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说过,等我自己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你……”
苏拉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对方声音有点熟悉。
“您是……”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会坐牢吗?阿渡他不能知道,你别告诉他!我不能……”
苏拉心中猛地一突。
她知道对方是谁了。
执业多年的心理素质勉强压住了忧虑,苏拉镇静地问:
“钟阿姨,你现在安全吗?”
“……安全。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报警……阿渡以后怎么办呢?阿渡……天啊……我对不起阿渡……”
苏拉平缓的声音从钟晴的手机话筒中传来,如同海上肆虐风暴里,灯塔的微光。
“没关系,我在这里,我知道怎么处理。”
“我会尽全力,保护你和林渡。”
钟晴呜咽起来。
“现在,深呼吸三次。一……二……三……”
一分钟后,钟晴终于平静下来。
“钟阿姨,告诉我你的位置,我现在过去找你。”
“我在……湾畔酒店,2888号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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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苏拉抵达了湾畔酒店2888号房间。救护车比她先到,进门的时候,医护正用担架抬出一个人。
这是一间豪华套房,内间的咖色地毯大片濡湿,水渍上散落着白瓷碎片,还沾着腥红的血迹。
钟晴痴痴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看见苏拉进来,如梦初醒地站了起来。
她的第一句话是:
“你没告诉阿渡吧?”
“还没有。”
苏拉握住她的手。
“钟阿姨,这是一份刑事案件授权委托书,签下以后,我就是你的代理人,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钟晴颤抖着签了字。
“现在,我需要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
钟晴的眼泪再度流下来。
“……我可能,杀了阿渡的爸爸。”
作者有话说:
正文倒数第三章 ~
第103章 浮生居大块(6)
恒茂的三十周年晚宴, 林茂生喝了不少酒。他搂着女助理,把手掌往人家屁股上摸。女助理娇笑着发嗲,轻飘飘地拍在他手臂上。
林茂生有冠心病, 钟晴在旁边提醒他少喝点,他突然不耐烦,当着众人的面骂她, 人老了就是啰嗦。
钟晴气得脊背发凉, 扭身去找儿子, 林渡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掏出手机,才看到林渡的信息,说他回家赶稿去了。
这就是是她的丈夫和儿子,钟晴悲凉地想。
她索性独自离场, 驾车回家, 眼不见心不烦。
钟晴在恒茂还算有几个老姐妹, 帮她留意林茂生的日常举止。刚回到大宅, 其中一个老姐妹就给她发信息,说晚宴结束后, 醉酒的林茂生抱着女助理,上楼开房去了。
女助理名叫莎莎,论资历, 根本当不上董事长助理,但林茂生看上她的相貌, 破格把她从子公司提拔上来的。
钟晴早就猜测他们有一腿,只是没有实证,这下可算逮住了把柄。当下, 她勃然大怒, 又驱车回了酒店。
她对林茂生的套路再熟悉不过, 直接上到28层,就看见司机老赵坐在电梯厅里。
老赵经不住她盘问,很快掏出了房卡,钟晴遂气势汹汹地闯进了2888号房。
这一系列动作,钟晴都是凭着惯性下意识地完成的。
每次被她拿住把柄,林茂生心里理亏,会容她痛痛快快地买几颗好石头。钟晴知道狗改不了吃屎,也没想着能把林茂生怎么样。他年纪都这么大了,就算再爱玩,也玩不了几年了。
但这次,事情不一样。
林茂生指着钟晴的鼻子破口大骂,钟晴却一个字都没听见。
助理莎莎裸露着上半身,侧跪在床边的地板上,眼眶和脸颊上连着青紫了一大片,颤抖着环抱住自己。
钟晴背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干什么?”她指着莎莎,质问林茂生。
林茂生向侧一挪,挡住她视线。
“跟年轻人玩儿点新鲜的,你管的着?”
看她不动,林茂生从西装外套里掏出钱包,扔给她。
“想买什么就去刷,别他妈坏了老子的兴致。”
“可是……”
林茂生给了她一巴掌。
钟晴脸上登时火灼般烫,呆愣着被林茂生往外推搡。
突然,莎莎从地上爬起来,哭着朝钟晴喊:
“老板娘,救我!”
“老板娘我不是!我不愿意!老板娘!”
房门砰然在钟晴面前阖上。
湾畔酒店的隔音很好,但是,钟晴似乎还能听见莎莎在里面哭叫。
她僵立在走廊里,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此时又是哪年哪月。
近一年来,莎莎都是钟晴的眼中钉和肉中刺。依钟晴看,她就是个下贱的货色,仗着一张脸,从林茂生那里得了不少好处,现在又卖乖。
林茂生确实也玩不出什么花头来。他早就生不了儿子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在那方面有一些补偿性的爱好。
好人家的女孩,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呢?都是她自作自受,装什么清白圣女?
钟晴这样想着,却挪不动脚步。
走廊里的灯光亮得晃眼,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八年前那个酷热的夏天。
那一年,钟晴只有二十一岁,比现在的莎莎还要年轻。
她刚到恒茂上班没多久,就被太子爷林茂生叫出去陪客户喝酒。她有心表现,喝酒也很拼命,客户都夸她女中豪杰,人美,酒品更好。
中途,她去厕所吐了两回,酒局结束后,昏昏沉沉地上了林茂生的车,林茂生把她带去了宾馆。
浑身衣物都被扒光的时候,钟晴突然清醒过来。她哭着求林茂生住手,说自己刚刚结婚,丈夫人很好,不能对不起老公。
那时她也是这样哭叫。
林茂生掐着她的脖子,她叫不出声,也动弹不得。等她终于找回对四肢的控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从那以后,她成了林茂生的情妇。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保住这份工作。陈志添开大排档已经很辛苦了,家里需要她这份收入。
何况,没有人会相信,像林茂生这样的富家公子,还需要用强才能得手。公司里的阿姨们窥破她的隐秘,背地里叫她小贱货。
她人生中最大的痛苦,反而成了受制于人的把柄。
她不敢言说,不敢反抗,无法自赎,无法自谅,只能一点一点,往黑暗中永远地坠下去。
大量的空气涌入胸腔,让这个窒息已久的女人回忆起呼吸的香甜。她就像一具浮尸,在冷潭里浸泡了多年,突然抬起了头。
钟晴蓦地挺起了胸脯。
她安静地打开房门,重新进入内室。
林茂生趴在莎莎身上,兴奋的喘息和莎莎的哭叫此起彼伏。
钟晴瞪着丈夫的后脑勺,骤然抓起茶几上的白瓷花瓶,敲在了他脑袋上。
林茂生从床上慢慢滑下来,滚落在地上。他肿胀的眼泡死死地瞪着钟晴,,脸上的肥肉突然剧烈颤抖,手掌按住左胸,像一只被钉在玻璃板上的大肚昆虫,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莎莎尖叫起来。
钟晴也愣住了。
她这才想起林茂生的心脏病。
钟晴连滚带爬地从林茂生的衣服里摸出一瓶丹参滴丸,哆嗦着倒出来几颗,往他嘴里塞,却怎么也塞不进去。
她伸手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有了。
“……叫……叫救护车!”
莎莎披上件衣服就冲了出去。
钟晴听见她在走廊上大喊:
“老板娘杀人了!”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钟晴跌坐在地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不能把林渡扯进来。儿子和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她已经欠他太多了。
可她该怎么办呢?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