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珠子拍打在脸上,乱迷人眼。
忽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的预感。
圣诞节当天江雪萤是自己一个人过的,不过即便如此,也没忘给池声去了条信息,以示关切,
接下来的这一个星期,她跟池声都保有这种不算亲近也不算生疏的联系,
直到有天傍晚,池声破天荒地地主动约她,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趟。
她一口答应下来,
江雪萤的直觉一向都不错,走出公司的时候,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今天可能不太简单。
今天也是个雪天,风雪顺着领口的缝隙一直往脖颈钻,将围巾一圈圈重新系好,她刚走下楼,就看到楼下等她的池声。
明明不过一周不见,却有阔别一世的错觉。
看到她,池声眼睫微微下落,迎上来。他今天穿的还是一袭黑色的风衣,只是比之往日略有不同,
系浅咖色的格子围巾,
还带着一双黑色的手套 ,大概是医嘱要多加保暖,
因为等得时间比较长,眼睫落了细碎的雪花,清俊又动人。
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一见到池声,江雪萤就礼貌地跟他道了个招呼,
对方平淡地应过,替她开了车门。
她上车。
坐在车上,江雪萤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池声的手指,
她能感觉到池声这几天对她有意保持的距离,
主动约她,势必要说正事。
他想说些什么?
主动跟她划清距离?
还是别的什么?
可能因为是那天忽然想通了,江雪萤现在的心情非常温静坦然,不再踟蹰不前,东想西想。
不管池声要对她说什么,
她应该都能以平常心应对。
“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斟酌再三,她主动开口询问。
池声:“没什么。”
眼前车流穿梭,池声看着眼前的车灯闪烁,平心静气道: “江雪萤,陪我走一段路吧。”
接着池声就不再说话,专注开车。
车汇入车流,经几个路口,最终拐入一条小巷门口。
看着窗外的景致,江雪萤不由微微一愣,
纵使多年没来,她还是认出来了这是哪里。
这是南城二中所在的一条小巷。
池声先停车,下车,替她拉开车门。
脚踩在实地上,江雪萤抬眼看去。
远处的玉兰花的枯枝泊着一轮冷月,
冬天天黑得快,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所以目下校门紧闭,人庭冷落。
只余路灯昏黄,撒落了一地。
不远处还有个推车贩卖糖炒栗子的小贩,看样子正准备收摊回家。
池声可能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抄着兜,平静地问她:“想吃吗?”
江雪萤含蓄地说: “还好。”
熟知她这个德性,池声也没跟她拉扯,径直走过去要了一袋糖炒栗子,
并肩而行,走在路灯下,踩着一地的灯光。
因为戴着手套剥糖炒栗子不方便,池声干脆垂眸脱了手套,露出苍白骨峻的手指,
替她剥。
不过几秒的功夫,指尖就被刚出炉的糖炒栗子烫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糖炒栗子微甜的气息。
怀里抱着的纸袋子,就像是暖宝宝,烫得心口都熨帖,
但咬着软糯的栗子,江雪萤微抿唇,内心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池声她到底要跟她说什么?
似乎预见了她内心的想法,走出一段路之后,池声终于开口。
“江雪萤。”
夜雪纷飞。
“你到底喜欢过几个,谈过几次?”池声站在夜雪中,不冷不热,眉眼平淡地问。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兀,
江雪萤捧着糖炒栗子一时怔愣在当场,
而说出这话的池声,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不觉这话有多冒昧。
“这很重要吗?”江雪萤微微一愣,心里却有些迟疑,
她没想到池声约她,开门见山谈的是这件事。
这段时间下来,他从未对她跟曹晨之间的事发表过什么看法。
难道是因为上次电话里的陈洛川?
一时暗道难不成池声也不能免俗,成了在意女性“贞洁”的庸俗之辈?
一时又抿了抿唇,心道,都什么时代了,假如池声真在意这个,就算她睡了三五个也轮不到池声来置喙。
“喜欢一个,谈过两个。”
“高中喜欢陈洛川?”没想到池声根本不需要她提醒,言辞散淡,却“如数家珍”,“还有你上次那个曹谁谁?”
“是曹晨,”江雪萤纠正,“前男友。”
江雪萤:“大学还谈过一个。”
“江雪萤。”池声冷不丁地突然开口。
江雪萤略有些戒备。
他站在大雪中。
大雪柔和了他冷淡嚣张的气势,江雪萤却看到池声注视了她半晌,忽而漫不经心般地低垂着眼睫,移开视线。
“你都喜欢过这么多人了。”
池声:“就不能,喜欢喜欢我吗?”
怀中的糖炒栗子跌落,
霎时间,便滚落了一地。
江雪萤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刻,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一路上,她不止一次想过池声会对她说些什么,
猜来猜去,也都大多悲观。
却根本没有想到,池声会这么开门见山地直接跟她说这些。
内心的激荡渐渐平息,江雪萤强作平静,眉目认真,抬眼问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你那天来找我了。”
池声眼睫微动,似乎陷入回忆。
江雪萤:“……”
过了一会儿,才抬睫看她:“高中那年说过的话,没有作假,我确实试着不去喜欢你。”
四目相对间,浅色的双眸平静地望着她,内心却仿佛有连日以来的暗潮涌动,汹涌成涛。
“但是很可惜,没有成功。
我花了十年时间都没有成功。
江雪萤,老实说吧,我喜欢你,这十年一直都喜欢你。”
不等她回复,似乎怕她回复,
池声看着她,又面无表情地平静地继续开口,
“第一次见面时叫你保持距离,都是骗你的,也是在自欺欺人
我这十年来根本没有一天看开过。
也根本没有办法再继续欺骗自己。”
神情淡静中却隐含不管不顾的偏执跟癫狂,
每一个字,都犹如实质般砸落在地,
不可承受之重。
“第一次见到曹晨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他。
被你撞见换衣服,是我故意的。
让你帮忙选口红,也只是个幌子,
口红是特地买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