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很坚持:
“我现在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不差这一件。”
“……”
“你说出来,也许会改变我对其他事情的决定。”
苏拉默然片刻,终于如他所愿开口。
“我是想告诉你,我参加了今年的1+1法律援助志愿者行动,下个月就要离开鹤市去陵县。我会在那边待一年,顺利的话,也许两年。”
“哦。”
明明是夏天,却像是二月的回南天悄然钻进了衣服,林渡心中一片潮冷。
原来是这样。
是他之前多想了。
他以为这么长时间的守候,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真心。
她的人生计划里,从从前到现在,从来就没有他的存在。
没有人能让她停下探索自我的步伐。
林渡知道,自己应该为她感到骄傲。
她愿意放弃鹤市的待遇和发展机会,去困难地区做法律援助,真的很有勇气。
他没有资格,从道义上也不应该阻挠苏拉。
只是,他开心不起来。
苏拉继续道:
“钟阿姨的案子,我会请郑主任亲自接,刑事方面,他比我有经验。当然我也会远程持续跟进的,不会撒手不管。”
“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还有个选拔的流程,不保证一定能选上。也是刚定下来的。”
林渡点点头,真心实意地说:
“苏拉,你很了不起,我很佩服你。”
苏拉想从他眼中找到一点失望,或者生气,可是什么都没找到。
好像这个消息,对他并不重要。
她略微不快,遂淡淡道:
“参加法律援助,也是一个发展机会,我想去接触一些在鹤市接触不到的领域。……横竖,我在鹤市也没什么牵挂了。”
林渡竟然点头称是。
苏拉突然就恼了。
“林渡,”她严肃地说,“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但是有个问题,我必须要问你,你可以不用立刻回答我。”
“你问。”
林渡强打起精神听她训诫。
她原本就要离开鹤市,去追寻自己的职业理想和法律信仰。
他几乎能猜到,苏拉要说什么。
林渡,林家的事我不会不管,就算是冲着林深,我也会帮到底的。
林渡,我们就做普通朋友吧。
呵,他绝对不会同意和她做什么普通朋友。
苏拉犹豫着开口了:
“林渡,等这一切事情都过去以后,如果,你没有别的安排——”
她忐忑地看了他一眼:
“你能去陵县找我吗?”
“我不可能……呃?”
拒绝的话说到一半,林渡愣住了。
“……我去陵县,是住县政府安排的宿舍,我打听过了,那边网速挺快的,不影响你写作,游戏速度也跟得上。……你玩的那个游戏,不是一直想拿个地区排名吗?鹤市恐怕困难,陵县应该有希望……”
“……”
她继续卖力地说服着他:
“我不是要求你一直待在陵县陪我。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彼此都舒服的频率,不要分开太久。……至少每两个月有一个月在一起,是不是就不算异地恋了?”
“……异地恋?”
“娜娜说,异地恋一般撑不过两个月。”
“……”
林渡怔怔地望着她,异样的色泽在他黝黑的眸子里悄然涌动。
“苏拉,你说什么?”
她的语气略显急躁,忽然又意识到,不该在这时给他多余的压力,只得往回找补:
“你不用急着做决定,我知道你要先处理家里的事,别的都可以以后再说。只是……别急着拒绝我。”
拒绝她?
林渡觉得好笑。
“苏拉,你知道今天警察问我什么吗?”
苏拉一愣。
“警察问我,知不知道,二十八年前,是我爸强*奸了我妈。”
他苦涩地笑了笑。
“我说我知道。我劝我妈离开他,但是她一直下不了决心。……这就是我一直没告诉你的,我最黑暗的秘密。”
“现在你都知道了。就像王子猷有一个杀人犯哥哥一样,我有一个强*奸犯父亲。”
“……所以,你为什么不像你妹妹离开王子猷那样,离开我呢?”
林渡问得很认真,也是在庄重地等待答案。
苏拉注视着他,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他苍白疲惫的脸颊。
“在王家案发之前,娜娜已经决定要离开王子猷了。而我,在得知你父母的事以后,才更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也才更明白……我自己的心。”
林渡觉得荒谬,又觉得不真实。命运无情地戏弄他,又回赠他以厚礼。
“苏拉,可能到头来,我会一无所有。”
“你不会一无所有,你至少有我。有再多的艰难险阻,我们一起面对。我会帮你和钟阿姨拿回你们应得的一切,包括正义和公平。”
苏拉直起身子,越过小桌,在林渡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林渡,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林渡呆若木鸡。
苏拉神色如常地坐回原位,垂下眼眸,重新拿起筷子。
“吃饺子,别说话。”
“……”
林渡的眼眸中,有晶亮的微光闪烁。
他就像一个被揉搓捏卷的表面,向风的一面洁净干爽,沟壑里却满是沉积的真菌。
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将自己的褶皱抻平,光滑地袒露在阳光下暴晒。
他咧开了嘴:
“苏拉女王,我说得没错。”
“呃?”
“我果然,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倒数第二章 ,嗯。
第105章 尾声
陵县处在平原向盆地过渡的坡地上, 境内山峦起伏,水路纵横,全县常驻人口五十余万, 注册律师只有四名。
苏拉成了第五名,和她结对子的大学生志愿者叫黎俊,是今年的应届大学生, 已经通过了司法考试, 还没经历过实习期。
刚到陵县的时候, 苏拉还强撑着每天化个淡妆,时间长了,考虑到工作繁忙,又经常需要步行, 她干脆卸下偶像包袱, 衣着以衬衫、休闲裤加平底鞋三件套为主, 素面朝天, 头发简单一绑,倒像是陵县本地人, 迅速就融入了群众。
黎俊的家也在大城市,父母娇养长大,来到陵县遇到很多不适应的地方, 见苏拉适应得很好,十分奇怪。苏拉便说, 自己也是小县城出来的,小时候,家里的条件比陵县的普通人还差呢。
黎俊对苏拉的过往职业经历非常好奇。更让他好奇的是, 像她这样, 鹤市大所的高级合伙人, 年收入保守估计也有上百万,为什么要跑到陵县这穷乡僻壤,拿一个月三千多块的补贴,干着最鸡毛蒜皮的活,接待最难沟通的客户。
尤其她还是个女律师,正值所谓的“婚龄”。
苏拉说话咄咄逼人,做事干脆利落,法律援助中心的同事在背后议论,苏拉就是传说中那种收入高,性格强势,眼光高的都市大龄剩女。不过,大家都有点怕她,更不敢当面问她的感情问题。
集中培训一个月,共事三个月,黎俊和苏拉也算混熟了。他们除了在法律援助中心接待来访咨询,代理案件,在县里开展法制培训,还要上山下乡、走村串户去普法,平均一天要工作12个小时。
黎俊几乎可以确定,苏拉没有男朋友。
正常的男人,有几个能接受这样的女朋友?
黎俊和苏拉一起在县政府食堂吃午饭,他观察着她,总觉得她今天有些不一样。
“苏拉姐,你化妆了。”
苏拉慢吞吞地吃完最后一口酸笋米粉,擦干嘴,对着镜子补了口红。
“对啊。”
“……”黎俊在心里怪叫了一声。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