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男生身形高瘦,校服外套随意绑在瘦劲腰腹,里面宽松的纯黑短袖随风晃动,整个人说不出的闲散慵懒。
他微弯着背脊站在娃娃机前,表情散淡,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操纵杆飞快调整,停顿某处后桃花眼微眯,果断拍下抓取键。
几秒后娃娃从出口掉落,在一众惊叹声和老板的欲哭无泪中,祁夏璟面无表情地站直身体。
他随意将娃娃丢到一边,挑眉将手里的游戏币抛弃又接住,薄唇微动,看口型像是说了句“没意思”。
那天祁夏璟玩遍了所有娃娃机,堆起的娃娃几大袋子都放不下,索性抓够到送全班每人一个。
黎冬很想要那只史迪奇,却嘴笨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等其他人选完,再要最后剩下的那个。
好在那天她很幸运,比起熊这种很快被抢光的热门,她唯一想要的史迪奇却一直无人问津。
好运赐予她勇气,那是黎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向祁夏璟要礼物。
“那天全班都在抢着要娃娃,只有班长你一次都没来过。“
耳边传来徐榄的声音,黎冬转头,就听男人继续道:“当时我和老祁说你对这些没兴趣,他还非说我眼睛不好。”
徐榄眯起眼睛双手抱胸,模仿祁夏璟的语气故意拖长尾音:“‘我看一眼就知道,她想要这只史迪奇。‘’”
黎冬闻言微愣。
原来祁夏璟从最开始,就知道她想要那只史迪奇吗?
“后面好多人要史迪奇老祁都不给,我就问他,你都知道别人喜欢,为什么不送给人家。”
那一刻,徐榄的复述声在黎冬脑海中等换成十六岁意气风发的少年,声线清润张扬:
“——‘喜欢当然得亲口说出来,不然别人怎么知道’。”
回想起某个场景时,徐榄还是忍不住乐出声:“然后他就傻子似的坐着等,你就在他身边晃,两人像杠上似的,一个不过来一个不过去。”
嗡嗡作响的咖啡机停止运作,黎冬拿出咖啡杯,低头声音沙哑:“......居然是这样。”
她以为那只史迪奇是别人剩下不要的。
她以为自己只是运气好。
犹记那年春末气温回暖,清风、绿草和无忧无虑的少年们,在橙红色的阳光下欢笑玩耍。
十六岁的她站在祁夏璟面前,紧张地双手绞在背后,热意爬上脸颊和耳尖,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孩怀里仅剩的史迪奇,轻声说她很喜欢这个公仔、可不可以送给她。
下一秒,柔软的史迪奇布偶就被塞进她怀里。
黎冬慌忙接住,就听一道沉沉轻笑贴着耳边落下,是少年双手懒懒撑着路边长椅,深邃的黑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少年扬唇一笑,慵懒声线在拂面春风中显得无比温柔:
“本来就是给你的啊。”
......原来他当时这个意思。
“我从来不知道这些。”
迟来的真相像是浮在汽水表面的细小气泡,无声而酸涩地接连在心口炸开,让黎冬良久才能抬头,勉强扯出点笑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现在也不晚啊,”徐榄耸肩转身看她,眼中笑意微敛,“你们俩就打算这样了?”
这时有人从外面进来,热情地和屋里两人打招呼,接完热水后很快又离开,不算宽敞的茶水间重归寂静。
“徐榄,”黎冬低头将咖啡杯攥紧,垂眸目光有些空洞,喃喃低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那个史迪奇,我十年前就弄丢了。”
-
今晚轮到黎冬值夜班。
晚饭回办公室前,她先去了五楼盛穗的病房,发现小姑娘还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昏睡,侧躺蜷着身体,在病床被子里缩成一团。
护士说她恢复的不错,大概是平时休息太少又缺乏营养,才会在病中变得格外嗜睡。
几人聊天时,负责的护士感叹:“还好有黎冬医生好心帮着颠覆药费,不然这孩子估计真没人管了。”
黎冬正要解释不是她,缴费处安会计先她接上话:“可不是么,还得是咱们黎冬医生。”
其他人说起盛穗也是一阵唏嘘,简单闲谈几句后,各自准备回到岗位工作。
黎冬等别人都走后,轻声叫住安会计:“费用明明是祁副高交的,您为什么要说是我呢。”
“诶?祁副高是这样叮嘱我的呀,”安会计面露疑惑,不解道,“他说盛穗毕竟是小女孩,他帮太多容易招人闲话,换成你的话就不用避嫌。”
安会计刚知道热搜的事不久,笑呵呵地朝黎冬道:“况且你俩要是结婚了,他工资卡一上交,到时候不还是你交钱嘛。”
走廊另一头有人喊安会计去帮忙,女人也不再废话,冲黎冬笑笑后转身离去。
黎冬目送人走远,回办公室的路上,拿出手机发消息:“安会计告诉我,你说要以我的名义给盛穗交医药费。”
短息回复的很快。
祁夏璟:嗯,我说的。
黎冬和办公室的同事点头打招呼,回到座位要回消息,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
祁夏璟:我们谁交都一样。
两条短信相差近两分钟,像是发件人经过深思熟虑后,才给予的答复。
——我们谁交都一样。
黎冬莫名想到安会计刚才的调侃,要打字的手微顿,对面第三条短信已经发来。
祁夏璟:徐榄把剩下一张迪士尼票给我了。
两人以往对话大多都是“谢谢”或“好”,黎冬摸不透祁夏璟这条短信的用意,干巴巴地询问:“那你会去吗。”
“上午带罐头去医院,时间来得及就去。”
罐头为什么要去医院?
金毛平常太活泼,以助于黎冬快忘记他已是十岁多的高龄,心情忽地低落。
她急忙打字:“罐头为什么要去医院?他还好吗?”
这次祁夏璟直接发来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罐头正专心地埋头干饭,头顶黎冬送的史迪奇头套晃啊晃,接着是一道模糊背景音:
“你突然给他带那个头套干嘛——”
十几秒的短视频戛然而止,黎冬又忍不住点开再开一遍,终于听清是徐榄的吐槽声。
她正要继续回复,祁夏璟却直接打来电话;黎冬看着来电显示犹豫片刻,点击接受。
电话接通的同时,听筒里传来祁夏璟的低音:“看到视频了吗?”
黎冬眼睫轻颤,半晌听见自己轻声答复:“听到了。”
祁夏璟沉沉应了声,解释她的问题:“没生病,只是常规体检。”
背景音再次出现徐榄咋呼呼的说话声,祁夏璟不耐烦地轻啧一声,随即是一阵窸窣塑料声响,大概是男人抓起手边的纸抽丢过去。
徐榄惨叫一声,控诉道:“报告班长!这里有人打架滋事!”
祁夏璟冷笑:“谁说我打给她了。”
“你还装!你什么时候抱着手机发过这么久的短信!你每次都只回我一个‘滚’字!”
“有自知之明,还能救。”
听着两人拌嘴不停,黎冬弯唇很轻地笑了笑,立刻见对面吃饭的两个小护士咻地抬头,满眼不可置信。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黎医生笑,”年轻护士眼睛亮晶晶的,好奇道,“我猜肯定是祁副高!”
旁边年长些的立刻赞同道:“那肯定咯,看咱们科花笑的多甜啊——诶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调侃地黎冬插不进话,直到背影消失在门口,黎冬才突然想起电话扔在接通。
刚才那些话,祁夏璟可能都听见了。
连黎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她在被误会和祁夏璟是情侣时,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紧张如果祁夏璟听见,会是什么反应。
所幸对面两人还在吵,祁夏璟之后也只随口问道:“吃饭了么。”
“吃了,”黎冬顺从回答,心绪仍紧绷着怕男人提起什么,下意识礼貌回问,“你吃饭了吗?”
“嗯,准备吃麻辣火锅。”
黎冬想起祁夏璟刚发来的视频里,餐桌上确实有一口电火锅,暗红汤面浮着满满一层红剁椒,光看着就舌尖发麻。
考虑到男人伤刚好,黎冬忍不住提醒:“还是少吃些,伤口还在恢复。”
话出口的瞬间又后悔,黎冬觉得今晚总想的太少、说的太多。
然而耳边落下的轻笑声,让耳尖泛起的热意迅速将心头那点紧张冲淡。
男人嗓音慵懒而低沉,听筒轻微的震动让声音仿佛正贴着她耳边呢喃低语,泛起点点痒意。
“好,”他说,“听你的。”
-
周六早晨八点结束值班,黎冬乘坐公交车于二十分钟后到家。
昨晚在值班室睡了不少时间,她现在并不是太困,简单洗漱后回卧室睡了三小时,醒来时刚过中午十一点。
点开手机锁屏,发现徐榄十点整发过两条微信。
徐榄:班长,其他几个同事也想去迪士尼,你介意不。
徐榄:老祁也在,到时候让他顺便开车捎带上你。
祁夏璟也会去迪士尼。
昨天他在电话里说过。
黎冬刚睡醒还懵懂着,放开怀里的史迪奇公仔,慢吞吞地打字回复“没关系”。
将手机放在床头,她起身走向卫生间,刷牙洗脸后才清醒些。
拉开衣橱看着半柜子衣服,黎冬破天荒地开始思考出门该穿些什么——第一次非团建的情况下和同事出去玩,她不想显得太格格不入。
十分钟后,她换上浅米色的纱质衬衫、并用同色系短款作为内搭,茶白不同色块的高腰裙自右侧高处向左下系紧,让黎冬本就窄瘦的腰部更显纤细。
长发松散垂落两肩,黎冬从化妆台的收纳盒里拿出浅茶色发圈,将柔顺长发系成低马尾,发圈松垮垮地坠着。
周末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徐榄将集合时间定在下午一点,想多玩项目的就自己早起排队,一点钟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