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雨落嗯了一声，脖子上暖融融的。她踩着顾峻川的影子前进。她太过安静，顾峻川对此很不满。他提醒她偶尔出个声，不然被人捂嘴掳走他都不知道。这果然起到了震慑的作用，蔺雨落在他身后背人体穴位图。“头锥”、“发际”、“阳白”、“印堂”...自上而下背，简直神神叨叨，顾峻川忍无可忍，回身扯过她手腕，让她抓住自己衣摆，请她安静点。
蔺雨落抓着他的衣服，踩着他的影子，闻到他身上广袤的大地味道，觉得自己很安全。
他们走了二十分钟，距离扎营区已经很远了。月光下依稀看到前面有一个小木屋，顾峻川对她“嘘”了一声，提醒她脚步放轻。
打开木屋的门，他拿出手电筒朝角落照。里面有一个类似于动物窝巢的地方，朝那走过去，蹲下身子。
一只野猫，身边卧着几只小猫。小猫刚几天大，正嘬着母亲的奶，吧唧吧唧的。有一只根本抢不上，在一边拱来拱去。
蔺雨落看傻了。
那种感觉就像她的好朋友带她去他的秘密基地探险，顾峻川把他的小秘密分享给她。
顾峻川在他的秘密基地里藏了很多东西，有牛奶，打火机，奶瓶，小锅。他快速生了一小堆火，用小锅热了羊奶，又倒进奶瓶里。抓过那只没有奶的小猫放在蔺雨落掌心，让她捧着。
温热的小东西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蔺雨落就着手电的光看它，它的额头上长着虎斑纹，跟别的小猫不一样。
顾峻川把瓶嘴塞进它嘴里，它竟像小孩子一样嘬起了奶瓶。
蔺雨落盘腿坐在地上，把小猫崽放到腿间，接过奶瓶喂它。
自始至终她和顾峻川都没有开口说话，所有的动作都依靠默契完成，喂奶、抚摸、给小猫擦嘴、把它们的窝垫厚。性格彪勇的顾峻川难得有这样温柔的时候，这样不近人情的他看起来也似乎有了人性。
蔺雨落觉得自己好像被做了一次心灵马杀鸡。
走的时候甚至有点舍不得。
顾峻川一边关门一边说：“门要关好，不然真碰到什么山间的小野兽把它们都吃了。”
蔺雨落一听就不肯走，坐在门口想等到天亮再走。
顾峻川看她的傻样哭笑不得，把她从门槛上拽起来，扯着她走：“门关好了你怕什么。明天再来。”
“你怎么发现的？”
“它自己去我帐篷找我的。”
说来也奇怪，他到的那天，有一只大肚子野猫总是在他帐篷门口晃。顾峻川觉得它八成是饿了，就给它找了些吃食。结果它吃过了，就有意引导顾峻川跟它走，一直走到小木屋。顾峻川懂了，小东西想在小木屋里生猫崽，于是就给它搭了一个窝巢。
这些天他每天去喂它，大前天早上进去的时候，发现它生了。
顾峻川觉得很神奇。
看着那些小猫崽突然有了做童装的念头。
这本来没什么大关联，他的念头起得很蹊跷，但他觉得合理。
“那你走以后呢？谁照顾它们？”
“会有人照顾的。来这里住的年轻人们会照顾的。”
蔺雨落一步三回头，真的担心那些小猫被吃掉。顾峻川看她实在不放心，就又带着她回去，两个人在那里守了一会儿。无聊的时候就小声聊天。
顾峻川说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捡到一个鸟窝。鸟妈妈去觅食，鸟窝从树上掉下来，所幸小鸟没摔死。他爬了树把窝送上去。
还有一次他在山路上碰到狼。
狼站在路中间看了他半天走了。
这个地方每天都有很新奇的事发生。
”那你害怕吗？”蔺雨落问。
“怕什么？能吃了我不成？”
“你坐飞机都会吓哭。”蔺雨落小声说。
“你过不去了是吧？”顾峻川作势捏她脖子，蔺雨落身体向后避让他，双手抓住他手腕向外推。
里面的猫妈妈嫌他们吵，喵了一声，两个人瞬间安静下来。把门又堵了一次，这才回去。
月亮清清亮亮，也诚实，除非被云遮住，不然从不会掩藏自己的光辉。
“顾峻川。”
“嗯？”
“我不准备谈恋爱也不准备结婚了。我觉得蔺姐说得对，结婚毫无疑义。”
？蔺书雪？说婚姻毫无意义？绝了。
顾峻川冷笑了一声，那笑声阴森森的。
吓蔺雨落一跳。
第82章 蔺雨落：人生的路口
她在夜路上退行一步, 警觉地看着顾峻川：“你别不是要发疯吧？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怎么？我没管理好表情，不小心让你看出来我想揍你一顿了？”顾峻川故意上前一步吓唬她，看她倔强地扬起下巴, 就忍不住拽一把她围巾：“你吃生腌连拉带吐，以后一辈子不吃生腌了？”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蔺雨落不知道该怎么说，婚姻是婚姻, 吃的是吃的，顾峻川非要强词夺理。嘴笨的时候就不说话，从他身前绕过去加快脚步回营地。
“明天上午逛集市，下午爬山, 去不去？”顾峻川在她进帐篷前问她。
“去，说好的就不会反悔。”
你反悔的时候还少吗？顾峻川心想, 动手把自己围巾解下来, 还不忘说一句气人话：“省得你还给我寄。”手套的事情还没忘呢。
蔺雨落觉得顾峻川的心眼八成只有针眼大小。
蔺雨落姐弟带顾峻川逛集市。一个摊位接着一个摊位, 卖什么的都有。顾峻川想看童装，蔺雨落就带他找了一家, 挑了很多她儿时穿的衣服样子。
顾峻川看着那些衣服想象了一下童年蔺雨落穿上的样子, 应该像小年画娃娃一样可爱。
而对蔺雨落姐弟来说, 逛集市的快乐不在买衣服, 而在于各种各样的小吃食和小玩具。他们小时候跟着父母逛集市，总要吃够玩够才回家。这一次也不例外，带着顾峻川吃了很多当地的小吃, 还买了很多小玩具。
集市上也有拍照的摊位，十块钱一套民族服饰，加拍照三十块钱。他们都拗不过热情的老板, 各自挑衣服照了一张。顾峻川身高腿长, 那衣服到他身上露出手腕和脚踝, 看起来格外滑稽。很多天没有欢笑过的蔺雨落站在那笑了半天。
顾峻川哼了一声，嗤笑她小人得志便猖狂。顺便抢走了蔺雨落的洋芋碗，吃了一多半才还给她。
“等高沛文的团队设计好了，你要不要尝试帮忙穿一下？”顾峻川问。
“穿呗。给钱。”
“你掉钱眼里了吗？”
“亲兄弟明算帐。”
“谁跟你亲兄弟。”
顾峻川看着蔺雨落，她活过来了，又没完全活过来。
他这两天单独跟蔺雨舟在一起的时候，曾聊到蔺雨落失恋。蔺雨舟说我姐重感情，上一次分手一直没放下，这次我不知道。前几天宁风学长回我们母校演讲，校友群里都在发，她也认真看了，但我看不出她的情绪。宁风学长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正直善良。
“你给我看看你宁风学长的演讲。”
“会不会不太好？”
“快点。让我看看你姐爱的到底是什么人。”
视频里的宁风好像比本人更清秀一点。
他站在操场上的升旗台上，像学生在做报告一样进行他的演讲。他讲漫漫求学路，讲他看到的世界，讲他认为的民族希望和人生的意义。通俗易懂，并不假大空。他看起来是一个心怀理想的朗朗少年模样，只是眼神偶尔会悲伤。
他说我永远不会忘记这里。
至于为什么永远不会忘记这里他没说。大概是十几岁的年纪下课铃响第一个冲出教室，只为在操场上跟那个女孩对视一眼。又或者他从这里走出去，走到了更大的世界。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一些，但人生还是要向前。
顾峻川从宁风的演讲中窥得一些他和蔺雨落少年时代相爱的模样，人生大概不会再有那么真挚的感情。因为再往后，人的感情总要有附带的条件，譬如财富、社会地位、阶级跨越。有一个瞬间顾峻川会想，如果在这一天以后的蔺雨落突然看透了这操蛋的生活，因为那些附加条件走向他，那他还会跟她在一起吗？不会。
顾峻川想，如果没有纯粹的彻底的爱情，他宁愿不要。
他把手机还给蔺雨舟的时候神情很复杂。蔺雨舟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姐没爱错人。你前姐夫人不错。顾峻川隐隐觉得，蔺雨落一辈子大概就只会难过这两次，两次都为了同一个人。
下午去喂猫，两个人盘腿坐在阳光下的木屋前，依稀能听到露营区的欢声笑语。蔺雨落格外偏爱那是虎斑纹的小猫，捧在手心揉了半天。
顾峻川懒散地躺在草甸上，吹着山风晒着太阳，嘴里咬着一株不知名的草。墨镜遮住他的心事，他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小猫崽开始练习爬行，躺着晒太阳的顾峻川就是它们的猫爬架，七歪八扭爬，爬不好就从他身上滑下来。
蔺雨落从前实在想象不出铁骨铮铮的顾峻川身上挂满了猫，可现在看这情形也不违和。讨人嫌的人，猫却喜欢他。
两个人在顾峻川的秘密基地里养育这些小猫三天。
他们的假期结束了。
三个人是一起离开营地的。
蔺书雪站在营地门口送他们，她叮嘱顾峻川：“开心点，我会随时回去看你的。”
而顾峻川则叮嘱穆力尧：“多给她测血压血糖，她毕竟60多岁了。”
穆力尧点头：“放心。我们俩会彼此照顾的。”
“那就好。”
顾峻川每次跟蔺书雪分开都心绪复杂。
他当然知道母子关系也会渐行渐远，但他就是会担心蔺书雪。
“我什么事都不会有。”蔺书雪拍他肩膀：“等我回北京，咱们一起把后面的事情处理一下。”
“好。”
蔺雨落看他们母子分别，从顾峻川脸上看到了少见的难过。去机场的路上她试图安慰他，但找了几次话题都不太成功。用顾峻川的话说：“你可不要猫哭耗子了。”
落地北京后顾峻川开车送他们。
先送蔺雨舟回学校，再送蔺雨落回家。
蔺雨舟走后，车上出奇的安静。
蔺雨落看着车窗外的夜晚，有一种恍惚之感。早上还在营地吃米线，晚上就到了车水马龙的北京。而这个年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悲剧电影。
蔺雨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顾峻川的车停在她家楼下，看了看时间，还是决定送她上楼。
还是那个狭窄幽暗的楼梯，还是蔺雨落走几步跺个脚。顾峻川跟在她身后，看她步履不似从前轻快。还有几个台阶到她家门口，他止了步：“进去吧。”
甚至没有送她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