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突然想吻你。”
迟穗眨了眨眼,也笑,她又一次伸出手,这次加上了语句:“打火机。”
她手上这次准确无误地放上了打火机,金属的质地,如果这时候有阳光,它一定可以有粼粼的光彩泛出来,像水波的纹路。迟穗的记忆力不错,在她将一束满天星卖给温敛的时候,她见过这个打火机。
拿在手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迟穗扣下开关,淡蓝色的火焰跳跃出来,顶端的火苗是澄亮的黄色。她先点燃了杂草,然后借着杂草骤然升起的火势来引燃枯枝。
枯枝也被渐渐点燃,山洞内的狭窄黑暗被燃起的火光点亮,连空间都在视觉上变宽阔了。
温暖明亮。
光是看着火,也让迟穗觉得全身好像暖起来了。她在火焰的尽头对温敛说:“如果我们出去的话,能把这个打火机送给我吗?”
这个金属质地的打火机,在火光下终于展现了它的粼粼波纹。
迟穗把这个打火机拿出来时,忽然反应过来刚刚说的话好像有些不对。
“刚刚我说错了。”她一脸严肃,“我们一定会出去。”
温敛嗯了一声,笑意很浓:“所以打火机也一定会送给你。”
“已经收到了。”迟穗笑着,把打火机收起来。火焰光芒在她脸上跳跃,那些脏兮兮的痕迹也成了画笔绘就的色彩。
很漂亮。
适合珍藏。
迟穗挪到温敛身边,视线还在他的手臂上。她不敢碰,只能询问。
但是温敛的视线在她身上,是一种粘稠纠缠的感觉。迟穗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因为温敛对她说:“想要把你藏起来。”
这是一个没有清晰逻辑的对话,迟穗对上他的眼睛,他在火光的阴影处,眼里有明暗交错。温敛弯着眼,笑意暖暖地对她说:“放到小房子里,藏起来。”
“就像在这里?”迟穗接了上去,“天高地阔,但是这个山洞,无人知晓。”
温敛点头,笑开了:“就在这里,其实也很好。”
无人知晓,所以可以安放占有欲。
火光慢慢地跳动,人影也渐渐拉长,下面的枯枝所剩不多。外面除了风雪的动静,再没有其他了。这样一种另类的白噪音,令人心慌到恐惧。
迟穗不能坐以待毙,她想走出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当时缆车是下滑到一定距离后,才突然坠落的,以缆车的速度,粗略估计要三四分钟才能到山下,如果换成步行,速度可能要乘以10倍。
温敛应该睡着了,在迟穗看不见的地方,他肯定也有许多伤,譬如后背或者腿,所以才会虚弱不堪,脸颊泛红。迟穗用稍微干净一点的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很烫。
他的脸色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苍白,反而艳红如红梅在其上点缀,灼灼升华一般。
现在没有药品,也没有干净的水,要怎样才能熬过去?
迟穗这时候真恨自己贫瘠的知识量,怎么不多看一点荒野求生的知识。她只能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盖在温敛身上,希望他能好受一点。她拨开了杂草从,重新站到凛凛寒风中。
外面并没有能够顺利上下的路途,其实早也知道,如果有的话,温敛应该早就发现,而不是只能在那个狭小的山洞里坐着。如果是一个攀岩爱好者,有着专业的设备,或许能慢慢往下攀爬,不至于坐以待毙。
迟穗看着双手被切割得淋漓的伤口,血色的痕迹蔓延,不过血小板在这时候依旧勤劳工作,没有因为寒冷天气而偷懒,血很快就止住了。
她只找到了一些枯枝,聊以增加一点热量。
山洞内几乎没有光亮了,迟穗从外面看过去,像是刚见到它那般阴暗,她拨开草丛,看到火堆一头,温敛已经坐起来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低垂着眼,听到动作也没有抬头。
迟穗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放下枯枝,匆匆赶过去,在走到温敛面前时,被他倏然抬起的眼定在原地。
温敛眼里的戾气不加掩饰,他似乎已经脱掉那层虚伪的假面,虽然说话的语气依然温柔。
“我以为你走了。”
是一句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迟穗在他面前蹲下来,耐心地一字一字同他说:“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下去的路。”
“你发烧了。”她看着温敛的脸,唇色也异常的红,像是刚刚吸食完精血的妖鬼,“我想救你。”
温敛笑了笑,将她拉到怀里。
“别离开我的视线。”他的声线还是温柔的,可这句话同样是肯定句,没有一点疑问的尾声。
不过最后,他轻轻地加上一句:“我会难过的。”
难过到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温敛眼中的戾气与疯狂在这温柔的语调中没有消失,好端端的,依旧存在。
迟穗能感觉出来,温敛的情绪不对劲,但是她想了想自己,如果是自己在山洞里,醒来时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是不是也有产生被抛下的错觉。
况且,温敛在生病,病人都是脆弱的。
“我错了。”迟穗点点头,“我应该让你知道这件事,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出去。”她的声音柔软,像是漂浮的云絮,在向温敛道歉,也在安抚着他。
温敛半垂下眼,鸦羽似的眼睫下,瞳孔也是漆黑的,如同一汪深渊,镶嵌在眼中。他贴近了迟穗的脸,茸茸的热气扑面,他周遭的温度比旁的地方要高上许多,而且脸上的红越发明显。
是烧得太厉害了吗?迟穗不敢确定,她只能更用力地抱紧了他,像是一种无助的缠绵依偎。
温敛在她肩上,弯了弯唇。
如果现在一起死去,是不是也算是浪漫的殉情。
这实在算得上是一个诱人的想法。
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夹杂着隆隆的声音。因为寒冷,迟穗的思考迟钝了几秒。但紧接着,她脸上迸发出惊喜的神色。这类似发动机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越来越近,似乎要震碎整座山崖。
“温敛!”迟穗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肯定不好看,又哭又笑的,但是世界和温敛会体谅的,劫后余生的情绪,无论做出什么表情来,都不能算是夸张。
“我们没事了。”她的声音嘶哑得比温敛还像一个重症病人。
风雪飞进洞里,温敛看到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杂草,还有隐约可见的直升机的轮廓。
来得很快,他有些意兴阑珊。但是,怀里的小姑娘还在抽泣,脊背清瘦,是一种伶仃的可怜可爱。这是他的穗穗。
不过,她还会永远在他怀里。
温敛嗯了一声,擦去她的眼泪。
“没事了。”他也如此安慰迟穗。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他们上飞机到医院的这段过程很顺利,没有了再一次戏剧性的飞机失事,平安地到达了瑞山当地的医院。
每个国家的医院大抵都是差不多的,消毒水气味浓重,医生护士病人来去匆匆。给迟穗做检查的医生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好在有翻译人员,能够准确传达。
她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并不严重。
而温敛,迟穗在温敛的病房门口,看到他身边聚集的人员,一层一层,似乎这一整层的清净都是由此换来的。但是这个比喻也不准确,因为那么多人在温敛的病房里,也是安静的,只有似乎是主治医生模样的人在说话,他的语速很快,令人怀疑这样说话舌头会不会有打结的可能。
这样多的人,迟穗也不想现在进去打搅,原打算先在长椅上坐下,不曾想温敛能透过那么多的人,捕捉到她的身影。
迟穗进去时,围在温敛周围的人如同摩西分海一般,给她让出一条道来。迟穗尚还未来得及理清现在的感受,以及众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价值分量几何,那些人都被温敛下了逐客令,连同那位语速可以媲美机关枪的主治医生。
那些人走了之后,迟穗才发现这间病房的面积有多大,可以算是一个套房。
她拖着椅子,在温敛身边坐下,床头柜上不知是谁摆放了一个巨大的果篮,各色水果拼接在其中,凑成一幅花团锦簇的模样。温敛的胳膊上被缠了厚厚一层白色的绷带,他的脸色还不是很好,但是看起来似乎没有在山崖上烧得那样厉害了,只是唇色依旧红,像是早春的桃花提前数月开放,将胭脂色鲜妍在其上。
应该在温敛的左侧开一扇窗,透些阳光进来,就更像一幅画了。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不能再推敲了。迟穗倒了一杯水,放在温敛身边,透明的玻璃水杯,倒映着旁边的果篮,清水也成了花团锦簇的模样。
“怎么一睁眼你就不见了?”温敛半躺在病床上,眉眼分明倦怠,却不愿垂下,还要同她说话。
在山崖上温敛本就是强撑着,迟穗在飞机上收回抽泣时就发现,搂着她的人已经睡了。用睡更为合适,他有均匀的呼吸。直升飞机上配备的医护人员为他们做了检查,简陋的条件下无法细致到全身,但是足够得出没有危重到生命这个结论。
迟穗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出现的,明明来瑞山时,只有她和温敛两人。不过想也知道,如温敛这样的人,他们的生命更需要被细致保护。所以下飞机后,他就被匆匆送到这个病房。
“我在下面做检查。”迟穗指了指自己的腿,纤细的食指往下,代指在楼下做检查。
温敛皱了皱眉,“可以让医生到这里来做检查。”他说,然后朝迟穗露出一个笑来,这次的语气带着抱怨,“见不到你的感觉真不好。”
迟穗点点头,杯中的水波纹也倒映着她弯起的唇:“我也觉得,所以就来见你了。”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刚刚那位医生在说什么,你的情况怎样了?”
温敛应该是听得懂那位医生的话语,在外面,迟穗并没有听到翻译先生的转述。
“不是大伤。”
温敛对于自己身体的态度有些过于轻描淡写,所以迟穗反问了。
“是需要躺在床上休养的小伤?”
话音才落,温敛就笑了,他笑着,想要伸手过来碰碰迟穗的头发,或者是脸,但是他们之间到底还是有一点距离。迟穗不希望温敛的想法落空,她坐得更近了一点,让温敛恰好能够碰到她的脸。
温敛捏住了她的唇,用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嘴巴噘得太厉害了。”笑意盈在他的眉间,以致于让温敛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
迟穗肯定自己没有噘嘴这个习惯,倒是温敛,主动帮她把这个习惯坐实。
迟穗打下他的手,温敛也没有生气,他认同了迟穗的观点;“确实是需要在床上修养的小伤。”
“不过时间不会太长。”
桌上的那杯水已经放了一段时间,想必不会太烫了,迟穗拿起时手上感知到的温度也证实了她的想法。她把水杯递给温敛,“那么我想,这个小伤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想了一想,她又加上一句:“我保证,在你醒来之后,你会看到我。”
说这句话时,她看到了这个病房里有另外一张床的存在。有些突兀,她猜这张床的位置,原来应该是摆放了另外的东西。
这时候,不用猜测也能明白,这张床大概是留给她的。
温敛接过了她的水杯,自然也观察到了迟穗的视线。
“我让他们加了一张床,就不必时时担心你不在我身边。”
仔细想来也是无可厚非,当时在温泉酒店时,迟穗与温敛就是同一间房,那么到了医院,这个安排也是合理。而且,可以方便迟穗照顾温敛。
温敛睡下了,这时迟穗的相关物品被送到这个房间,她朝运送物品的小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麻烦他将这些物品放到门外,她等会再来收拾。
虽然语言不通,但简单的交流还是能做到,小哥将物品安静地放下,连离开的脚步也是轻巧。
迟穗剥了一个橘子,青澄的表皮,是极让人舒服的颜色,剥开后,黄澄澄的内瓤颜色也舒适,像极了此时天空的颜色。她此时的心情很奇妙,迟来的劫后余生感赋予了此刻情绪的平静,世界美好得像画,天际色彩像打翻的橘子汽水,她想尝一尝。
没有橘子汽水,用手上的橘子代替也是不错的选择。迟穗吃完了全部了橘子,才反应过来,这本来是她为温敛剥的。不过等待温敛醒来,这橘子的味道肯定会大打折扣,她提前尝试,也不是个糟糕的选择。
晚餐有护士专门送过来,敲门的声音也轻微。迟穗转过头,温敛还在睡,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力求将动静放到最轻。这位护士说着蹩脚的中文,问迟穗,可不可以将晚餐送上来。
迟穗回头,温敛还在睡,安静得仿佛没有人躺在那张床上一样。
她摇摇头,让护士再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