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居年看着她的眼睛,不答反问:“你想让我帮你出气吗?”
以为会在余漾嘴里听到不着调的回答,没想到她竟然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小孩儿才会受欺负了告家长,我受气了就记小本子上,当日能报当日报,不能报我就等十年,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说得轻松,语气也满不在乎,但映在双眸中的那张脸,却有着一股逆向生长的倔强,倔强到让人觉得她有几分可怜。
是怎样长大的孩子,才会受了委屈不跟人说,等着自己有朝一日强大起来原数讨还?
傅居年说:“你可以告诉我。”
余漾听他这样说,脸上肉眼可见地露出愉悦的神情,但很快就皱眉不满:“你总臭着一张脸,白天还挖苦我,找我茬,我哪敢。”
她思维太跳跃,突然旧事重提,打个傅居年措手不及,旋即一声轻笑,有些无奈道:“不是道过歉了么。”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余漾耍赖。
别说,这种老梗用在傅居年这样的老古董身上,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果然有些犹豫:“那你想怎么办?”
话音刚落,余漾几乎是跳下沙发,一下子扑到傅居年怀里。
为了接住她,缓冲的力道让他从单膝跪地变为坐在地上,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托住她的腰。
她的腰很细,只一只手掌就能握住。
才刚出浴的人身上弥漫着柚子清香,和淡淡的茉莉茶味混合在一起,空旷的房间瞬间变得仿佛只能容纳两个人,积压着,逼仄着,让两人贴合。
距离上次这样亲密也是在不久前,还是这间屋子,还是这张沙发,不同的是,这次人是清醒的,他也不能再装作无事发生。
于是他出声提醒她:“别这么跳,容易摔着。”
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失真,低沉喑哑,像从磨砂上蹭过一样,听得人心头痒痒的。
余漾跪坐在他腿上,视线高出一块,低头看他:“我要个赔礼不过分吧?”
两人紧贴着,呼吸也在靠近。
骤然升温的热意让意识也跟着膨胀,傅居年来不及说什么,红唇已挨了过来,柔软又强硬地在他嘴上烙下一个吻。
闭眼是本能,他很自然地迎上她的吻。
触碰的那一刻,身上的某一处像是突然缺失了一块,以至于肌肉突然紧缩,通通汇聚在同一个地方,覆在她腰上的手也随之增加了力道,将她往那个地方推去,像是要填补那里的空缺。
温与热的纠缠,很快便颠倒了地位,让他反客为主。
起初是食髓知味的攻陷,像是游鱼寻水般追逐,哪怕她躲了让了,他也不肯放手。
渐渐他懂得了如何握住掌控权,强势的进攻化为春风润雨般细腻的雕琢,一深一浅地临摹描绘,一轻一重地辗转流连,女孩很快沦陷在被温柔呵护治愈的爱意里。
她有些得意忘形了,连自己也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只觉得手指碰到了冰凉坚硬的金属物体,身上的人突然停止动作。
两个人都有半分多钟的僵持,余漾躺在地毯上,黑发散落,睁着故作懵懂的大眼睛望着身上的人不说话。
傅居年抬眼看她,眼底是从未见过的幽沉,打乱节律的呼吸一下一下散落在脸颊,浓浓欲色如烟云罩目。
他不知什么时候将她压在了身下,两人看起来都有些衣衫不整。
傅居年低头,看了一眼她不安分的手。
余漾闪电似的把手拿回来。
然后她就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一抹懊悔乃至羞愧的表情。
傅居年把余漾扶了起来,然后起身,将她拦腰抱起。
她似乎还期待着什么,但是他只是将她抱到沙发上,什么都没说,抬脚就要走。
余漾急忙拉住他手臂:“你去哪?”
傅居年回头,低哑的声音还未恢复,他跟她说:“让人给你再送一身衣服过来。”
说完要走,余漾这次还是没松手,她拉着他,不说话,但心里想说的话已经写在脸上了,傅居年顿了一下,退回一步,俯身与她平视,摸了摸她的头:“刚才是我不好。”
余漾不明白他此时的眼神,“你怎么不好了?”
傅居年说:“现在还太早。”
余漾皱眉,“哪里早?”
她穷追猛打,傅居年却没露出不耐的表情,只是温柔地安抚她说:“所有想要长久维系的关系,都不能仅仅只凭一时冲动。”
“可恋爱不就是冲动吗?”
“你可以这样想,我不能。”傅居年有自己不能打破的原则,“我需要在你真的想清楚的时候。”
余漾微一怔,手就松开他了,等人走出房间时,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歪头深思。
他是什么意思?
她都这么主动了,还能推开她,是他有问题还是他根本不喜欢她?
什么时候算她真正想清楚的时候,非要她说“来吧,跟我上床”才行吗?
傅居年很快就回来了,带给她一套新的衣服,余漾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傅居年已经恢复往日神色,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处事不惊的冰块脸:“我送你回家。”
要不是答应爷爷回家吃晚饭,她怎么都要跟他问个清楚。
离开GK后,余漾坐着他的车回了紫玉山庄。
到家门口时余爱民正在院中浇花,听到车子引擎的声音,拿着喷壶探出头来,看到余漾就笑,然后跟傅居年招手。
傅居年也开门下车。
余爱民说:“小傅吃个饭再走吧,辛苦你带我们漾漾一天,还车接车送的。”
老人盛情邀请,傅居年不好拒绝。
而且他也有话要跟他说。
关上车门,他走过来:“麻烦您了。”
“嗐,都自家人你说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啊。”余爱民拍了拍傅居年手臂,看到余漾一言不发地走上前,眼中惊讶,“我是老糊涂了?我记得你出门穿的不是这身衣裳。”
傅居年下意识地咳嗽一声,像是要掩盖什么,余漾偷偷白了他一眼,但是在爷爷面前还是要装一装的。
“出去谈合作时,不小心被人洒了果汁,就换了一身。”她给爷爷解释,也不算骗人。
余爱民皱了下眉:“谁这么不长眼睛,果汁都能洒别人身上。”
“瞎子吧。”余漾不想多说,随口胡诌,推着他进去,“好了好了,快去吃饭吧,我饿了。”
一顿饭吃得异常和谐,吃完饭,不等傅居年开口,余爱民就招呼他:“小傅,来我屋里下盘棋?”
余漾打小就对下棋不感兴趣,摆摆手上楼了。
余爱民见余漾走了,神色一变,给傅居年使眼色,傅居年就看出余爱民是故意支开余漾,仿佛也是有话要跟他说。
到了房间里,余爱民让他找个地坐,自己去床头厨拿东西,边跟他闲聊:“漾漾今天表现得怎么样啊?”
傅居年说:“挺好的。”
余爱民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起身,走到他身前坐下,“你跟叔说实话,你喜不喜欢我家漾漾?”
傅居年一怔,手指攒起来,神色未变:“您是指什么?”
余爱民笑道:“还能指什么,就是你觉得我家漾漾好不好,如果没有两家的关系,你还愿不愿意带她?”
听他这么问,傅居年心里松一口气,表面上还是那副神情:“她表现很好,我不觉得麻烦。”
虽然没正面回答,但余爱民也听出他对这件事并不抵触了,点了点头,放心似地叹一口气:“如果你不讨厌她,也觉得她挺好,那以后就多帮衬着她些,这些小辈里,我就最放心你。
“当然,我也不会白让你照顾我家漾漾。”
傅居年察觉出几分不对味来,眉头轻蹙:“您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余爱民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自己先看了一眼,然后递到他面前。
傅居年接过,那是一份病例单,他看着看着眼神变了,赫然抬头看过来。
余爱民抬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摇着头道:“我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去,老伴不在,我其实也没什么牵挂,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漾漾。”
傅居年沉默半晌,眼神越来越复杂,看着他道:“现在医疗技术发达,没有那么严重。”
余爱民笑着摆手:“你不用说好话安慰我这个老头子,医生有什么话都跟我说明白了,我也在接受治疗。”
“不过,如果真要走到手术那一步,我是不会做手术的。”
傅居年虽然不懂医学,但是知道脑袋里长东西,很多手术预后并不太好,有的可能会丧失一部分生活自理能力,对于老年人来说,手术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像余爱民这样一生要强的人,其实他很理解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余漾知道吗?”
余爱民抬头,拍了拍傅居年的肩,“我叫你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我暂时想先瞒着她,之所以告诉你,是想让你帮我一起瞒着她,有时候我去医院,可能一半天的回不来,你就找个借口什么的,让她别回家,给她找找活干。”
傅居年觉得这不是个稳妥的办法:“总有瞒不下去的时候。”
余爱民叹了口气:“我知道让你撒谎很为难,其实这样做也挺对不起你的,不过我也仔细考虑过,还是觉得先不要告诉她比较好。”
这看起来是他深思熟虑过后的选择,傅居年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
余爱民沉默很久,才道:“漾漾有躁郁症,治疗很久才好转,现在刚恢复回正常的生活,我不想再因为我的事打击她了。”
第二十四章 登堂入室
傅居年从余爱民的房间里出来, 已经是一个小时候后的事。
二人下楼,看到余漾坐在楼下客厅打游戏,嵌入内墙的巨大屏幕上放着冒险岛的小人蹦蹦跳跳的画面。
听见声音, 她头也不回,操控着小人跳过火焰。
“下完棋了?谁输谁赢?”
正说着, 她按错了键,小人一下跳到沟里, 最后一条命也没有了, “哎呀!”她尖叫一声。
余爱民哈哈笑道:“当然是我赢了呗!”
余漾退出游戏界面, 回头看着傅居年, 脸色一言难尽:“还能有比我爷爷棋下得更臭的人……”
“嘿,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你——”余爱民表示抗议。
傅居年没有出声插进爷孙两人之间的话题里,视线从余漾握着的手柄上淡淡扫过。
红白机是他小时候那个年代盛极一时的产物, 后来由于网络科技快速发展,各种游戏层出不穷,人们对画面、音乐、剧情和可玩性等要求越来越高, 游戏的硬件设施也在不断升级,到了现在这个年代, 还玩红白机的人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