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么?”
她轻声,“随意。”
一点猩红的微光亮起,陈洛川却没抽,只把四面车窗摇下,安安静静了好一会儿。
烟火烧落在指骨上,些微的刺痛。
他微微垂眸,这才复又开口,语气浅淡莫名,“这么多年还是学不会抽烟。”
“就像我还没学会释怀。”
江雪萤唇瓣紧抿成一线,心里涌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低声道:“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江雪萤,可能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昏暗的视线中,陈洛川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显得各位深邃,坦荡开口,“坦白地说,我想追你。”
眼睫不自觉一动,
心里陡然跳空了一拍。
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虽然早有预感,但她还是觉得惊愕,“为什么,抱歉,我不太懂——”
“我的意思是,”顿了顿,她才勉强续道,“这么多年过去,你总不至于对我旧情难忘……?”
不知道这算不算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江雪萤隐约觉得不安,如果说陈洛川从高三毕业到现在整整十年时间对她旧情难忘,这也太扯了,普通如她,应该还没有这么让人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的魅力。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旧情难忘。”既然还是不习惯抽烟,陈洛川干脆揿灭了烟头,
她垂眉没有应声。
没等到她的回复,陈洛川微微偏头望向车窗外无尽的黑暗,低声道:“其实我大学的时候曾经试过的。”
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干巴巴地应声:“猜出来了,大学的时候应该有很多女孩子追你吧?”
陈洛川指尖不由自主地垂下,
他看得出江雪萤的紧张,不安,惊讶,但唯独没有看到羞赧。
他并没有骗她,他曾经试过的。
他不是沉湎于过去的人,当年高三毕业被她拒绝之后,陈洛川便未再多加纠缠。
只是大学三年来,心里总隐隐约约惦念着一个影子,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也未曾抗拒室友安排的联谊,结识过其他女生,
也开启过两段新的恋情,恋爱时陈洛川也很认真也很投入,两段恋情都是和平分手,女方也从未有过怨言,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直到前段时间在包厢内忽然撞见江雪萤,
少年时,心底那个隐约的影子,陡然清晰了起来,像被轻轻吹去灰尘的画卷,露出色彩的鲜亮。
歌曲还在一遍遍地重播。
『栀子花白花瓣
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爱你你轻声说
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
十七岁仲夏』
江雪萤安安静静地听着,过了好半天,才轻声道:“有没有可能,你对我其实并没有多么刻骨铭心,只是遗憾。”
“我小时候一直想买个芭比娃娃,长大之后还念念不忘,刚工作那年我就拿工资给自己买了一个,其实到手也就那样。”
“或许你说得对。”陈洛川平静道。
他抬眼看她,黑白分明的双眼不闪不避,神情与理智都很冷静,
正因为冷静,所以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要什么。
“曾经的我已经足够让自己后悔,可如今我不想再抱憾。”
“所以,如果,你还没男朋友的话,不知道愿不愿意跟我试试?”
……
就像是少年漫中最常出现的场景,
原本平庸的主角某一天忽然被选中,平静的日常生活也被随之打破。
……如果你还没男朋友的话,愿不愿意跟我试试。
在二十八岁这年,江雪萤原本平庸却平静的日常生活也突然分崩离析。
可江雪萤却不合时宜地有点儿走神,喉口很涩,方才明明没吃多少,但胃里好像不断有东西翻涌上来,堵住喉口。
她垂眸,面上不显山露水,但稍稍绞紧的指尖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波动起伏。
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拨云见雾。
为什么这么在意欢欢?
为什么这么多天下来一直不在状态,
为什么没头没尾地突然想撩池声,仅仅,只是因为是个条件不错的“潜力股”吗?仅仅,只是因为温女士的催婚吗?
如果只是因为上述这些原因,明明陈洛川也是十分适宜的相亲对象。
明明是少时的暗恋对象在跟自己表白,只要她答应陈洛川,所谓的“困境”即可迎刃而解,
她却不合时宜地想到池声。
陈洛川大学试过恋爱,
那池声呢,
他说他没有女友,
这么多年下来,他真的就没想过谈过一场恋爱,开始过一段新的感情吗?
说曹操曹操到,还没回过神来,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这个时候简直就像拯救她出水火的神兵利器,江雪萤略微松了口气,没来得及注意来电提示,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响,不由顿住。
耳畔的嗓音,冷清微倦,是她十分熟稔的声音。
池声。
“江雪萤。”池声叫她的名字的时候,总是很认真专注的,一字一顿,咬字非常清晰,像添了重音。
尾音又微微扬起,说不出的疏懒劲儿,像挠人心扉的小猫爪子。
捂着手机,江雪萤完全是条件反射地看了陈洛川一眼。
陈洛川一怔,唇角不自觉紧抿成平直的一线,绷得紧紧的下颌隐没在黑暗里,
手指紧攥成拳,用力到骨节泛白,才去松开:“是池声吗?”
明明没抽烟,嗓音低哑得就像是被烟灰撩过。
她一时答不上来话。
电话那头的池声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开口。
听筒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不论是陈洛川还是池声,谁都没主动开口,就像是等待着她抉择的天平两端。
诡异得让江雪萤浑身发毛,恨不能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过了很久,电话那头的池声才终于开了口,“陈洛川?”
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遮掩,“什么?”
池声无动于衷地重复:“是陈洛川?”
江雪萤眼睫动了动,电话那头池声的嗓音让她心里不自觉打起了小鼓,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攥着手机,低下眼看着脚尖,闷声扯了个谎:“……是个同事。”
池声的嗓音冷清得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出来:“你有什么同事还认识我?”
江雪萤头皮发麻,眼神也忍不住开始乱飘,“之前苗苗说的。”
“江雪萤,”电话那头的池声目下还是听不出什么波澜,只心平气和地重复问她,“真的是男同事吗?”
她说不出话来。
明明只要回答一句“真的”就好了,可这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像是石头,吞吐在舌尖,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江雪萤终于抵抗不住,闷声缴械投降,“陈洛川……”
池声:“……”
江雪萤:“——你怎么知道?”赶在他开口前,她忙追问。
池声嗓音克制:“我记得他的声音。”
这一次顿了很久,方才开口,语气很轻,似乎快要融入风雪中,辨不分明,“你跟他又有联系了?”
“难怪,你前几天心不在焉。”
江雪萤:“你还记得苗苗吗?”
电话那头的池声,微微垂眸,不言不语。
“她有个学长,是陈洛川的大学同学,前段时间我陪她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见到的。”
“说到这儿,你现在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她主动询问他的近况。
闻言,池声抬眸看了眼四面整洁的白墙,“我在医院。”
“……”江雪萤有点儿没回过神来,“你在医院?你怎么会在医院。”
池声:“有个小手术约在了今天。”
江雪萤:“那我前段时间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