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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十一月,天气便立刻冷了下去,到了十二月,已经有些滴水成冰的架势。
哪一日醒来,外面竟然已经下了雪。夜雪无声,满覆苍劲松柏,宋荔晚起床时有些迟了,匆匆换好衣服出门,恰好同楚卉安碰上。
楚卉安怕冷,早已换上了厚厚的羽绒服,见宋荔晚仍是一副冰雕雪琢的玉人模样,忍不住就替她操心:“明天就是舞会了,你真的不打算找舞伴了?”
宋荔晚嗯了一声:“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还不如待在寝室里多看两本书来得清闲。”
“是不是因为……”楚卉安小心翼翼,“那位先生不准你和别人一起跳舞啊?”
“谁?”宋荔晚反应了一下,啼笑皆非道,“他没有这么小心眼。”
只是也不大度。
靳长殊早就定下了同她的第一支舞,这一个多月,又都抽出时间,陪在她身边。只是临近舞会这两天,偏偏又匆匆离去,只给她留下一句他会赶回来。
宋荔晚不由自主又看了一眼手机,她同靳长殊最后一次通话记录还在前天,他那边风声烈烈,没说几句话,便又匆匆挂断。
或许真有什么大事,否则以他的性子,约定好的事,又哪里会轻易更改?
宋荔晚上了一天课,竟然又收到了几份邀请。到了这种时候,人人都是提前找好了舞伴,愿意等她到现在的,倒也真是真心实意。宋荔晚也觉得有些歉意,却还是坚持道:“抱歉,我不打算参加舞会。”
有人不死心,问她说:“我知道你们亚洲人比较保守,可只是一支舞而已,你没有必要封闭自己。”
倒把宋荔晚当做了大家闺秀,重门紧锁,不肯同男子有半分瓜葛。
上一次靶场的事,宋荔晚原本以为会人尽皆知,可后来才发现,这件事竟被守得密不透风,宋荔晚旁敲侧击才知道,不知靳长殊是怎么下的命令,总之那一天在场的,提起来便噤若寒蝉,竟是硬生生把她已经有了男友的事情给压了下去。
当时宋荔晚虽然不想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现在却又觉得,若是别人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单身,或许能省去不少的事情。
楚卉安却笑她说:“你还是想的太单纯了。你单身有单身的好,可若不是单身,却又另有一番滋味。挖人墙角这种事,做起来,不是更刺激吗?”
宋荔晚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呛到:“卉安,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楚卉安对着她挤了挤眼:“实在是你太心无旁骛,不知道那些望向你的眼神有多火热。可惜他们都不知道,那位先生将你看得眼珠子似的,他们和他比起来,实在是没有胜算。”
宋荔晚只是笑,楚卉安又劝她:“不跳舞也就算了,可总得出来凑凑热闹,你不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湖边都会放烟火呢。”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宋荔晚点了头,保证一定不会把自己关在房中,楚卉安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她。
第二天全校停课,宋荔晚睡个懒觉,难得这样悠闲,又去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时楚卉安刚好给她发来消息,问她醒了没有,晚上打算穿哪条裙子。
宋荔晚趿拉着拖鞋,将一头绸缎似的黑发裹在浴巾中,笑着回她说:“我穿哪条都一样,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不能和你撞了衫,荔晚,你这样的美人不明白,哪怕和你穿一个颜色,都有东施效颦的感觉。”
雪白的指尖划过柜中挂着的礼服,宋荔晚随手拿出一件朱砂红撒银丝的旗袍,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说:“这条不合适,再换一件。”
宋荔晚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却见身后,靳长殊正坐在那里。
昨天下了雪,今日倒是难得的晴朗天气,澄澈的日光自百褶帘后落了进来,在地上烙出一痕一痕黑白分明的光影,他在光和影的交界处,高高的眉骨下投下青山似起伏的纹路,遮住一双本就黑得冷酷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洗澡的时候。”靳长殊微微一笑,指尖点了点黑胡桃木的座椅扶手,“这条裙子太单薄,换件厚的。”
宋荔晚抿住唇,有些不高兴道:“我喜欢哪件就穿哪件。”
“怎么又生气了?”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语调却很愉快,“是不是以为,我赶不回来了?”
宋荔晚被他说中心事,却又不肯承认:“你回不回来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原本就不爱跳舞。”
“是我想和你跳舞。”他故意道,“宣示一下主权,免得人人都来觊觎你。”
宋荔晚觑他一眼:“什么主权?”
“你的主权。”
靳长殊笑着起身,站在她身后,将浴巾解开,她一头云雾似的发便泛滥地沿着背脊无声落下。他修长冰冷的指尖,拾起一缕泛着淡淡香气的发,在唇边落下轻轻一吻,声音清越优雅,低沉仿若情深。
“你忘了?我是属于你的。”
他靠得太近,单薄的浴袍,掩不住他身上热度,透过来,背脊酥麻温热,令人忍不住战栗起来。
宋荔晚慌张地后退一步,一时竟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却并不乘胜追击,自一旁拿过一件裹在袋中的裙子递给了她:“替你准备的,去试一试,看合不合身。”
宋荔晚拿着裙子,匆匆进了浴室中,将门关上,猛地呼出一口气来。
心还在怦怦乱跳,不知是因为他突然到来被吓到了,还是因为他那些甜言蜜语。
靳长殊替她准备的是一条浅珠光白的长裙,层层叠叠的细沙上缀满了细碎的水钻亮片,仿若一层又一层的烟霞云雾,包裹住她曼妙生姿的身体,裙摆侧面鱼尾般分叉,露出一截泛着玉石光泽的雪色小腿。
薄纱透光,一层一层堆叠,隐隐露出的肌肤颜色,越发有一种半遮半掩的撩人之色。她不常穿这样的裙子,望去只觉艳光四射,尽态极妍。
门被敲响,她从镜中收回视线:“怎么了?”
“我能进来吗?”
她已经换好了衣服,便将门打开,门外,靳长殊提着一双细高跟鞋,挂在指尖晃了晃:“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尺寸。”
宋荔晚微微垂眸,视线落在高跟鞋上,却又沿着勾着鞋带那只冰白色的手指,向着他的方向,慢慢地抬起眼睛,似是一朵花缓缓展开花瓣开谢的时间,她的视线也有了实质,蝴蝶样的轻飘飘,扫过喉结,擦着脸颊,掠了过去。
靳长殊眼神暗了一点,宋荔晚却又似笑非笑地收回视线,转头说:“那你进来吧。”
这样的贵族学校,住宿条件极好,连浴室尺寸,也大的有些夸张。他跟在她身后,转身时,身上的纱轻轻扬起,擦过他的手臂,那样轻而软。
她的腰肢款摆,自上而下,勾勒出玉瓶般流畅圆润的线条,走到盥洗台前,手撑在大理石的台面上,微微俯身,指尖挑了一点淡色的胭脂,漫不经心地点在了唇上。
透过镜子,她的眼波,斜斜地向着他看过来,那一点明媚的颜色,要她整张脸都像是在发光。
靳长殊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后,分明稍稍伸出手来,就能触碰到她,可两个人就在这样最近的距离,谁也不肯越雷池一步,连视线,都只肯在镜中撞在一起。
电光火石,星火四溅。
浴室刚刚用过,水蒸气还未彻底散去,留下一点湿润朦胧的触感,也像是梦一样飘忽,他低下头,唇若有似无地碰在她娇嫩的雪白颈子中,声音仍是冷静的,低沉的嗓音仿佛漫不经心:“这条裙子配你很美。”
“还要多谢二爷。”她浅浅一笑,“替我费尽心思。”
她同他拿腔拿调,像是小钩子,钩在心尖上,又疼又痒。靳长殊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又放在了宽大的盥洗台上,宋荔晚向后仰了仰,手撑在稍显冰冷的台面上,抬起头看着他。
他却已经俯下身去,握住她莹白的脚踝,替她将鞋穿了进去。
“喜欢吗?”
“灰姑娘的水晶鞋?”宋荔晚翘起脚,脚尖勾着鞋子,摇摇欲坠地挂在上面,抵住他的膝盖,慢慢地向上,滑入危险的深渊,“那我现在是公主了吗?”
“你一直是我的公主。”他微微一笑,手落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不是仙蒂瑞拉,而是豌豆公主。”
他靠的有些近了,像是下一刻,就能吻住她,宋荔晚转开脸去:“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
他唇角笑意更深,采撷下一朵花般,将她温柔地揽入怀中。
她这一刻是安静的、温顺的、柔软而妥协的,如同刚被摘下的一朵白梨,擎在了玻璃的瓶中,五光十色,流滟动人。
“豌豆公主娇气,更爱掉眼泪。”
话音未落,宋荔晚猛地瞪大眼睛。
海棠零落,月明潮生,那朵最美的花,也随水飘零,翻卷着,落入了瀑布下的深潭之中。
泪珠似断线珍珠,无意识地沿着眼尾滑了下去,她无助到了极点,想要蜷缩起来,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啜泣着,失去了一切的言语。
他却偏偏有了耐心,指尖沾起她的一颗泪珠,迎着头顶明亮的光芒,姿态温柔而优雅,声线低沉,如一线泉般,涤澈整个世界。
“我的豌豆公主,果然爱哭。”
作者有话说:
忙于公务的靳二爷,还有空替老婆挑新衣服
一心二用的劳模不过如此(大拇指
第21章
21
室内温度太高, 空气循环装置自动开启,“嗡——”的一声, 是页片转动带来空气的振动流通。
雪白的水雾渐渐散了, 只留下一点蒙昧未醒的湿气,宋荔晚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去,想要寻觅一处可以支撑自己的地方, 却忽然被另一只手握住,同她十指交扣。
指尖摩挲过指尖,肌肤间的热意彼此传递交换, 挂在脚上的高跟鞋已经落在了地上, 嵌着的水钻,在某个角度时, 会像是星星一样闪着光。
外面, 忽然有人敲门:“荔晚,你准备好了?时间快到了。”
是楚卉安!
宋荔晚如同雪夜中被人忽然抓住的小鹿,整个人都绷起如弓弦, 靳长殊“嘶”地一声, 捏了捏她的脸颊, 笑骂说:“你真是想把我给榨丨干了。”
宋荔晚却只能焦急地压低声音:“卉安来了,你不要……唔——”
回应她的,是又一波潮汐汹涌, 她是小舟, 又如落叶,身不由己地随着波涛起伏, 等待着不知何时到来的退潮。
她不敢发出声音, 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可靳长殊偏偏催促她说:“你不回应一下你的朋友吗?万一她以为你出了事, 闯进来怎么办?”
进来?宋荔晚被这样的假设吓坏了,越发无法放松下来。
这是折磨,又是无上的快乐,靳长殊对她又爱又恨,哪怕心中爱怜,想要放过她,可大海却如同发怒了的暴君,掀起连番的巨浪,不肯让小舟有任何停歇的机会。
门外,楚卉安敲门的声音大了一点:“荔晚?”
宋荔晚咬着牙,到底,颤着嗓子回答说:“我没事……卉安,你先,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楚卉安觉得奇怪,可到底没有深究,只是说:“那我先走了,你答应我了,一定要来哦。”
宋荔晚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应她了,她连应付靳长殊都已经有心无力,只能哀求他说:“舞会要开始了……”
“不是不想去?”
“我……我又想去了。”
他故意慢条斯理地逗弄她:“选好舞伴了吗?”
潮汐汹涌时,小舟还能勉强跟随着巨浪,令自己保持平衡,可反倒是貌似风平浪静时,海面下越发潜藏着暗流涌动。
宋荔晚大脑一片空白,鲜红的两片唇微微张开,却又说不出话来。靳长殊还在问她:“嗯?”
“选好了……”她哽咽着,哭泣道,“只有你。我的舞伴只能是你。”
宋荔晚面红耳赤,明明不想哭,可泪水却止不住地落下来,真成了豌豆上的公主,连一丝涟漪,都会要她分明地体会。
“很乖。”他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触手柔软,仿佛一匹上好的丝绸,“我的小公主,那我就实现你一个愿望。”
野火燎原,玫瑰也盛放。
这一刻,漫长如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