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嗡嗡的议论声中，眼看事情越闹越大，破屋子这里的人越聚越多，周白第一次感到这事不简单。她心底逐渐慌张，脸色越来越难看。

　　四面八方的打量，让周白有种被当猴看的错觉。她想发脾气，却又不能发脾气。

　　说到底，周白将将二十，只是个才出校园半年的小姑娘。她被家人保护的很好，经历的糟心事也很少。

　　除了小时候闯鬼门关，昨夜的那个预知梦，是周白人生中最大的坎坷。

　　如果不是经过了昨夜的心灵洗礼，周白此时会更加的天真。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她可能都挺不到现在，会更加的不经事儿。

　　周白没有看起来那么厉害，那么坚强。遇见这种被冤枉，又解释不清楚的事情，她难受的想找妈。

　　时间在周白的眼中被无限拉长。明明只过去了几分钟，周白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就在周白越来越慌，越来越不冷静的时候，沉默许久的姜西发话了。

　　姜西挡在周白身前，大喝道：“安静。”

　　姜西不愧是当过连长的人，是喊号子的一把好手。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瞬间传出很远，镇住了闹哄哄的场子。

　　“诸位，听我说，我以人格担保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诸位听好，我只说一遍。首先，我以前不认识这位女同志，今天的事就是一场误会。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我俩刚说一句话，还没来得及相互自我介绍，你们就来了。其次，今日之事，都怪我。是我惹我奶不高兴了，她才会过来教训我。周白同志是被我连累的，我给周白同志道歉。”

　　姜西说着，压着姜老太太转身给周白鞠躬道歉。

　　“周白同志对不起，今天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姜西的道歉很真诚。

　　姜老太太却不是个会道歉认错的人。姜西压着她，她也不低头。她不但没低头，她还对着周白翻白眼的一直呸。要不是姜西一直捏着她的骨头，没有松劲儿，她肯定还要撒泼骂人。

　　周白也不在乎姜老太太态度好不好，她一个当小辈的，就算姜老太太真心给她道歉，她也不想受她的礼。

　　姜老太太的毛病另说，她再不好，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让这么大岁数的人，给她鞠躬，周白受不起。周白因此错开一步，没有站在姜老太太正对面。同样她离姜西挺远，没有受姜西的礼。

　　姜西没干任何对不起周白的事情，周白没理由接受他的道歉。说实在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太乱，周白的脑子现在还是懵的。

　　而且眨眼之间，就姜西说两句话的功夫，今日的闹剧，就与周白无关了。这让周白很是恍惚，觉得非常的不真实。

　　闹了这么久，周白已经被搞迷糊，也看不懂今日这事到底是闹哪一出了。

　　但不论今日的事情是谁搞的，又是为什么发生的，周白直觉告诉她，姜西和她一样无辜。

　　周白想替姜西说句公道话，可她不能。周白知道，姜西这么做是在帮她，她不能干蠢事，拖姜西的后腿。

　　周白抿着嘴，低头保持沉默。

　　今日的事，对周白冲击不小，让她心里很不舒服。昨天的梦，虽然也对周白冲击很大。但那毕竟是梦。梦里的事情，周白记得再清楚，也还是隔了一层。

　　周白记得梦中的不好，却不会因为梦中的事情，特别的难受。

　　就比如梁秀。梁秀在梦中那么坑周白，周白醒来后也只是抢了她一回被子，并没有立刻把梁秀如何。

　　面对梦里发生的一切，周白可以理智冷静的分析利弊，然后选择对她最有利的解决方法。

　　可现在的一切不是梦。

　　现在的一切，都是周白实实在在经历的人生。周白不能当它是一个梦，把它消化掉。

　　看着重新挡着她身前的姜西，周白觉得她好像是一个懦夫。这让此时的周白，更加的难受。

　　姜西没有读心术，他不知道周白的心理活动。不过，周白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她在想什么，基本都会表现在她的脸上。

　　姜西读懂了周白的心思，却不愿她真的站出来和他一起扛下今天的事情。今天这事处处都透着蹊跷。

　　别的姜西不好说，但周白被人算计了是毋庸置疑的。至于为啥不是有人算计他。答案显而易见。姜西现在表面上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瘸子，谁会没事闲的算计他？

　　姜西不知道是谁在搞鬼，但那人想把他当刀使，用他去算计周白，那姜西肯定不能答应。

　　不想周白一时冲动，做了后悔的事情。姜西决定速战速决。

　　认认真真的给周白道歉后，姜西拖着姜老太太，转回身对着看热闹的人群道：“各位父老乡亲，因为我的家事，让大家看笑话了。请大家见谅。今天的事，就是一场乌龙，大家都散了吧。”

　　“同时，我希望大家不要传谣。女儿家的好名声，不该让我给毁了。你们家中都有女儿，也有姐妹，我相信诸位都是明事理的人，肯定能够将心比心，明白周同志的难处。不会传我和她的谣言，让她难做。在这里，我先谢过大家。”

　　姜西这么一说，看热闹说的起劲的众人，瞬间尴尬的闭嘴。

　　周白是谁，没有人不知道。姜西配不上周白，周白不喜欢姜西，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她们这为了看热闹，就瞎起哄，让人家小姑娘名声尽毁，确实做的很不地道。

　　众人消停下来，姜西再次转头对周白轻轻点头致歉，然后就提起姜老太太甩到背上，背着她往外走。

　　“诸位，让让。我送我奶回家。”

　　姜西的声音不高不低，却不怒自威。众人闻言，下意识的听他指挥，人群自动分立破房子的房门的两边，给姜西让出了一条宽敞的离开的道路。

　　“谢谢。”姜西再次和众人道谢。然后，他就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脚步从容的背着姜老太太向姜家走去。

　　姜老太太当然不会任由姜西背她回家。

　　一路上，她都在不断的咒骂姜西。非常难听。而且，姜老太太被姜西背起来之后，她就脱离了姜西的铁掌，又开始撒泼。

　　泼妇打架，一挠，二咬，三薅头发。

　　姜老太太岁数大了，牙齿松动，不合适咬人。她就拧姜西耳朵，薅姜西头发。姜西的头发是寸头，她抓不住。姜西的两只耳朵，就成了姜老太太的出气筒。

　　还没走出破院子，姜西的耳朵，就被姜老太太拧红了。姜西的脖子上，脸上，也被姜老太太的指甲，挠出了好几条血檩子。

　　众人看着沉默着任打任骂，跛着脚，一瘸一拐，背着姜老太太渐渐走远的姜西，一时间意兴阑珊，都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唉，这姜西也是可怜。”

　　“是啊，姜老汉走的太早了。他要是还活着多好。姜西可是战斗英雄，姜老太太这么对他，真让人寒心。”

　　“唉……”剩下的村民跟着叹气。

　　挑事的老太太走了，当事人走了，热闹没得看了，聚在破屋子这里的人很快散掉。

　　周白被堵在屋里，走在最后。离开之前，还有热心肠的老大娘，劝周白别怨姜西，说姜西也是身不由己，他不是故意想惹事，败坏周白的名声。

　　老大娘以为周白不认识姜西，不清楚姜西的情况，就劈哩叭啦，跟周白一顿讲。把姜西的祖宗十八代，都和周白科普一遍。

　　周白听了满耳朵的姜西好难，姜老太太不做人，姜西是个好人这种话，心情不知不觉更加的不好。

　　人群一点点散开，让人窒息、暴躁又紧张的氛围消失，周白的理智逐渐回笼。冷静下来之后，周白不难发现，今日的一切，其实都是王芳芳造成的。

　　没有王芳芳的邀请，周白今天不会出门。没有王芳芳带头说，周白和姜西没谈对象，众人也不会多想。

　　更何况，周白刚刚还在消失的人群里，发现了梁秀鬼祟离开的背影。

　　这么多事情，如果只发现一件，那可能是巧合。如果这些看似巧合，却又不合理的事情同时发生，那巧合多了，就是必然。

　　长这么大，周白第一次冷着脸，用审视的目光去看王芳芳。

　　王芳芳被周白看的很心虚。她到底都干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如果成功了，那周白和她绝交也值得。

　　可现在吧，事情都被姜西扛了。周白不但全身而退，还得到了不少村里人的同情。这和王芳芳想的很不一样。也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周白。

　　“王芳芳，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周白语气平缓，不带任何感情的问道。

　　周白这不温不火的样子，看的王芳芳心里打了一个突。周白不是脾气多好，多能忍气的人。一般有火，她当场就发。然后发完就好。

　　可以说，周白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所有能让周白忍着没当成发火的事，都是大事。这样的事，不论最后怎么解决。它在周白这里都不会轻易过去。

第14章

　　王芳芳知道，周白不是傻子。时间紧迫，她做的太多，已经留下了不少的破绽，引起了周白的怀疑。

　　但怀疑归怀疑，周白现在肯定还没有证据，证明今天的事是王芳芳干的。稳了稳心神，王芳芳脸色不变的，选择继续装傻。

　　“什么？周白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王芳芳说着，啜泣的低下头，委屈的直咬嘴唇。

　　“周白，我知道今天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打听清楚，才害你这样……但我向你保证，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要是事先知道这里是姜西的家。我是怎么都不会带你来的。呜呜，周白你相信我。从小到大，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我干什么，也不会害你呀。我们可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你还不了解我吗？”

　　王芳芳说着嘤嘤嘤哭的很伤心。

　　但周白却不为所动，并没有一丝心软。

　　如果是没有做预知梦之前的周白，她不会主动把人往坏处想。那时候的周白，从小到大没遇到过什么坏人。周白偶尔遇到两个极品，她的父母，她的哥哥们，也会帮她摆平。周白的世界里，因此基本都是好人。

　　那时的周白不傻，却过分的天真。别有用心的人骗她，一骗一个准。

　　可现在的周白，不是以前的周白了。现在周白特别懂，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

　　梁秀看起来那么和善的人，周白敬爱她十几年，对她比谁都好，她坑起周白来都不眨眼。那王芳芳这个好闺蜜表里不一，算计周白也不算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大事。

　　周白不确定今天的事是不是王芳芳干的，她也不清楚王芳芳为什么要害她。毕竟不管是从梦中，还是现实里，王芳芳一直都是周白的好朋友。她们从六岁就认识，一起当了十几年的好姐妹。周白的所有秘密王芳芳都知道。王芳芳身上有几颗小痣，周白也一清二楚。但梦里的事情对周白冲击不小。即使周白只是在梦里看着她自己过的不好，并没有真实的经历那一切，她还是不敢再随便相信自己人。周白现在对自己人过敏，心里有了怀疑，周白就不会再傻乎乎的相信对方。

　　“今天的事惊到我了，我要回家去缓缓。你和张知青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周白说完，不再理会王芳芳，转身就往大溪村走。

　　周白这一看就是气的不轻，王芳芳哪能让她这样赌气冒烟的回家？

　　“周周……”王芳芳拉住周白的手，感情真挚的叫了周白的昵称。“周周，你别生我气。我…”王芳芳流着泪，难受的睁大眼睛，盯着周白难堪的道歉。

　　王芳芳：“我承认是我一时心虚，着急的想撇清关系才说错话了。周周…你知道我有多难的。如果让我爸知道我偷偷喜欢别人，想要嫁人。他肯定不会同意的。周周，我和你不一样。我的父母，是不在乎我的死活的。如果让他们提前知道我想嫁人，那我肯定嫁不出。张知青就是个普通人，他出不起我爸要的彩礼的。周周，我害怕。”

　　王芳芳说的这些不算是假话，如果她没重生，这就是她以后会遇到的人生。只不过，上辈子周白被梁秀忽悠着进城了，王芳芳没机会找周白商量。

　　由于这些都是真的，王芳芳说的格外真情实感。周白看她终于不再假哭，心里的怒气散了不少。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看王芳芳这样泪流满面，周白心里也不舒服。

　　“别哭了。”周白掏出她口袋里的花手帕，递给王芳芳。“擦擦眼泪吧。我没生你气，只是今天的事，太多太乱了，我脑子现在乱糟糟，都是蒙的。我需要回家喘口气。”

　　周白：“芳芳，你的事，你也别急。如果你差钱。我会帮你想办法的。说实在的，我也没谈过对象，也分不出真心和假意。所以，张知青的事，你自己把握吧。我不能帮你相对象，却可以借钱给你。如果你真的喜欢张知青，他也真的不错，还愿意娶你。那你爸那关，我帮你过。你放心，我肯定可以帮你搞定他的。”

　　周白此时心力交瘁，没空和王芳芳绕弯子，也分辨不出王芳芳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所以，她选择把她的打算，原原本本的都告诉王芳芳。

　　不过，到底是被伤了一下。周白留了一个心眼，没说她要带王芳芳一起赚钱的话，也没告诉王芳芳她在哪赚的钱。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没有今天这档子事，周白不会防备王芳芳。现在，就看天意吧。时间会给周白答案。周白把她的打算告诉了王芳芳，不论结果如何，周白都问心无愧。如果是周白怀疑错了，冤枉了王芳芳，周白会改。如果王芳芳说谎了，那周白不会姑息。

　　周白：“芳芳，你也快回家吧。这么冷的天，你还迎风掉眼泪，仔细冷风把你的脸吹皲裂。你看，你的眼泪，这么快都冻成冰疙瘩了。”

　　周白的冷笑话，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好笑。但王芳芳还是配合她，开心的笑了起来。

　　“就你会瞎话，咱这边哪有那么冷。”调侃了周白一句，王芳芳心里轻松不少。“我先走了。你路上也小心点。”

　　周白接过她的手帕，对王芳芳摆摆手，说，“我知道了，你回家吧。”然后脚下生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清水村。

　　周白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她就在王芳芳的视野中，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王芳芳看着她越走越远，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满腹心事的往家走。

　　今天的事，怪她操之过急了。

　　梁秀是城里的工人。王芳芳知道她只有三天的元旦假期，三天过后梁秀肯定会回城。梁秀这一走，再过来，就得是过年。这中间间隔的时间挺长，王芳芳怕出岔子。

　　王芳芳自己离不开清水村，为了在梁秀离开之前，抢过周白的婚事。王芳芳只能选择匆忙行动。毕竟，王芳芳并不比周白早知道前世发生的事情。

　　王芳芳是周白做梦的时候重生的。刚重生那一刻，王芳芳以为周白已经进城了，并没有想取代周白嫁到许家的想法。可她在家里难受一天，突然发现，周白还在家。那一刻，王芳芳的心就变了。

　　重来一回，如果没谁拉王芳芳一把，那她这辈子活着也得继续受罪。上辈子那些苦，受一次就够了。王芳芳不想再经历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