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周苓也给刘臣雨说了声有事要先走。
肖诉今那会儿恰好站在刘臣雨不远处,和云想讨论一个学术研究,忽然抬头看了眼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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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楼栋时,外面下起不大不小的冷雨,水汽氤氲,雨滴像冰碴子。
周苓也感叹还好折回去拿了伞,撑开伞往车站方向去。
街上车水马龙,带起的风穿堂而过,周苓也的裙摆不时被风掀起,冷风灌进裤腿。到车站时,裙摆被斜飞的雨沾湿,风就再扬不起来了。
她收了伞,往嘴里哈着气,出门还是忘了带手套。有点知觉后,拿出手机给张美玉发消息。
[我现在回去,你问问晓云在哪里。]
几秒后,回来个“好”字。
查看消息时,街上飞驰过一辆黑色奥迪车,强大的引擎驱动让速度远高于其他,溅起路边的积水也明显高得多。
来不及退避的几个人眨眼便湿了腿。
周苓也甚至感觉一滴脏水从眼镜片上滑落,小腿打湿的地方冻成了坚冰。
“我|草,什么人啊这是?!”
“下雨天还这么开车,看见车站有人不知道减速吗?”
埋怨声此起彼伏。
周苓也退了几步,提防有人故技重施。她拿出纸巾擦干眼镜,然后在打湿的腿上吸了吸水,但水大半都被皮肤色打底裤吸进去,纸巾半干不湿,只有污渍明显残留。
她把纸巾互相包裹成一团,撑开伞往垃圾桶走去。
今天还不算糟糕。
刚把纸团丢进垃圾桶,雨声骤然急促,伞面被砸得打晃,风也呼呼吼起来。行人并不都带着伞,商店和车站成了撑着手掌挡雨的人最便捷的遮蔽处。
快走到车站下时,周苓也被人从背后大力地撞了一下,踉跄两步后半摔在地,裙摆落入一滩积水,滴滴答答地落水。
“怎么样,有没有撞到?”背后传来老人担忧的问话。
周苓也提着裙摆站起来,小腿冷得发疼,伞收的不及时,水线在她发顶落了一溜。
她正要说“没事”,转过头发现是老人在问怀里的小孙子,一双枯萎的手给半人高的孩子拂着水。
小孩儿摇摇头,指着周苓也,“我没事,姐姐刚才摔了。奶奶,老师说撞到人要道歉。”
老人被孙子提醒,羞窘难当,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小姑娘,不好意思啊,跑得急,没看到你。”
周苓也点点头,把还剩的两张餐巾纸摊开贴在小孩儿头顶,餐巾纸很快吸足了水。
“谢谢你啊。”老人这回倒是诚心。
公交车冒雨到站,红亮的线路号嵌在侧身,老人飞快抱起孙子挤开人群窜上去,还没来得及丢的纸巾脏乎乎落在地上。
周苓也叹了口气,只好捡进了垃圾桶。
很多时候,遇到他们,人总是一点脾气也不能有。
但她觉得这个夜晚开始变坏。
再次往回走时,旁边街道上的车喇叭“滴滴”摁了两声,周苓也扭头看见一辆橙黄色的出租车,头顶绿字广告滚动着。
见她没反应,后座的车门忽地敞开,一个人影飞快钻进她的伞下,避雨的空间登时就拥挤了。
他的拉链又锁到最高处,碎发因为沾湿而贴在脸侧。
嗓音穿过寒风灌进周苓也的耳朵里,温暖得像大西洋给摩尔曼斯克带来的暖流。
“不是说有事?上车。”
暑假的时候,周苓也和钟声一起看了《纽约的一个雨天》,片头曲很应景。
在倾盆大雨中茫然漫步。
自然有理由去抱怨
上一刻我还哀伤得想听上一曲
下一刻你就出现了
天空仿佛雨过天晴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找不到歌名呢,难道我开的会员还不够多???
第8章 喷嚏
周苓也坐进后座,里面还有个长相艳丽的女生。
“周苓也?你好,我是物院大三的云想,也是项目组的。”云想娇柔浅笑,抽出湿巾递给她。
“学姐好。”周苓也接过湿巾,低头擦着。
云想美得很有攻击性,但她说话时的语气却很温和,在这一方面,和肖诉今很像。
周苓也稍稍掀上眼皮看向前座的人,他松懒地靠进座位里,只露出一点乌黑翘起的头发。
车上暖气低频地呜鸣,周苓也很快生出一层不适的湿热,小腿打湿的布料也湿乎乎贴着皮肤,就像看见一条毛毛虫般浮躁。
肖诉今看着后视镜,在后方车流的白炽灯光下,女孩儿用指弯将散下来的发丝挂上发夹,不时勾开衣领透风,雪白的脖颈和灯光交相辉映。
然后她打了个俏皮的喷嚏。
“啊啾——”。
肖诉今忍不住轻笑一声,看着后视镜里的女孩儿红了半张脸,提醒说:“小心感冒啊学妹,后座还有件我的衣服,不嫌弃可以先披一下。”
周苓也上车时就注意到窝在车座上的一件深色羊绒毛衣,低领排扣的款式。
“你也可以盖在腿上。”云想转过头,“你裙子都湿了,还是盖腿上吧,女孩子保暖很重要。”
两人一唱一和十分默契,周苓也只好把毛衣盖在大腿上,过了几分钟,确实感觉到明显的温暖。
前后座的两个熟人开始交流了一下学业上的看法,然后云想搭起话台子,和周苓也聊起一些女孩子间的话题,肖诉今就没再说话。
周苓也从玻璃上看见,他正撑着胳膊看向窗外流逝而过的景色。
出租车停在北校门,周苓也坚持和他们分摊车费,然后感谢着告别,搭上校车回寝室。
肖诉今拎着那件羊绒毛衣,眼底深邃,云想站在他身后笑着,“听李清扬说,你上次在电梯里晕倒,还是这个学妹送你去的校医院?难怪刚才在车上隔了几十米远就说要靠边停一下。”
甚至还把自己毛衣脱了。
确实,他那件硬邦邦的冲锋衣是不像能保暖的样子。
估计他浑身上下就那件毛衣属于过冬产品。
肖诉今没说话,态度很明显。
云想从衣兜摸出烟盒磕出一支,往前伸,“女士香烟,要吗?”
“不用,戒了。”肖诉今半回头说,“留学交换的地方管的严格,索性戒了。”
云想听说过这类的规定,不强求,手指摸到那根细细长长的女士香烟,顿了一下,合上烟盒。
“算了,我不像你,学业压力大,一时半会儿戒不掉。咖啡和香烟,有时候还是有点用。”
“不至于,只要你想,肯定办得到。”
“那是。”云想自信地扬扬红唇,继续拉回话题,“你的空间幽闭症还是老样子啊,真不去看看心理医生?毕竟你这又不是病,就是心理阴影,还是比较好恢复的。”
小道消息向来真假参半,真的那一半里就有他们以前也是同学这一条。
准确来说是,云想家住的离肖诉今住的地方比较近,那时候划区就学,他们读的同一所小学,但是没见过。小升初也是学校对口直升,他们成了初中同班同学,高中虽然考到了同一所重点高中,却没怎么见面。
所以有些往事,李清扬不知道,云想还算清楚。
肖诉今不像其他人那样提到这些隐私就敏感,还是温温柔柔地站直身子等下一辆校车,“有时间就去,也可能自己会好。”
“又是这话,李清扬说你每次都这句话。”云想说,“自己要是能好早就好了,不然还要什么机缘么?又不是修仙!唉算了,懒得说你。”
寒风吹了一阵,站在门口喝茶的保安打个哆嗦,捧着保温杯钻回了值班室,校车应该快来了,喇叭声就在不远处。
肖诉今收回目光,拉出手机一角低头看了眼。
还早。
提前回去,不知道要干什么。
校车亮着车灯开到校门的通行道前,云想打了个哈欠,却很清醒。
“报道那天我在外面看到他们了,你也碰到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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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美玉等在寝室楼道里,刚好看见周苓也喘着气上楼往寝室这边走,也顾不得自己没穿外套,趿着棉拖鞋迎了几步。
“完蛋,今晚咱就得大宅内斗。”
“这么严重?”周苓也眉心深折,“晓云呢?”
“410呢,总不能让她在那儿蹭一晚吧?”
周苓也定住脚步,“双双怎么样?”
说到祝双双,张美玉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压低声音说:“还在哭,我怀疑她在演我吧?没见过比她还能哭的,边哭边说我们针对她,欺负她家里没钱。搞的我里外不是人。”
祝双双自卑敏感是有原因的,她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家境贫寒,考上江大还靠了少数民族附加分,所以时常话里话外都流露出自己不配的意思,和她说话都得小心谨慎,就怕一个没注意,又戳到她的小心脏。
她们从来没想过,贫穷和性格缺陷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保护衣。在祝双双这里,对她偏爱才是公平,如果不这样,她就会觉得她们是在刻意凸显她的劣势。
每到这种时候,谢晓云都免不了讽刺几句。
然后鸡飞蛋打。
周苓也感受到张美玉的疲惫和无力感,看着脚下思考,“那今晚怎么办,我去把晓云叫回来,然后冷静冷静?”
其实她看出了一点苗头。
闹到这种程度上,寝室总会有人搬出去,搬出去的那个无疑就是落败者,她们都在博谁都先忍不住。
“也只能这样了。我就搞不懂,”张美玉冷得缩了下身子,抱着胳膊,“这一次吵架的原因呢?晓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以前不管谁对谁错,都有个说法,这回就奇怪了,个个都闭嘴不谈。我就是劝架和稀泥都没地儿说啊。”
“我问问吧。你先回去。”