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柠不想说这些破坏陈悦可的好心情,也避免陈悦可夹在中间为难,她抿了抿唇,说:“你还不知道我,我就是单方面看他不顺眼,不过你放心,我争取婚礼当天不骂他。”
挂了电话,时间很晚了,路柠困到失去思考能力,懒得再给秦戍发消息,她关了床头灯打算睡觉。
敲门声就是这时候响起的。
短促轻柔的两声,门外人很是小心。
路柠下床困难,没有走过去给人开门,直接在床上喊道:“请进。”
门把手被压下,秦戍推开门,身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短裤,发梢微微湿润,干净清爽,像是个半大少年。
他没进来,就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两个小瓶子。
路柠立刻清醒了,警惕地把软被往上拉:“你干什么?”
秦戍摊开掌心:“这有两瓶跌打损伤的特效药,晚上睡前敷上,明天早起会好很多。”
路柠蹙眉,白天献过殷勤了,晚上还要来,这是打算把她的热度当成无底洞去蹭?
“不用。”她冷声道。
秦戍微怔,随后直接迈了进来,在身后关上门,大步走向床边。
路柠心里一紧,挣扎着往床头上使劲靠,腿蹬得忘乎所以,以至于忘了脚腕还受着伤,这一下又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
秦戍走过来,半蹲在床边,掀开床尾的被子,露出两只嫩白的小脚,受伤的脚腕高高鼓起,一大片青痕。
他抬眼看她,眼神中有一丝责备。
“徐川送的药用了吗?”
路柠被他看得发怵,轻声回答:“用了。”
说着,她也翘起脑袋看了眼伤口:“但是好像不怎么管用。”
“真用了?没有因为是我让人送过去的,就弃之不用?”
路柠被他的问话刺激到了,她一甩被子,把脚遮住,连带着白天的恼火,一起撒在他身上: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小心眼?早知道,我就该转发你那条微博,告诉所有人,我跟你不熟,只是你单方面自炒罢了,让你丢大人,哼!”
秦戍活生生气笑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讨厌我到这个份上?”
路柠更委屈了:“明明是你一直在招惹我,你要是直说帮公众号宣传,我们帮你营造人设,我那么大度,你凭什么认定我不会答应你,就直接先斩后奏啊,白天送红花油,晚上送特效药,你把我当牛在吸血吗?”
越说越激动,路柠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她现在看起来一定很不好看,气势不能输,容貌也是气势的一部分,路柠平复了下心情,冷静地问:
“说吧,这次想让我们配合你什么样的人设?”
信息量过大了,秦戍捏了捏鼻梁,半晌,从那堆话里面先拣出了一句最重要的:
“白天送红花油?”
路柠点头:“是啊。”
秦戍:“刚受伤不能用红花油,会加重伤势,最好都是48小时后再用,我不是让徐川给你送了云南白药吗?”
路柠也愣了,气势削弱一头。
“我回头再去问徐川吧。”秦戍摇头道,趁路柠愣神间,他重新掀开被子,从瓶子里倒出药水,放在掌心搓热,随后覆盖在路柠的脚上。
他的手很大,掌心和指腹带有一层粗粝的薄茧,按摩在路柠细腻的皮肤上,力道正好,很舒服。
气势再次削弱一头。
“把你憋坏了吧?”秦戍闷闷地笑了声,语气和手上力度一样温柔,“下次再有这样的怨念,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生闷气,对身体不好,可以直接来问我。”
气势……气势快没了。
路柠脸上几乎就写着“外强中干”四个大字,很快没骨气地说:“问你又能怎么样?”
“我可以向你解释。”秦戍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看着她,“白天那条微博是因为看见了你的朋友圈,想来你们应该很需要关注度,而且你师姐不是还许诺过给你买草莓酸奶?后来帮你……”
他顿了顿,笑意更明显:“是因为你哭红了眼坐在地上,太可怜了。”
上好药,秦戍轻轻把被子盖回去,然而路柠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坐起身一捶被子:“我太可怜了?你可怜我?”
秦戍四两拨千斤,把话题挑开:“你这个性格,憋不住事,藏着只会让你更难受,下次记得来问我。”
他站起身:“很晚了,睡前还有什么问题吗?回答完以后,尽快睡觉。”
“有。”路柠说,心里痒痒的,“按照你说的,不是在故意谋划什么,那徐川今天还说你在追求我,这是怎么回事?”
秦戍僵在原地。
路柠感觉到气势又回来了,她扬起下巴,掩不住得意的神气:
“你浅浅回答一下吧。”
第14章 山茶花
路柠像是战胜了巨龙的公主,骄傲地站在城堡上,手握重剑,挺胸抬头,扬起一抹骄矜的笑,准备接受巨龙臣服于她。
然而巨龙似乎并没有被打倒,他重新展开巨大的膜翅,缓缓降落在路柠身旁,小心地执起她的右手,蹙起好看的眉头:“手也受伤了?”
他深邃的面容天生就适合扮演深情的角色,吸引人沉溺于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中,当其中浮现出痛色,哪怕只是因为心疼,也会让人不自觉想要抚平他的眉眼。
路柠的心脏漏掉一拍,手中重剑不稳。
她飞快收回视线,顺便抽回手,看着手背上的青痕,她想起来了:
“摔在地上的时候,不小心被谁踩了一脚。”
“你是想自己涂药,”秦戍深黑色的瞳仁里满是她的身影,“还是我给你涂。”
路柠脑子很清醒,没有轻易被他蛊惑,还记得自己最开始的问题:
“你还没回答,徐川为什么说你要追求我?”
秦戍垂下眼皮,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暗色。
他长指拧开药瓶,关节处青色的血管明显,他低声道:“把手伸出来,上完药,我就回答你。”
路柠踌躇着把右手递给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从刚才起,那个张扬且无赖的人就不见了,眼前的秦戍让她感到陌生,可他涂药的时候依旧格外轻柔,涂抹完一层还会给她用嘴吹一吹。
湿热的气息喷薄在手背上,路柠蜷了蜷手指:“我不疼了。”
秦戍松开她,药瓶重新拧好,四平八稳地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他盯着床头柜,好像在观察药瓶会不会离开他的视线就摔倒。
路柠突然觉得,那个答案,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然而秦戍已经开口,她来不及阻止。
“你会接受我追求你吗?”
他把答案变成了问句,把难题和主动权都交给了路柠。
一如四年前。
同样是十月初,江城的气候比黎阳坝炎热许多,江大正门前,碧绿的梧桐大道在金黄色的炽热光线下摇曳枝叶,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一阵风吹过,牵起路柠纯白色的裙摆,和面前人天蓝色的军装相纠缠。
文艺汇演结束了,秦戍带领的队伍就要彻底回到空军大学,为了对两校合作表示重视和关切,江城大学校方特意让学生会组织了一次欢送活动。
学生会主席千挑万选,最终挑选出路柠去给他们献花。
一大捧花束,向日葵,小雏菊,满天星,橙色玫瑰,浅紫铃兰,白色山茶,不伦不类的混搭风,路柠抱在怀里,问主席这花束有什么寓意?
学生会主席一擦额头忙出来的汗珠子,随意扫一眼:“这都什么花?”
原来主席自己也不知道,估计就是在外卖软件上订的最便宜最丰富的花束。
主席打量半天,送给路柠四个字:“多姿多彩。”
路柠:“……”
不远处传来铿锵整齐的脚步声,众人纷纷回头看,主席一招手:“各部门准备,拍照录像的同学赶紧找好位置!”
一看路柠还在这杵着,主席忙把她往前推:“别在这傻站着了,快到路中间站好,等会他们过来,就停在这个地方,然后你把花献完先别急着走,拍完照让你下来你再下来。”
路柠猝不及防被他推开,从树荫下,跌落入蝉鸣声喧嚷的白日天光里。
洁白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光弧,像极了误入凡尘的仙女。
几米之外,整齐的天蓝色军装列阵在前。
秦戍走在队伍右侧,一道清越明朗的口令:“立定!”
军靴接连两下用力砸在水泥地面上,脚步声和扬尘在顷刻间停止,这样赏心悦目的画面,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路柠单手抱着花束,按下裙摆,小心翼翼地捋平上面的褶皱,还想整理一下头发,但是现场有摄像机记录,她不敢乱动,更不敢抬头乱看。
等会儿会是秦戍接受她的献花吗?
他是队长,应该是他吧。
是他就好了,这样,说不定还能再最后近距离看他一眼,和他好好告别。
路柠胡乱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她。
“站在这热不热?”头顶忽而响起秦戍戏谑的声音。
路柠抬眸,看清秦戍脸上的笑容和明媚的阳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秦戍的手搭上了她暴露在外面的胳膊:“瞧瞧,都晒烫了。”
阳光再烫,也没有他手心的温度灼人。
那只手顺着滑落到她腕骨,停顿了一下,继而来到她柔软细腻的掌心,和她交握。
在学生会同学们和空军大学队伍震惊的视线中,秦戍牵着她,走到了队伍所停在的树荫底下。
架摄像机的同学已经懵了,茫然地问主席:“这是可以拍的吗?”
主席人已呆滞,机械般地点了下头:“拍完再剪辑吧。”
路柠心里的小鹿失了智一样,疯狂乱撞。
没有光线阻隔,她可以清晰看见秦戍的模样,少年意气风发,身形似抽节的竹子般清瘦挺直,深黑眸子闪着光,一眼看过来时,像微风吹皱了平静的心湖。
“特意等在这给我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