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璇紧接着低下眸,煞有介事地说:“公司规定,不能让甲方请吃饭。”
秦肆没收钱,把手机揣进兜里。
“那就当是老同学请吧。”他轻声道,“你住哪儿?”
纪璇先回答:“清江湾。”
还想继续商量晚餐的钱,秦肆没再给她机会:“送你回去,上车。”
车子就停在餐厅门口,他来得早,寻到个得天独厚的好车位。这会儿新来的车已经停得歪七扭八,一辆辆见缝插针,有的被堵得严严实实,都不一定能出来。
这次纪璇坐在副驾,冷白色氛围灯起初晃了下眼睛,很快便习惯了,是很低调的那种光线。
安寻说这是她的梦中情车,纪璇不懂车,不知道这是奔驰哪款,但外观和内饰的质感也昭示着这车没有大几十万应该下不来。
“GLC,五十万。”像是听见她心里的话,驾驶座传来男人磁沉的嗓音。
疑问得到解答,她心脏却微微一沉。
那会儿秦肆喜欢大G,他爸有一次开着大G来学校接他,但也只有那一次。
他曾经跟纪璇说过,等毕业了他爸会给他买辆大G,到时候第一个就带她兜风。
纪璇没答应,那会儿她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
是灰姑娘与王子的差距。
但现实不是童话,没有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就像她曾经千万次幻想自己被“亲生父母”接走,却也知道不可能发生。
从两百万到五十万,纪璇不知道他们家经历了什么,当年听说的也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传言。
似乎他爸爸破产了,似乎有一场火灾发生在锦绣南庄的别墅区,有人死了,有人被救出来。
而纪璇听说这些的时候,秦肆已经消失无踪。
然后一晃就是七年。
不知道老天对她究竟是善意还是残忍,让他们重新遇见,可又相见不如不见。
秦肆清俊的侧脸被冷白的灯光勾勒出几分凉意,虽然骨架长开了些,轮廓却仿佛比七年前清减了些。
她目光移到他肩膀上,尺码刚好的西装,在他抬手握方向盘的时候肩膀下依旧空着一截,似乎并没有被填满。
其实看着不瘦,但七年前更健壮。
突然“咔哒”一声,纪璇看见他解开安全带,缓缓地朝这边靠近,天灵盖里像有什么东西被撞了一下,闷响。
发动机持续的噪音中,仿佛能听见男人微沉的呼吸声。
直到脸放大到她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所有视野都被精致到完美的五官所占据,纪璇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在他的手伸向安全带时,抢先拉下来。
“……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安全带扣好,她有点不敢直视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过于璀璨和幽深,仿佛星光会燎原,把整个夜晚都点亮。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我终于满血复活了。(其实困得一批)
第7章
秦肆却没有退回去,依旧与她保持着比社交距离更近一些的距离,甚至可以称之为暧昧。
纪璇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把周围的空气都熨烫,零零散散地喷洒在她脸颊,带着隐约的薄荷香气。
然后他的手抬起来,伸向她耳侧。
纪璇禁不住屏住呼吸,他手指划过的空气都仿佛带上了电与火花,噼里啪啦地炸响,让她的皮肤都酥麻。
随后耳饰被拨了一下,轻飘飘地一触即离,他的手并没有碰到她耳垂,只带来一阵隔空的温热。
唇瓣勾起,人也坐回驾驶座:“耳环缠住了。”
仿佛刚刚只是一个举手之劳的帮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纪璇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摸了摸左耳上被整理好的耳环:“谢谢。”
那一片还像有电流在窜。
车子停在清江湾门口,纪璇没要他进去,就和平时打出租一样,秦肆也便没多问。
送完纪璇,他去体育馆找陈烈。这会儿孩子们还练着,在篮球场上疾跑着。
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这朝气蓬勃,青春洋溢的画面,唇角始终勾着浅淡的笑意。
问陈烈:“什么时候比赛?”
陈烈回答:“下周六去帝都,你去吗?”
秦肆手里把玩着车钥匙,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去干什么,没空。”
陈烈望着他拧拧眉,嘴里溢出一声暗叹:“那我比完赛给你消息。”
“嗯。”秦肆点了下头,“什么时候走?”
“走吧,他们练完自己会锁门。”陈烈随手抄起台阶上的运动外套,往体育馆门口走。
秦肆看他胳膊上露出健壮的肌肉,啧了声:“一身腱子肉。”
陈烈抬抬下巴,自豪道:“羡慕?”
秦肆扯着唇挪开目光:“你车还得弄几天?我忙着呢,没空天天接你。”
“臭小子,这么多年没见,哥们儿就想着多见见你,你倒好,还嫌我烦。”陈烈下巴尖指了指他的车,“开门。”
秦肆笑了声,替他拉开副驾驶门。
陈烈坐进车里,麻溜地系好安全带,等秦肆发动车子时,突然嘶了声:“什么东西硌我屁股?”
手从屁股下面捞出一个香槟色发圈,上面还串着几颗塑料珠子,陈烈惊讶地望向驾驶座:“有女人了你?”
“瞎说什么?”秦肆睨他。
“这不是女人的东西?”陈烈把发圈举到他面前,“老实交代,哪个女人坐你车了?”
秦肆没回答,只是空出一只手把他举着的发圈夺过去:“别碰。”然后放进西服兜里,藏得严严实实。
陈烈见他这反应便不难猜到:“高中同学?斐瑞那个?”
秦肆“嗯”了声。
“可以啊弟弟。”陈烈激动地拍了两下掌,“争气,速度,叹为观止。”
秦肆专心开着车,没再理他。
*
纪璇回家洗完澡,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收到秦肆发来的微信。
一张照片,是她刚才找了许久没找到的发圈。
于是回了句:【谢谢,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您拿。】
【纪璇。】
屏幕上乍然出现自己的名字,纪璇愣了一愣。
秦肆继续发消息过来:【我们是同龄人,你不用对我用敬称。】
纪璇握着手机的手指缩了缩,眼皮微颤。
遇到一个人,回忆起与他相关的过往是本能。她只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这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的少年秦肆,而是她的甲方。
她无比平静地回过去一句:【好的,秦总。】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bright:【下周一吧,我这几天要出个差。】
纪璇:【好,谢谢。】
*
秦肆给的修改意见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了几百字,全都是她未来三天要完成的工作量。
纪璇不敢怠慢,第二天一到公司就召集组员开会。
事实证明,没有一个甲方是好伺候的,哪怕是秦肆。
挑刺是甲方的本能,他们付了钱,就要看到满意的结果。
好在秦肆这人不吝啬钱。
自从开始干这行,她很少能有真正放开手脚的感觉,几乎每次都会因为方案预算过高而被甲方勒令无止境地修改。
设计师想出效果,甲方却想省钱,但一分钱一分货,有些东西很难平衡,最后拿出来的东西往往和最初脑海里勾勒的蓝图大相径庭。
有时候纪璇发一条晚上加班的朋友圈,秦肆会给她点赞。接连点了好几天,纪璇看着自己挑灯奋战的办公桌,和寂静无人的偌大工区,有种打工人的无奈和愤懑。
反手给他元宵节那条晒未婚妻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结果下一秒,那人消息就发过来:【方案改好了吗?什么时候能安排提案?】
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到,纪璇心底结结实实地一咯噔,立马敲字:【还没……差一点点……】
bright:【加油。】
来自甲方的加油不是加油,是催命符。
纪璇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继续挑灯奋战。
周一上午,纪璇收到秦肆的微信:【在公司吗?我现在过来。】
纪璇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一通手忙脚乱地打字:【不好意思秦总,我还没收到平面的稿件,最晚周三给你,可以吗?】
bright:【我有这么可怕?】
她仿佛能看见男人敲下这句话时嘴角浅浅的弧度,带着几分讥诮几分戏谑。
坐在工位上她耳朵就热了:【没有,是我的问题。】
bright:【不用紧张,不找你验收工作。】
【你发圈还在我这儿,忘了?】
纪璇愣了愣,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这些天忙得云里雾里,像个没有感情的画图机器,真的把那茬全忘了。
【不用麻烦,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拿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