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想来,只是刘宁托老师转达她,家里有要紧事,要她回家。
打开门,刘宁似乎早预料到她这个点到家似的,他们正在收拾碗筷,也没过问林蝉在这个点吃了晚饭没。
林腾听见响动想从屋里出来,被刘宁一嗓子吼回去:“回屋做作业去!”林腾委屈巴巴地回屋,合上门。
林东越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电视不吱声。刘宁拍拍沙发上的空位,抬眼不冷不热地看林蝉:“坐。”
林蝉走到沙发旁,只是站着,没有落座。有寒气从她踩着的瓷砖一点一点蔓延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停止流淌了。
“有什么事,直接说。”
刘宁斜睨她一眼,上下打量,看到她身上是一件崭新的开衫校服,语气稍微放缓:“小腾呢,马上要读初中了,我和你爸物色了一下,新城区的立人初中,现在都是私立学校比公立学校更能抓成绩。就是这私立学校的学费有些高。”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高昂,不带停顿:“我知道,你这丫头惯有自己的主意,你看你这么贵的校服都穿上了,我听说南高是少见的没有晚自习,你一定晚上在打工赚钱吧?现在攒了不少了吧?爸妈养你也不容易,不多,你出个五千,把小腾一学期的学费先付了。”
林蝉抬眼,看着她一开一合的伶牙俐齿,尖锐的牙尖,像狼牙,将人皮肉咬开后还能饮血噬骨,贪婪的嘴脸让林蝉胃一阵阵作呕。
不知道刘宁说了多久,最后实在憋不出词,刘宁喝了口茶,抬头看她:“死丫头,跟你说话你听见没?听见吭个声。”
垂着脸,林蝉看着刘宁手腕上的玉镯子,新的。林家没钱,但刘宁也会享受。
冰冷的空气里,她冷冷嗤笑一声:“我就算有钱,也不会给。”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刘宁拍着茶几骂道。
“我说!我就算是死了!也不给你们钱!”林蝉红着眼眶,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你们算我哪门子的父母!啊?你们生我了吗?养我了吗?如果只是给我一口饭,给我一张沙发睡就算养我!那学校里的食堂阿姨,宿管阿姨都是我的父母!”
林蝉吼完,胸口剧烈起伏,泪不受控制地淌满整张脸,她身体都止不住地微微痉挛,颤抖。
刘宁和林东越愕然地看着她,空气中有半分钟的沉默。
林腾房间的门被偷偷开启了一道缝,林蝉大吼一声:“林腾你给我滚回房间不准出来!不准听!”
门笑声合上,乖乖上锁。
轻声低笑一声,刘宁尴尬地问:“林……林蝉……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不是我生的,还能是谁生的?”
“你当我傻吗?”林蝉的眼泪如雨帘不住掉落在地板上,她听笑了,“我来永南的时候,已经五岁了,我有记忆。我想跑,被你们打断了腿,到现在都瘸着,我的身体也有记忆。不是你们一两句诓骗就能磨灭的。”
“胡说!打你的不是我们!”刘宁着急否认,话音落下,林跃东重重咳了一声,刘宁忽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捂住嘴。
林蝉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见说漏了嘴已经于事无补,刘宁破罐子破摔,站起来骂道:“死丫头!老娘养你十几年,不然你以为你有这个命活到现在?当年要不是我和老林生不出孩子,看你小丫头可怜把你带回来,你现在不知道被关在哪个地窖里给那些文盲生了一个又一个儿子呢!”
“我们还花了不少钱呢!”
林蝉的泪已经流干了,她只觉得可笑,荒唐:“多少钱?”
“什么?”刘宁愣了。
“我问你,你们从人贩子那买我的手花了多少钱!我还你!”林蝉一脚踹翻了一旁加座用的圆凳子。
她脑袋里绷着理智的那根弦即将断裂。她满脑子都是顾霆的那句话:“母亲因为女儿失踪伤心过度去世了。”
该死。真该死。
这个家让她恶心。
回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林蝉浑身还在颤抖。
她没给钱,刘宁和林东越,一分钱都别想从她身上捞到。她也不会再回林家。
出门的时候,刘宁嗓音都劈了,骂道:“贱蹄子,你滚出这个家门就死在外面别想回来!你有那本事就自己养自己!别想回来求我们!”
他们不会告诉林蝉,他们是花了多少钱买的她。人贩子本就是刘宁的亲戚,一定嘱咐过他们。
林蝉的手机震动几下,林腾发来消息,小心翼翼问:【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她眼睛鼻子通红,忽的破涕而笑。林东越刘宁两个人渣,没资格拥有这么好的儿子。
转给林腾两千块钱,林蝉嘱咐他:【好好学习,这钱留着,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花,不要告诉你爸妈。不可以做坏事。姐姐不是你的姐姐,你自己好好保重。】
回到宿舍,已经晚上十点,安佳回了家,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林蝉浑身乏力,头昏昏沉沉,倒头就睡。闭上眼前,她给楼祁发了信息:【我这几天先不去浴场了。休息一下。】
林蝉发了低烧,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两天,等周日下午醒来时,饿得前胸贴后背,人却清爽很多。
手机里有几十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一一看过后,她看到了楼祁那条:【好,你好好休息。周末我带我妈去医院了,周一才回。】
他有光明的未来。
她也会有。
楼祁的母亲住院,开始治疗,楼祁肉眼可见的放松许多。
周末,他从后院出来,递给林蝉热牛奶,笑问:“小知了,明天看电影去吗?”
自从楼祁开始数学竞赛集训后,他们俩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好好聊一聊了。
林蝉笑道:“好啊,看什么。”
“你挑。”
林蝉随便挑了一部风评不错的,买了明天下午的票。这一整天,她都在期待着下午的两人约会。
她还从没有和楼祁一起看过电影。
但是到了下午约好的时间,迟迟不见楼祁到来。林蝉在影院门口等了很久,久到电影已经开始放映都不见人来。
她只等来楼祁爽约的信息:【抱歉,小知了,我妈突然发病了,我得去一趟医院。】
林蝉理解他:【好的,那这电影可就错过啦!】
她将电影票给了一对没买到票的情侣,坐在等候厅里发呆。
手机微信里,她的好友寥寥无几。
班级群里,她只加了班长,学习委员和安佳。剩下的,只有林腾,周旭阳,顾霆,以及,楼祁。再无其他。
她在永南县的生活像透明人,也没有社交圈。
她离开的话,不会有人在意吧?
胡思乱想间,林蝉打开朋友圈,周旭阳发了一条新朋友圈。
配文是:【鸡飞狗跳的一天,终于能坐下来好好和帅哥美女吃一顿了。】
配图,是一张眼熟的容庄的乌金木餐桌,周旭阳的视角下,对面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的手。
男生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性感,是楼祁。女生白皙纤长,有夸张漂亮的美甲,手腕上带着一串标志性的潘多拉满串手链。
安佳科普过这样一串手链要多少钱。在学校里,她只见过时澜敢戴这么夸张的手链,做这么出格的美甲。
时澜的手边,是一只粉色的大号手持钱包,做工一般,缝合的针脚甚至很蹩脚。
林蝉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那是楼祁做的。和送她的那只卡包,是一套。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一口气写完校园部分的,可是写到小蝉的自白时哭得难受。我感冒又严重了起来,只能先更了。
明天就写完校园这部分了,后天可能会休息一下,整理都市部分的细纲~
第25章 蝉鸣
五月中旬直到六月, 楼祁几乎都没有在教室上课,除去主课,他都会去实验楼的教室参加数学竞赛的集训,周末也不例外。
不仅仅林蝉和周旭阳他们找不到人, 时澜也如此。
高考冲刺倒计时, 时澜也没有精力再纠缠楼祁。林蝉平时在浴场, 见到楼祁的次数反倒比往常要多起来。
一切似乎回到了过去。
但林蝉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周末, 楼祁终于得空, 和周旭阳一块儿去取做好的钱包。楼祁换了一个驼色,偏红,像松鼠的毛色。这只钱包花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制作, 更加精致,容纳量更大。
周旭阳靠在收银台, 打量着店员打包成礼盒,阴阳怪气地调笑:“楼哥,你做这么好看给谁的啊?”
楼祁斜他一眼,没说话。两人走出店铺。
湿热的风拂过, 刚下过小雨, 空气黏答答的, 闷得人喘不过气。
梅雨季了。
坐上周旭阳家的奔驰车, 礼盒摆在膝盖上, 楼祁轻轻摩挲天鹅绒礼盒。
八月十五,还有好久。
高考放假, 林蝉在宿舍看着教学楼被警戒线拉上, 安保森严。持续两天后, 高考结束, 林蝉在浴场值班,安佳跑来给林蝉送甜点。
楼祁从院子出来,被安佳扯住:“诶,楼祁,我可听说时澜大美女约你暑假青海大环线啊!”
默默翻了个白眼,楼祁甩开她的手,语气平淡:“我要去比赛,没空。”说着他看了眼林蝉,补充道:“省赛和国赛加起来需要一个月时间。”
如果能进国赛拿到一等奖,有可能直接保送清北,最次也能直接高考加30分。
这事和安佳没关系,她只在意八卦。帮林蝉询问似的,夹枪带棒:“哟,你听起来很失望嘛。”
“我不想和她一起去旅游,我跟她没那么熟。”楼祁无奈地回答。
安佳问:“那你和谁比较熟,和我们小蝉熟吗?”
林蝉拉住安佳的衣角,小声喊她:“佳佳……你别……”
她眼神小心看向楼祁,却发现他正在盯着她,没有表情,眼里却带着笑,默了半秒,楼祁勾唇轻笑:“我和小知了那不叫熟。”
林蝉心一沉。
然后听见楼祁继续说:“我们是友情之上。”
友情之上,恋人未满。
林蝉心脏剧烈跳动,一阵燥热蹿至四肢百骸,酥麻得她浑身不知所以然。
微醺似的状态下,林蝉心里不住地想问,那为什么呢?为什么还要将给时澜做钱包的边角料送给她?
为什么每回母亲有事,从不让林蝉参与,出现在他身边的都是时澜?
为什么这么对她?
友情之上,就是被排在最后吗?
时澜,安佳,周旭阳,都能排在她前面?
期末考期间,林蝉坐在前台背着书。久未联系的顾霆忽然发来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