莫名取悦了她,覃缓笑了起来:“结婚第二天给前情人打了三个电话,干嘛呀这是,想要婚外情啊。”
“……”
江须昂手扶方向盘,颇为无语道:“如果吵到你了,你帮我把手机静音。”
这是给她看手机的特权吗?
覃缓清醒起来,装作并不情愿的样子,轻描淡写道:“那,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