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我们......我们早就分开的事情。”
“怎么解释?”
祁夏璟转过身低眼看她,紧绷嗓音明显压着满腔热气,眼底的锐利如匕首般,瞬间将她刺穿。
“是说你高考后一声不吭地改了志愿,说只有我一个人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被你们所有人骗得团团转吗?”
“还是说你当时怎么轻飘飘丢下一句‘我累了’就铁了心要分手、恨不得逃到天涯海角让我永远找不着?”
男人嘲讽至极的反问句句如刀、刀刀致命,残忍地接连质问着无措的黎冬:
“黎冬,扪心自问,你能解释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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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手机在桌面震动,黎冬才结束了长久的愣神。
她垂眸看向桌上热过几次又冷掉的饺子,真正意识到,祁夏璟今晚不会再回来吃饭。
超市突然爆发的争吵后,她呆愣在原地久久没回神,直到祁夏璟结账提着东西出去,她才如梦初醒地快步跟上。
随后听见男人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有病人突发状况,需要尽快处理。
祁夏璟挂断电话后没再废话,迅速开车回去,先把买的东西提上楼,再将疯狂探头想找黎冬的罐头塞回家,转身离开。
两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寂静无声的餐厅里,黎冬茫然看着脚边的购物袋,最后卷子袖子弯腰,将食材搬到厨房洗净切好,默不作声地准备包饺子。
水煮葱姜蒜时,她粗心忘记开排气扇,滚涌而出的蒸腾热气刺痛眼睛,直到视线被泪水模糊,她才手忙脚乱去找开关。
她从来不知道,当年的分手会对祁夏璟造成这样深刻长久的伤害。
如果不是他亲口所说,黎冬或许永远也不会意识到,她原来是这么私自胆小的人。
他们分手的故事没什么所谓隐情,不过是各方面都悬殊的两人在不合适的时间相遇,而在她意识到自己的贫瘠终成拖累后,做了率先放手的懦夫。
目送祁夏璟下楼离开时,黎冬有一瞬忍不住会想,如果能重来一遍、如果她按照约定去魔都、如果她能丢下病中的父亲而把祁夏璟牢牢绑在身边,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思绪回笼,黎冬将冷掉的饺子蘸醋吃掉,酸涩的味道刺激味蕾,遮盖住饺子原本的味道,让强忍的泪意卷土重来,尽数被压在眼眶。
她是很少情绪化的人,深深吸气后平定心情,拿起手机看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提示。
没有备注的手机尾号显示1222,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三个字:
——对不起。
良久,空荡无声的房间响起一道隐忍短促的抽噎,没有眼泪落下。
黎冬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第一眼就觉得号码眼熟。
12.22,是她的生日。
换号码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祁夏璟废了好大功夫才弄到。
十七岁的少年头枕在她肩膀,用孩子气的霸道威胁她:“你要是敢忘记我手机号,我就和你分手,然后立刻换一个号码,让你再也找不到。”
一语成谶。
黎冬果然忘记了他的手机号重新生活,他们也早就在十年前分手,各奔前程。
没有信守承诺的,从始至终只有祁夏璟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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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时予的手术正式由祁夏璟接手。
消息一经传出,只用了几小时就人尽皆知,整个科室上午都在讨论五楼那个没人管的有钱人家小孩,和祁夏璟究竟是什么关系。
以及在这件事里,黎冬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黎冬对各路旁敲侧击和直白询问都一概拒绝,照常问诊看病,午休吃饭后,独自去往五楼病房。
空荡的病房仍旧无人看护,周时予正安静地坐在床头看书,脸色苍白身形瘦弱,单薄的仿佛一阵轻风就足以折断。
黎冬将门轻轻关上,走到病床边看监测数据。
以往她过来时,男孩大多都在午睡,即便是难得的清醒,寡言内向的两人也没有过任何交流。
黎冬从口袋拿出便条,照例要写下注意事项时,沉默的男生突然轻声开口道:
“......这段时间谢谢你,黎医生。”
男生变声期刚过不久,又太久没说话,简单几字里听出嗓音有些沙哑,语调却很柔和。
“没关系,”黎冬不知道他的感谢代指什么,只是意外周时予会主动交流,询问道,
“感觉好些了吗。”
“咳嗽时偶尔会胸闷。”
男生脸上是淡淡的和煦笑意,稳重沉稳的不像是十几岁的孩子:“请问黎医生昨天有见过我母亲吗,她是不是又挨打了。”
黎冬听他风轻云淡地说出骇人事实,心微微下沉:“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忙报警,你和你的母亲需要法律援助。”
“法律援助么。”
周时予将书放在白色床头柜,抬头静静看着黎冬,长睫如瀑:“可我已经是法律的背叛者,怎么能再利用法律、寻求帮助呢。”
他真的太瘦了,所有裸露出的惨白皮肤下都能看到血管的青紫,双手掩在蓝白条纹的长袖下,让黎冬总有里面空荡荡的错觉。
“黎医生知道我是周家的私生子吧。”
看懂黎冬眼里的求知,周时予心平气和地为她解惑:“那个男人的原配需要我出庭作证,为此她几次将我关在地下室,怕我真的死掉又放出来、哭着给我下跪。”
“其实我见过很多次她被打,但我却撒谎说没有。”
男孩抬起手,眯眼看光束从指缝流过:“因为我很清楚,如果我答应她出庭作证,我和我的母亲就会被那个男人活活打死。”
“于是那个女人开始不断私下打我,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我和母亲快点死掉。”
“反正最后都要死掉,那我希望她也痛苦。”
周时予轻轻笑起来,双眼在肤色衬托下更显黝黑:“黎医生,我是坏小孩,对不对?”
很久,黎冬才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你只是暂时遇到了坏人,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好人。”
话出口连她都觉得虚伪,周时予的处境绝不是遇到好人就能解决的。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别人或许能帮你一把,但终究是扬汤止沸。
人唯一摆脱不幸的方法,就是自己不断从苦难中爬出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周时予毫不掩饰地打量她,几秒后弯眉柔声道:“黎医生应该是从小在爱意环绕中长大的人吧。
“你有爱你的父母家人,亲密的同学师长,工作后交好的同事。”
“但我从被诅咒的出生起,就是没人要的垃圾。”
周时予忽地低低笑出声,随即是一阵激烈痛苦的咳嗽,缺乏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红润。
罢了,男孩的笑容温柔如初:“我们是不一样的。”
“对不起,我没办法感同身受你的痛苦。”
黎冬被反驳到哑口无言,低头从口袋里拿出随身带的棒棒糖,放在周时予的床头柜:
“这个送给你,出院后再吃吧。”
棒棒糖的表面是纹路清晰的星云图案,闪耀的紫红色星群有璀璨的光点跳跃,是令人惊心动魄的极致美丽。
周时予脸上终于出现符合年龄的诧异,半晌后轻声问道:“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黎冬解释:“小麦哲伦星云,距离银河系最近的星系之一。”
“星云?它看上似乎很小。”
“但小麦哲伦星云是宇宙的中心。”
黎冬在脑海中回忆,那个人是怎样讲给她听的:“渺小不代表无法闪耀2,不代表无法成为世界的中心。”
“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某个人的小麦哲伦星云。”
她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措辞,只能将祁夏璟那年的告白一字不落的复述出口:
“对于那个人而言,你就是宇宙唯一的中心。3”
第11章
良久,周时予倏地笑了,漂亮精致的眉眼弯弯,再抬头看黎冬时,眼里多了几分好奇。
男生端详着手里的星空棒棒糖,“宇宙的中心么。”
他侧身打开床头柜,从第一层抽屉里拿出根一模一样的棒棒糖,轻声道:
“给我主刀的祁医生早上过来时,也送了我一根棒棒糖,也提起小麦哲伦星云是宇宙的中心。”
不过男人显然没有黎冬温柔,进病房时正好撞见护工在大声抱怨,似乎是担心他哭,检查前递过来一根棒棒糖。
后来看周时予总盯着棒棒糖上的图案,才懒洋洋地解释一句。
“连棒棒糖都买的同款,”周时予脸上表情丰富起来,追问道,“方便问问,你和祁医生是什么关系吗?”
黎冬一时语塞:“......没想到你也会八卦。”
“我以为八卦是人之常情,”周时予握拳在唇边轻咳几声,笑着虚弱道,“如果对黎医生造成困扰,我很抱歉。”
比起被问题冒犯,黎冬更多的是对答案的不确定。
她和祁夏璟应该是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
黎冬想起昨晚承诺的饺子,早上罐头吃饭时没见到祁夏璟,东西到现在都没送出去。
昨天听杨丽聊八卦,说起祁夏璟最近上班像是参加铁人三项,问诊和手术轮番上阵,一天连着几台手术,从清晨忙碌到深夜。
黎冬知道不能拿以前的事再添乱,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下把装着饺子的两个保温桶送过去——饭点时候祁夏璟都在手术,吃现成的饺子就能多点时间休息。
见她沉默不语,周时予也不再多问,躺下不久后听见黎冬关门离开的声音。
病房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周时予很快沉沉睡去,又被刻意压低的讨论声吵醒。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在床边,床头站着祁夏璟,见他醒来,只淡淡看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