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他总算不再说什么郭太太。
闻元安听得一愣,勉强念了句——“嗳,你们来了。”
但于祗分明瞧见她藏在披肩下皓白的手腕微微颤了一下。
于祲点头告辞,“我先上去了,再会。”
他甚至没有看她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蓬纱裙,徒留给闻元安一个礼貌、客套又疏远的转身。像极了他们的了局。
于祗跟她解释说,“他最近事情很多。”
“他很好,他应该这样对我,我小小的任性一回,”闻元安冰凉的掌心握着她,“给他留下段无凭无据的经历,本来就是我的错。”
于祗用力回握住她,“别想那么多,好好跟郭凡过日子。”
闻元安轻轻摇头,“跟郭凡结婚,照顾好爸爸,都是身为闻元安不能推卸的责任。等责任尽完了,我就不做闻元安了。”
“那你做谁?”
“做我自己。”
于祗听懂她的意思,“所以你让我给你拟婚前协议,还是打算远走高飞?”
闻元安点头,“再过几年吧,等我爸身体好起来,我会慢慢说服他的,现在不是时候。”
就像她在学校时写过的最后一篇文章——《倘若历史不转折》,被一向挑剔她的冯老太奉为建校以来评说辛弃疾最有立意的论文。
她在末尾写:
“公元1279年。南宋少帝祥兴二年,丞相陆秀夫负末帝赵昺投海,元军攻占南宋都城临安。南宋灭亡。这一年距离辛弃疾去世,已经过去六十九个春秋。纵观他一生,也只是一个单枪匹马来对抗整个风雨飘摇的时局而最终失败的故事。然而他至死不改哀志,谁又能说他没有赢过?”
论文写到致谢部分的时候,闻方旬就住在ICU里,病情反反复复。心力交瘁的闻元安,在这样一篇广受推崇的样文的致谢里,反而只写了四个字——学生朽木。
她无才无德,她不堪雕琢和造就,但谁又能说,她做自己不会赢?也不一定,所有的诗和离别,都有像样的结尾。
于祗独自往楼上走。
永远被围在人群中央的简静,一反常态地站在周晋辰身边。
她听见周晋辰说,“我可以和你结婚不假,也可以和别人结婚,你觉得比人强在哪儿?”
简静开诚布公地答他,“我一年有两百天在外面疯,留给你偷人的时间比较多。”
周晋辰突然笑起来,他摇摇头,端着杯香槟往前走。
简静在他身后喊,“你这是答应了吧?”
周晋辰没回头,拇指和食指圈在一起,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作者有话说:
一孝立,万善从,是为孝子,是为完人——出自明·姚舜牧《药言》
围师必阙,穷寇勿迫——出自《孙子兵法》军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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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纸婚
◎就是挺可惜的◎
于祲就着服务生递过来的烟灰缸掸了下烟灰。他眺着昏黄的天际线, 对周晋辰说,“简静她人很单纯的。”
周晋辰笑笑,“单纯没看出来,可爱倒有一点。”
“那结婚以后对她好点儿。”于祲说。
周晋辰勾着他的肩, “你还挺关心她, 知道人怎么说你吗?”
“怎么说?”
周晋辰说, “钓是钓得很, 结婚就不肯。”
“......”
周晋辰把手里的那杯香槟放回路过的服务生的托盘里, “哥们儿, 烦你给我换杯白兰地。”
但他没想到是郭凡给他端来的,“喝这个, 在场女孩子们多,就没备太烈的酒。”
“唷,郭儿还亲自给我拿酒呐。”周晋辰瞥了眼于祲。
郭凡也笑着看于祲, “这有什么,不过顺风吹火的事。”
于祲被他俩看得不自在,“我脸上长花了?值得你们这么左看右看。”
郭凡打量他的神色,“最近见于公子懒得出来走动,今天兴致倒好。”
周晋辰打着圆场, “我们于总风月场里泡大的,根本不当回事儿。”
“那就好。”郭凡笑着走开了。
他一走周晋辰立马问,“怎么样,我这么说够体面的吧?”
于祲满脸随你怎么说的表情,“他就不是会当面翻脸的角儿。”
“有点阴,叫人琢磨不透, 见谁都挺客气, ”周晋辰也只是回国后, 在各种酒局上见过郭凡几次而已,对他的评价点到即止,“我这当哥的也没什么好送的,就祝愿元安能有好果子吃吧。”
刚走过来的于祗:“......听着不像什么好话。”
周晋辰突然严肃起来,“我真得跟你说件大事儿,妹妹,回去规劝规劝你家老江。”
他一直吊儿郎当,脸上鲜少出现这种认真板正的神情,如果有,那一定代表他要说的事很严重。
于祗也不由得一凛,“你说我听着。”
周晋辰说,“我怎么听老周讲,Jailer艺廊在他们银行开立的账户,最近来了好几拨人查询冻结,估计上头有人要整他们。”
“你觉得是江听白?”于祗扬眸。
周晋辰点了下头,“应该是,别人也没这手腕。Jailer艺廊可不只是你前男友一个人的,他算得了什么?后头还有几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大股东。老江这样来事,难保不开罪人。你知不知道,这家艺廊搭上了孟葭如今的靠山。”
于祗被吓到,“你说钟叔叔?”
“说谁搭上了钟先生?”孟葭忽然走过来问。
她跟了他有一年多,但还和刚认识他时一样,敬畏地称呼钟先生。
正事刚开了个头,周晋辰就又故态复萌,“我说孟大小姐你真没必要。”
孟葭举杯香槟,玉雪堆成的面容上无波无澜,“没必要什么?”
“没必要美成这样。”周晋辰咬着烟说。
孟葭啧了一声,撇给他一个极嫌弃的眼神,很自然地脱口而出,“你就跟那谭裕一样不着调。”
这个名字说出来大家都惊了。这个曾经让孟葭伤肝动肺,要了半条命,到现在还没复原的公子哥儿。谁都不敢轻易提起来。
于祲笑了下缓和气氛,“孟葭一个广州人,北京话也说这么好了。”
孟葭说完自己的眼眸也垂下来。又轻声对于祗说,“二小姐,我跟你托个底,如果不是非惹上钟先生不可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
这个男人高深莫测,轻易不能揣度。她自以为有悟性,这些年心态也修炼得百毒不侵,但在他的面前,还总像一个没经过事的细路妹。
孟葭提着裙摆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一把我站孟葭,老江他再尊贵也得会做人是不是?赶尽杀绝可不好,”周晋辰给神思不定的于祗拿了一杯香槟,“让你老公别为了治一个蒋玉轻,把全京城的财主们都给得罪了。”
于祲也说,“他要为难姓蒋的,多少轻巧法子使不得,就非得用这一手?”
于祗想了好一会儿,也实在想不出江听白有什么,非要打压蒋玉轻不可的情由。
如果是因为那幅引起风波的画,那画被他买回来以后,江听白嫌晦气已锁进了地库里。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拿出来。陈雁西也只是问了一句,那个画家真是你认识的?于祗说是,但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之后也再没提过。整个江家都信得过她的为人。
要是只为了蒋玉轻是她的前男友,那就更没必要,难道他连时过境迁的道理都不懂?
平时吃一吃醋就算了。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也干?往日的精明历练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真是闲的。”
于祗寻思了很久,慢悠悠喝了口香槟,半天憋出这么句话来。
整个晚上于祗都心不在焉的,没有半点掷杯换盏的意兴。就连和她不太熟的人都看出了她的异常。
白家的问,“于祗今天怎么了?我刚和她打招呼,她也没理我。她也不是摆架子的人呐。”
旁边的的人瞪她一眼,“你当我地仙儿啊什么都知道?人家什么身份,她本来就犯不着搭jsg理你我。以前是给你一个薄面,就当她现在不想给了。”
于祗没等到龚序秋向陈晼求婚的大场面,就被陈雁西叫回了江家。还是隆叔亲自来接,她听着电话那头陈雁西不是很好的口气,再低头一看楼下停着的白色车牌的迈巴赫,就知道凶多吉少。
“隆叔,家里出事情了?”
于祗坐在车上问。
隆叔戴着白手套在开车,“没什么事,一切正常。”
于祗想他不知道也正常,便又问,“那有没有来什么客人?”
“钟先生和韩先生来坐了一会儿,”隆叔想了想,还是告诉她,“送了他们二位出来,夫人就让我来接您。”
于祗垂下头叹气。
过了一会儿隆叔又说,“还有妇产科医院的黄院长,上午好像送了份报告过来。”
“知道了。”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实在太轻,像明月在野的夜晚微拂过山间稀薄雾气的凉风,倏忽间荡过耳边就消散不见。快的让人几乎分辨不出她说了什么。
于祗的手伸进包里,黄院长送去的报告应该和她手里的这一份没多大出入,诊断意见那一栏应该都写着——“先天性不孕症”。
她也是前不久才得知,自己有非常严重的子宫畸形,这种由于基因层面形成的病症,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
起初只是因为她的例假推迟了半个月没来。上个月有好几次,江听白要得太急,没戴套就直接进来了,他伏在她身上,低喘着,那么好声好气地哄她,“就到里面好不好?”
她怎么舍得说不好。
于祗怀疑自己是不是怀了孕,但却意外检查出这么个结果。
那天她坐在黄院长的办公室里,捏着检查报告问,“我这情况那可以考虑做试管吗?”
“我不太建议你做。一方面你体质太差,又有过输液休克的情况,无法承受做试管婴儿,”黄院长说的也很诚恳,“就算是你吃尽苦头做成了,胚胎也不一定能发育得好。流产的几率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