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穿一条墨绿色的棒球外套,仍旧是一身大学生装扮,与他身后的一行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沈清泽身后最先紧跟的是一个穿浅色衬衫和西装外套的年轻男人,气质温和,举手投足亦是斯文优雅。
而被余自由叫“姑父”的崔翕闻则在最后,同样是一身的高定西装,一周不见他仍就是那副气定神闲,面色冷淡的姿态,丝毫不见路途奔波的风尘仆仆,此时正和一个年轻女子并排站着。
那位女生五官清丽,被染成亚麻色的头发亦是精心打理,她穿白衬衫和黑色包臀裙,大衣被搭在手腕上。
妆容精致,气质干练。
余君药神情淡了下来,扫了一眼便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了。
看来果真如那位阔太所说,刚从英国回来的崔翕闻第一件事就是和这位女生共赴晚餐。
她并不关心崔翕闻的私生活,他的感情再充沛丰富她也不会进行横加干涉——他们之间仅在家人面前有扮演夫妻的需求。
只是今日余升允堂被疑似这位女生的母亲闹的一团浆糊,她就算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做到不迁怒,也很难这么快就打起精神展示自己的好脸色。
崔翕闻早在余自由喊他前就注意到了余君药。
她穿一条杏色的毛衣和米色长裙,头发用了一根极为简单的木簪盘起,耳畔有一缕被落下,便描摹出了她纤细的脖颈,脸上未施粉黛,大方展示她天生的好颜色。
他也注意到了她刚才的神情变化。
沈清泽在这里见到余君药,感到十分欣喜,忍不住主动上前攀谈:
“余大夫!这么巧在这见到您,您还记得我吗?之前挂过您的号,您给我开的药特别管用!我还没喝完呢,胃基本上已经没再痛过。”
余君药自知躲不开,起身露出得体的笑容,说:“沈先生,我记得的,有效果就好,平时还是要注意日常调理。”
沈清泽见余君药还记得自己姓沈,很是高兴,嬉皮笑脸地说“当然啦”,又看向她身边余自由,问:“这小朋友是?”
余君药摸了摸小萝卜头的脑袋,说是侄子,又让余自由叫叔叔。
沈清泽便说:“您不仅是位好医生,还是位好姑姑。”
拍完这马屁,他才想起来身后众人,又主动介绍,他首先指着身后的男人,说:“今天我和我朋友们一起过来,这是储峥。”
储峥微笑示意,说了声久仰,余君药客气回应。
沈清泽又绕道后面,手掌指着那位女生:“这是阮斯若。”
余君药硬着头皮微笑,还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沈清泽又马不停蹄地站到崔翕闻身边“嘿嘿”笑了两声:“这是你老公。”
叫做阮斯若的女生原先便带着善意的目光观察余君药,闻言有些差异地转头看身边的崔翕闻。
而余君药只觉得心头一跳,她大约猜到崔翕闻把与自己的婚姻状况告诉了朋友,却不明白沈清泽为什么还要这么介绍。
不怕这位女生误会吗?
她和余升允堂可都禁不起再被闹上一回。
崔翕闻神情从容,不像是被打趣的主人公,抬眸看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俯身揉了揉余自由的头发,语气柔和道:
“姑父给你带了礼物。”
第11章
余自由小朋友顿时神采奕奕,双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眼眼睛亮晶晶地问:“是什么礼物呀?”
崔翕闻笑,起身说:“一会让姑姑拿给你。”
余君药有些不明白崔翕闻在青梅竹马身边以别人的“姑父”自称该作何理解。
无论如何,他们少爷千金之间神仙斗法,她委实不想再遭牵连。
懂礼貌的余自由不需要姑姑提醒,主动朗声说了“谢谢姑父”。
余君药脸上没什么笑意,道:“你们进去吧,不耽误你们用餐。”
沈清泽忙说:“余大夫跟我们一起吃呀,人多热闹。”
余君药避之不及,压下心头烦躁,面上不显,平静说:“不了,孩子年纪太小,可能会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余大夫的侄子,就是翕闻的侄子,翕闻的侄子,就是我侄子。照顾自己的侄子,有什么麻烦!”
余君药不愿再与他们拉扯,笑了笑,说:“你们吃得开心。”
她先牵着余自由回去重新落座。
沈清泽还想说什么,回头看崔翕闻。
崔翕闻已经收回目光,长睫在灯下落出一片阴影,淡声道:“走吧。”
服务员指引他们到预定好的包厢,将要进门时,崔翕闻却微微蹙眉道:
“换一间。”
沈清泽疑惑不解,回头看他:“崔公子,哪里又让您不满意了?”
崔翕闻转身,目光穿过二楼挑空走廊的扶栏,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一楼开放餐区旁一间包厢的木质门,徐徐开口:
“没什么,就是觉得那里更合我心意。”
沈清泽不耐烦地顺着他指尖低头望去,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可以,就那间!”
他转身对服务员说:“可以帮我们把包厢改成‘花港观鱼’吗?”
这间叫“花港观鱼”的包厢正门,不偏不倚地对着余大夫侧颜呐!
服务员自然不敢拒绝,一边为他们引路,一边紧急联系同事去“花港观鱼”准备。
一直默不作声的阮斯若对崔翕闻此时的样子感到意外,下楼再经过余君药身边时,忍不住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看上去清冷出尘的余大夫。
余君药亦察觉他们上了餐厅二楼后又重新下楼,转而进了自己身侧的那间包厢。
她只当自己没发现,专心给余自由念菜单,心里却已经在后悔今日偏偏选了这餐厅。
崔翕闻一行人进了包厢,他径直走在前面,率先坐在了面朝房门的位置。
沈清泽紧随其后挨着他落座,在一旁啧啧称奇,忍不住阴阳道:“干脆我们敞开着门吃好了。”
崔翕闻不予理会,松了松领带,目光缓缓移向包厢门外,若有所思。
许久不见,小余大夫怎么瞧着好像有气在身。
服务员似乎是听着觉着不可思议,用眼神询问沈清泽,后者摆摆手,说:“门先开着,通通风。”
阮斯若和储峥走在后面,进屋才见两人的座位安排。
阮斯若脚步微顿,侧身在崔翕闻另一旁落座。
储峥则是坐到沈清泽边上。
因为是临时要求换包厢,“花港观鱼”放的是一张十人制的中式大圆桌,餐厅工作人员紧急撤掉一半的椅子,增加了间隔距离,此时他们四人坐在一处,显得有些过于空旷。
服务员呈上菜单,崔翕闻和储峥都没有打开,沈清泽秉持“女士优先”的原则,让阮斯若先请。
沈清泽忍不住再此遗憾:“要是余大夫也过来就好了。”
崔翕闻扫他一眼,瞧见屋外余君药桌上已经上了第一道清蒸蟹。
大约是担心螃蟹寒凉,她用筷子沾了点醋碟里的姜末让余自由吞下。
小萝卜头被呛得龇牙咧嘴,她便笑了,用湿毛巾擦拭双手,在和螃蟹一道送来的蟹八件儿中,先取了里头的剪刀,为侄子剥蟹。
笑容清浅,无论余自由说什么,都耐心回答,瞧着并无不快。
崔翕闻想起刚才见着她时,她脸上倏地变淡的神色,隐隐猜到,余君药生的气,八成与自己有关。
只是自己刚出差回来,怎么招惹的她。
崔翕闻迟疑地看了看身旁的阮斯若,很快又自我否定。还是不要低估小余大夫那颗冷酷的心。
阮斯若感受到崔翕闻的目光有一瞬间停在自己脸上,很快又移开,然后用余光瞧见他拿起手机打了电话。
她仍不动声色,只是握着菜单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沈清泽看着余君药剥蟹时灵巧的十指,优雅的姿态,忍不住感慨:“能在咱们余大夫手里被大卸八块,也算是那只螃蟹三世修来的福气。”
余君药已经将剥好的蟹肉放进余自由的儿童餐盘里,蟹肉完整,餐桌仍旧整洁,余自由吃得摇头晃脑,好不快活。
她看着欣慰,没注意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匆匆进了“花港观鱼”,很快又出来。
连里面的的沈清泽也只知道这人是崔翕闻的助手,崔少让助手俯身,轻声交代了什么,他也没听清,助手便离开了。
只有坐在崔翕闻身边的阮斯若听清了。
崔翕闻说的是:
“去查一下这几天余医生有没有遇到不开心的事。”
原来他刚才看自己,只是怀疑是因为与她一起吃晚餐惹了妻子不快吗?
阮斯若心情复杂。
她是一个理智远超情感,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高中时期情窦初开,喜欢上崔翕闻,知道他对自己无意,也知道他本就无心开展一段恋情,因此她一直带着些侥幸心理,将这份感情珍之又珍地放在心底。
直到不久前听说他结婚,或者说听说早在相看人选阶段,有人欲撮合她与崔翕闻,而他连相看都懒得,便直接否决了。
她伤怀许久,但也利落地放下了这段感情。
只是今日重新见到他,见到他面上冷淡疏离,却暗地里留意妻子情绪,还是难免在心中起了波澜。
只是些许波澜,仅此而已,她不会允许自己对过去的小情小爱耿耿于怀。
何况他的妻子瞧着很美,与他很是相配。
今日与崔翕闻吃晚餐,还是为了工作上的事。
她吸了口气,缓缓开口:“翕闻,关于工厂的事...”
崔翕闻神情淡淡,眼皮未抬:“你跟储峥说就好,决策权在他。”
他还在思考自己怎么惹怒余君药了。
崔翕闻和储峥的生物科技公司W&Z,主要致力于开发抗免疫缺陷和抗肿瘤类药物,目前已经将总部迁移回国内,重新注册了中文商标“问正”,还准备开拓独立的产业化生产线,除了收购现成的工厂,新建独立工厂也已经提上日程。
崔翕闻背靠崔家,资金雄厚不必说,他自己早年就是玩投资的,也有一套雷霆手段;而储峥带了一支海外高精尖人才团队回来,本人手握多项研发专利,他们公司的发展前景不言而喻。
从厂房建设开始,已经有不少人抛出橄榄枝。
阮斯若家里有一家老牌的大型建设公司,公司底蕴深厚,近年来却发展停滞不前日趋式微,她渴望着公司到自己手里,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沈清泽为人通达熟络,听说阮斯若家里有意承接工厂建设,便道都是高中同学,正好今晚替崔翕闻接风洗尘,不如一起过来聊聊。
崔翕闻也是快到餐厅,才见沈清泽自作主张带了阮斯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